30
幾天後,當一隊浩浩蕩蕩的華麗車馬出現在簡陋偏遠妙心臺時,衆人都被驚到了。廖晗看到為首的靈玉等四個完美侍從的臉,心裏更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這種預感就得到了驗證。
靈玉等人走到他面前,幾人一起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靈玉恭聲道:“奴婢們來接星君回宮。”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有禮,好像廖晗現在乞丐的造型和以前那個裹着華服的星君沒有半點差異。
看着莫五等人受驚吓的目光,廖晗就覺得渾身雞皮疙瘩一陣亂抖,心裏隐隐有些怒意。自己不是武則天,也不是甄嬛,現在的架勢怎麽搞的跟重新受寵的小老婆似的?熊孩子到底想搞什麽?
他忍着怒氣盡量放緩了聲調:“是少爺下的令嗎?為什麽?”
靈玉垂着頭道:“是少爺親自下的,您是少爺的星君,住在這裏終究不恰當。”
廖晗不覺在心裏冷笑幾聲,哥本來在這裏住的好好的,被熊孩子這麽一鬧,估計以後還真住不下去了。
他走到妙心臺那群雜役面前強自一笑,道:“這些日子一來,廖晗多謝諸位的照顧了!”
衆人一時反應不過來,都忙不疊地回個大禮,莫五想起自己給他說媒的事情,更是驚得臉微微泛白。
廖晗也沒什麽要帶的東西,最寶貝的阿定也天天帶在身上,當下深吸口氣,也沒坐侍從們擡過來的那頂精致華麗的軟轎,而是拉着一頭魔獸的辔繩跳了上去。
他朝衆人又拱拱手,一拉缰繩,魔獸便如風般跑了起來。
這只魔獸是三階的,速度比如風要快的多了。廖晗心裏煩悶,不住喝呼魔獸放開速度跑,靈玉等人都是忙着緊緊跟着護在兩側,唯恐他出什麽意外。
迎面的疾風刮得散亂髒污的頭發不住飄散,廖晗的心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等看見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宮殿,他的眼睛已經徹底恢複了清明。
到了寝宮,熊孩子并不在,靈玉道:“奴婢先伺候南星君沐浴更衣。”
廖晗不覺笑了一下,他第一次來這裏時,也是一樣的臺詞,熊孩子不就是龜毛嫌他髒嗎?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也平靜地回了一句:“我餓了,想先吃飯。”
靈玉頓了一下,立刻吩咐下去,很快一盤盤珍稀佳肴就流水般送了上來。
廖晗也不像以前那樣努力保持完美的吃相,甚至也沒洗手,直接用黑乎乎的手指握着潔白的象牙筷大口大口吃起來,見好吃的還不忘記喂給阿定。
肚子填飽了,廖晗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幼稚可笑了些。他是不知道為什麽黎音又心血來潮把自己接回來,還裝得跟以前一樣順從讨好對他來說有點難。
不過得罪熊孩子的确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對方一個命令就可以将他打到地獄裏去。在這宮裏雖然枷鎖多了些,樂觀點想,也許還能像以前一樣去朝鳳閣學習。關鍵是,黎音這次對自己怎麽定位的?
既然想開了,廖晗就去沐浴了,他已經好久沒舒舒服服泡過澡了。那頭亂發他也沒那耐心打理,梳的煩躁索性直接用匕首削去了下面打結的地方,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
洗了一會,他把阿定也放了出來,阿定也不怕水,猛地面對這麽寬闊的空間興奮得直叫喚,一人一鳥玩的不亦樂乎。
反正不知道熊孩子下次發蛇精病是什麽時候,現在沒必要和他犟着幹,關鍵是身份和實力都太懸殊啊摔!
和阿定鬧了好一陣,廖晗這才抱着笨鳥上岸了,換上舒适潔白的內衫。
他不想現在就回去,浴室外就布置的有舒适的軟榻,他現在洗了半天覺得身體難得地清爽舒暢,索性就抱着阿定躺在了那裏,一人一鳥鬧了一會兒很快睡着了。
看着越來越接近的居所,黎音一拉辔繩,反而停了下來,難得地發了一會呆。他剛才一路不由地越走越快,現在頭發還被風吹得微微散亂。最終,他把心一橫,大踏步走了進去。
黎音從來沒這麽緊張過,以至于他甚至連卧室有人沒人都沒感應出來,只是在眼睛掃了一圈沒發現屋裏空蕩蕩的,立刻召來靈玉,壓抑而充滿怒氣地問:“人呢?”
靈玉忙躬身行了一禮,說是星君他沐浴後累了,在浴室的軟榻處小憩。
黎音的怒氣頓時收斂了些,哼了一聲慢慢喝了一杯茶,臉上那些奇怪的熱度也終于退了。
喝了兩杯,人還是沒回來,黎音猛地站起來,心道,自己這個夫君都回來半天了,他作為自己的星君還在那裏大睡豈不是太過失職?
這麽一想,黎音就帶着怒氣往浴室那邊去了。
繞過層層疊疊的紗帳,黎音遠遠看見那片散落的黑發,不覺便隐藏了氣息走過去。他仔細打量那張久違的臉,突然有了一種重新認識的奇怪感覺,臉上也莫名其妙地又熱了起來。
少年穿着寬大素白的衣衫,有一些漆黑的碎發散落在秀美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低垂,面容十分祥和,一看就知道睡得很好,只是旁邊那只蜷着身體的醜鳥看起來實在礙眼了些。
黎音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那只鳥丢出去,下意識又怕驚動了廖晗,只得暫時忍着。
他發現廖晗的相貌和記憶中還是稍有不同的,原來稍顯圓潤的臉頰瘦削了一些。當他的眼睛落在那雙微微蜷起的手的時候,更是呼吸一窒。
記憶裏,他無數次看見這雙好看的手劃過發黃的書頁,指甲瑩然如玉,拍在他背上的力度也是分外輕柔,現在那些指甲有不少開裂的,不像以前那麽完美無瑕。
其中一個食指明顯還有兩個牙印,顯然是他當年留下了,估計廖晗那天回去沒有用藥,所以痕跡就一直留了下來。
心裏突然湧動出這些奇怪的思緒,胸口微微起伏,黎音的氣息不覺露出了一點。
廖晗存着心事本來就睡得不算踏實,察覺到那些冷意,眼睛頓時睜開了,立刻就對上了一對暗波洶湧的紫瞳。
對視了三秒鐘,黎音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怒道:“現在就開始睡!不知道在卧室等我嗎?!”
看着熊孩子一晃就不見的背影,廖晗無語地坐起來,熊孩子還真特麽的牛啊!說得若無其事的,和以前簡直一模一樣,好像兩人昨天才剛剛分開……
他慢吞吞爬起來,又慢吞吞穿上鞋,哄了哄驚醒的阿定,這才晃悠悠地往居所去了。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着如何為自己争取福利,另外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再陪睡了!當年還算是小孩,現在目測比哥高了至少五厘米的熊孩子看起來就有種壓迫感啊!
等到了寝宮,黎音正在外間的軟榻上半躺半坐着,手裏握着一本書,餐桌上已經布置好了飯菜。他聽見聲音也沒有擡頭,嘴唇緊緊抿成一線,似乎看得很認真。
廖晗也不叫他,而是一邊盤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這麽仔細一看,他才發現黎音還真是長大了不少,已是少年模樣了。以前他知道怎麽哄那個熊孩子,也知道他讨厭什麽,現在多少感覺陌生。
兩人都不說話,房間裏靜的簡直落針可聞。
許久,黎音“啪”地一聲把書放下,語氣隐隐帶了些怒意:“你怎麽這麽慢?飯菜大概都涼了,讓靈玉換一桌新的來。”
廖晗走過去坐下,拿筷子嘗了一口道:“還好,不用換了。”
黎音一臉不爽,終于是慢慢走了過來坐下了。
廖晗還不算太餓,他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喂黎音吃,就自顧自吃了起來,吃相也談不上優雅好看。黎音想出口譏諷幾句他粗魯的舉止,回想起廖晗在妙心臺的光景,終究還是忍住了,兩人算是和平地吃了頓沉默的晚餐。
等吃完了飯,廖晗覺得熊孩子的心情似乎還不錯,便帶了幾分謹慎道:“阿音,你接我回來,是做什麽?”
黎音臉上微顯窘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我的星君,你說做什麽?”
……特麽理直氣壯的語氣,跟以前一模一樣的自我中心者啊!熊孩子除了個子長其他的地方一點沒進步啊!
廖晗放低了聲音道:“以前那次,不是已經把我休掉了麽?”
他是真這麽認為的,因為宮裏其他的星君即使不受寵,也不過是日子稍稍孤單寂寞點。除非是犯了極大的錯誤,否則絕對不可能被貶成最下等的仆從。
這個世界的民風挺開放的,雖然坤君是天,但是休掉後的星君如果有人願娶,還可以自由婚嫁。
黎音呼吸一頓,怒火騰地就上來了:“誰說把你休掉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還想嫁給誰?!”
“……”廖晗一陣雞皮疙瘩亂抖,他的眼角餘光無意掃了掃熊孩子剛才放在桌上的書,估計是從那裏面學來的臺詞吧?果然未成年人就不能亂看這些亂七八糟的雜記話本……
他吐出一口氣,用黯然的語氣道:“阿音,在別人看來我也是個被休棄掉的星君了,你把我接回來只會引人恥笑……”
黎音打斷他的話,用帶了幾分陰狠的語氣道:“誰敢胡說,我割掉他的舌頭!”
“……”就知道熊孩子一意孤行執拗的很。
廖晗垂下眼眸,臉上神色也盡顯那種受過創傷不堪回首往事的黯然滄桑感,還有幾分抑郁:“阿音,我自己在乎的。你若是念着舊日的情誼,能不能把我安置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山林也好,民間也罷,我會很感激你的……”
他寬大的衣袖微微抖動,瘦弱的身體顯得愈發可憐了。
黎音靜靜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
廖晗不解地看過去,媽蛋的,哥演技偶爾爆發一次,熊孩子不被打動就算了,笑個屁啊!
黎音眼睛裏翻湧着暗紫色的光芒,心髒就像被什麽東西扯住了,有種奇怪的揪痛感。廖晗還是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哄騙呢?他知道這個人在別人面前是什麽樣的!
在那種地方他都那麽輕松自在,為什麽對着自己就要僞裝成這個樣子?
就這麽想……離開自己嗎?
他猛地站起來,朝廖晗慢慢走過去。
廖晗被那股威壓壓迫的幾乎不能呼吸,屬于弱小血統的本能就讓他想逃避,不由自主就開始往後一步步退。黎音現在的眼神太懾人了,就像是什麽兇狠的食肉猛獸。
額頭瞬間驚出了一些冷汗,廖晗的背一頓靠在牆上,已是退無可退。
能量線迅速纏繞在手指上,但是他絲毫都不敢再動,心裏仿佛有個念頭告訴他,此時如果做出什麽不恰當的行為,就會被眼前這頭狂化的猛獸撕碎。
黎音的身體猛地抵過來,雙手也“啪”地一聲放在他頭的兩側。
廖晗看着那片逼過來的陰影心裏感覺好苦逼,靠,哥以前什麽時候狼狽地被人逼到過牆角?!再說不同意就算了,動不動就犯蛇精病是怎麽回事?
貼的太近了,黎音都能感覺到對方微微瑟縮發抖的身體,像只受驚的什麽動物似的在他的怒氣下縮成一團,讓他心裏又出現那種焦灼仿佛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看着少年寬大襟口處露出的一點秀颀如玉的脖頸,他想也不想,便低下頭去。
察覺到那片陰影壓下來,廖晗這才是真正驚恐了起來,一瞬間他判斷,這是狗血電視劇裏面強吻的節奏!
他再不遲疑,能量線立刻就出手了,只是雙手被熊孩子狠狠抓住放在頭頂,身體裏的力量也被禁锢住了。
等脖子上揪然一疼,他忍不住倒抽口氣,媽蛋的熊孩子果然是屬狗的吧?又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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