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IF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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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描繪的未來裏,那裏是否有我的存在?
多麽想用同樣的心情,和你仰望同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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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研究所的醫者并不大喜歡通往1626室的那條金屬回廊。
行走在充滿刺鼻消毒水的密閉空間中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更不要提必須包裹全身的那一層透明薄膜。它看起來像是塑料,實際上是一種新型隔離衣,盡管具備安全便捷等諸多優點,卻無法與“穿着舒适”一并兼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1626室裏進行的實驗總歸有點駭人聽聞,本來冷門至極,無人問津。,只是在研究所所長涅繭利的狂熱推崇下,就連“上頭”也下達了指令,要求“小規模試驗,大規模應用”——這無疑給1626室的實驗工作打了一針強心劑,倒還是有一些研究員廢寝忘食日夜鑽研,同樣狂熱地追随了起來。
當然,卯之花烈女士不在其中——盡管她正踏在金屬地面上,步履匆忙地趕向1626室——作為最早同涅繭利一起研究VW計劃(Virtual World)的人員之一,她只能被尊稱為開創者。
也正因此,即便事務纏身,她仍在接到助手虎徹勇音的一通告急電話後便立刻驅車前來,推掉一切瑣事,只為勇音的一句話——
“博士,Dr.H情況有異,儀器出現故障可能。”
一邊思慮着造成故障的一切可能原因,卯之花一邊擡起了手腕,她的動作娴熟若行雲流水。指紋識別、面容識別、音色識別,“滴滴”的聲音連響三下過後,面前重重射線屏障應聲依次消失。
走廊不遠處升起一道明黃的光柱,沒待機械女音慣例性提示什麽,卯之花便走上前去,擠入光柱中,閉上眼睛,足足待了三四分鐘才挪開腳步。
邁下光柱臺階後,她緩緩睜開眼睛,适應了下周圍的光線,不出意料地看見勇音已經在一旁等候着,見自己出來,她微微笑了笑,又匆忙低了頭:“博士,Dr.H在玖號房間,勞煩您了。”
勇音的聲音有些沙啞,是數個晚上不眠的後遺症狀,卯之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現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我會處理好一切。”她望向1626室的鋁門,仿佛已經看見了門內無盡的雪白,篤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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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研究所整體的色調風格是海藍,海水藍,但是唯有1626室刷滿了耀眼的白,編好號碼的房間将1626室分割成整齊的狹小空間,密閉而獨立,房間內天花板是白的,牆壁是白的,窗簾、病床的被褥、病號服裝……就連VW專用的儀器和各種插管也是乳白的。
所長涅繭利曾說,這是一種最簡單的心理暗示,容易讓被實驗者聯想到天堂。
而現在,于卯之花眼前,那個身着白色病號服的男人,如同沉睡過去一般躺在病床上,耳鼻插滿粗短不一的橡膠管,只剩下胸口微弱起伏證明他還存活的現實……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天堂。
“……他的情況并不樂觀,博士,您看應該怎麽做?”勇音将近期觀察情況詳細向卯之花進行彙報,作為T研究所最年輕有為的博士助手,她頭一次遭遇這種棘手狀況,焦慮的同時又格外感到懊惱。
“不要着急。”盡管內心充滿疑惑,卯之花始終保持着溫和的語氣,她寬慰着助手,“先讓我看看他的眼球。嗯,這種轉動的頻率……可以作為完美的‘無排異反應’登上日報了。确實很奇怪……勇音,你們先前得出的結論是什麽,我的意思是,造成Dr.H如今狀況的本源。”
“非常抱歉,我們對他身體內部與腦部神經進行了各項常規檢測,一切再正常不過——除了該死的生命體征,它消失的速度令人吃驚。”
“‘當千頭萬緒毫無思路的時候,我們應當回到最初的起點’。”
卯之花點了點頭,像是解釋給勇音,也像是說給自己:“苦惱與焦慮無法帶給我們任何東西,你們說與他溝通時受到了嚴重阻礙……倒很像腦部受到創傷的境況。我想我們應該聯系下涅繭利,應該是VW儀器出現了某項我們未預測到的故障……”
“您是要針對Dr.H進行儀器檢修嗎?只是檢修期間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還有……他現在的狀況确實令人堪憂,不采取其他方法來控制下麽……”勇音的頭低了下去,聲音越發得小了起來,盡管有着優秀的能力,她仍然無法做到如敬愛的博士般用理性思考一切。
“勇音,我們都無比希望他能康複。”理解地望着助手,卯之花輕輕搖搖頭,目光憐憫,“只是為了排除幹擾,我們不得不放棄其他方法,專注于儀器檢修。檢修過程中不會有任何影響,他只需要支撐過這段時間就好。”
“Dr.H,他年輕有為,也是我們的同事,從事這項實驗,只為身先士卒。”她緩了緩語速,稱贊着男人,蒙着橡膠的指尖撫了撫他的銀色頭發,“我相信,他在簽署協議的時候一定已經明白風險的存在,而若能為儀器排除此次障礙……相信他定會為自己的付出深感驕傲。”
勇音聽着卯之花溫柔而和緩的聲音,卻只覺得它離着自己越來越遠。為實驗的付出而深感驕傲……?是啊,她們正在從事的VW計劃是如此的……如此的意義重大、充滿光輝,即便被試驗者以性命為代價,也是值得的。
那是一個無與倫比,又有些瘋狂的計劃,針對于人大腦皮層神經區域的開發,研究制成名為VW的儀器,它生成一種類腦電波,并以它為媒介,在極為精密的控制下同人腦部相連……通過這種連接,模拟産生一系列的數據。研究組盡力去除外界觸發端的影響,而全面激活內部觸發端,然後某種類似夢境的迷霧便就這麽産生其中——人們看似進入了睡夢,實際上卻踏入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可供自己愉悅生活的世界,和全新的未來。
他們将享受着這份美夢,甚至永不醒來。
實驗的最終目的,似乎是要幫助那些腦部嚴重創傷失去意識,靠機械手段維持生命體征,卻基本全無意義的人,他們能在這種虛幻中重新獲得自己的人生。社會翻構,複制人物建模,感官映像重組……大腦将在儀器的幫助下,每一條溝壑和每一處褶皺都煥發出卓越而嶄新的生機——即使無比虛假。
不過以上說法只是涅繭利無比官方的發言,沒有人會單純到相信這一切……勇音就曾看見他咧嘴陰恻恻地笑着,随口說着什麽“除去植物人外,如果有人願意嘗試這種美妙的天堂幻象,為什麽我們要阻止呢——只要有足夠的,足夠的……”
足夠的什麽呢?也許是錢,也許是器官,也許是屍體,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想去了解。
只是仍有不少人,就像Dr.H,還有她認識的其他醫者,仍願意為了那個官方的目的而努力,并且勇敢地讓自己成為實驗品,躺上一張自己不知道能否再度起來的病床。除此之外,一些植物人的家屬也遞交請求,為的是自己的親人能接受這一實驗——無論是希望他們真能過的稍微痛快些的,還是只是想擺脫某種負累。
1626室,就像一樽巨大的棺材,人們都在其中做着各自的夢,生死一線,仍不自知。
“……勇音,你在聽我講話嗎?”卯之花的手搭上勇音的肩膀,略帶疑惑的音調有些上揚。
“啊……啊!博士,不好意思……”虎徹勇音回過神來,有些羞愧地咬咬唇,高大的個子與這明顯有些少女的舉動不成正比,倒也有不搭的可愛,“您方才在說什麽?”
“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采用某種方法來穩住Dr.H的腦電波和別的……只要他堅持過儀器故障檢修的時間,也許就能終歸安然無恙。”
“那是什麽方法呢?”勇音不解地問。
卯之花的目光凝視着Dr.H,帶着淡淡地笑意,她總是這樣,不急不躁,把一切節奏都掌控的很好,仿佛天塌下來,也有辦法應對。
“VW的儀器與儀器之間在一定程度上其實是相連的,以另一類波的形式……1626室中實驗者貯存在海馬體與大腦皮層的記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接觸的。Virtual World盡管存在于個人腦中,但同鄰居交流的門,也并非不存在,只要找對合适的方法與對象——”
“您想讓‘入侵者’幫助他度過不穩定時期,緩解生命體征的消失嗎?”勇音似乎理解了什麽,但是旋即又道,“可是,記憶的相接觸……”真的可能實現嗎?即使對卯之花抱有無比崇敬的态度,她也實在無法想象這一點……
“勇音,我們必須試試,如果……”卯之花對助手的疑問不可置否,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她拍了拍手,輕快地道,“好了,接下來幫我安排柒號房間的準入事項,我要進行互換交流——哦老天,只有現在這種時候,我才格外懷念我們的主治,她真是個能幹的女人。”
這句話的語氣是那樣堅決而毋庸置疑,勇音沒有再多問什麽,柒號房間的病人是真正意義上的病人,左腦受到的病毒性侵蝕使得女孩長年陷入沉睡,始終無法蘇醒,她還那麽年輕,卻要承受這種重擔,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是個堅強的孩子……而談及1626室的主治——這也許是這些天她唯一感到高興的話題。
嘆口氣,她匆匆瞥了Dr.H一眼,離開病房的同時默默祈禱,期望着不過多時,還能看見他那雙碧綠的眼。
真希望主治回來的時候,你能醒過來見見她,勇音擡手合上門,在心裏小聲補充道。
-2-
勇音的祈願并不能傳遞給Dr.H,實際上,早在數天前他就接收不到任何訊息,無論是來自VW世界外的,還是這個世界本身。
在東南西北外加天空地底都褪去顏色,只剩下白茫茫一種色調的時候,Dr.H——現在我們不妨稱呼他真名,日番谷冬獅郎——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之中。
由味覺開始,嗅覺、觸覺、聽覺、視覺依次消失掉的滋味太過奇特,就像是有人一點點把靈魂從軀殼中抽走一般……它倒也不是身體機能的停滞與毀壞,而是當你身處的空間由色彩斑斓的世界逐漸變得幹燥而空洞,看不到盡頭也全無生氣時,即使五官正常運轉如初,也沒有任何用處,終将自我荒廢,走向衰亡。
實際上,早在第一個人從日番谷面前悄無聲息消失的時候,他便已經料到VW出現了問題。那時他正身處一家西餐廳,頗有情調地同一位小姐進餐,然而只是擡頭的功夫,同他溫婉笑着的女士輪廓漸漸透明,面容身形如打了重重馬賽克,模糊不清,轉瞬間便像被風吹散的沙礫一般沒了蹤影。
盡管二十九歲的日番谷早不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大好的人消失在面前也只是狠狠吸了一口冷氣,大力攥緊了手中刀叉,教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只是當切好的牛排在放入口中時味道如同嚼蠟,灼熱燙口的湯喝來毫不費力,他站起身走向餐廳外,只見車水馬龍的都市由遠及近消弭不見時,他還是感到了震驚。
腦內一筆筆描畫出來的世界,這個獨屬于他一人的未來,就像是白紙上的彩鉛畫,先被一瓢水暈開了色,又用橡皮一點點地擦拭了去——到最後只剩下最初的紙張,空蕩蕩又白茫茫,任日番谷腦內如何浮想聯翩,也染不上一點顏色。
同樣喪失的還有對時間的感知,日番谷并不知道保持這種盲啞聾的狀态已經多長時間,也許幾天,也許十幾天,也不知道外界的研究人員到底有沒有發現他的狀态異樣——正常的溝通交流早被阻斷,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除了失心瘋和死亡兩種結果,他想不到其他選擇。
在真實世界中。有些人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會将他人綁縛起來,掩住眼耳口,扔在某個密閉空間去,長時間的封閉可能會導致心理上的崩潰,最壞的結果是精神上的分裂與瘋狂——然而那與肉體的生命并無多大關系,不像在這裏……在這個該死的、神經主導的世界,五感喪失與精神崩潰将最終導致腦的死亡,年輕的生命就此畫上句點。
“這片該死的白色,倒真像是在天堂裏……”自言自語着也許連自己也聽不見的話,他閉上眼睛,幹澀而生硬地再次回憶起進入VW以來的生活——那個自己所構想的未來是如此的美好,本來失去的一切都重新回到身邊,如果VW計劃真能成熟實行,他倒真可能第一時間從被實驗者變為“顧客”。
念及此,他不由笑了起來,手臂有些酸麻地動了動,眼角的餘光卻掠到一抹陰影,它逐漸擴大,仿佛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是錯覺嗎?他早就對這種幻想喪失了興趣。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放棄了繼續閉上眼睛混亂回憶的念頭。
“嘿,你在看我嗎?”
稚嫩的童聲響起,音色像水果糖,帶着些清涼的甜意。一陣鹹澀的風拂面而過,他仿佛嗅到了鹽漬的氣息。
不可置信地直起上身,他碧綠的眼眸裏映出一個瘦小的身影,是個女孩,黑色的短發柔順貼着面頰,小鹿似的眼睛裏浮動着光華,她年紀看起來并不大,充其量十一二歲。
“……你是誰?”他盯着女孩看了半晌,直盯到眉頭皺成一團,才遲緩地問道。
老實講,突如其來的訪客讓素以天才為人所知的DR.H有些手足無措,他在心裏搜索了全部相關學識,過濾了一遍又一遍,構思了數十個問題,卻沒能找出一個回答。
“我啊?夏梨哦。”女孩并未介意日番谷懷疑的目光,眼睛只狡黠地瞥了他一下,大大方方地回答。
“夏梨?”
“嗯,我叫夏梨。”意猶未盡地,她又重複了一遍,展露的笑容好像陽光一樣燦爛。
日番谷的眉頭未因這個答案而舒展開,因為即使全力去思考這個名字的存在,也終究徒勞地發現……他似乎并不記得和“夏梨”有關的事情。
這并不怪他,人的記憶就像一口深井,古舊的故事沉澱于水中,探頭去看只瞅地見自己的倒影,即使滿頭大汗也許只能撈上來一些潮濕的水藻——盡管它們存在,卻無法被人觸碰,這就是遺忘。
“夏梨……這個是你的名字吧,介意告訴我你的姓氏嗎?我是日番谷冬獅郎,T研究所的研究員,當然,并不是什麽壞人。”盡管加上最後一句話十分可笑——至少在這裏——日番谷還是認真地補充上了,談話對象是小孩,他可不希望被誤解為搭讪的怪人。
“實際上,非常介意。”夏梨眨眨眼,不假思索地道,“我可不想告訴你我姓什麽,你這個永遠記不住我名字的家夥。”她的語氣堅決,有點像責備,又仿佛曾經深受其害。
“……如果我應該認得你的話,我為我的遺忘向你道歉。”盡管對夏梨的發言感到奇怪,日番谷依舊誠懇地道了歉——在不明了事情之前,為自己可能的錯誤致歉,他長久保持着這個謹慎的習慣,縱使顯得整個人有些嚴肅而古板。
而且這種情況的發生并不令人吃驚,他知道自己确實對身邊人關注太少,就連鄰居家那個小肉墩他上次回去也認不出——孩子長得太快,一不留神,他們就比你竄出一頭去。
而且照這個叫夏梨女孩的情況……也許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她才呀呀學語呢?
“你當然應該認得我,不過你不記得我也很正常。”
夏梨并未因被眼前人忘記而生氣,她神情平靜,稚氣的臉龐挂着笑容,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對于你而言,有太多人要擠入你的記憶,而我顯然并不是那麽重要。”
這話雖然不帶任何責備,日番谷卻隐隐覺得有些胸悶,就像他真的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有什麽是他未曾注意過的……打量着面前女孩,他開始覺得對她的眼睛有點印象,還有這種十分獨特的口吻……
“夏梨。”他試探着喊她的名字,很是生澀,舌尖不熟練地磕碰着口腔,卷起一個弧度,“能否告訴我,我們在哪裏遇見過……?”
“哦……會有機會的。”
聳了聳肩,夏梨擡頭望向日番谷,他幾乎高出她半個身子,頭發也長了許多,以年為單位,漫長的時間賦予他一種她未曾見過的成熟感。只是無論滄桑是否爬上他的眉角,無論歲月是否雕出他更深遠的目光,那種嚴肅而固執,認真而盡責,堅持着自己內心所想不願放棄的氣息……從未消失。
而她呢?夏梨攥了攥有些潮濕的手心,它是那麽的小,也許兩個巴掌加起來才抵得過日番谷的。
——好吧,心意如同她的外貌,從十幾年前到現在,從未有任何改變。
看見日番谷皺緊眉頭,還想追問些什麽,夏梨深深嘆口氣,搖搖頭切換了話題,她的口吻成熟,仿佛在批評日番谷的不敬業。
“我建議……只是建議,日番谷醫生,如果我是你,我會問些更有價值的問題。比如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問題讓日番谷啞然失笑,他并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嘿,要二十九的博士去問一個十歲大的孩子?他還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沒用。
“如果是這個問題……絕不可能出現的、陌生的侵入者……除了記憶連通外,我想不到其他解釋。與我腦神經相連的VW儀器很明顯,出現了某個麻煩的故障,外界的人似乎已經無法與我進行聯系,所以也許只有依靠某種方法将脫險信息傳達給我……”
他的語氣越發緩慢下來,注視着夏梨的綠眼睛溢滿了嚴肅的情緒,日番谷嘗試着描述心中所想,:“他們利用了記憶連通,對嗎?記憶連通,淺顯的說法是——”
“你不必懷疑我能不能聽懂你的話,當然,我覺得你的推論非常正确。”夏梨打斷他,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記憶的連通,多麽奇妙,同樣接受VW實驗的小白鼠們,盡管對外界一無所知,彼此卻有機會相見。”
盡管質疑着成功的幾率,不過如果建立在“同樣接受VW實驗”的基礎上,也不是沒有可能性存在,這就相當于把存儲于自己大腦皮層的記憶提取而出,與另一名實驗者腦中同樣波段的記憶相比對,如果電波的頻率能夠高度重合,由大腦複寫出另一個人形,理論上全無問題。
“你是接受VW計劃的……病人嗎?”計劃實驗者的組成人員只有醫者和患者兩種,他敢發誓T研究所絕對沒有這麽年輕的……DR.K?十歲小博士?從沒聽說過。
“也對啦,我确實是病人。”思考了片刻,夏梨點點頭,不出意外看見日番谷臉上浮現出遺憾和憐惜的神色,她輕聲笑了起來,“那麽聽好了,脫險的信息就是……在儀器檢修的過程中,你會一直持續這種狀态——慘白的四周,無論怎麽幻想,也不會有人影與聲音,如果你能熬到重見光明不會發瘋……那麽你就不會被宣布腦死亡這個悲慘的結果。”
日番谷皺着眉頭認真聽着,聯想到目前這片純白的世界,要在這種地方繼續待下去——還不知道要持續多長時間——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到底多堅韌,畢竟支撐到現在,似乎已經到了某種極限。
“聽上去很困難。”他得出最終的結論。
“所以啊,你以為我是為什麽跑這裏來的?”夏梨滿不在乎地笑道,她望了望日番谷,伸手打了個響指,格外清脆的聲音讓寂靜的空間有一些扭曲,“壞掉的只是你專屬的VW儀器,而我的那個依舊完好無損。”
“如果你信任我。”她繼續說着,只是放緩了聲音,特意把“如果”兩個詞咬得特別重,“我會幫助你離開可怕的寂靜,起碼不會讓我們天才的DR.H走上瘋狂之路。逃離這該死的天堂吧,我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
那陣潮濕而鹹澀的風忽然大了起來,日番谷的銀發向後折了過去,他伸出手,想擋一擋逆襲的氣流,大片大片的橘紅卻透過手掌的縫隙,如潮水般溫暖地湧向他的雙眸。
——那是他許久未曾見過的,绮麗的色彩。
“……世界。”
她的輕聲細語掩映在薄暮之中,黑色的眼睛無聲眺望着遠處奔騰生就的流雲,雲朵綿軟溫和,漂浮在太陽之上,然而光華沒有因此而暗淡下去,它們雀躍在湖面上——瞬間前它只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如同躍動的金子,閃閃發亮。
驀然拔地而起的鋼筋大橋上,沒有呼嘯而過的貨車,亦沒有鳴笛不已的擁擠煩躁,依靠在橋欄上的,只有他們兩個人,感受着金屬的涼意,嗅着空氣的鹹澀,聽着安寧的水聲……
在淺風的吹拂下,共同迎接着全世界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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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眼睛不由自主“貪婪”地攫取着每一抹色彩,日番谷環視着這座城市,盡管這裏只有他與夏梨兩個人,黃昏掩蓋下的世界,卻并不孤獨凄涼。
“你能想起來嗎?十四歲的時候,你曾經在這裏住過一年。”伸平手臂,夏梨背靠着欄杆,任風吹拂着她的頭發,“空座,是它的名字。”
夏梨淡淡地敘述着,眼睛不去瞧日番谷,只仰視着緋紅色的天空,仿佛被它深深吸引。
“我記得,我确實在這裏住過,雖然很短暫……空座,空之……王座。”不知道為什麽,日番谷腦海第一時間迸出這個詞語,他明顯地感到,有什麽在自己心裏不安躁動着,帶着沙沙噪音的聲響在自己耳畔呢喃,時斷時續。
手捋過遮擋視線的頭發,夏梨離開護欄,走到日番谷的身邊,擡眼望他:“也許我該為你記得這城市而高興。”如果人們能夠記住自己去過哪裏,就同樣會記住在那裏遇見的人,記憶是一條鎖鏈,總能牽一發而動全身。那麽,遺忘不過是在自己的允許下,選擇性舍棄路過的風景罷了。
“我在空座認識的你,對嗎?”他的聲音依舊低沉,碧綠的眼眸回應着她的。
也許連日番谷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話題從未離開過“夏梨”,他想要弄明白她是誰……有些是疑惑,有些是愧疚……也有些是害怕。
他下意識地感到,如果錯過了這一次,将再也沒有機會想起。
“沒錯。”點了點頭,夏梨呼出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高興的事情,語氣再度輕快起來,“總之,研究所那邊進展不錯,非常順利——卯之花博士的能力真是令我嘆服,他們也調慢了我這邊儀器的時間……VW世界的一天也許相當于現實的一個月?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能夠出去了。”
“這個時候我該對你說謝謝。”日番谷向後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露出一個稱贊的笑容——這真難得,“你很有天賦,研究員在VW世界裏能與你交流的時間應當不多,你卻能記住這麽多事情,甚至就VW而言,我認為你比我還要了解深入。”他得承認,面前這個叫夏梨的女孩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
“事實上,我向來不否認我确實很有天賦——即使是和我老哥相比。”夏梨顯然并不需要日番谷的肯定,無比自信地雙手插到衣兜裏,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輕盈地回過頭,她大方地向日番谷伸出手:“跟我來,我有許多事情想告訴你,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突如其來的邀請令日番谷有些吃驚,他沒空去思考那有些大膽的發言裏蘊藏着怎樣的秘密——在下一秒,他聽見了一個微笑的呼喚。
雲朵慢悠悠地遮住搖搖欲墜的太陽,光影交織劃下色塊與線條,她依舊是當年又酷又帥的小姑娘,他卻已經沿時光成長。
這真是個微妙的時刻,夕陽輕柔地撫摸着每個人的面頰,讓他們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溫暖而舒服。逆着日光,日番谷看不清夏梨的臉龐,她半長的頭發被風肆意吹拂着攏上臉龐,間或露出些許縫隙,讓他觸摸到她的目光,還有微微揚起的唇角。
“——怎麽樣,冬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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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下高高的石階,一條柏油馬路逐漸顯露在面前,原本熱鬧而聒噪的街道現在安靜地令人驚詫。日番谷走在夏梨身旁,側耳認真傾聽着她如同講故事一般的敘述。恍恍惚惚間,他覺得自己仿佛想起了什麽,盡管腦內依舊空白而模糊,心底卻清明許多。
“很平淡的開頭,我承認。”夏梨瞥了日番谷一眼,似乎把他的沉默當作感到無聊的表現,“年輕的時候我總有點羨慕我大哥和嫂子的戀愛,開始和過程都是那麽的驚心動魄,可是再長大些我才發現……人生這東西從沒有重樣。”攤上誰,就是誰,你沒得選擇。
“你大哥和大嫂……是黑崎一護和露琪亞麽?你……是黑崎的……”
井水的表面泛起漣漪,他漸漸想起了一些東西,十五年前他因事轉到空座,确實認識了個名叫黑崎夏梨的小學生。她是同班同學黑崎一護的妹妹,有點與衆不同,在那一天,把一只足球踢到了他的腳下……
“夏梨,我只是夏梨。”她打斷日番谷的話,認真地糾正過後,笑了笑繼續道,“你想起來了嗎?那個時候你把球還給我,板着臉要我小心一點。老實講,我當時很是驚訝,空座什麽時候有踢球技術這麽厲害的小學生了?而且頭發還這麽的嚣張……當我回過神來想對你道謝的時候,卻發現你已經不見了。不過沒辦法啊,你總是這樣,來去匆忙。”
最後的一句話聲音很輕,仿佛只是講給自己的嘆息,而日番谷也确實完全沒有聽到——他正陷在自己的回憶裏,無比聚精會神,企圖能再想起更多……
顯然,他的努力這次并沒有白費。
“我恐怕你并沒有聽進去我的話。”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重歸的記憶總令人心情愉快,“不服輸的小學生挑戰初中生也就算了,摔倒後膝蓋蹭掉一大塊皮兒,卻還死撐着想要1V5……好不容易贏了,又惹了一身的麻煩。”
“如果這樣能夠換來成員名單上永久加入你的名字,我可不會後悔。”夏梨把手背到腦後,雙腳踢踏着地上的石子,很是愉快地道。她領着日番谷拐過馬路的十字路口,又走了一段路後,來到一塊空地前。這塊空地很大,四周栽滿了柳樹。
“也許你也記得這裏?我們經常在中央公園做練習,就在這兒。我邀請過你,非常熱情。只是你從沒有來過……我真的很懊惱,那個時候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古怪的小學生……”
她的腳步漸漸放緩,最後幹脆停了下來,目光短暫地掃過面前的空地,最終卻停在了空地旁邊建築的屋檐上。
“……明明專門跑過來了,卻只是在一旁‘偷窺’,不肯讓我們知道。”
“咳……”被“偷窺”兩個字嗆到,日番谷最終還是破了功。盡管他早已經成熟到不會為“小學生”這樣的玩笑奮力反駁的地步,當面對諸如“偷窺”這樣詞語時,性格裏的嚴肅和謹慎依舊讓他感到尴尬。
“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多。”他掩飾着自己方才的失禮,低下頭去打量夏梨。
“不是知道的多,是知道的非常多。”她望了日番谷一眼,漫不經心地道,“而你呢,也比我想象中複雜的多。”
一邊說着,夏梨一邊繼續朝前走去,郁郁蔥蔥的垂楊柳葉掩蓋下,前方是一排整齊的秋千,鏽跡斑駁卻又幹幹淨淨,在風的吹拂下微微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不過認識我一年,能知道我多少?”看着夏梨坐上秋千,小小的腿懸空,蹬來蹬去,日番谷不禁覺得有些想笑。
“……知道多少呢。”她的雙手抓着秋千的繩索,腳夠着地面,穩住了一直在晃的秋千,擡起頭凝視着日番谷,“像是你的故事?彼女之類的恩怨情仇?”
日番谷的動作頓了一頓,夏梨不像在開玩笑,可是自己也絕不是會向旁人談及私事的人。他邁開步子,坐上夏梨身旁的那只秋千,長腿向前伸直交疊,疑惑道:“我同你講的?”
“怎麽會?”夏梨聳聳肩,“咱倆的關系沒好到那地步……至少我對你而言。”
“那……”日番谷的話沒有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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