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這位一來二去的同事,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讓隊長主動一次>0<

[也許紅苕性格有偏差,但是在文中情況下我實在想象不到別的情景了……嗯……

-1-

你有沒有聽到過卡住的收音機。

播放帶永遠重複着上一句的詞語,機械而生硬,。

你不知道如何教它繼續,你甚至不知道如何要它停止,停止這煩躁到刺耳的聲音。

哪怕它曾經是愛人在耳畔的輕聲細語。

你按下停止鍵,它不停止。

你摳開機殼,它還在兀自轉動,方形磁帶上的兩個孔,就像兩只空洞的眼,冷冷地看着你。

哪怕你扯出那枚磁帶,哪怕你把它牽腸挂肚地扯出來,只能攪帶,或是毀壞。

後面的故事,你永遠也不明白。

-2-

窗外又起了風。

還下了雨。

她聽見了雨聲的嗚咽,有些隐忍,仿佛一種拼命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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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忍着不哭,忍到喉嚨都發抖了。

很痛吧,她想。

細小的沙礫被平地卷起,輕輕撞擊着玻璃,發出嘈雜的音。

天色晦暗得很,灰雲烏壓壓一片,不肯給陽光一點兒縫隙。好端端一個白天,卻陰得如同傍晚一般。

不,也許比傍晚還差一些,傍晚總還有一點未盡的殷紅的血,可是現在天空卻只有灰色,或者幹脆一無所有。這深灰暗灰土灰煤灰灰成一片,映入她漆黑的瞳仁中,頃刻便滲了進去,還能剩下什麽顏色呢?

黑崎夏梨有些胸悶,悶天悶地憋得自己心跳就跟沒有了似的,她決定不再看窗外。盡管她很喜歡極目遠眺,看一看外面的風景,但實際上她并不是只有這一種樂趣。

自從有人給她寄了一盤錄音帶,她的興趣就被這盤錄音帶轉移了去。

上帝保佑,再這麽一個人一間屋子住下去,自己都要淡成一鍋白水了。

她并不知道是誰給她寄的錄音帶,她甚至忘了是什麽時候接收的這盤帶子,是前幾天?還是前十幾天?是在門口簽收的,還是在公寓管理員那簽收的?反正,它就是已經放在自己的床上,攥在自己手心裏,還帶着抹頗為奇特的氣息。

寄這帶子的人居然還給她寄來一只錄音機,夏梨很佩服那人顧慮之周全,她家裏只有MP3或者MP4,像錄音機這種東西早不知扔到哪裏。

她在拿到這東西的那一刻就翻來覆去地瞧了個遍,只差拿把螺絲刀把它整個拆了,手指夾着它在眼前晃來晃去,心裏頭比起好奇更多的是沉甸。她是一名警員,小警員,沒有一官半職普普通通的那種,也是最可能收到威脅和恐吓的那種——他們沖在前線,是全部案件材料和證據的第一經手人,沒什麽權利,也難以自保,最好吓唬又收效很快。

黑崎夏梨不是沒有收到過這種警告,前不久破獲那個黑市交易器官案件時,還有人給她寄了一個信封,自己撕開一抖,掉出來兩枚子彈,捏起來看,上面還沾着凝固的血痂,連她也覺得,這吓人的效果好極了。

那這次呢,又是恐吓麽?

她已經在聽,但還沒有聽完,所以猜不出。

娴熟地把磁帶塞進錄音機中,夏梨坐在桌前,深吸一口氣按下播放鍵,機器運轉,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響,屋裏很靜,屋外也很靜,靜谧之中,她簡直忘記了如何呼吸,也許呼吸都會破壞了這種靜,而破壞了這種靜,她就聽不見錄音機裏的聲音了。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被推開的不僅是門,還有很輕很輕的一句話。

「你今天來得這麽早?」

那是一個男聲,低沉又富有磁性,年輕的男聲。在錄音機的播放中帶上了毛躁的邊,可是卻掩不住那絲縷笑意。

那是誰?

夏梨想了很久,那聲音很熟悉很熟悉,像從她生命中走出去的一部分。只聽着聲音,就仿佛能看見他俊俏的臉,讓人忍不住想伸出一雙手,抹去他臉龐上的層層迷霧,抹出他明亮的眼,挺立的鼻,抿起的唇,還有那始終如一的神情……

「嗯,今天休假,所以就早點過來瞧瞧你。」

接踵而至的回答打斷了她的遐想。

一只手指戳破了夢幻的肥皂泡,卻又托起了另一個。

夏梨細細去聽,那是個女聲,聲音清脆,還有點涼,就像輕晃香槟玻璃杯,杯中冰塊相互碰撞一樣。

「……」

聲音空了一會兒,只傳來重物磕碰的聲音,大概有人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還夾雜着一些窸窸窣窣,好像是布料摩擦下的響動,。

「哎哎,都跟你說了別自己起身,傷口裂了看誰管你!」

腳步聲又響起,是急促的轉身。

「我已經躺了半個月了。」

男聲平靜,你能感到那聲音攜着一道目光,在空中偏了個弧度,嚴肅而略顯溫柔。

「那再給我躺半個月。」女聲挑了一挑,「挨了兩槍的人沒資格讨價還價,一槍半個月,不然小心我再給你一槍。」

夏梨忍不住笑了起來,幾乎能猜出床上那個人微怔的神情,有些氣惱地皺起眉頭,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樣看來,與其說這是一盤磁帶,不如說是一盤錄像帶,那些帶有獨特錄制特征的聲音,每顫動一下,就觸動腦中的某一點,然後完成在腦內的影像放映……

可是她确實記不得了。

夏梨的笑容凝在嘴角,成為一種刻意保持的僵硬。

一想起這個她的頭就會疼,和平常的頭疼還不一樣,太陽穴不是在突突的跳,而是一片死寂,死寂中隐着劇烈的痛,撕裂的痛——

劇烈撞擊下撕裂一般的痛。

這沒有辦法,在上一次執行臨時任務時,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身體沒有任何問題,能跑能跳,損害應該是在頭部,有一些事情她想不起來,不,不止一些,是很多……

她被收回了配槍,停止了職務,搬離了原先的宿舍,來到這間公寓休養,每天閑宅度日。可是就連自己什麽時候搬出來的她都不大記得了,只知道自己要在這裏住下,住一段日子。

然後呢?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然後”是多久之後,也不知道“然後”之後要做什麽,也許傷愈後是歸隊吧,這是理所當然的。

休養是一段非常難捱的日子,生活對夏梨來講成為了一種靜止的“狀态”,而她仿佛陷入了無風無雨的桎梏之中。

錄音機裏的磁帶已經走過了一段,她想着煩心事,聽的也不大認真,大概還是這一男一女的對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吧,現在是女人坐在了床邊,拿把水果刀給男人削蘋果。

「給你切成塊放桌上盤子裏了……喂,你盯着我幹嘛?」

「沒什麽,第一次見這只拿槍很厲害的手削蘋果……嗯……」他的語氣十分斟酌,尾音很好地收起那抹輕笑。

「拿槍要穩準狠,這不過是一只蘋果……我是沒有你女朋友手巧啦,她手就那麽一轉又一轉,轉得人眼花缭亂,皮兒圈圈都不斷的……不過現在呢,有人伺候你就不錯了,你湊活着吧啊。」話裏情緒一波三折,最後化為豪爽一笑。

「是前女友。」回答很短,着重點也很奇怪,卻一板一眼頗為認真,「我和她已經分手很久了。」

「該死……我忘了,說順嘴了……」女聲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快彌補着,「哎呀,被甩了你再追嘛!」

「這次你受傷,她肯定來看你,你就把衣服脫了,露出繃帶給她看,女孩子眼圈兒一紅,這樣那樣,一來二去不就又成了。」

「……不錯的提議。」那人在思索,「算起來,她一共來看過我兩次。」

「你又沒啥大事兒,慢慢養傷就是了,人家有工作,幹嘛老來瞧你。」

「……」男聲沒有接下去,這段寂靜空的很長,長到反應遲鈍的人都會覺得不自在。

包括在收音機前的夏梨。

為什麽,明明房間裏空無一人,卻突然覺得有一道視線在注視着自己,目光灼灼,燒得她耳根脖頸一片紅。

夏梨忍不住用手背碰了碰。

很燙。

手背還沒有挪開,她已經聽到了下一句話。

「那你呢?」

突如其來的提問很輕,卻打破了滿室的靜谧——無論是錄音機內的,還是錄音機外的。

但是沒有人回答。

沉默中,只聽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那你呢?」男聲重複了一遍,一樣的語速,一樣的語氣。

誰都知道這句話後隐藏了什麽。

既然沒什麽事情……

那你又為什麽總來看我?

她忽然很同情那個被他詢問的女人,因為連自己都感到了那種無形的壓力,他問得随意,目光也只像空中飄落的羽毛,輕輕地一瞥,卻讓人猶如芒刺在背,心跳難耐。

還是沒有人回答。

其實,不是不想回答吧。

夏梨悄悄呼了口氣。

應該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這個時候男人不是該更負責任一點嗎?既然敢把話說得這麽暧昧,怎麽沒膽子挑明了呢?

她莫名有點兒來氣。

因為錄音機裏的那個男聲還在重複。

「那你呢?」

一樣的語速,一樣的語調,句句相扣,則步步緊逼。

直到這句話翻來覆去好幾遍後,夏梨才回過神來,原來不是他一直在重複。

是錄音機的問題。

卡住了。

她有些懊惱,又有些喜悅。

就像看JUMP的連載看到關鍵劇情時作者寫了個To Be Continued,既渴望着繼續又害怕劇情發展不可挽回地走偏。

伸手拍了錄音機幾下,暫停鍵按了三次也不見好,夏梨晃晃頭,手指用力一戳,幹脆直接關掉它。

看了一眼窗外,雨還在下着,唰唰啦啦也不知道停。

有點莫名的不安。

細細想了想,她忽然起身,穿好衣服,又套上外套,走到門口,彎腰拿起一把黑色雨傘。

夏梨決定出門。

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悶在公寓裏,但隔三差五還是會出門,不過她不逛街也不購物,出門只去一個地方,探望一個人。

醫院,和住在裏面的病人。

至于那個人是誰,又為什麽要去,如果有人問她,她也吞吞吐吐說不清楚。

哎呀,反正是後遺症,前面都講了是這也忘了那也忘了,有沒有認真讀設定啊,若說得清楚就不用在這裏閑宅了,想那麽多做什麽?頭疼!

她滿意地把這一切抛諸腦後。

推門,翻鑰匙,落鎖,幹脆利落。

正鎖門的時候聽見隔壁傳來很大的動靜,她側過身去看,只見鄰居阿姨領着自家孩子出門,小姑娘穿的花紅柳綠,梳着兩個小菱角,沖她甜甜一笑。

“木村阿姨,帶着小愛出去玩麽?”她向鄰居略一點頭,彎下腰摸了摸女孩的頭,誇贊道,“小愛今天真漂亮。”

木村對夏梨笑了笑,語氣和緩地道:“不是出去玩,我們要離開這裏了。”

“離開?你們要搬走麽?”夏梨吃了一驚,再一看這對母女,沒有手提箱,沒有包裹,她們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有拿,就要搬走麽?

“嗯,我們該走了。”她謙和地道,“不能總在這裏呀,對吧?”

話畢,木村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拉緊了女兒的手,小女孩仰頭望着媽媽,天真地道:“媽媽,我不用跟姐姐說再見嗎?”

木村沒有說話,只是向夏梨微微福了一福,牽着孩子往前走去。

夏梨怔怔地望着她們的背影,恍惚間聽見一聲幽幽的嘆息。

明明沒有走出幾步路的距離,那聲音卻像是隔了很遠很遠。

跨越整個世界一般。

-3-

外面比想象的要冷。

夏梨把大衣使勁裹了一裹,又緊緊攥好手裏的傘,仿佛那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傘是很質樸的黑,骨架很大,大到能把她整個遮進去,和風雨徹底隔離。

這種感覺很不真實。

——就好像把其他,人或事,也一并隔離了一般。

她低低嘆口氣,踏上面前的臺階,抖了抖黑傘上的雨水,邁進了醫院的大門。

不要坐電梯,左拐是安全門,上五層樓,再右拐兩次,左手邊第三個房間,門上漆皮掉了一塊。

身體熟門熟路,像走過很多遍,即使閉着眼也能找到她要去的地方。

但并不着急進去。

剛才她望了一眼,那人的病房裏好像有人。

夏梨已經來過幾次了,卻都沒有進去過,只是很遠很遠地靜靜一望。

因為那幾次,他的房間都有人。

或者是一個人在陪床,同病人三言兩語地說着話,或者是一群人,叽叽喳喳熱熱鬧鬧不知道在吵些什麽。

好像是個人緣很好的家夥呢,這麽多人來看他。她想。

可是明明不愛說話,性子又清冷孤僻,往往別人說上十句,他才肯接那麽一句,很多時候都只是靠在床頭,皺着眉靜默無語,眼神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但不論如何,如果有人在他的屋子,她便不想進去。非要說的話,就像是病房的門隔開兩種氣場,推開後是她無論如何也融不進去的——比如進去後要說什麽呢?比如為什麽自己要來探視呢?煩躁不安心神不寧,還不如瞧上一眼來得平靜而滿足。

站在寂靜的走廊裏,背對着那人的病房,夏梨目光悠遠,凝視着模糊一片的玻璃窗,雨水反複打在玻璃上,一片片水漬痕跡中,她其實看不清遠處風景。

就連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見。

身後傳來吱呀一聲響,她眨眨眼,微微側過身,只看見一個黑發女子從病房裏走出,那女人一直低着頭,都沒有看一眼身邊的夏梨,獨自快步走着,留給她一個隐約的背影。

等過了很久,夏梨才想起來,她似乎見過這個人,因為黑發女子在的時候,她尤其不想進去。

不明原因。

好吧……不管怎樣……別去想這些了。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那間潔白的病房裏,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纖細的腕子伸出去,輕輕推上門,她并沒有使很大的力氣,甚至似乎都沒有碰上去,那門自動就開了,也許是被風吹開的。

病床上的人正斜倚着床頭,靜靜地看着窗外。他碧綠的雙眸如同一汪深潭,沒有半點波瀾,望也望不到盡頭。

夏梨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上前去,可走上前去做什麽呢?她不知道,也許只是想接近些,想揉一揉他不甚柔順的銀發,想吻一吻他靜默無聲的眉眼,想摸一摸他蒼白暗色的菱唇……想伸出雙臂,把頭枕上屬于他的溫熱的頸窩……

她的腳步輕極了,完全聽不到聲音,但那個人忽然動了一下,夏梨随之僵住,有些拘謹地站在原地,只用目光觸摸着他的面龐——是的,他撐着身子,把頭偏轉過來,一雙眼睛正好瞧着她,神情在迷茫間,竟混有一些溫柔。

「夏梨。」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簡直要和那盤錄音帶裏的合為一體。

「……冬獅郎?」

應答的話語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溜出嘴邊,聲音清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怎麽能不回應呢,他确實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而她也就這麽想起了他的名字,日番谷冬獅郎,這是她這些日子想起的第一件事情。

「這段時間,很多人都來看我,有你的朋友,也有我的。他們擔心我會出事,可是他們多慮了。」

有那麽一瞬,夏梨覺得他在笑,他的目光穿透了自己的身子,落在一個她也看不見的地方。

「你沒有事的話,最好了。」

她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些天一直懸着的心慢悠悠落下了一半,聽他說出這句話,自己心裏要比誰都要高興。

「我本來,非常反感別人來看我,人多了,吵吵鬧鬧,就很麻煩。」日番谷停頓了下,「而且,顯得我很沒用。」

他的眉頭有些發皺,鼻子尖兒也有些發皺,這教他看起來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子,不過……還挺可愛的。

「你這怪脾氣呀,怪不得隊裏都傳說,日番谷隊長,只可遠觀不可探視……」

她調皮地咬重了後兩個字,邁步走到他的床尾,手撐上側邊的柱子,更仔細地打量着他。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視線未曾随着夏梨轉移,只是自顧自地繼續着談話。

「怎麽不一樣?」她輕聲問,心裏不由得發緊,連聲音也有些啞。

「我期待着這扇門打開。」他的眼神越發迷茫起來,可是夏梨卻覺得,那碧色的深潭裏,泛起着無聲的漣漪。

「這門每天被推開很多次,每次門後都站着不同的人,我想,總有一次你會出現。」

無人注意到日番谷身下的床單被手抓皺了,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平靜的敘述下,埋藏着怎樣自欺欺人的火種。

如果門每被推開都是一次希望的話,那麽所有的希望都終将墜落成為絕望。

可悲身在其中,可笑心不自知。

「我想,今天你沒有來,那麽就等到明天。」

——等到明天。

日番谷的聲音響在夏梨耳畔,忽然也變得很遠很遠,宛若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她安靜地站在他的床尾,凝視着他的身體,傾聽着他的訴說,她分明知道他吐露的真情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會令自己欣喜萬分的……

可是此刻,它卻又仿佛一個生冷的拒絕……生冷地告訴她,這真情根本同自己無半點關系。

夏梨的心再度亂了起來,頭部的太陽穴又一次劇烈地疼痛,連帶着整個大腦,仿佛咕嚕着一鍋開水,躁動而不安。

她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而日番谷竟沒有再開口。

死一般的寂靜在室內冰冷地蔓延,如同一條黏膩的蛇,窸窸窣窣爬上小腿,又游走到脖頸,一點點縮緊,直到纏繞窒息。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夏梨已經想就這麽轉身離去,日番谷才又一次開口。

「你今天來得這麽早。」

夏梨終于松了口氣——這畢竟是一個不錯的開頭,第一,他的主語是“你”,是跟自己說話,第二,這個話題不晦澀也不客套,好接話,正是漫天鬼扯的起始點。

但是她錯了。

她顯然忘記了什麽。

「今天一直下雨,天黑的早,就來的早了。」夏梨解釋了幾句,猛地想到了什麽,又自顧自愣住。

「你,你怎麽知道我前幾次來看你?」她眨眨眼,聲調都高了幾分。

這同樣是一個不錯的問題,有利于接下來展開那些模模糊糊的小暧昧。

但是日番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了一句非常驢唇不對馬嘴的話,他的聲音又輕又緩,卻在夏梨的耳畔落了一道驚雷。

他說——

「我已經躺了半個月了。」

-4-

夏梨不願承認自己發現的這個事實,可是條件反射下,她脫口而出的回答是怎麽也捂不住的。

她說——

她不假思索地說——

「那就再給我躺半個月。」

-5-

是的,夏梨在這一刻震驚地發現,日番谷的對話是如此似曾相識。

與其說他在開始新的話題,不如說他在重複一些景象,重複……那盤錄音帶裏的開頭。

那麽,那盤錄音帶裏的男聲女聲就是日番谷冬獅郎同黑崎夏梨嗎?

有什麽東西在心底漸漸蘇醒,像一只沉睡的野獸緩緩睜開雙眼,即将發出一聲喑啞的低吼。

千回百轉的景象在面前走馬燈一樣的旋轉,真相就在眼前幾乎觸手可及,可是她抓不住,只能茫然無措地面對這一切的詭谲,堆積在一起謎團令她快要發瘋,也許只要找到那一點頭緒,就可以理清所有的問題……

她穩了穩心神,憂慮地望着日番谷,想說些什麽來打破這個可怕的循環,但嘴唇顫抖下吐出的字句,莫名地一次又一次變成了那錄音帶裏的對白。

但,不是通過錄音機學來的,那些話就像被融在骨髓之中,無論如何也是忘不掉的。

病房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夏梨打了個激靈,警醒地側耳去聽,是來探視的嗎?她不願別人進來這裏,如果有人踏進來,也許她會第一時間奪門而出。

還好,是兩個護士。

兩個非常年輕的護士,并不害怕夜晚的醫院回廊,反而饒有興趣地講着花邊八卦,201號病房今天有兩個女人争風吃醋啦,307號的病人有超正的男朋友啦,505號病房不大“幹淨”啦……

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人的話題也發生了變化,她們嬉笑着,一點也不知道壓低自己的聲音。

「喂,你看前面那間病房,523,看見沒呀?」

「看見啦,那個有槍傷的警察嘛……嘿嘿,老實說,你是不是看上他啦?」

「我可不敢看上他。」

「拜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那個警察很帥诶,而且也超酷的,你不知道負責他醫生和護士有多幸福啊~」

「好看有什麽用……我告訴你哦,據我觀察,這個病人呀……腦子也有問題!」

「吓!真的假的?你別胡說啊。」

「我才沒胡說,我懷疑他是精神分裂,沒人時就喜歡對空氣講話,平時倒裝的很正常……我看啊,他傷好之後,要轉去精神病院的。」

腳步聲停在病房門前,夏梨看見門口一個白色身影一閃而過。

是其中一個護士從門口的玻璃處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縮回脖子去。

「哎,真的,他又在一個人自言自語。」

這句話的殺傷力遠比想象中要大。

它能證明什麽呢?

證明日番谷确實有了精神上的問題嗎?

還有呢?

夏梨的牙齒有些打架,不僅是牙齒,她的身子在發抖,雙手抱懷使勁摩擦也無法産生任何溫度,從骨頭到肌理再到皮膚,甚至呼吸,一切都是冰涼的。

她最後看了一眼日番谷,他的神情無異,還是那樣淡然安靜,臉上線條和緩,沒有一絲僵硬,他凝視着夏梨,嘴唇翕動,仿佛馬上要念出下一句臺詞。

他上一句說的什麽?夏梨恍恍惚惚地想。

「最後一個問題。」

是這個嗎。

回憶如同幽靈一般親吻着她的耳畔,細細碎碎的吻,舌尖若有若無地舔上耳廓,很癢,很暧昧,很甜蜜,但是……

下一秒,也許就是尖牙利齒撕裂出血肉模糊。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夏梨咬牙。

她沒有給日番谷說出下一句話的機會。

果斷地轉身離開。

-6-

後來夏梨想,也許當時離開的時候她聽到了那一句接踵而至的話。

但是沒有辦法回應的話,聽見又有什麽用呢?

人生不過一場大夢。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該醒了。

-7-

黑崎夏梨回到了公寓。

雨還在下着,從白天下到傍晚,又盡職盡責地下到了深夜。

夜晚黑漆漆,公寓內也黑漆漆,走廊裏沒有燈,只有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後洩出的一點光。

夏梨早已适應了這糟心的環境,冒着黑摸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沒費什麽功夫就開了門。

門內一樣黑漆漆,出去不過一陣,屋子裏就一片冰涼,沒有半點兒人氣。

她把傘放到傘架上,沒有開燈,跌跌撞撞地癱倒在沙發上,手背靠上額頭,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酸痛無力,骨頭散開,然後又被人抽去似的。

風雨敲打着緊閉的窗戶,嘩嘩啦啦裏夾着叮叮咚咚。沒有煮晚飯,沒有脫去衣服,甚至都沒有蹬掉鞋子,夏梨就這麽迷迷糊糊地蜷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月亮暈開慘淡的光,一點點向高處挪動,不知從哪裏傳來老式座鐘的聲響,在午夜裏調子顯得格外綿長。

“铛……铛……铛……铛……”

一十二下響完,淩晨子夜如約而至,夏梨睡夢中只覺得周遭越來越冷,陰森森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冷氣從光着的腳底鑽入,争先恐後地游經全身,而後又化成一灘冰水。它們滲到血液,血液便凍結了,鮮紅變成紫黑紫黑的顏色;滲到肌膚,肌膚便僵硬了,再不見任何柔軟;滲到嘴唇,嘴唇變得慘白;滲到臉龐,臉色變得鐵青,再往上滲到眼睛,眼睛便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了。

夏梨覺得很痛苦,她身下松垮的凹陷的沙發不知何時變得平坦而堅硬,像一張床板——就連這床板也是冰涼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不肯放過一處溫熱,貪婪地攫取了她身上全部血色。

這無疑是一場噩夢,她想快些睜開眼睛醒過來,可是眼球連左右轉動都不能;她想掙紮,哪怕從沙發上掉到地上,可是四肢僵直,連小指都無法動彈……是鬼壓床,還是被惡靈附體?夏梨從來不怕這些個玄而又玄的唯心東西,她只是覺得很冷,她只是想抱緊雙臂屈起膝蓋蜷縮取暖,可身子卻不能動。

有人說五感是相通的,當一種器官被封閉起來,它的功能就被轉嫁到其他器官身上。

眼睛看不見的人,耳朵往往特別敏感。

這也許是真的。

當腳步聲突兀響起的時候,她的耳朵微微地顫了一下。

一步,兩步,暗夜裏有誰在悄悄靠近,腳步聲很沉重,也許那不是邁步,而是拖步——拖着一具疲憊而無力的身體,緩慢地在水泥地面上挪移,一寸又一寸,一步又一步。

她甚至可以聽出這聲音裏承載的痛苦,這個人想靠近她,又如此害怕靠近她,可是終歸向着她來了。

向着真相來了,夏梨嘲諷地想。

而後她有些想笑,這一次軟弱的居然是自己麽?

“啪嗒——”

一滴水珠忽然落在她的臉上,如蓮花一般碎成幾瓣兒,在冰涼的皮膚上漾開一灘水痕。

明明是水,卻像火焰一樣滾燙。

她仍是動也不能動,但身體忠實地感受到那個人就在自己的上方,他的手按在身側,正俯視着自己——就連視線也是那樣滾燙。

那一團火,那一團火一樣熾熱的溫度,無聲地籠罩在她的上方,溫熱的身體有着溫熱的氣息,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冰涼的皮膚上,呼吸的間隔由規律逐漸變成急促,再由急促逐漸變成……

變成——

她的臉上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滾燙,接連不斷如同天墜落的流星,帶來岩石摩擦過大氣層的熾熱。

她聽見那人隐忍的聲音,是從喉嚨裏把翻滾上來的嗚咽又死命吞咽回去,可是眼淚卻不能回流,因為他不願意把頭仰起來,他想看她,就算視線被淚水模糊掉,他也想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何必呢。

夏梨很想告訴他,要哭的話就大聲哭出來好了,把她的份也一起哭出來,哭完了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現在這樣是鬧哪樣?這家夥難道把她托人帶的話都當耳邊風了嗎?

但耳畔還是沒有傳來哭泣的聲音。

而且他又将身子彎下了些,因為眼淚墜下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她忿忿地想,真是完全不能心意相通。

不過她沒有太多時間來不悅。

下一秒她已經被緊緊擁進了懷裏。

這是擁抱嗎?這不是抱,這簡直算是勒,往死裏勒,這個笨蛋!

夏梨想罵他,可是她怎麽罵呢?她被滾燙的身體裹得很緊,裸露在外面的肌膚相親,磨蹭着生出一些熱。這個懷抱太溫暖了,這個懷抱太舒服了,她很受用,而且想貼得更緊一些,更緊一些……讓右邊胸口牢牢貼上他左邊的,他的心跳沉着有力,撲通撲通,是那樣的好聽……

「夏梨……」

她聽見那人惶惑地呢喃,他的下巴放在她的頭頂,唇齒開合時帶給她一種時斷時續的壓迫感,但她只能忍受着,因為這個聲音一直在重複,低聲地、隐忍地、痛苦地,也許還很深情地,重複着。

好吧,夏梨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他的呢喃割裂了,她沒力氣去氣惱了,她心疼了,她投降了可以嗎?

他這樣痛苦,卻要她怎麽辦呢?她能夠伸出這雙手再回摟住他的背嗎?她能蹭上他的面頰替他拭去淚水嗎?她能回應他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個名字嗎?

她還能告訴他最後的答案嗎?

夏梨正為彼此的境況感到可悲,那股抵在頭部的壓力卻突然撤去,她的身子被往下放了放,頭部枕在那人的臂彎裏,柔軟的手指伸進板結成塊的黑發,而後緩慢摸索着她的頭……直到摸住左側的太陽穴,一瞬間有些顫抖。

唉,摸什麽摸,你丫這不沒事兒自己找虐玩麽?

夏梨在心裏很沉很沉地嘆口氣,忽然覺得這口氣被自己嘆到了面龐上,她心裏一驚,絕望地想——不是吧……要不要這麽言情啊……

然而她的想法完全無法傳遞給另一個人,只能感到籠罩着臉龐的那團火越來越近——皮膚散發出的溫熱,還有那異常灼燙的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再沒有間隙……

靠……他還真敢親下去……夏梨迷迷糊糊地想。

這并不是她的初吻,當然也不是他的,但是這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第一次,帶着青澀而懵懂,第一次唇與唇之間的輕蹭,他就像在吻一只小貓,不敢使很大的力,只是扳正她的臉,輕輕地印了下去。

簡直像燒紅的烙鐵一樣,夏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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