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生若只如初見

“請坐。”面前的女子有着溫柔的微笑，黑緞般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肩頭，不算特別長，也不屬于短發的類型，襯着她白皙的臉龐，顯得分外可親。

她輕巧地扯過一把椅子，倒是有着和外表看起來不符的力氣。

我看着她那溫柔而親切的微笑，恬淡而娴靜的眼神，不知怎的有幾分緊張，拘謹地坐在椅子上，我恍惚間竟有幾分走神。

這樣親切溫柔的女子，真的是很多年前那個男孩子氣、大膽不羁，又活潑可愛的女孩嗎？

又真的，是那個當年冬日大戰後，有着“和那個黑崎性子一樣啊千萬不要惹！”名聲的代理女死神嗎？

“有什麽心事麽，日番谷君？”她微笑着，見我沒回答，又自顧自地加了一句”，“嗯，到底是孩子呢，你的表情，可是出賣了你哦？”

面對着正笑意盈盈望着我的女子，我從她那雙水靈的黑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的臉，并不服帖的，亂糟糟的白發，一雙碧綠的眼睛，還有緊巴巴并不舒坦的表情。

我突然沒來由地在心裏嘆了口氣。

我出生在一個和人類不同的世界，那個世界是死神的世界，屍魂界。

我的父親，是屍魂界很有名、很有名的死神，他當過隊長，又參加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鬥，聽旁人說，我的父親是一個天才，雖然年紀最小，但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日番谷隊長。

他有着一頭雪白的頭發，和我一樣地桀骜不順，哦不，應是我和他一樣。

他還有一雙碧綠的眼眸，仿佛水碧色的玉石，溫潤通透，只是他的眉頭總是緊緊地皺着，有個有着現世說法“很火辣”的身材的姐姐很喜歡用手去揉父親的眉頭，但每次都被父親吼回去，她也不惱，笑着說習慣了嘛~~隊長大人~

聽說我的父親以前是個矮個子，最讨厭別人去摸他的頭和捏他的臉，這樣的父親似乎性子更加有趣些，好像現世中的那個詞“傲嬌”。

然而我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自我出生，有記憶以來，我的父親就是高高大大的，挺拔的身材很像——那個詞怎麽叫來着，模特？反正他的身子好高好長，即使現在我還是不到他身子的1/2。

所以說人其實是會變的麽？眼前的她也是一樣，完全沒有傳說中那副桀骜大姐頭的樣子，只可惜再怎麽變，父親似乎還是那副不愛笑的性子，倒是敢摸他頭，捏他臉的人少了，會給父親揉眉頭嬉鬧的，也只有那個叫他隊長大人的大姐姐。

其實這麽一說，我就完全明白了為什麽我會到現在才是父親一半身材，因為他小時候也矮嘛，我通身上下都是遺傳自父親的，頭發是，眼睛是，身子是，不善言辭的性子是——

Advertisement

沒有一處像母親。

像不像母親我倒是沒所謂，男兒像父親一樣頂天立地也是不錯，但父親似乎是有些遺憾這點，所以他才給我的名字取了母親的名字，這樣我總算可以和母親有點相像了，但我并不喜歡這個名字，本來嘛，一個大男人（即使現在不算，日後我總會是的）取一個女孩的字，總是那麽別扭的，所以我一貫不喜別人叫我字，所幸這裏文化習俗是不熟悉的人之間不會互相稱呼字，日番谷君日番谷君的這樣叫，似乎還不錯。

不過，其實我知道，并不是為了“讓我和母親”有點相像才來取這個名字的，實際上我之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人們說，是在母親去世後，父親為了紀念母親，才改了我這樣的名字。

這個是母親去世前，最後的願望。

那時我還很小很小，我躲在門後面，身後是一片好大好大的黃昏，我聽見父親沉重地嘆息。

随後我知道我的母親……離開了，死神的身體構成是靈子，靈子散了人也就會不存在的。

這是我關于母親唯一的記憶，我對“母親”這個概念，僅僅是我的名字，還有那一幕盛大的黃昏，她離開的太早，又因為身子不好，委實沒能和我在一起太久，我自生下來，都是和父親一起。

可是我還是知道母親的一些事情，那是我向別人問來的，東拼西湊，便成了一個別別扭扭，好不怪異的故事。

從父親當上隊長，到屍魂界動亂，到冬日大戰，再到現在的安定生活，我都細細的，不厭其煩的追着每個我能搭上話的人問。

別人說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很恩愛。

別人說我的父親暗戀我的母親很辛苦。

別人說我的母親一開始走錯了路，但所幸父親用愛感動了她。

別人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別人說……

別人還說了很多很多，無非是我父親當年如何如何愛母親，母親如何如何一度蒙了心，兩人歷經如何如何的磨難，終于在了一起。

是很驚心動魄，很美好的愛情故事啊，他們都笑着告訴我。

恩愛麽？我不知道，美好麽我也不知道……

每當他們說到這些的時候，我總是，不知怎麽的，在眼前出現母親去世的時候的那片好大好大的黃昏，還有耳畔父親的那聲嘆息。

他們道是我思念母親，所以講的故事，大多是父親和母親為主角。

然而我還是知道了另一個名字。

和父親名字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就是相反着打趣的名字。

“夏梨啊，你問她嗎？她是隊長很好的朋友哦~不過安定了之後她就搬到現世去了。”

那個大姐姐笑眯眯的告訴我。

并不是是在父親的故事裏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而是在別的故事裏，屍魂界有很多很多傳說，也有很多很多名人，其中就包括那一家“旅禍”，其中有着顯眼橘色頭發的那人，至今還在屍魂界晃悠——雖然和露琪亞姐姐好事近了，兩人卻還是吵吵鬧鬧。

有人說那一家旅禍其實都是死神，就算不是現在也是了，只是兩個最麻煩的男士都留在了屍魂界，活潑可愛的大姐頭夏梨小姐卻執意搬到現世。

——啧，看着我父親和母親恩恩愛愛，她不走還留着難受麽？

我就是這麽想的，雖然誰也沒有說過父親和夏梨小姐之間有過什麽，可我還是覺得有了夏梨小姐，才是一段完整的過去，或者當年父親，母親，和夏梨小姐三個人的恩怨情仇，遠遠凄美于別人說的那個父親，母親，藍染的故事。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堅信了這樣的想法，只不過關于這樣的，和愛情有關的故事，其實去詢問當事人才是最好了解的辦法，可是我沒有當事人可以問——我還沒有膽子大的去問父親當年的情史——還是我胡亂猜出來的。

日子過的平淡如水，我一天天的也在長大——雖然身高不甚明顯，我也把這種事情抛在了腦後，然而就在我都把這份猜想忘掉的時候，它卻又讓我心裏不安了起來。

在随着父親出任務的時候，我在現世喜歡上了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孩，有着黑色的俏麗短發，還有黑色的大大的眼睛，我向父親申請在現世“體驗”生活，父親沒說什麽，我就當作他應允，入住了空座小學，又混得了一套房子，只是我沒想到現世的規矩好多，才第一天我就犯了錯誤，我只是照着大姐姐教給我給喜歡的那個小姑娘寫那個……叫情書的東西，被學校的先生發現，竟然要“叫家長來接”。

只是我實在沒有家長可以叫給他，父親他現在還在“另一個世界”。

就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我聽見敲門的聲音，看教室門口，是她擡起手，優雅的在門框上輕輕敲擊，然後望着我輕輕的笑，我呆住了，她跟老師談了一陣後，彎腰道了歉，握着我的手，帶着我往外走。

“你和你的父親長的很像呢，難怪我問他你的名字時，他一開始還懶得告訴我，只是說見了就知道了。”

我似懂非懂的聽，手心裏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只是……父親真的是懶得說嗎？

“日番谷君，你父親托我這段時間照顧你，可幸虧我來接你，不然教你父親知道了，不得了了~他那個古板的人啊……”

她輕輕說着，笑一點一點地漾開。

是那樣溫柔的，和煦的笑容啊，很好看，可……和我聽來的好不一樣。

“日番谷君？”略帶詢問的語氣，我回神過來，她摸上我的頭，輕輕揉了揉，帶着幾分寵溺的道，“小傻瓜，在想什麽？”

我當然不是小傻瓜，所以為了證明她這句話的錯誤，我只低聲道：“抱歉……”

她卻忍俊，伸手指碰上我的眉心，她的手指有些沁人的涼，很舒服，我光知道大姐姐喜歡戳父親的眉頭，卻在今日被這位夏梨小姐也碰到了眉心。

“你這樣皺着眉頭，當真和你的父親一個樣子。”

是否當初，夏梨小姐，也像這樣，揉過父親的額頭，說着“別皺眉了啊冬獅郎”呢？

真遺憾，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他冬獅郎，她叫他“你的父親”

“好了，別愣了，讓我來看看你到底寫了什麽，這麽叫你老師生氣。”

她抽過我手中的信紙，我沒想搶回來，由着她看，同時老老實實地回答：“情書。”

她又笑了。其實她忍俊不禁的時候還是很俏皮的，但是總不及我想象的那般活潑。

“日番谷君……呵……雖然不想這麽打擊你，不過……這句話，你還是去了吧。”

她給我講完了情書和戀愛怎麽才不會被老師發現，末了突然沖我說了這麽一句。

我順着她手指指處看去，只見她白皙手指下一處詩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我是覺得，這句詩很美……”我解釋。

“可是，這句的意思，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哦。”她抿嘴一笑：“這首詩，是中國傳來的，整首詩的意思，是在怨恨負心人哦。”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骊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本是相親相愛，為何又相離相棄？我和你有如此的情誼，卻又為什麽如此變心決絕？”

她一笑，為我解釋。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突然，我也不知怎麽了，竟突然問了一句：“夏梨小姐……你和父親不也是很小就見過面麽？”

話出口，我就後悔了，雖然沒有挑明，卻已然很是明确問意。

她一愣，旋即明白我在說什麽，轉過身去，背對着我，我聽見她淡淡的聲音，收了淡淡的無奈，化在淡淡的笑意裏：“我和冬獅郎啊……倒是有見的第一面，只是，我和他也只是見了那一面……有那麽一面朋友緣罷了。這個詩帶來的故事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愛情故事，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和他卻只有一面初見，關系便是朋友，從未改變，連這個若字都無從談起，又何來之後的‘愛恨情仇’？你父親很喜歡你母親，你看，還為你取了這樣的名字，怕是莫要胡思亂想啊，小桃。”

她的尾音穩穩的，毫無起伏，仿佛只是在給一個小孩講清楚他的誤會。

或許真是誤會吧，我望向夏梨小姐，她和我聽來的那個夏梨小姐如此不同，而我的父親，也和我聽來的那個父親如此不同……那麽，我所想的那段凄美的愛情故事，或者從來就沒有開始。

我點點頭，從她的手裏想拿走那封情書，她只看到第一頁，便指出了我的錯誤，還未看到第二頁，她似乎明白“還是不願意他人看到隐私”這點，遞給我，又笑道，“還有哦，你不要叫我夏梨小姐，要叫黑崎小姐哦，哪裏有稱呼人家字加小姐的，禮儀什麽的，還是要好好學的。”

嗯……其實我知道的，可是我還是喜歡叫夏梨小姐。

我接過信，道謝後告辭，我還是要回租來的房子去的，夏梨小姐……哦不，黑崎小姐在門外向我揮手，微笑告別，我在玄關轉身，回首卻又看見好大好大的黃昏。

一下子有些呆住，晚風拂過，我一下子沒有握住信紙，它們飛到空中，翻停在我眼前。

我正好看見我在第二頁寫的末尾。

那個藍色水筆寫的落款，日番谷夏。

很有點獨特和優雅的名字，讀來很是好聽，這是我最初的名字。

畢竟，比起那個明顯女孩的日番谷桃，我還是署名第一個比較令那個小姑娘不至于笑出聲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腳走進夕陽的落晖。

FIN

作者有話要說：

N多年前的一篇舊文，覺得與自己其他白梨文還是有點不同的，所以狠狠心放上來了（哦尼瑪前期寫的文簡直是一場災難，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當時想表達的意思了，不過還是很喜歡小日番谷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