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你這是要幹什麽?”
周乾華回頭對騎馬而來的南宮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駕!”
“啊?”南宮澈沒弄明白,見他駕馬而去,立即追上去,“你在說什麽啊?你要去哪裏啊?”
雪衍的腦袋從周乾華的胳膊上露出來,對着後面緊追緊趕的南宮澈做了個鬼臉,笑道:“你真是笨啊,老師都說君子好逑了,自然是去追我姑姑去了。”
南宮澈冷哼道:“關鍵是你那個刁蠻姑姑哪裏算得上窈窕淑女啊。”
“南宮叔叔,我想夏姑姑大概也不是窈窕淑女。”
南宮澈頓時無語,恨恨地瞪着雪衍。果然是姜玺的外甥,說話都是一樣的毒!
山雞在火堆上噼裏啪啦地烤着,印在火光下的蘇丞的臉溫柔得要化掉。姜玺隐約記得,有一次蘇丞帶她出谷去采藥,遇到了狼群,他一劍就殺死了好幾頭狼,血濺了他一身,擊退狼群,他便丢掉了劍,就是用這麽溫柔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含笑着說別怕。也正是因為那一次,師父才同意她開始學武。
“師兄,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真心喜歡的女人?”姜玺突然道。
蘇丞忽然沉默,靜靜的看着姜玺,眼神如深潭不見底,也看不懂那流露出來的是怎樣的感情。
“我寧願我可以愛上你,玺兒。”那輕柔的聲音似是一滴水的重量,忽然間受到震動,從葉子上慢慢滾落,在平靜的池水裏濺起了一絲漣漪。
姜玺渾身一震。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烤着的山雞飄出一股誘人的香味。
姜玺一直看着蘇丞,一直在等着蘇丞說話,可是蘇丞什麽都沒說,也在看着姜玺。風卷起了地上細碎的草皮,打了幾個卷之後又黯然的歸于寂靜。過了很久,蘇丞才緩緩開口:“她是……”
“哇,有好吃的。”一聲熟悉的奶聲奶氣的聲音打斷了蘇丞的話,蘇丞與姜玺驚愕的擡頭看向來人。
周乾華與南宮澈,一着淡紫色長袍,一着靛藍色勁裝,如玉樹如瓊月,都是漫步雲端飄逸出塵的翩翩少年郎。
周乾華看着眼前的姜玺,今天的姜玺穿着樣式簡潔的男式袍子,袖口用粉色的絲綢帶綁定,身上斜挂着一個用藤草編織的小包,藤草上還有好幾朵小小的野花,長發也似男子般高束,簪了一只孔雀步搖。雖然穿得不倫不類,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姜玺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指着南宮澈肩上的華服小少爺,道:“啊,衍兒?”
“姑姑,烤雞好香,我要吃我要吃。”
南宮澈一只手捏住了雪衍的小細腿,無奈道:“好歹你也是個貴族小少爺,怎麽跟個乞丐一樣,見到吃的就兩眼放光。”
“南宮叔叔,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告訴夏姑姑,你欺負小孩子。”
南宮澈一頭黑線,陰着臉看着姜玺,都是你教的好外甥,這麽小就鬼靈精怪,長大了還得了。姜玺笑笑,沒有要幫南宮澈的意思。
刺客
雪衍腳一落地,立即飛奔到蘇丞的身邊,對着烤得香香的山雞流口水,蘇丞微笑着取下山雞,撕下一只雞腿給他。
姜玺看着周乾華,問道:“你身為衍兒的老師,不在王府教書,怎麽可以帶着他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任何地方都可以教書。”周乾華一邊對她道,一邊走到火堆旁,撕下另一只雞腿,遞給了姜玺,“要吃嗎?不吃的話我包了哦。”
姜玺接過雞腿,沒好氣地道:“你是老師,自然是你說了算。”
蘇丞看着姜玺與周乾華一眼,也不管這三個人特地跑來雲鸠山的目的,撕下一塊雞肉吃起來。
“來這裏是你的主意還是衍兒的主意?”
“是我。”雪衍乖巧地舉手,嘴角還沾着油,“瑤姑姑總是送好吃的過來,然後就一直看着老師,我覺得很煩,就想着出來了。”
周乾華對着姜玺聳聳肩,表示着“看吧,不要什麽事都是我的錯”的意思。
姜玺撇撇嘴,看着南宮澈悶悶不樂的咬着雞肉,順便用一副棄婦的哀怨眼神瞅着周乾華和姜玺,姜玺吞吞口水,這人明顯一副被硬拖上山的姿态,周乾華一定有份,就算一開始是雪衍的主意,他肯定也在一旁慫恿了。
如果只是她和蘇丞的話,夜宿山林絕不是問題,如今橫生枝節,添了三個拖油瓶,尤其是雪衍這種嬌生慣養的貴族公子,實在是不太可能。
姜玺嘆息一聲道:“吃完我們就去山上尋藥,南宮澈你負責衍兒的安危,他要是掉一根頭發,我就扒光你所有的頭發,讓你當和尚去。”
“為什麽啊?”南宮澈不滿道。
“你不是說過,要是我解了白發詛咒的毒,你就任我差遣嗎?要你保護一個小孩子都保護不了,你還有什麽用啊?”
“現在變成你師兄了,這個承諾當然不算了。”
“你沒得選擇。”姜玺轉頭看向周乾華,“至于你,就跟我一起找草藥吧。”
周乾華點點頭。
“找到了。”巨大的岩石上布滿青苔和從縫隙裏長出來的雜草,姜玺露出個頭,看見周乾華蹲在地上認真的找着什麽東西,他一定沒有做過這種粗活,手指纖纖,動作優雅,認真仔細的模樣猶如夜晚裏遠處被月光照亮的古寺,神秘而令人向往。
一些過長的野草遮住了他的臉頰,姜玺只能看個隐約,只覺得,和碧綠碧綠的野草比起來,那張掩在背後的俊顏,膚質細膩如水洗的荷花花瓣,泛着誘人的光澤,看着看着就會有恍惚而不真實的感覺。
她真想現在就問一句,他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皮膚比她的還要光滑?
周乾華聽見姜玺驚喜的叫聲,立即回頭看她,含笑看着她,“找到了?”
“嗯。”姜玺有點恍惚的道,四處又看了看,什麽人都沒有,只有飛掠的鳥和光影交織的美景,疑惑道,“蘇丞呢?南宮澈呢?”
周乾華走過來,避而不談那兩人的去向,只蹙眉道:“那裏長了青苔,有點滑,你小心點。”
“嗯。”姜玺将視線移到那幾顆長着紫色小花的草上,皺眉道,“不行啊,這個凹地太深了,周乾華你過來幫我一下。”
“好。”周乾華笑得很燦爛,那一排潔白有致的牙好似明月清冷的光澤。冷漠,嚴肅,微笑,戲谑,每一個他,都在顯示着高貴優雅,淡泊無瑕。
淺紫色的袍子微微晃動,淡淡的一抹異香也在一步一步靠近姜玺。
姜玺看得恍惚,腳下的泥土忽然松散,她連反應都沒有就直接掉了下去,那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只看見一只寬大的手飛快的伸過來……
接着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和兩人身上迥然不同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朦胧而夢幻。
姜玺睜開眼,蔚藍的天空飄着潔白的雲,碧綠的狹長的野草蓋過一大片視線,寧靜的想要伸手抓住。就在她伸手去夠的時候,牽扯到身上的傷,她痛的輕呼。
“受傷了?”
耳邊上方傳來一聲輕柔似螞蟻爬過的嗓音,姜玺蹙眉,将目光投向了身上的周乾華。
周乾華俊美無瑕的臉近在咫尺,漂亮的瞳孔裏倒映着姜玺驚愕又羞赧的臉頰,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太近了,近到彼此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暧昧。
姜玺掙紮着想要推開周乾華,被周乾華一把扣住,道:“我受傷了。”
姜玺愣住,動作也就此停住,停留在他胸膛的手掌,似乎能夠感應到周乾華強而有力的心跳,姜玺心莫名地慌起來。
“……不能動嗎?”姜玺試探地問道。
周乾華含笑看着她,慢條斯理的爬起來,整整衣角。姜玺看他站起來,臉色馬上變了,指着他道:“你……你明明能動,為什麽不起來?”
“之前不能動,現在又能動了。”周乾華看了看她,半蹲在地上問道:“有沒有哪裏受傷了?”
姜玺氣他剛才耍無賴,将腳擡到他眼前,非常不客氣地道:“腳,受傷了,不信你看。”
周乾華無奈地看着她耍小孩子脾氣,卻又溫柔的将她的腳握在手心裏,小心翼翼地剝去她的鞋襪,露出雪白的肌膚。
一種是玉般的白,一種是水般的滑。
周乾華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腳踝處,的确有些紅腫,他擡頭看了看姜玺,發現姜玺的耳根微紅,立即露出一抹笑意。
“肯定是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扭到腳了,我幫你揉揉。”
姜玺立即警備的将腳收回來,“男女授受不親,不用你揉,我自己來。”姜玺從編織的小包裏取出一瓶藥,一邊揉一邊惡狠狠的瞪着他。
“好。”周乾華含笑的朝後挪了一步,将遮擋在兩人之間的雜樹雜草一一折斷。
姜玺目光幽幽看着他的背影,從頭上的發簪一直到腳上精致的鹿皮靴子,又轉移到他的手指,目光倏地一變,立即喝道:“別拔!有毒!”
周乾華将手收回來,笑道,“身邊有個精通醫術的人真不錯啊,不然我的小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玺兒,謝謝了。”
姜玺微怔了一下,随後才悻悻道,“哦。”再度看了眼周乾華,姜玺又道,“這裏比較隐秘,很少有人會掉進這個凹地裏,而且這裏太深,一般見不到陽光,所以附近的毒草比較多,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吧。”
“也是。”
周乾華坐在了姜玺的身邊,注意到姜玺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立即微笑着看她:“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姜玺将手中的瓶子遞給了周乾華,小聲道:“脖子上被草齒割傷了。”
“我看不到,你幫我好了。”
周乾華看着姜玺的眼睛猶如夜晚的螢火蟲,柔和的閃爍着幽綠的光,既溫柔又別有深意,被那樣的眼神注視着,姜玺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臉頰也會不由自主地泛紅,于是随便塗了兩下就迅速的撤回安全地帶。
時間漸漸流逝,天邊的晚霞紅得像個羞澀的少女。
周乾華看眼姜玺,提醒她道:“玺兒,天快黑了,我們就這麽幹等着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另外找路上去吧。”
“好。”
姜玺掙紮着要起來,周乾華上前将她打橫抱起,嚴肅道:“既然腳扭到了就不要逞強了,免得傷勢加重落下什麽病根就不好了。”
“可是……”姜玺十分尴尬的看着他,待看到他一臉的鄭重其事,姜玺妥協道,“謝謝。”
周乾華一邊抱着她往前走一邊閑閑問她:“你以前在無情谷的時候,上山采藥也經常受傷吧?”
“嗯。”
“是和蘇丞一起嗎?”
“嗯。”
“他這樣抱過你嗎?”
“有背過。”
“看來這個隐患問題有點嚴重啊。”周乾華暗自嘆氣。
“哎?”姜玺不解。
“你為什麽讨厭我和澈?”
“我沒有讨厭你,我只是不喜歡王都的人和事。”
周乾華聞言,又道,“那麽,為什麽夏承忠和沈侯息可以例外?”
“承忠是我來王都之前就認識的,他生性豪放坦誠,我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就成了朋友。”姜玺答道。
至于沈侯息,她腦海中又一次閃過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好似他身上的蝴蝶花紋全都變成了真的蝴蝶,圍在他身邊飛上飛下,那景象宛如海市蜃樓,而他,似是仙人一樣,那麽的不真實。
“侯息公子的話,看着他安靜的坐在那裏,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得想掉眼淚。”
“對我呢?”周乾華停住腳步看她。看她在說沈侯息的表情那麽憂傷,真是有點嫉妒了。
姜玺看着他,不解道,“什麽?”
“對我的印象,說說看。”
“就……那樣啊。”姜玺低下頭,幾乎要将她的整個頭都埋在他的胸膛,使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真的好敷衍啊。”周乾華失望的道。
“優雅……”姜玺緩緩道,柔柔的聲音如涓涓細流,周乾華頓時笑了起來,屏住呼吸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
“第一次見你時,雨中的你那麽高高在上,看人的眼睛總是目空一切,似是不屑一顧,還有冷漠,讓我不由得想,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過客,何必相識,又何必相知。”
“那麽現在呢?”
“衍兒總是在我面前誇你,滿腹文采什麽都懂,還會很多樂器,武功又厲害,崇拜得不得了,姐夫誇你深謀遠慮足智多謀,姐姐也說,你無妻無妾,心思單純,不會拈花惹草,王府的婢女也經常說你長得俊美,才華橫溢,是個不可多得的男兒,一個個見到你就臉紅心跳。”姜玺說着說着就輕笑起來。
“笑什麽?”
“如果在那天之前,我一定也是這麽認為的。”姜玺擡頭看向他,認真道,“狐貍,你絕對是個狡猾的狐貍。”
“狐貍?”周乾華愕然,不知如何作答。這兩個字好像不是好詞啊。
姜玺伸手揪住了周乾華的耳朵,周乾華立即嚷道,“哎哎哎……玺兒你做什麽?”
“你該不會忘記你在衍兒生辰之宴上做了什麽吧?”
“我救了你兩次。”
“胡說,第一次你只救了一半,另一半是天涯劍客所救,第二次我邀你舞劍,你卻趁機戲弄我,兩次都不算。”
“伶牙俐齒,砌詞狡辯。”
天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伴着微涼的風,疏疏斜斜地落在搖擺不定的樹葉上,落在振翅飛舞的飛蟲翅膀上,落在粗糙的樹幹上,也落在周乾華與姜玺的身上。
昏昏沉沉的天際,細雨彌漫,形成一道天然的紗簾,遮住了人的視線,叫人看不真切。
姜玺道:“還是放我下來吧,我已經沒事了。”
“好。”周乾華也不再堅持,将姜玺放了下來。
兩人走了沒多久,突然有幾個黑衣人冒了出來,一個個都用黑巾蒙着面,只看見一雙雙嗜血的眼睛迸射出一道道兇恨的殺意。
雨中飛劍縱橫,周乾華似是變了個人,随時随地都含笑的眸子已經不再溫柔,而是驚人的犀利,那種犀利似是無形的劍,淡淡一掃便是刀光劍影。
那是劍客的眼神,如冰冷的雨,冰冷的劍,和眼前衆多眼神一樣的冰冷。
上一次她被無極的幻影神劍弄得眼睛模糊不清,根本沒有看到周乾華出手,只覺得那速度比她的輕功還要快,只是一眨眼,她就從無極的劍下落入了他的懷中。
這一次,雖然斜飛的細雨打在臉上,也阻隔了她的視線,但她還是看得真真切切。
黑衣人的劍迎面撲來,幾道鋒利的寒光同時劈風斬雨,直取周乾華的咽喉。劍掃出一半,森冷的劍氣已經劃破了風斬斷了雨線,呼嘯而來!
受傷
周乾華後退一步,避過鋒芒。最前的黑衣人已經随着周乾華的身形改變了劍的方向,又是筆直的刺去,劃出優美的弧線。
周乾華閃到樹後,黑衣人的劍緊随而來,狠狠的劈向了樹幹,周乾華便趁着這一空隙,立即出手直取黑衣人咽喉,扭斷他的脖子。
随後的劍又追上來,周乾華迅速抽身取劍去擋。那一瞬間險象環生,姜玺立即甩袖射出銀針,只聽“叮”的一聲,姜玺的三根銀針已經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劍鋒,握劍的黑衣人只覺得手上一麻,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那三根漂亮的銀針已經穿透劍身,直接将劍定在了樹幹上。
那黑衣人看着姜玺,皺眉,似是怒火沖天,但又将怒氣生生壓下,将釘在樹上的劍取下,直接刺向姜玺。這劍雖是朝向姜玺,但半路上又劍走偏鋒,轉而攻向了周乾華。
“不要!”姜玺察覺到這一點,略感到疑惑,看見劍尖直指周乾華毫無防備的後背,姜玺心中一急,飛快的撲到周乾華的背後。
削鐵如泥的劍直直刺向姜玺的胸口,鮮血噴灑而出的瞬間,黑衣人震驚的看着姜玺,不敢相信的盯着她,那眼神似是驚恐,姜玺看不明白。
“玺兒!”周乾華大驚,一掌拍向那黑衣人,黑衣人受傷,後退幾步,劍被抽出來,鮮血比之前流的還要多,多到不過晃眼的剎那,地上已是血流成河。
那人被其他的黑衣人架起,飛快的消失在雨幕中。
周乾華抱着姜玺,眼中露出不曾有過的慌亂和害怕,就連抱着她的手都在顫抖不止。
“玺兒玺兒,你不會有事的,我們去找蘇丞,去找蘇丞。”
姜玺面色蒼白,手緩緩抓到周乾華的手,暗想:為什麽來了王都之後我總是會遇到這種奇怪的事?周乾華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抖得她的心都為之一顫,她緩緩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那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就算是如谪仙般的沈侯息都沒有這麽美麗的眼睛,這也許就是周乾華魅力的所在吧,只是這雙眼睛此刻露出的神情是那樣的令人疼惜,他在害怕,害怕我會死嗎?
疼痛還在四處蔓延,姜玺連動一下都感覺到非常吃力,總覺得有什麽在不斷的從身體裏流逝,她知道是血,她看見地上刺眼而奪目的鮮血,她笑道:“你別慌,別慌,我傷得不重,那只是雨水,真的。”
周乾華抱起姜玺,在雨中一路飛奔,血混着雨水,順着周乾華飛奔的方向,留了一地血跡。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看一眼都會痛徹心扉,那痛苦比他剜肉剔骨還要承受不住。
跑了不知多久,周乾華已經聽不到懷中的姜玺說話的聲音,輕瞥一眼,那一眼,似千萬根針紮進心裏。姜玺閉着眼,安詳的似乎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如同死人一般,手腳冰涼。
玺兒,上天讓我在此生遇到你,就是為了讓我體會到切膚之痛錐心之苦嗎?我與你相遇,不是為了錯過,絕不是。
“蘇丞,蘇丞,蘇丞……”周乾華用力全部的內力,呼喊着蘇丞,那聲音悲戚難抑震耳欲聾,整個雲鸠山都抖了三抖。
而在山腳下一處涼亭內避雨的三人,蘇丞與南宮澈聞言臉色一變,蘇丞立即對他道,“你留在這裏保護世子,我去找玺兒。”
雪衍看着蘇丞越來越遠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驚訝道:“南宮叔叔,丞叔叔去幹什麽啊?”
“找你姑姑去了。”
“我姑姑怎麽了?”無辜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南宮澈。
“可能是出事了。”不然,一向最淡定的周乾華不會發出那麽悲滄的聲音,只怕是姜玺的狀況非常不妙。
雪衍看着南宮澈擔憂的看着山上,終于不再發問,低着頭玩自己的手指。
蘇丞很快找到了周乾華與姜玺二人,他看見周乾華懷中的姜玺,立即沉聲道:“南宮澈與小世子就在山下的涼亭,我們先去那裏。”
“蘇師兄,玺兒的傷重嗎?”
“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當務之急我們應該是找到避雨的地方,你這樣抱着她在雨中,對她的傷勢有害無利。”蘇丞看着他焦急的模樣,也不想瞞他。姜玺唇色發白,臉上暗淡無光,與平時活蹦亂跳的樣子截然不同,可見她的傷勢有多重了。
回到涼亭之中,雪衍看着渾身是血的姜玺,大叫道:“姑姑!老師,姑姑她怎麽了?怎麽流了那麽多的血?”
南宮澈見兩人面色凝重,一個小心翼翼的将失血昏迷的姜玺放在涼亭之中,一個随其後替姜玺把脈。眼睛又瞟到姜玺胸前大片的血跡,神情也不再吊兒郎當,立即将雪衍拉住,小聲道:“你不要去打擾蘇丞公子救你姑姑。”
“南宮叔叔,姑姑會死嗎?”
“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你姑姑怎麽會這麽容易死呢。”
“可是姑姑她流了好多血……”雪衍擔憂道。
“你丞叔叔會救她的。”
蘇丞把了脈,對周乾華道,“她的傷口流血過多,必須現在止血,但是你我都是男子,實在是……”
“我來。”周乾華一邊脫下外衫一邊對蘇丞道,“蘇師兄,事不宜遲,請你和澈也将自己的外衫脫下來,做成簾子。”
“好。”蘇丞與南宮澈将三人的外衫搭在木條上,綁在了涼亭的柱子上,或多或少的遮擋了一些視線。
涼亭內,周乾華輕輕解開姜玺的腰帶,将她的衣服褪到腰間,露出裏面花色清雅的抹胸,抹胸上還清楚的留着被劍劃破的痕跡,周乾華瞟了一眼抹胸上的血跡,慢慢解開抹胸的帶子,那胸前的冰肌雪膚立即展現在他的眼前。
周乾華無瑕去注意香豔誘人的□□,專注的清理她傷口四周的血跡。姜玺痛得輕呼,右手無意識地攥緊,生出細密的冷汗。
“痛嗎,我小心一點。”周乾華輕柔的道,手下更是輕了幾分慢了幾分。
簾外,兩個穿着裏衣的男人和一個華服小公子齊齊坐在臺階上,雨絲一點一點的落在他們身上,幾個人紋絲不動。
聽見簾內傳來周乾華含糊不清的輕聲細語,雪衍苦着臉嚷嚷道:“南宮叔叔,為什麽連我也要出來淋雨?”
“因為你也是男子漢,男女有別懂不懂?”
“可我才四歲啊,我還和姑姑一起睡在一張床上呢。”
“你這個小色鬼。”
“那為什麽老師可以脫姑姑衣服啊?”
“周乾華脫了你姑姑的衣服,以後是要娶她的。”
“那……”雪衍才剛說一個字,南宮澈就不耐煩的捏住了他的下巴道,“你怎麽那麽多廢話啊,問東問西的,一刻也閑不住。”
“我要告訴夏姑姑去,你欺負我,叫夏姑姑不要理你了。”
“你這小子真是纏人。”
蘇丞絲毫沒有受到南宮澈和雪衍的打擾,一直在那裏拿着一株草藥發呆,直到簾後的周乾華将簾子撤了之後,才慢慢轉過頭來,看一眼地上的姜玺道,“雖然暫時止了血,但這裏風疏雨疾,容易起高燒,我們還是得盡快趕回王都去。”
“好。”
天将晚,雨已經停了,王府的門口已經挂起了六個燈籠,紅彤彤的宛如絢爛的晚霞,幾個守門的侍衛正靠在柱子上閑聊,忽然馬蹄聲聲,急促不間斷,一步一步朝王府靠近。侍衛們立即摒棄了閑散的态度,一個個肅然而立,目不斜視。
三匹馬齊齊停在了王府的門口,侍衛們立即迎上來牽馬,其中一個過來牽周乾華的馬,目光稍稍往上看了看,只見一直風姿翩翩的周乾華卻只是穿着白色的裏衣,那件淡紫色的外衫罩在身前,侍衛正感到奇怪的時候,周乾華已經取下了淡紫色的外衫,露出姜玺緊俏的小臉。
這時,蘇丞已經下馬,南宮澈也扛着雪衍下馬來,沖着發愣的侍衛們大呼道:“姜玺小姐受了點傷,你們快去通禀王妃。”
“是是是。”侍衛立即回身進了王府。
周乾華抱着姜玺大步搖搖跨進了大門,蘇丞随其後也快步進了王府,一路尾随至眉苑。
雪衍揪揪南宮澈的頭發,好奇道:“南宮叔叔,為什麽老師要用衣服遮住姑姑的臉啊?”
南宮澈将雪衍放在地上,一臉郁悶的看着他,沒好氣地道,“這些事你長大就知道了。”
“可我就想現在知道啊,你說為什麽啊?南宮叔叔你也不知道嗎?”
“我真是服了你了。走走走,找你娘問去,別煩我了。”南宮澈氣急敗壞道。
雪衍悻悻地看着南宮澈,一蹦一跳地進了王府,“我去看我姑姑去。”
“姑姑姑姑,滿嘴都是你的好姑姑,一個有戀姑姑情結的小屁孩。”南宮澈小聲咕哝,随後也進了王府大門。
逐雲軒。
韓冬簇正在泡澡,暖暖的水,香香的霧氣,還有那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聽見外面有動靜,心中一喜,立即嬌吟:“王爺,是你嗎?”
翠香站在屏風外,弓着身子小聲道:“夫人,王爺說今晚不過來了。”
“怎麽了?”韓冬簇立即蹙眉道。王爺因着她身懷有孕,已經很少在逐雲軒過夜了,難得今天說好過來陪她解悶的,如今又出爾反爾,八成是姜黎那個賤人又使了什麽幺蛾子,拖住了王爺。
“聽說是姜玺小姐受了傷,王爺陪王妃去了眉苑。”翠香是知道韓冬簇的脾氣的,向來都是任意妄為的,雖然從不動手打罵下人,但發起火來也是不可小觑的。
以前也有過一次這樣的情況,王爺在皇宮裏喝多了酒,王妃就以照顧王爺為由将王爺直接帶回了自己的紅袖園,讓剛被診出喜脈的韓冬簇獨守空閨,韓冬簇當夜就怒得砸了不少瓷器,她正好随侍,頭也不小心被砸出血來,至今額上還有這道疤痕。
翠香是個膽小的,唯唯諾諾,見韓冬簇明顯不悅,說話的語氣馬上小了很多。
“真的還是假的?”這姜玺怎麽早不受傷晚不受傷,偏偏在這個時候受傷。
“奴婢問了守門的侍衛,那侍衛說,周大人一路抱着姜玺小姐回來的,他遠遠的看到姜玺小姐面色蒼白,似乎傷得不輕。”
“我知道了,你去眉苑轉轉,看看是怎麽回事,回來向我通報。”
秦畫與紅浮幫姜玺用熱水擦幹淨身體,又重新塗了藥,收拾完這一切就下去了,姜黎掖好被子,這才從裏屋退了出去,看着外屋裏或坐或站的幾個男子,道:“現在可以說是怎麽回事了嗎?”
周乾華低聲道:“我們遇到了殺手,似乎是針對我的,玺兒是為了救我,所以才中了一劍。”
倚在門上的南宮澈驚訝的看着周乾華,那難以置信的眼睛瞪得老大。每一次和周乾華比試,都是以他的完敗告終,所以他的武功已經非常厲害了,自己一直以來頂禮膜拜的高手,今天居然沒能救得了姜玺,可見那些人有多難纏了,換了自己,只怕是成為劍下亡魂也不會委屈了。
宋詹淡淡問道:“幾人?”
“六個。”周乾華回憶道,“他們的武功路數有點奇怪,看起來像東陵國的劍術。更奇怪的是,他們卻不是東陵國的人。”
宋詹面色微沉,“你如何确定他們不是故弄玄虛?”
周乾華看一眼裏屋,沉聲道:“他們似乎認識玺兒,劍刺中玺兒的時候,那人似乎很震驚,也不再戀戰。”
宋詹與姜黎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眼中有着不可思議的疑惑。最先說話的是蘇丞,蘇丞一直倚在碧紗櫥上,目光一直盯着床上昏迷的姜玺,聽見周乾華的話,幽幽道:“七年前,玺兒曾經陪同師傅去了一趟東陵國皇宮。”
“那麽玺兒可有和你說過關于東陵國的事?”姜黎只覺得茲事體大,得慎重處理。
“說過一些,但我想應該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
“也就是說,殺手不排除是東陵國的了。”南宮澈也插上一句。
姜黎美麗的眸子一一轉過三個沉思的男子身上,坐下來道:“依我看,殺手不會是東陵國派出的人。”
宋詹、周乾華和南宮澈均聞言微怔,擡頭齊齊看向姜黎。
“只是……既然以周乾華的死作為引火線,激化太子與二皇子之間的矛盾,那麽必定是做了非常周全的計策,那麽,又為什麽為了一個不足輕重的姜玺而放棄這麽好的機會,難道一個姜玺要比一個國家的野心更重要嗎?”
姜黎的話一點錯也沒有,字字句句都是直入心腸,剖析得很正确。
宋詹目光透徹,看着姜黎的目光柔和而深情,他果然沒有看錯人,她聰明得令他都感到吃力。周乾華與南宮澈也都是一臉的佩服,同時又心中感慨:聰慧精明,不寵不驕,為什麽姜玺就沒有繼承到這點呢?
“王妃的意思是,殺手還是王都的那幾個人所為是嗎?”蘇丞道。
“想要周乾華死卻又不忍心姜玺受傷,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逍遙侯夜鳴修。”姜黎看向周乾華,問道,“阿華你覺得呢?”
“雖然他最可疑,但我想,以他的城府和心計,若真的想要致我于死地,不該會用這麽愚蠢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的法子。”周乾華幽幽道。
蘇丞點頭,也道:“我也這樣覺得。”
“娘……娘……”裏屋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頓時驚動了外屋的蘇丞等人,談話聲在這裏戛然而止,蘇丞立即擡步沖進去,坐在床沿為姜玺把脈。
“怎麽樣?”姜黎也焦急的看着蘇丞,只覺得,看着床上的姜玺一臉病态,心都揪到了一起。讓她只身趕來王都,只為了家族的興盛,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宋詹扶住姜黎,安慰道:“黎兒,別着急,蘇丞公子是名醫,玺兒不會有事的。”
蘇丞緩緩擡頭看向衆人,道:“王妃請勿擔心,玺兒只是有點發燒了,才會呓語,我已經給她吃了退燒的藥,到明晨就沒事了。”
南宮澈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周乾華,急得想要罵他兩句,他平時不是挺精明的嘛,在雲鸠山的時候明明擔心姜玺擔心得要命,怎麽此刻到了王府卻突然沉默起來?
“那她什麽時候會醒?”南宮澈問道。
蘇丞古怪的瞧一眼南宮澈,挑眉道:“你急什麽?人都是需要睡覺的,更何況是生病受傷的人,等她睡夠了,自然就醒了。”
“……”南宮澈幹眼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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