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三那一年幾乎是伴着騷包鬧得各種笑話，歡快地過去了。

姜書越忙得見不到人影，好像課程很多。

畢竟他也算是有女朋友了，我也不好總去打擾他。

暑假又降臨，預示着我們要升入大四，而林醒他們，終于要畢業了。

他們宿舍的聚餐晚會，叫上了我、晚晚和老四。

胖子決定回家鄉發展，而丁飛考上了另一個遙遠省份的研究生。

席間，肖勇一直在喝悶酒。

我知道他在愁什麽，因為眨眼一年了，老大并沒有回來。

胖子樂呵呵的拍着丁飛，“老丁，去了遠地方別忘多泡幾個妞回來。”

丁飛沒胖子那麽沒心沒肺，舉起酒杯對林醒，“老大，剛開學那一年，我們幾個脾氣沖，要不是你攔着、幫着，我們早被退學了，老大，我敬你。”

林醒拿起杯子跟丁飛的一碰，“兄弟，客氣。”

老四第一次跟林醒他們宿舍的湊在一塊兒，舉着酒杯對他們說：“祝你們畢業快樂！”

所有人都把酒杯舉了起來，“畢業萬歲！青春萬歲！”

那頓飯吃了很久，我們七個人幾乎在那間小飯館一直吃到了打烊。

後來實在沒地方去了，幹脆坐在校園操場上的觀衆席上，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操場上卻意外地熱鬧，有人點了一圈心形的蠟燭，一堆人在圍着嚎歌。

又是一年畢業季。

Advertisement

畢業了，就意味着，我們再也不能天天相見了。

畢業了，你我從此天南海北，再聚遙遙無期。

林醒跟着胖子和丁飛摸黑打籃球去了，謝晚和老四也跟着去了，就剩了我和肖勇還坐在看臺上。

我問他，“畢業了有什麽計劃嗎？”

肖勇仰頭喝着啤酒，“我爸媽讓我回家去，說在那邊給我找好了工作。”

我剛想附和着說這挺不錯的，只聽肖勇又說，“我還是打算在A市再留一年，我跟老大談好了，我去他公司做一年，如果下一年方墨還沒有回來，我就回家。”

我嘆了口氣，安慰的拍了拍肖勇的肩膀，肖勇把手裏的啤酒罐一扔，在夜色下咧着白牙對我笑了笑，然後加入林醒他們的隊伍打籃球去了。

我有些不忍告訴肖勇，老大近期發過來的一封郵件裏說，她已經申請了繼續留在美國深造，五年內是不打算回來了。

肖勇過去之後，林醒滿身臭汗的跑了回來，我有些傷感的抱住林醒，“肖勇他，真的就再等一年嗎？”

林醒反抱住我搖搖頭，“誰知道呢，心裏等習慣了，或許就不止一年了。”

“那如果……我去了美國呢？你會等我多久？”

林醒捏捏我手上的戒指，刮刮我的鼻子笑着說：“我會去把你捉回來。”

大四那一年，我爸給我找了家裏的地方實習。

實習單位的領導和我爸是故交，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讓我畢了業也來他這裏工作。

于是我有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遲疑，大學我都是混日子的，專業課根本就沒學多少。

尤其是後來談了戀愛之後就更加混了，簡歷是不管再怎麽填充，說得再天花亂墜，沒有的經歷和證書，卻是怎麽也杜撰不出來的。

我知道，以我的水平，除了靠我爸的關系，在A市想靠自己找個專業對口的好工作難如登天。

而且我也不想一直靠林醒。

可是林醒的公司正做得火熱，如果我要留在C城，就意味着我今後要開始艱辛的異地戀了。

百般糾結之後，我去找我媽拿主意，我媽看我一眼，握起拳頭說：“那還不好辦，男人啊，你不能時時都遷就着他，遷就成習慣了，他們就該無法無天了，你說你就要留在家，看他怎麽辦！”

我媽眼裏的精光已經透露了她的真實想法，我就知道，她是不會放棄讓林醒來當上門女婿這個強烈的願望的！

我爸比我媽要明事理一點兒，但他們的目的絕對就是一樣的，我爸只是比我媽會說話，會循序漸誘。

“灑灑啊，你畢業了想做什麽、想去哪裏，爸爸媽媽都不反對，你長大了，我們也管不了。但你要知道，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你媽身體還不怎麽好，我們倆就你一個寶貝女兒，當然希望你過得好，但是真的不想你走太遠，離家近點兒，我和你媽都放心。”

面對我爸殷切的目光，我真的是遲疑了。

在C城實習了半年，期間林醒飛過來幾次，可我對他就是張不開口，更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媽是越來越把林醒當自己的親兒子了，那架勢，連我爸都吃醋了，更別說我了。

下半年飛回學校之後，我和晚晚、老四忙着做畢業論文，做答辯，補學分，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所以當姜書越突然找到我、告訴我他要走了的時候，我正往嘴裏送菜的手停住了，一時間無措起來。

思緒又飛回到姜書越要去北京治病的那一年，小小的我抱着小小的他哭的不可開交。

我從對面跑到對面姜書越旁邊坐下，抱住他的胳膊，“你又生病了嗎？”

姜書越有些好笑的揉揉我的頭發，“我要去美國了，陶陶。”

有了老大的先例，我這次正常了一些，放下吊着的心，“你也申請了交換生？”

“不是交換生，我今年把畢業的學分修夠了，已經申請了MIT的碩士學位。等辦好簽證，我就要走了。”

這麽突然的打擊，對我就像是當頭一棒，我似乎又回到了老大要走的那段時間，強忍住想哭的沖動，“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你們怎麽都要去美國啊，我讨厭美國。”

“或許讀完就回來，或許，就不回來了。”

我傾身抱住姜書越，眼淚蹭到了他的襯衫上，“小越越，叔叔阿姨都在國內呢，你不能丢下他們不管啊。”

姜書越的身形僵了一下，良久才伸出手臂抱住我，哄勸似的對我說：“別哭了，陶陶。我……我會回來的。”

我擡起被淚水陰濕的眸子望着姜書越，好像又看了很多年前，對我鄭重許諾，說他會回來的小胖子。

于是我孩子氣的沖他伸出小指，“那我們拉鈎，就像當年一樣，我等着等着你就回來了。”

姜書越揩了一下我臉頰上的淚水，也伸出小指跟我的勾住，我這才破涕為笑。

當人有些盼頭的時候，面對分別也不至于太難過，那個時候我堅信，我的小越越一定還會回來的。

本來畢業的事情就忙得我焦頭爛額，又被姜書越的事情一耽誤，畢業了我想回C城的事情，一直被我拖着，好幾次話到嘴邊，面對林醒真切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最近太多的分別，讓我害怕林醒有一天也會乘坐一架飛機，就那麽離開我。

簽證拖拖拉拉辦了很久，姜書越走的時候正好趕到我畢業。

C城沒有直達的航班，姜叔叔和劉阿姨趕來了A市給小越越送別，林醒陪着我，還有小越越大學時候的一些朋友都來了。

告別依舊充滿了不舍，為了緩解氣氛，一個男生勾住小越越的肩膀，油嘴滑舌的說：“班長，你可不能賴死到人家美國就不回來了，洋妞除了身材爆點兒，哪有咱們中國妞好看。”

又一個男生附上來打趣，“你是擔心班長走了，再也沒有小妹妹來咱們班串門了吧。”

姜書越笑着捶到他們的肩上，“行了，別再這麽沒正經了。”

幾個朋友一一告別完，自然少不了叔叔阿姨的一番叮囑，阿姨眼眶紅紅的，不舍地拉住姜書越的胳膊。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像沒看到平常都和姜書越在一起的那個叫肖笛的小姑娘。

最後姜書越走過來抱住了我，“陶陶，再見了。”

姜書越的這句再見，讓我忍了許久的淚終于落下，死死拽着他的T恤說：“我等你回來。”

姜書越沖我笑了笑，轉身就要往安檢那邊走，我拉住他，“你不等等你那個小女朋友？”

姜書越垂下眸，掩住了眼底一抹神色，卻轉了個方向附在林醒耳邊說了什麽，爾後頭也不回的拉着行李箱走了。

送走了同坐飛機回C城的叔叔阿姨，我挽着林醒往機場外面走，“小越越最後跟你說什麽了？”

林醒笑了一下，“秘密。”

我正要嚴刑逼供，跟林醒邊跑邊鬧着，突然就看見了前方閃過一個小巧的身影，我試探着喊了一聲，“肖笛？”

前面的女孩愣愣的轉過身，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淚，看了我一眼，不确定地說：“你是姜書越的朋友？”

我點點頭，“既然來送他了，剛剛幹嘛不過去？”

小女孩搖搖頭，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服，“反正我也去不了美國，他也不會留下來……我……我先走了。”

較之于之前見到鮮活動人的樣子，小女孩似乎被生生抽掉了一抹活力，只是低着頭往前走。

我有些不忍的跟上去，說：“他告訴我，他會回來的。”

肖笛看了我幾眼，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我會等他的。”

那個語氣，讓我想到了我小時候為了一個娃娃，下定決心要考一百分的稚氣。

肖笛身上有這種稚氣，那是一種很讓人心動的稚氣。

送走了姜書越，就是轟轟烈烈的畢業典禮了，我跟謝晚還有老四穿着學士服站在一起，比剪刀手拍合照。

老四嘆息了一句，“可惜老大缺席了。”

可惜，我們要畢業了。

老四是我們宿舍第二個走的，我和謝晚送她去了火車站，特意多買了兩張站臺票，進了檢票口，一路幫老四拿着東西，看着她上了火車，老四還像當年剛入學那會兒的小姑娘，哭得很厲害，直到火車要開了，才拎着箱子上去。

火車“嗚嗚”開走的時候，我跟謝晚追着火車跑了幾步，步子停下來的時候覺得有些孤零零的。

心裏有種濃濃的悵然，呼之欲出，卻又無從說起。

送完老四之後，我送走的第二個人是肖勇。

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最後還是只等來了一輛火車。

臨上車前，肖勇還打趣般的對我和林醒說：“老大、嫂子，祝你們幸福，結婚的時候，千萬不能忘了我的請柬。”

我突然想起老大前些日子發過來祝我們畢業快樂的郵件，郵件裏她說：“不要再讓肖勇等我了，他還有大好的時光，可以遇上更好的姑娘。”

我問她，“老大，你喜歡過他嗎？”

老大字裏行間透露的語氣極其平淡，她說：“我很喜歡他，除了他再也沒有人那麽堅持、肯定的一直對我說，他喜歡我了。可是，這種人這輩子能遇上一次就足夠了。老二，你有林學長守着，可我想守着的是我這麽多年的努力，我奮鬥了那麽久，就是為了今天。我不想讓所有的一切因為一份感情功虧一篑，所以，我只能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我自己了。”

我對着肖勇乘坐離去的那班火車苦笑，老大是我們四個裏面最勤奮、最能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她能堅持每天六點起床，春夏秋冬從不見隔，在我們享受大學慵懶生活的時候，她一直在努力，在我們哀聲載道的時候，她從沒有抱怨過一個字。

她用努力追求着最好的一切，卻放過了動過心的愛情。

我想，這個時候我終于明白老大在暑假之前問我的那句話，“追求不一樣的人，最後會殊途同歸嗎？”

我想會的，我沒有她那麽強大的追求，老大也不喜歡我的懶懶散散，我跟她一直都不一樣。但是老大她這麽努力，一定可以比我更加幸福，比誰都更加幸福。

我偎進林醒懷裏，突然覺得我足夠幸運，可以在最好的年紀，愛上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