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2)

畫室,看她對着一個石膏像一畫就是一下午。

那種認真的神色,一下子就種進了他的心裏,所以在很久之後陶宣灑對他說,她喜歡認真的人時,他的心竟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女孩聚精會神的盯着石膏像,偶爾放下畫筆撩一撩不聽話的頭發,然後在陽光裏對着他笑。

高中畢業那年,陳伯來接他回家,在書房裏,爺爺吸着煙鬥說:“高中畢業想幹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老爺子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這個跟自己脾氣一樣的孫子,開門見山的說:“爺爺一直曉得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所以這麽多年也沒有怎麽管你。那個女孩我調查過,她的出身太不好了,跟你和不到一塊兒,你們不合适。”

他極力壓制着自己的脾氣,“那都是我的事。”

“荒唐!”

老爺子一本書扔了過來。

林醒沒閃身,任那本書砸在他的肩膀,“爺爺,我不想念軍校,也不想走你的人脈去什麽部門。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希望你不要幹涉我,也不要去打擾靜言。”

老爺子本來見書砸到他了,眼裏還有點心疼。

又聽林醒這麽一說,氣得把煙鬥也摔了,書房被搞的烏煙瘴氣的,爺孫倆在裏面站着,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肯妥協。

這是他第一次跟軍大衣撕破臉。

高考成績很快就下來了,他擅自報了A大建築系。

他的确是想回A市,事先也都和周靜言說好了。

老爺子很快再次發怒,在林宅裏發了三天的脾氣,搞得宅子裏的人都人心惶惶,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就在他跟爺爺鬧得最僵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會和他同舟共濟的女朋友突然告訴他,她要去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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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妥協不代表放棄。

可他,不能接受她的妥協。

他們兩個堅持着彼此不被理解的驕傲,用尖銳的刺狠狠紮傷了對方。

分手的那天晚上他一個人沿着盤山公路一路走回了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怎麽走都不會累。

他想起尹賀經常對他抱怨,說軍校每天的徒步三十裏多麽坑爹。

他一言不發的回到自己房間收了一個背包的行李,下了樓要出門的時候,老爺子正襟危坐,虎着張臉說:“為了一個女孩子,你要跟我鬧到什麽時候!”

他頓了頓,說:“爺爺,我沒在跟你鬧。你跟她達成什麽樣的協議與我無關,我只想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是用錢買不到的。”

“可那個女人是因為錢離開你的!你上大學可以,想讀什麽我也不管!至于跑到A市那麽遠!”

林醒把書包背上身,邁開步子繼續往門口走,“我想去哪裏是我的自由,我不稀罕你的錢,也不稀罕你把我送到美國,我會向你證明,就算我不姓林,我一樣會做到我想做的。”

老爺子握着拐杖的手倏地收緊,指節開始泛白,“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些!你能有今天都是我給你的!你是我林家的孫子,你今天要是敢出這個門一步,以後就別想再從我這裏拿到一分錢!”

“我不會再用你一分錢了,我會把你給我的一點一點全都還給你。”

說完他就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願意向任何人求助,也不願意讓誰來幫他,他沒去找尹賀,沒去找孔維方,甚至沒去找外公。

他一個人在C城待了好久,買醉酗酒,惶惶度日。

再也沒有當初他離開林家時的豪氣沖天,他知道爺爺或許已經派了人跟着他,如果爺爺知道他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是會諷刺他?還是不可一世的叫他快點滾回去?

如果真的有人跟着,那就讓他看着吧。

讓他看着自己已經這麽堕落,自己已經不配再做林家的孫子了。

為今之計,他孤注一擲般,只能用傷害自己,來傷害別人,心底裏還有不自信的遲疑,就算他受傷了,真的還有人來為他心疼嗎?

他承認,這麽多年,雖然他跟爺爺的相處模式一直有問題,三言兩語就能吵起來,雖然他們誰都不願意向對方低頭,但這麽多年,他一直把爺爺當成相依為命的親人。

可是現在,他唯一的親人和他交付過真心的女朋友聯手給了他當頭一棒。

用刀子把他插得鮮血淋漓。

孔維方告訴他,他和爺爺之間缺少的是互動。

你端着個架子,我就回你一個架子,那關系永遠不會緩和。

緩和或者不緩和吧,反正不會再比現在這樣更差了。

坐在護城河邊的時候,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站在巷子口眺望的、那個孤零零的小小影子,他再次一無所有了,沒有人會要他。

遇見陶宣灑的那天,他本來已經打算妥協了。

人不過活個數十年,能真正實現夢想的又有幾個?

後半輩子當個樂樂呵呵的行屍走肉也不見得會差到哪裏。

起碼衣食無憂,人人都把你往高處捧。

林醒冷然笑着,周靜言都知道,有捷徑不走的人是傻子。

那他這麽苦苦的折磨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那可笑的尊嚴和驕傲嗎?

那天那個吵死人的小女孩坐在草地上,一直喋喋不休。

那吵聲,擾亂了他的思緒。

林醒拒絕的揉了揉耳朵。

最後小女孩抱住手上那張信紙,奉若珍寶般跑走的時候,他不禁笑了笑。

那個女孩身上有一種簡單的純粹,眼睛像是無波的溪水,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決定振作起來,沒有人要他,他就要把自己變得有用,變得讓所有人都離不開他。

他要讓抛棄他的人都後悔,他要把曾經的豪氣都撿回來。

他成功了,他用了三年的時間去成功。

迎天開起來的時候,他站在二十八樓的窗前,看着樓下渺小的一切,卻突然開始納悶,自己的成功,撐到現在,到底是為了證明給誰看呢?

爺爺?他還在意嗎?

周靜言?呵。

迷茫中,他突然就想起了當年那個掉進河裏的小姑娘,如果告訴她自己成功了,她會跳起來拍掌給他慶祝嗎?

然後把所有的功勞都歸給她自己,洋洋得意的說:“我就說嘛,大叔你一定可以的!”

想着想着,林醒微不可覺的笑了。

那是這幾年裏,林醒少有幾次的、覺得孤獨。

他倚在二十八樓的落地窗邊,指尖夾着煙慢慢燃着,陡然有了一種“天地之大,無處是家”的感慨。

那個唧唧喳喳的聲音,似乎還在他耳邊響着,他竟然莫名其妙的開始思念一個陌生人。

他這輩子都沒有想過,他會真的再遇見當初那個小姑娘。

那天,他的本意并不是去參加彩排。

只是心煩想在校園的主幹道上走一走,不留神就走到了大禮堂。

一個小姑娘正探頭探腦的從禮堂門口摸索着出來,跟做賊似的左看右看。

林醒悠閑的站在風裏,就像當年看她在樹下手舞足蹈一樣,微微摩挲着下巴,突然心裏就相信了一個詞:命運無常。

那天晚上,他看着小女孩奪路而逃的背影,把手負在身後,步子輕快地回宿舍了。

胖子還打趣他,“老大,你撿金子了?這麽高興?”

丁飛湊過來,“難得啊,又去禍害哪家的小姑娘了吧。”

還是肖勇正經些,斟酌着形容他,“老大,你現在就像一頭餓了很多天的狼,突然看見了一只兔子。”

……

以後的事情就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了,他本來只是玩心漸起,想逗逗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

陶宣灑就像是一只沒心沒肺的小貓咪,看着沒有一點殺傷力,而他看似處于上風,但真正處于主導地位的卻并不是他。

主人的心情總會被寵物牽動,這話真是不假。

他的心情很容易就被牽制,時而被她逗得捧腹大笑,時而又被氣得百爪撓心似的難受。

陶宣灑的遲鈍和一開始對他的避之唯恐不及,讓他産生了深深的無力感,但卻又樂在其中。

他一直把陶宣灑當成他圈養的一只小貓咪,偶爾惡趣味逗逗她,看她炸毛或吃癟,其樂無窮。

意識到自己玩過火是陶宣灑的前男友來找她的那次,那天他本來憋在宿舍畫圖紙,胖子的短信發過來的時候,他滑開手機,看着那張照片,停頓了好久。

女孩大口吃着東西,正對男孩微笑着。

那神情,哪裏還有跟他吃飯時候的不情願?

林醒努力壓制住自己心裏的氣憤,和稍微的酸味。

逼自己再次投入到圖紙中去,但手指覆在鍵盤上,腦海中卻短了路,盯着電腦盯了良久。

到底還是沒忍住,電話剛剛接通的時候他就後悔了,陶宣灑絲毫沒有隐瞞他的意思,堂而皇之、大大咧咧的說,她在吃飯。

她竟然沒有騙他?

林醒被這個突然蹦出來的想法吓到了,難道自己潛意識裏希望她騙他?

他開始想,他和她根本就沒有關系,她又為什麽多此一舉來騙他?

寵物的配偶一定是另一只寵物,怎麽可能會是主人?

林醒覺得自己心裏有點不對勁,感覺自己像是白白替別人養了只會撓人的小貓。

這種感覺很不好。

挂了電話之後他開始坐不住了,感覺屁股上像粘了一塊砧板,沖了一遍冷水澡,他還是覺得腦中亂亂的。

從小就善于計算的大腦,此時飛速運轉,卻得不出任何結果。

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好像……喜歡上了那只養不熟、沒良心的小貓咪。

這個發現讓林醒渾身痙攣了一下,因為這是一個可怕的命題,倒不是小貓咪有多不好,而是,在林醒的潛意識裏,追上陶宣灑,無異于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指不定紅軍都到達了勝利的革命根據地,高舉旗幟在吶喊,那只遲鈍的小貓還在以為他對她告白只是在逗她玩。

真不知道那個男生是怎麽用非暴力、非威脅的方式約到她吃飯的。

這麽想着,林醒心裏難耐的縮了一下,似乎有些輕微的難受。

第二天他本打算趁着五一假期,好好放空一下自己,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誰知道剛走出宿舍門,就看見了男生和女生在打情罵俏,林醒覺得那一幕極其礙眼,連帶着覺得追着陶宣灑的那個男人都格外礙眼。

他是男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個人眼中的喜歡。

陶宣灑卻只是以為他們兩個在吵架,那個小傻妞,到底明白些什麽呢?

林醒覺得,追到她的難度似乎又加了一層。

帶她到公司的時候,尹賀很小心的問他,“阿醒,你應該……忘了那個姓周的了吧?”

尹賀那麽一問,林醒發愣了好一會兒。

尹賀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正要開溜,聽見林醒說:“的确好久沒想起來過了。”

關于追陶宣灑這件事,林醒試過很多辦法。

但每一個都失敗了。

他消失幾天,就算消失一輩子,也不要指望她會聯系他。

他對她好一點,她會說他有利可圖,繼續耍陰招支使她,又害怕她會對自己反感。

林醒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進也不對,退也不對。

如果你要告白的對象是個榆木疙瘩,你會覺得你每天都活在無盡的沮喪裏。

暑假把她騙去外公家的時候,外公告訴他,“小姑娘不錯,直來直去的性子也不招人嫌。我看你對她上心,自己也挺開心的。”

林醒笑笑,看着在院子裏支桌子的身影,說:“我是挺開心的。”

關于很多年前他們就見過這件事,她如果能想起來,那最好。

如果記不起來,就當他們是重新這樣認識的,也不錯。

他以前一直覺得老天對他不公,明明有母親,卻從來沒有喊過她一聲“媽媽”,明明有父親,可自己知道的那一天,他已經死了。

小時候他盼着有親人,可他只盼到了被外公轉手送人。

大了他盼着爺爺可以支持他,可他只盼到了所有人的背叛。

到了今天,林醒看着院子裏手腳笨拙卻還跑來跑去幫倒忙的小姑娘,第一次覺得滿足,覺得老天其實沒有虧待他。

因為很多東西他都或缺了,所以老天送了他一個珍寶。

彌補了他在很多地方都得不到的快樂。

發現自己還有一個隐在情敵的時候,他差點沒真的告了白,讓以前那麽多的鋪墊都功虧一篑。

鄰居……

天時地利人和都占盡了,林醒覺得很危險。

養了這麽久的小貓,才不能白送給人。

試探着問了陶宣灑,還好她是個笨妞,凡是跟喜歡沾邊的都看不見。

他突然開始慶幸她笨,覺得自己追她那麽長時間、人家壓根就不知道你在追她這根本就是小事一樁了。

你鄰居了這麽多年,不還是照樣沒追上。

于是他手賤的發了條短信刺激了她一下,然後心情愉悅的關了手機上飛機了。

尹賀針對他,幸災樂禍的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也是,養了只不懂人話、更不懂人心的小寵物,把他什麽脾氣都磨沒了。

就算哪天被氣死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接到她電話,聽她說她被偷了錢包的時候,其實他還是很高興的。

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那個似是而非的短信起作用了,心說火車站真是個起催化作用的好地方。

飙着車去火車站接她,下了車就看見她正可憐巴巴的坐在一個小超市的門口,看見他之後,眼睛亮晶晶的,然後又變得水汪汪的。

委委屈屈的揪着他的衣服,嗚嗚咽咽的哭。

就像尹賀家裏的那只肥肉,得到了根肉骨頭,樂得滿屋子竄,竄完之後悲催的發現自己咬不動時的表情。

楚楚可憐。

不過還知道打電話給他,說明她的智商還是比肥肉高一些的。

如果林醒知道陶宣灑打電話給他,只是因為他的電話號碼前幾位成等差排列,後幾位都是8,他保不準會讓肥肉吃了她。

暑假帶她去外公家的事,到底還是傳到了爺爺耳朵裏。

陳伯給他通電話的時候,他有些害怕,陶宣灑不是周靜言,軍大衣到底又想幹什麽!

在摔電話之前,他嚴肅的警告陳伯,“告訴爺爺,什麽事等我回去再說。不然,我就立刻去做結紮,他這輩子都別想再抱重孫子了。”

然後又補了一句,“我是認真的,很認真。”

陳伯忙不疊的應着。

剛把她送回學校,他就飛了Z市。

尹賀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正被一堆瑣事煩得要命。

尹賀的嗓門一如既往的大,“你媳婦的銀行卡補辦好了,是等你回來給她,還是我給她送去?”

林醒手肘撐在窗檐上,指腹劃過臉廓,突然覺得這一聲“媳婦”很受用,多讓軍大衣吵幾頓都值得。

于是語氣也輕快了不少,“你給她送去吧,我把她的電話發給你。”

第二天尹賀再次彙報情況,“我把銀行卡給她了,對了,你媳婦問你來着,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你們倆吵架了?你沒告訴她你回家了啊?”

正跟着陳伯往書房走的林醒,收起電話笑了下。

雖然指望不上陶宣灑能給他打個電話問他去了哪裏,但小貓咪似乎開竅了一點兒。

陳伯被他這個笑給吓到了,小心翼翼的提醒,“少爺,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心情好的話,就別跟着他吵啊,跟平常一樣,你聽完大不了就當沒聽見。”

林醒笑意更深,“放心,陳伯,我不會跟他吵的。”

于是陳伯更害怕了。

書房裏,老爺子一如既往的板着一張臉看着他,說:“那個陶宣灑,家世普通、成績普通、姿色也普通,你到底看上她哪兒了?”

林醒攤攤手,“我就看上她普通了。”

老爺子脾氣暴躁的很,随手拿起筆架上的一支毛筆就朝他飛了過來,林醒一閃身,毛筆拖着黑色濃稠的墨,在地板上拉過一條黑色的弧度。

林醒盯着墨跡看了看,真心誇贊說:“爺爺,你手勁不小啊。”

老爺子臉色一黑,沉着張臉,不理會他的冷笑話。

林醒彎腰把地上的毛筆撿起來,走回書桌前放回到筆架上,說:“爺爺,我不希望你再動我的禁區了。”

老爺子的背僵住了,張張嘴想說什麽,卻話鋒一轉,“不動可以,你們做生意的不是喜歡講究利益嗎,你打算對你爺爺開的條件是什麽?”

林醒沉吟了一下,“如果你不再胡攪蠻纏,畢業了我可以聽你的安排。”

老爺子不是很相信的盯着他看,然後又暴躁起來,“你說誰胡攪蠻纏呢!”

林醒見目的達成,開了書房的門就出去了,畢業還早着呢,你們當兵的不是就喜歡穩定軍心嗎?

林醒樂呵呵的收拾東西回學校了。

搞定了一個老頑固,還有一只沒良心的小貓。

坐了好一陣子的飛機,下飛機的時候林醒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散架了。

打車剛到學校門口,胖子的電話就進來了,吱吱呀呀的開始在那邊嚷嚷,“老大,你快回來啊!嫂子又要出牆了!”

林醒邊走邊回了他一句,“她怎麽了?”

“嫂子那小身板,幫一個男生拎行李啊!那小男生長的眉毛是眉毛,眼是眼的,看着就不招人待見!”胖子嗷嗷完,見林醒沒什麽過激的反應,唯恐天下不亂的、添油加醋的說,“嫂子還幫那小男生擦汗!用手擦的!”

林醒的反應依舊不是胖子預期的,“她現在在哪兒?”

胖子覺得自己的情報沒被人重視,哀怨地說:“在咱們這棟宿舍樓上。”

電話挂掉之後,胖子更加哀怨了,啧啧的砸着嘴,心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什麽心态啊,真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懂了。

林醒知道胖子有把一個刀口說成一個大窟窿的本事,挂了電話也沒怎麽在意。

誰知道他剛走到宿舍樓底下……

那個鄰居他怎麽陰魂不散啊!

平時住一塊兒就算了,至于上個學也攆過來麽!

兩個人還勾肩搭背的!成何體統!

他跑上跑下的,剛從火車站接了她,就又連夜飛回Z市,他容易嗎他!

林醒這個時候才回味起胖子的話,心想他走了這麽多天,她一個電話也不打就算了,回來了也不說迎接一下,還跟別人摟摟抱抱的!

還用手擦汗!

林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那個叫姜書越的鄰居阿姨一開學就出名了,林醒盯着丁飛電腦上,那個學校新生報告會的新聞,目光像是一把火,能把電腦燒出來個窟窿。

吓得丁飛忙把電腦護住。

肖勇叼着方便面解釋道,“老大他這是同類相斥,你看那小男生,多有咱老大當年的風采啊!一上臺,迷倒萬千少女。”

胖子一拍他那油光锃亮的腦門,很沒有眼力勁的接話,“老大,這個就是嫂子出牆那個人!”

肖勇跟丁飛臉上閃出八卦的神采,胖子正打算展開拳腳好好詳述。

但在林醒鐵黑鐵黑的臉色下,宿舍詭異的安靜了。

不過林醒倒是沒想到他生了一回氣,結果小貓自己送上門來了。

在宿舍樓下,陶宣灑支支吾吾的表情嚴重取悅到了他,林醒有了一種釣了半天,魚兒終于上勾了的成就感。

在感情這一路上,在追陶宣灑這條路上,他披荊斬棘,所向披靡,氣走前男友,趕走小鄰居,美人在懷的時候,林醒終于長舒一口氣。

林醒繼續拿陶宣灑當自己的小貓養,也第一次開始試着去嘗試“圓滿”這個詞,但事實證明,老天爺總不會讓人圓滿,一件事上滿足了你,他總會在另一件事上向你讨回來。

外公過世的消息讓他的大腦空白了好久,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趕了最快的一班航班回了C城,推開院子大門的時候,他被滿目的黑紗吓到了。

張嬸紅腫着眼眶,在他的腿軟下去之前,把他領進了屋。

大廳裏,那個他沒見過幾面的漂亮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抱着外公的遺像,眼眶處有未幹的淚痕,低聲哭泣着,“爸爸……”

林醒呆坐在椅子上,手指死死抓着椅子的邊緣,嗓子裏有股腥味湧上來,他的外公,離開了……

張嬸勸了女人幾句,把他領進了書房,遞給他一個信封說:“老爺子一直身體不好,早早的給過我兩封信,說要是有一天他去了,就把這兩封信,一封給你、一封給小帆。老爺子是腦溢血突然去的,沒受多少苦。阿醒,別太難過。”

他怎麽能不難過。

書房還是他小時候那個書房,外公會把他抱到書桌上,握住他的小手寫毛筆字……

林醒在書房裏轉了一圈,才在外公經常研究古畫的桌子旁落座。

外公的字寫的遒勁有力,用筆太深,紙張下面都有印痕。

“阿醒,不要難過。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外公年歲大了,身子骨遠不如前了。

外公知道,小時候的事在你心裏一直有陰影。但外公把你送走,心裏也是舍不得的。可是你媽媽欠人家林家的,你畢竟姓林,外公除了舍掉你別無他法。

你爺爺是個可憐的人,那一年突然喪子又喪偶,不要太過怨他。

關于你媽媽,阿醒,也不要怨她了。她跟你一樣,脾氣拗的要命,她心裏也苦。

以前,外公年輕的時候,有很多人找過外公。有的人想讓外公給他們臨摹真跡,以假作真;有的人想讓外公幫他們牟取暴利,說假是真。

其實這個世界上真真假假的,沒有那麽打緊。

你信它是真,它便是真的。

就像外公牆上挂的那些真跡,沒有人信,那它就是假的,你扔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撿。

阿醒,外公想告訴你,真或者假,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關鍵是你自己心裏怎麽看。

一件東西之所以貴重,在于的是它對擁有人的意義,而不是本身的價值,這些畫在外公眼裏,是名家珍寶,但在商人眼裏,就只是大把的鈔票,在不懂它的人眼裏,就更是一文不值。

這個世界上附庸風雅的人太多,人總是會變,會變得再也找不回如初。

外公這麽多年住在垂柳街,省了外界的繁華,心境慢慢平和。

阿醒,記住一開始的你是什麽樣子,不要過分在乎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不管是你爺爺還是你媽媽。你是個聰明孩子,應當明白,有時候原諒和放下,會比仇恨來得更加重要。

外公字”

林醒把信收回黃色的信封裏,靠着椅背坐下去,這種頭痛欲裂的滋味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嘗試過了。

從小到大,外公教會了他太多東西。

外公他,怎麽會舍得……就這樣離開……

陶宣灑會來,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他們兩個之間,她被動習慣了,按理她應該在學校繼續傻乎乎的過日子才對。

那個小小的身影,幾乎要融進黑夜裏,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神安撫似得對向他的眸子。

陶宣灑大大咧咧的性格讓家裏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也突然讓他在瀕臨崩潰的時候找到了一個依靠。

他第一次可以那麽幹淨純粹的抱着一個人,卻抵抗不住心裏洶湧翻起的波浪。

他想起孔維方告訴他,“阿醒,你确定要和那樣的小姑娘在一起?你一開始會煩,後來會累。”

可是怎麽會呢,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依靠她活着。

周靜言的回國,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承認,在迎天見到她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愣住了。

陽光從他背後的玻璃外照進來,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束光束,視線的盡頭,一個人穿着墨藍色的職業套裝,踩着陽光向他走過來。

那一刻,林醒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

笑容恬美的女孩越過顏料和畫架,在陽光裏走向他。

似乎那一走,走了太長時間,穿過好多年的塵埃,但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林醒了。

最後那個人走到他面前停下,伸出白淨的手,“林總,我是VAE新任的藝術設計總監,迎天的案子現在由我全權負責。”

林醒倚在窗邊,動也沒動,只是把手伸出去握了握她的指尖,然後收回抄進兜裏,語氣在他覺得應該算是平靜,“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歡迎我嗎?”

“我無所謂,”林醒攤攤手,沖她指了指尹賀的方向,“不過有人不太歡迎你。”

“阿醒……”

林醒沖她笑笑,從窗邊直起身,“小陳,帶周總監去找孔總。”

他甚至禮貌的對她颔了一下首,“失陪。”

“阿醒,”周靜言拉住他,“你還在怨我對嗎?”

林醒輕輕的拂開她,“沒有。沒有你,哪來今天的我。”

整個上午,他都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一支圓珠筆,像中學時那樣轉了起來,尹賀探頭探腦的走進來,“你是沒看見,老孔當時的表情都傻了。”

林醒沒理他,把筆一收開始在手下的紙上塗塗畫畫。

“哎,周靜言這事兒,陶宣灑知道不知道?”

“哎,你給句話啊大哥!陶宣灑這幾天雖然說是不來公司了,謝晚可還在啊!那丫頭可比你媳婦精十倍。”

林醒這才看他一眼,冷冰冰的抛下一句,“管好你的嘴巴。”

“幹脆咱們毀約得了,不就付點違約金。”

“不用,案子可以繼續。”

尹賀咂着嘴又出去了,嘟囔着:“真不知道你想什麽呢。”

周靜言的事情,他本來打算瞞着陶宣灑,她的出現似乎讓他重新回到了那些時候頹廢沮喪的他,他害怕,害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再次溜走了。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的代價。

關于周靜言,他承認,她的突然回來擾亂了他。

但事情總要解決的,謝晚難免會看出什麽端倪。

但如果案子就這麽停了,大筆的違約金不說,重點是,他行得端,為什麽要停?

他沒讓尹賀把案子叫停,所以難免還是會見到。

“我說過了,廣告的案子是孔維方負責的。”

“那我們不談案子,”周靜言跟着他進了辦公室,“你就沒有別的什麽要跟我說嗎?”

“你想聽什麽?當年你拿錢走了之後我是怎麽熬到今天的?還是,”林醒看向她,“你要跟我講講你在美國風光無限的日子?”

“阿醒,不要這麽刻薄好嗎?我一回國就來了A市,我知道你不服輸,你一定會在A市。我剛回來就聽到了靜思園的事情,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高興嗎。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拿下了VAE總監的位置,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就像你給了我一個驚喜一樣。”

“你誤會了,靜言,既然你知道我不服輸,就也應該知道,我們已經結束了,”林醒轉過頭看窗外,“我現在有女朋友。”

周靜言的聲音有些抖,“你在開玩笑嗎?”

林醒沒再作聲。

“既然你已經不在乎我了,那你為什麽還要建靜思園。”

林醒笑了一聲,“我只是想證明,與你相悖的理論,也一樣可以讓我成功。”

“阿醒,”周靜言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抓住他的衣角,“你還在乎我的,你只是想證明給我看。”

林醒拂開她,“靜言,你一直都很聰明,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了。”

周靜言愣住了,就在他想下逐客令的時候,門被人敲了三下,然後推開,前臺小陳把一張大臉塞進來,看看他,看看周靜言,“醒哥,忙着呢?”

周靜言掩住臉上的神色,說:“那我先走了。”

林醒這才問他,“什麽事?”

“也沒什麽,”小陳的語氣很委婉,“我剛剛去給謝助理送U盤。”

“所以?”

小陳這才吞吞口水說了重點,“那什麽,是老板娘把U盤送過來的。在你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走了。那表情,我瞅着,不太對……”

“醒哥,你剛才……幹啥了?”

打發走了小陳,林醒覺得事情大條了,商業糾紛他也處理過,這個時候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醒發了一會呆,還是沒想出來要怎麽辦。

猶豫着把電話撥過去沒人接,信息也沒人回。

林醒拿起車鑰匙就要回學校,剛出門就被尹賀攔住了,“你幹嗎去啊,工地上出事了。”

林醒聽的皺起了眉頭,“你告訴謝晚,讓她下了班去看看陶宣灑,然後給我回個電話。”

工地上的事弄得他滿頭包,正開車往回趕的時候,尹賀的電話進來了,“兄弟,我闖禍了,我對不起你……”

林醒心煩的把車子別進快車道,飙到憶江南的時候,尹賀苦巴着一張臉,謝晚直接就吵上了,“我說,你們這是欺負我們家老二呢。前女友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蕩那麽長時間,你們瞞得夠好的啊!林醒你這事兒做的太不厚道了,虧老二還這麽相信你,我們家老二哪點不比那個狐貍精好啊,天性善良又純潔質樸……”

林醒聽得腦子疼,擺擺手直接去了衛生間,剛走到走廊上,就又看到了陶宣灑跟那個男人,含情脈脈、深情對望。

比上次在一塊吃飯的時候,眼神交流還過分!!

林醒一生氣,就忘了自己也剛辦過惹人生氣的缺德事,可是那要讓他怎麽解釋!

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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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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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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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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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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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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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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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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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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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