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大夢初醒】

[七天後,滄州劍都]

“嘩嗒”“嘩嗒”……不知是在夢裏還是夢外,傳來暴雨敲打着窗戶發出的焦躁聲,還隐約夾帶着呼呼的風聲。可段千秋微微睜了睜眼,卻發覺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

“你醒了?”是個男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遙遠。

隐約間感覺有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段千秋迷迷糊糊間想伸手制止,可一動便感覺到右邊肩膀一陣刺痛。不過,這一痛倒也讓她清醒了幾分。

“傷口還沒有愈合,不要亂動。”身邊人輕輕按住了她。

“穆白祈?”段千秋有些不可思議地皺了皺眉,可她睜着眼睛只覺黑漆漆的,感覺得出眼睛是被一條帶子給蒙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摸,卻被穆白祈止住。

聽得床邊人靜默片刻,才道:“你失明了。”

“失明?”

段千秋腦中轟然一聲,一時間她也顧不得肩膀的傷痛,一推開穆白祈的手,顫顫地摸到腦後,她手指一動便将頭上的帶子扯了下來。傷口一痛,惹得她龇了龇嘴巴。

可眼前當真是一片黑暗,她相信自己明明睜開着眼睛,但是卻看不到任何東西。緩緩地伸出手去,摸到的是穆白祈柔滑的絲質玉袍。段千秋是看不到的,此刻她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層薄霧,眼白一圈已渙散出淡淡的紫色,所幸調養了幾日,眼睛已經不腫了,原本的深紫色也已淡化了不少。

“是毒,東蜀一種名為紫燭的蠱蟲。想必是十夜夫人在你負傷之時将它放入了你的眼睛裏。”

“蠱蟲——”段千秋默默念着,叫她一下子去想昏迷前的事情真的是有些頭痛,不過依稀間只記起來十夜夫人臉上那張冷冰冰的白玉面具,卻不記得她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麽事。但是——

“失、失明——”失明?!

若是失明,看不到任何東西,她要如何行動!

如今,段家劣質兵器案已有真相,可是她若失明了,又該怎麽回去,又該怎麽去揭穿陸成斐和十夜夫人的陰謀。她的父親,弟弟,和被百裏屠辰假冒又不得音訊的二叔,她要如何去找他們?還有——梁司夜,他此刻在哪裏,又是否會知道她竟然失明了?

“當下還找不到解藥,只好先暫時替你穩住蠱蟲之毒。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已派人去珺州尋訪神醫下落,定然會治好你的眼睛。”

“穆——穆白祈,”段千秋憑着意識抓住了穆白祈的袖子,“你你說,我的眼睛是不是還能治得好?!”

“段千秋。”穆白祈注視着她慘白的面容,半晌之後才點頭道:“我說了,一定治好你的眼睛。”這聲音竟是難得的嚴肅。

段千秋卻像是失了魂一般自顧自喃喃着。

“是,可以治好的,我的眼睛——”

天色尚早,可屋子裏其實點着燭燈,只是外面還下着暴雨,是暗蒙蒙一片。穆白祈坐在床邊,一身玉袍落在跳躍的燭光下微微泛着溫潤的光澤。段千秋沒有說話,他便也沉默着。

對面的窗戶緊閉着,卻不斷有風灌進來,嘩嘩作響。

靜默間只見有閃電驟然劈開,一下子将一切映照得刷白無比。不過段千秋是看不到了,她只聽得見一陣滾滾的雷聲在頭頂炸了開來,待雷聲漸漸銷匿了下去,她才動了動唇,道:“外邊的雨大嗎?”

“是暴雨。很久未有雨水了,下了場雨,該是會涼快些了。”

“我昏迷多久了?”段千秋這才微微側過頭來,“這裏是泯光宮?”

看來她是肯接受失明的事實了。

穆白祈微微扯唇,遂注視着她道:“七天了,自把你從南夷山帶出來,已過去七天了。這裏不是泯光宮,只是穆家一處避世的山莊,不過也在滄州邊境。”

“是你把我帶出來的?可我記得昏迷前——”身邊卻是十夜夫人和陸成斐一等人。

“說來話長,”穆白祈搖了搖頭,“是阿音把你帶出來的。”

“阿音——”眼前漆黑一片,段千秋在腦海中摸索着,忽而記起來,“舒音,你說的是不是舒音?泯光宮的左使?”

穆白祈淡淡“嗯”了一聲,又糾正道:“左使姓譚,譚舒音。”

段千秋卻是急了起來。

“穆白祈,你可知她是十夜的人?!”

“我知道。”穆白祈的聲音聽來平靜異常不容置否,可段千秋不知道他此刻卻是冷然一笑。

“玲珑七陣的機密再度入世,十夜受朝廷之命定然掃清一切障礙。若非十夜夫人還想利用你套出些什麽,恐怕你早就要死在南夷山裏了。此次你們段家難逃一劫,近期你就安心呆在這裏養病,阿音——是泯光宮的人,我會讓她留在這裏照顧你。”

“什麽,你、你說舒音是——泯光宮的人?”段千秋不由露出驚詫的表情。她想起在地下塔推着沈複的舒音,那蒙着雪白的面紗叫人看不穿心事的白衣女子。

“不,她明明是十夜的人——十夜夫人怎會允許背叛——”說到背叛,讓她不由地想起梁司夜——想起他當着她的面徒手扣住了十夜夫人的墨淵劍,那樣的鮮血淋淋——

“梁、梁司夜——”她竟不由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來。可眼眶一潤,牽動紫燭之毒,惹來一陣辛辣的刺痛。段千秋咬牙忍住,便又閉上眼安靜了下去。

“段千秋。”可耳畔傳來的卻是穆白祈低沉而篤重的聲音。

她沒有說話,只是又睜開了眼睛望着虛無的漆黑。床前這個一襲玉袍及地的高大男子,映着燭火和雨聲,冷冷俯望着她,波瀾不驚的眼中透出些寒意來,可他終歸沒有對她所念叨的這個名字有些許反應。

“如今,十夜知道泯光宮的動作,泯光宮也掌握着十夜的行蹤,只是——舒音她是個聰明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将致命一擊顯露出來。所以,我并不完全信任她,她是泯光宮的人,但不是我的人,你懂嗎?”

段千秋搖搖頭。她有些不明白。

“為何要将隐患置于身邊?其實你也并不确定,是嗎?”她雖接觸不深,但也清楚十夜的人絕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收買的。

“當然是因為還有利用的價值——”

穆白祈忽而輕扯嘴角,冷冷站了起來,俯望着她像是嘲笑一般。

“江湖險惡,除卻自己,對誰還會有完全的信任。甚至有時候,你連自己都無法相信——所以段千秋,是你太天真了,我不是早就提醒過你,要小心白陸門的人。這一次,若不是你對他們還有利用價值,十夜又怎還會讓舒音将你帶回來,從而監視泯光宮的一舉一動?!”

“不是你說,江湖裏沒有完全的信任,那個時候又讓我如何相信你的話——”段千秋輕咳一聲,注視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緩緩反駁道。

似乎是她說的話牽動了他克制已久的怒氣,穆白祈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那麽段千秋,你又是憑什麽去相信一個奉命要來殺你的人——”這口氣聽起來倒像是在質問她。

窗戶外面風雨聲漸小,兩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屋子裏聽起來是格外的清晰。段千秋閉着眼睛,确信這屋子外百米之內是不會有人的。

“是,我信他,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是的,他是要殺她的人,但是卻選擇同她一起肩并肩站在那樣的風頭浪尖。她曾經從沒想過的,梁司夜那樣從容的人,竟也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段千秋想罷,再度睜開了眼睛,可其實她睜着眼和閉着眼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你還沒清醒過來嗎?”穆白祈無聲無息間走到窗邊,他手心掌風帶起,嘩地一起便拂開了窗戶。風雨雖已小去,可灌進來依舊有些冷瑟。

穆白祈雙手負背,站在窗邊。風吹動他的玉袍,又發出嘩嘩的聲音來。

“是你說的,十夜是不容許有人背叛的。”

段千秋似乎有些明白這話的意思,不由滞住。可眼睛忽然疼起來,她伸手想揉,卻冷不防牽動了右肩的劍傷,這一疼幾乎讓她失去知覺。可下一刻,卻有一只大手輕輕按住了她。

穆白祈不知何時回到了身邊,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淩空而起覆在她的眼睛上。只見段千秋眼睛裏原本已經淡化的紫色,此刻竟又密密麻麻地聚集了起來。穆白祈眼色一冷,即刻引動內息,任溫熱的掌風順勢緩緩流淌在她的眼周,以鎮定毒氣。

不過一會,待見她眼中紫色又漸漸褪去,他這才止手。

“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近日就呆在這裏不要随意走動,有什麽事情吩咐舒音便是。”差點就忘記她還是病患,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穆白祈說罷,便站了起來。望着面色慘然的段千秋靜默片刻,便又拾起枕邊的絲帶,沾了藥又替她綁了起來。

“你要去哪?”感覺到他似乎要離開了。

“這幾日留在山莊照看你,泯光宮的有些事情被耽擱了,段家的劣質兵器案也有待處理。近日,我要回去一趟。”

“段家的劣質兵器案——你也已經知道了?”段千秋吃痛着把頭轉向了他,片刻又改口,“不,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不錯,看樣子,穆白祈一定還瞞着她很多事情。

雨勢減小,窗外的天色也漸漸明朗了起來。穆白祈微微拂袖,便以掌風熄滅了屋子裏的燭燈。霎時,黯了不少。她的臉看起來也更加蒼白了。

段家的劣質兵器案。

穆白祈的視線緩緩落向了窗外——比想象中的棘手多了,真相在握,可要如何公之于衆。當下還沒有切實的證據,除非進到南夷山,可一旦玲珑七陣的機密傳入江湖,勢必又引來一場腥風血雨,十夜的人也絕不會容許——

沉默了一會,眼中陰翳漸深。穆白祈轉過頭來,已然無心回答段千秋的問題了。“你且在這裏好好調養,等你傷好,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話聲漸遠,段千秋頓了頓又輕輕開口:“穆白祈,你什麽時候回來?”

等了一會無人答話,她方知穆白祈已經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屬我心結,牽動三次元情緒,難分難舍】

【斷更許久,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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