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故人久等】

雨過天晴,日頭微照。偌大的山林裏陽光漸起,只是因着一場冰冷暴雨而讓林間空氣清寒不少。

秦楠的輕功極好,起起落落間只聽得到兩人衣袂匆匆擦過枝葉的簌簌聲,就連段千秋被他抱着也幾乎聽不到他腳點足的聲音。更何況她的眼睛看不到,來去間也惟有雨後微寒的風聲在提醒着她此刻的去處。

是在下山無疑。

此山還屬滄梧邊境,應當離長生山嶺不遠。聽梁司夜同秦楠說的,應該是帶她往滄州的方向去。只是還沒有追上他——

想到這裏,段千秋不禁有些黯然又有些不解。

她沒有想到梁司夜這麽快就回來了,可他失憶了,也怪不得他在穆家山莊找到她的時候竟似不認識她一般,只是為什麽十夜夫人既然有意藏去梁司夜的記憶,又為何還要讓他領着十夜令來找她呢?她想起秦楠說的那噬心針的毒——

難道是為了試探他?

段千秋正這樣想着卻覺此刻這抱着她的人忽而放慢了速度,像是在遲疑什麽。她感覺得到四圍的空間漸漸開闊了起來,行進平穩沒有起落之感,吹拂而來的山風中隐隐攜帶着淡淡酒香。

看樣子興許是出到了山外,不遠處應當有家酒鋪。只是秦楠走了幾步卻忽而頓住了腳步。

“怎麽不走了?”段千秋蹙眉問。

秦楠默不作聲卻緩緩将她放了下來。

感覺到身邊人忽然打起的警惕,段千秋心中也不由緊張起來,她伸手一攬,恰碰到了秦楠緊扣在手的龍吟劍。只覺劍氣暗湧,秦楠的龍吟随時随刻都能出鞘而起。

段千秋一用力扣住龍吟,低低道:“前面出了什麽變故?是不是梁司夜——”

秦楠皺皺眉頭,将段千秋拉到身後。

“噓!老七是在前面,不過看那情況不太妙——”

“什麽不妙?”段千秋心中一緊。

秦楠一手暗握龍吟,一手已将她緊緊拉住,低聲道:

“我看着那小鋪子裏的氣氛不對——是殺氣,很重的殺氣——”

*——————————*

梁司夜此刻的确坐在半山腰的露天酒棚裏,雨早就停了,酒棚裏也頗陰涼,可是他那頂黑色的蓑衣帽卻遲遲沒有摘掉。墨淵伏在背上,雷霆也安然躺在手邊,他握着一杯酒卻不喝,像是在等又像是在沉思。

離他不遠處,有兩人與他相對而坐。

正對的是個身姿颀長的灰衣人,低頭握劍站着,一動不動也不發一語,尋常人很難有那樣的定性,他的劍甚至還透着隐忍的殺氣。側坐的人顯然為主,帶着上等高山白玉雕琢的面具,一襲束身白袍玉褂披肩,正舉杯品茗。

距離不遠,聞得到清涼茶香,梁司夜方知那人喝的正是瓊州天麓山的雪頂雲霧。他雖看不到那人的臉,卻認得那桌上的劍。

金玉純銀,上古沉鐵。傳聞是百年前在劍淪山修煉的南天劍聖期滿歸天後在日光崖落下的寶劍,從劍聖後人在劍都創立泯光宮起,便一直是歷任宮主的随身佩劍。

穆白祈比他來得早,早在他坐到這裏等秦楠帶着段千秋趕上前,穆白祈就已經在這裏了。靜坐了足足半個時辰,不見有什麽意思。

梁司夜一杯酒擱了許久,到終于要拿起來時,卻有一股極快極強的氣流從背後遠遠穿刺而來。雷霆劍眨眼而出,就在主人身側截住了那一枚速度疾快的金葉子。

“來得真慢!”梁司夜側頭低低一笑,已順勢握住雷霆躍起。

對面,淪光劍一出瞬間化為飛焰,與雷霆齊齊穿出酒棚,在半空中交鋒。

“連江,快去!”激鬥間穆白祈匆匆一聲喝下,灰衣的劍客早已躍身而起卻向着酒鋪後不遠的山林斂足而去。

一避開淪光劍鋒,梁司夜微微側頭,有些許分心,但是無礙。他一縱身,禦着雷霆正面接下穆白祈的騰龍第九式,沖擊太大劍氣相消,雷霆被逼得破開幾處空門。

“你的十夜令還真是沒完沒了——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我眼前将人帶走!”穆白祈輕蔑地一笑,卻毫無松懈随即便攜着淪光緊逼而來。

梁司夜稍有遲疑,順勢被淪光劍氣逼得後退了幾步,可很快他回過神來,倒退的劍式一個逆轉便穩住了身形。

黑紗之下,梁司夜眸光微冷,卻也是微微笑着的。

“那恐怕又要讓穆宮主失望了——”

*——————————*

段千秋遠遠便聽到了那露天的酒鋪子裏傳來的喧擾聲。棚頂被嘩地破開,清晰而激烈的打鬥聲順着湧動的風塵傳來,卻因為擊劍速度太快而讓她聽不出這來的是有多少人。

“秦楠,梁司夜一個人可以?”她禁不住有些擔心。

秦楠的注意也被遠處的打鬥吸引了過去,可他定睛一看,也不由一驚:“那把劍——來的是泯光宮的人!”

“泯光宮?這麽快!”

還未等段千秋反應過來,秦楠早已一躍而起,只聽得尖銳的唰一聲,龍吟破出,在半空迎上了灰衣人的劍。

是什麽人來的這樣快又這樣無聲無息——段千秋屏息間,那兩人早已持劍盤旋而上,劍氣逆回而下逼得她摸索着樹幹後退開去。

“秦楠!”段千秋大叫了一聲。

“段姑娘,快走!”這回應她的卻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有些熟悉,她不記得在什麽時候曾聽到過。

“你是什麽人!”

“在下奉宮主之命前來解救姑娘!”還與秦楠纏鬥之中,那人的聲音卻穩得很好。

“是穆白祈派你來的?”

段千秋正猶豫間,忽聽得秦楠回過頭來沖她大喊了一聲。

“喂,別走!否則老七非把我殺了!”

段千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情況她哪裏還想着走呢,還不知道梁司夜那邊什麽情況——段千秋想着,循着漸近漸遠擊劍聲摸索着往前跑了一段,她雖心急可也不敢跑太快,可一個不留神便被什麽東西絆倒在地。

“喂,等等!”身後秦楠也急了。可待段千秋回頭,只聽得铿铿兩聲,擊劍聲又升了上去,秦楠和那人又不知飛到了哪裏。

是走錯了方向嗎?段千秋拍拍衣裳又站了起來,向後大叫了一聲:“梁司夜——梁司夜在哪裏?!”

卻無人回應她了,惟有擊劍聲铿然作。段千秋急急地摸索了一圈只覺毫無方向,可既然無人管她,那麽來的人應當不多。

段千秋環顧一圈焦灼道:“秦楠,你告訴我該怎麽走!”

她話音未落,聽得疾快的唰一聲,一把劍飛來呲的一聲便釘在了樹幹上,一股劍氣激得葉落紛紛,可很快便随着仗劍人的落地而疏散了下來。

“段姑娘這邊走——”

“你——”這不是秦楠的聲音,段千秋不禁倒退一步。

“別過來!”秦楠低喝了一聲卻也不敢妄動,因此刻這正對着他脖子的劍只要再近一分便可致命。

段千秋聽着秦楠沉重的喘息聲,更加不确定起來。可下一刻,不知秦楠看到了什麽,聲音竟有些激動起來。

“老七?!”

“梁司夜?”段千秋循着秦楠的聲音轉過身去。依稀間,聽得到兩個人腳踩着枯草緩緩走近的聲音。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隐隐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宮主!”身後傳來方才那個陌生男子微詫的聲音。

可段千秋一聽,更是驚詫萬分。

“穆白祈,你、你怎麽也來了?”

穆白祈沒有回答,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了她後面的灰衣人身上。“連江,不必管我,先把段姑娘帶走。”

“段千秋,往右後三步,拔下樹上的劍。”梁司夜忽而冷冷道。

這個時候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瞎了眼,連什麽情況都搞不清楚。只是終于聽到了梁司夜的聲音——段千秋躊躇了幾步,便照着梁司夜說的往後摸到了秦楠的劍,一個用力便将劍拔了下來。

“段千秋你瘋了!你竟然還聽他的話?!”腦後傳來穆白祈惱怒的聲音。

其實此刻唯一能動的便只有她了。秦楠落在了連江的手裏,可穆白祈卻被梁司夜牽制住。兩方人唯一的勝算便只有看她了。可段千秋握着龍吟劍神色複雜,卻說不出話。

“不如痛快點!換人!”梁司夜卻是有些不耐煩起來。

“連江,不要放!”雷霆此刻就緊貼在穆白祈的頸邊,他有些難以相信身邊這個殺手的速度。

“不放?”蓑衣帽的紗幕之下,梁司夜嘴角漸有冷意。

“宮主——”連江面露難色,可也不敢随意妄動。

穆白祈眸光一厲,轉向此刻靜默着的段千秋道:“段千秋,你清醒點!他們是十夜的人,是殺手!你現在能夠相信的只有泯光宮!你只要動一動劍就能——”

段千秋低頭微微嘆息一聲,打斷他的話:“不——穆白祈,我現在很清醒。”

穆白祈沉默片刻,白玉面具下的眼睛已籠上了一層陰翳。他咬牙道:“段千秋,你現在不跟我回去,遲早會後悔的。”

“廢話少說,再不放人,交易作廢。”梁司夜給秦楠使了個眼色,“自己看着辦——”

心忌着雷霆快如閃電,連江已經不能再等了,只對穆白祈微微颔首道:“宮主,原諒我恕難從命——”

連江的話音落下只不過片刻,秦楠早已一躍而起,沒有片刻停頓便抱着段千秋向身後山林縱身而去。梁司夜幾乎也是同時抽開了雷霆,一個斂足也已飛到了樹上,幾個起落便也銷匿了蹤跡。

“宮主,還追嗎?”灰衣的劍客片刻便執劍叩立在了穆白祈的跟前。

淪光入鞘,劍氣封合。穆白祈閉了閉眼,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麽。

等到他再睜開眼,這才凝視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低低命令道:“跟上去,看他們要帶段千秋去哪裏——”

*——————————*

如此變故耽擱了路途,當天是再難下到山城了。秦楠所幸帶着段千秋繞了彎路奔波山野,直到天黑,才找到一處隐蔽的崖臺。

崖臺邊有一處內凹的小口,恰避開山林面向斷崖。秦楠便将段千秋放下,自己卻顧自一躍上了洞口外的古樹。

沒過多久,梁司夜也循着秦楠留下的标記跟了上來。

遠望山外小鎮漸有燈火稀疏亮起,梁司夜微微皺眉便也放下雷霆靠着樹坐了下來。“還有點路,避開埋伏,天亮好走——”

“阿嚏!”段千秋默默坐在裏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天色暗下,十月山夜難免有些清寒。

梁司夜循聲望去,見段千秋面色緋紅神情恍惚,她雙手環胸衣衫輕薄似有些發顫,他沉頓片刻方想起白日午時的那場暴雨,便沉聲道:

“阿楠,你去找些柴在洞裏生堆火——”

秦楠本是躺在樹上,一聽到梁司夜的話便抱着龍吟坐了起來,皺眉道:

“怎麽是我?”

梁司夜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揭下蓑衣帽,冷冷反問:“你忘了今天是誰救了你?”

“也罷也罷——”秦楠冷哼一聲,也不磨蹭,一個縱身便又躍了出去。

如此一來,這方荒涼的崖臺上便只有他同段千秋兩個人。只是段千秋此刻卻是難得的安靜。梁司夜這才起身,走近去用手貼了貼她的額頭。

——果然是,微微有些發燙。

段千秋卻是有些受寵若驚,忍不住往後挪了一挪。

“怎麽不聽他們的?你知道跟着我們,遲早會沒命的——”梁司夜蹲下身來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她。

“我——我記得你從前也好像問過這樣的話——”不知道為什麽,雖然眼睛看不到可她還是沒有勇氣擡起頭,因她感覺得出梁司夜此刻正緊緊注視着她,段千秋只覺心下有種說不出的緊張。

“哦,我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梁司夜微微挑眉。

段千秋卻忽而擡起頭來,小心翼翼道:“你——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身邊人沉默了一會,忽而冷冷一笑,又站了起來。

“沒有。”

段千秋有些黯然,可還是怔怔道:“三個月前,我被囚禁在泯光宮,也是你将我帶了出來。”

梁司夜抱着雷霆又回到原處坐了下來。借着崖臺邊漸明的月光,段千秋的眼中的紫氣使她的眼睛顯得有些朦胧,她找不到他的方向,只是迎着風怔怔地望着崖臺外漆黑的山野。

他又注視了她一會,便也把目光投向了崖臺外。

“死心吧,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能改變什麽。我只知道,我一旦接下了這枚十夜令,是務必要完成的。”梁司夜說罷,從懷中掏出了那一枚令牌。

以夜光銀砂篆刻的名字在昏暗的天色下閃爍起淡淡的熒光,映照着他的眼睛有些迷離。梁司夜望望身後山林秦楠還沒有回來,無奈間便只好枕着雷霆躺了下來。側頭望見段千秋抱着膝蓋坐着,神色複雜,不知是在想什麽。

“你們要帶我去哪裏?”段千秋忽然說話了,倒是讓梁司夜微微一怔。

不過很快,他眸中詫異又平寂了下去,只注視着夜空淡淡撇了撇唇,道:

“滄吾山下,風涯鎮。”

作者有話要說: 【人老心殘……默默遁走……】

【我虐女豬是不是虐得太厲害了(再次哭瞎)】

【碼字手賤……同盼HE……】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