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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意識到兩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樣,先一個紅了臉,氣道:“你總是這個樣子,我又不曾招惹你,你卻總要來歪纏我,我是欠你的麽。”
她無意的話叫他心中一動,倏然轉了臉陰沉沉看向她,唇角一牽道:“這話倒說對了,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不知所謂。”
和齡才不睬他,她捂着膝蓋後知後覺地“咝”了口,惱道:“都怪你,你剛兒碰到我膝蓋了…!”真是的,本來都沒那麽疼了,真是命裏的煞星,忍不住道:“算作是我懇求您,權大人,大人,指揮使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咱們早就兩清了,您快些走吧,要是被安侬瞧見了傳出去,到時候人人指指點點,我豈不是也要去投井了——”
“投什麽井?”泊熹睃她一眼,眼神刀子似的,一忽兒卻又柔下來,“我會讓你好好的活着。”
話音落下,在和齡還琢磨着他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忽然腿上一涼,裙子竟然被他掀了起來——
他動作快得叫她咋舌,很快寬松的中褲也被從下往上褪上去,一直褪到膝蓋彎兒的位置,露出發紫的膝蓋。
泊熹擡起和齡柔嫩嫩的小白腿,因常年握劍,他手指便帶有一層薄繭。
“怎麽弄的?”他沉着臉問道,略顯粗糙的指腹無意在和齡的腿腹上擦碰了幾下,引得她微微曲起了腿。
☆、罵玉郎
他指腹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她卻是認真地羞惱了,不顧膝蓋上疼痛拼命把腿往外拔,自己把自己弄得恨不能呲牙咧嘴的,“不要你管我,你只管同你那位好帝姬說話兒玩笑去,我便是立時在這宮裏死了也不與你相幹的。”
和齡想到方才泊熹對這那位既漂亮又高貴的帝姬說話時微翹的唇角就渾身長刺,他還要貼上去給人家做驸馬,做驸馬有什麽好,就他這性子,到時候被皇家吃得死死的,有的是“好日子”在後頭。
她這麽一亂動,泊熹不由得五指收緊握住了她的腳踝,嗓音裏亦透出幾許不少于她的惱意,兇她道:“別亂動!讓我瞧瞧你的膝蓋,怎的才離了一會兒不見腿上就青青紫紫的,進宮前我交待你的都忘記了麽,竟還長了膽氣敢同別人打架了?”
他說着話,攢了眉頭,視線從她臉龐複移至那一雙腿兒上,頓時滿目裏晶瑩瑩的。
泊熹起初是不曾留意細瞧,這麽一看之下只覺滿目生光,除了她才弄出的青紫斑痕,這一雙腿上的皮肉卻白膩的很,因常年不見陽光那麽捂着,她腿上皮膚竟然比他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玉還要溫潤凝白幾分。
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這會兒沒有不心猿意馬的。泊熹也有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
不過他往日是對兒女情長不做考慮的,按說這個年紀了本該府裏姬妾成群才是,他卻總是素着,素着一日兩日的,慢慢的在那上頭好像也不那麽上心了。
可那是對別個姑娘,他沒那份心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手裏握着的嬌嫩分明不同,泊熹眸光微微轉深,指骨間的腳踝那麽纖弱,似乎只消他一用力就能折斷它,只要輕輕一用力… …
和齡猛地抖了抖,她是姑娘家,比力氣當然不能是泊熹的對手,眼下膝蓋又很痛,折騰了一頓氣喘籲籲頓時連反抗的精力都沒有了。
她只希望泊熹不要再這麽陰嗖嗖的了,他關心她的膝蓋是好事,可是他做什麽突然一副要扼斷她腳踝的神情?
“瞎說八道的,我才沒有和別人打架,皇宮裏規矩森嚴,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麽我,”不管泊熹心裏尋思些什麽,和齡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在他跟前一向是被動的,把腿動了動,脆聲道:“膝蓋上這個是跪在地上跪出來的,但是不是慢慢兒跪,是遇着小人了——”
見他的目光看了過來,她忙道:“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又不是你,泊熹以為一個無權無勢沒有靠山的小宮女在這後宮好混麽,惹着了人,人家一根小指頭就能把我捏死了。”
和齡現在還不安心呢,那位儀嘉帝姬就是因為看見她跟泊熹一塊兒說話才整治她的,那要是被她瞧見他們坐在同一張床上聊天兒她還不玩兒完了呀!
人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認真計較的話,大抵是從認識泊熹伊始就種下了倒黴的種子,直到他居心不良把她往宮裏倒騰進來,現在可算是正式走背字兒了。
都是他的錯,以後為了自身安全着想再不能同他說話了,本來兩人就清清白白的,他要娶帝姬且娶去,最好解釋清楚,好叫儀嘉帝姬把她這般兒的小人物忘幹淨!
“誰要捏死你,”泊熹看着和齡不停轉動的眼睛就知道她心裏在盤算什麽,疑惑道:“儀嘉麽?”
儀嘉?
真是個熟稔的稱呼啊,和齡皺起了鼻子,她偏不承認,只道:“旁的我就不說了,大人反正來日約莫是要做驸馬爺的,這麽的,您回頭同未來夫人好生解釋解釋,叫她別誤會了,我和您壓根兒就不熟悉麽,也就比陌生人稍許多說過那麽幾句話是不是,您也清楚的。”
再說了,過不久她就要出宮了,屆時有真正的哥哥護着,他們這些煩心的人和事都會離得她遠遠兒的,那時才好呢。
泊熹最不喜歡的就是和齡一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說話架勢。他都在心裏辟出一塊位置給她定位了,她眼裏卻沒有他,這是什麽道理?
“偏生要這麽不留情面麽。”
泊熹靜了靜心,把她一雙腿輕柔地托起,再慢慢地放平。她砸吧着唇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間語氣怎麽低沉起來,不是平日讓人有畏懼的低沉,反而讓她心裏堵堵的,塞了一團棉花似的,有氣進沒氣出。
沒一時,和齡嘀咕了一句,“我沒有不留情面。”
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大實話,是他騙了她,他們的人生今後不會有交集了。
她甚至清楚他送她進宮必定是另有目的,然而也正是因為知道他的脾性,她貿貿然問是問不出什麽來的,所以寧肯什麽也不說,只是攤牌,擺明自己的态度,這樣于人與己都好。
和齡打小兒就這麽利落,她一直覺得這樣挺好,無論什麽事什麽人,都不會拖拖拉拉牽扯不清。
外面響起些微的樹葉簌簌聲,碧色帳子內一時卻誰也沒有再說話。
泊熹一直都寡着臉孔,也不知愁煩什麽,和齡怏怏的,她看不懂他,把腳指頭蜷了蜷,在他腿肚子上輕戳了下,“嗳…手指頭借我瞧瞧。”
他悶葫蘆似的不為所動,也不開口也沒有表情,和齡觀察了一會兒,給自己壯了膽,湊過去抓了他的手細看。
她是想起來那天泊熹為了讓她原諒他,居然不惜用刀割他自己的手指頭,他當時那麽用力,血點子幾乎是争先恐後從傷口裏湧出來的,當時雖說上了藥,卻不知現下裏好全了不曾。
泊熹的手背上感受到暖暖的鼻息,他轉眸觑和齡,她正一臉認真地研究着他的指腹,那裏橫桓着一道短促的疤痕,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那張小臉上莫名地浮起一抹笑。
和齡擡頭尋到泊熹的視線,得意洋洋的,“你得感謝我,要不是我和神醫心靈手巧,某些人不定就失血過多不治而亡了。”
她嘴裏淨是些不着邊際的話,叫人接不上口。泊熹歪了歪頭,深邃的眸子攫住她的,沉吟道:“興許過不多久,就沒人能叫你受傷受欺負了。”
和齡想問為什麽,但轉而一想會錯了意,還道他指的是不過多久哥哥就要接她出宮的事。
“我知道的。”她笑得虛頭八腦兒,這是和齡目前最大的盼頭,離了宮她又會是無憂無慮的自己,也不用見人就跪,仿佛天生賤命一條似的。
泊熹看她笑得無邪,竟然也牽動唇角。
然而他的笑意卻遠沒有那麽明媚了,頓了頓,似乎有疑問,彎唇道:“…和齡是否會喜歡上,殺了你全家的人?”
她一聽他的話眉頭重重地打了結,想也不想便回道:“怎麽可能,問這個做什麽?我有病麽?再說了,這問題問我不恰當,我目下只得一個親哥哥,沒有全家給別人殺。”
“——哦。”
他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變戲法兒似的從懷裏拿出一只青花瓷葫蘆樣式的小瓶兒,在她探詢的視線裏拔了瓶塞,倒出裏頭乳白的藥膏在自己掌心。
和齡嗅了嗅,驚訝道:“是藥麽,你還随身帶這個啊?”
泊熹沒回她,只将掌心貼在她青紫一片的膝蓋上細細推開,和齡膝蓋上霎時冰涼涼的,舒服極了,一點也不像剛兒似的,好像有千萬只蟲子在咬她的皮肉,反倒浸在了冰水裏似的。
“真舒坦… …”她半眯了眼睛,似乎天生就是給人伺候着長大的,在他輕柔的推揉下全身放松一臉的享受,眼角銜着淡淡的流光,面頰透粉,活色生香。
她本就是纖侬合度的身量,身上軟乎乎的,泊熹瞥見她慵懶的模樣,手上逐漸的就不動了,和齡疑惑地睜開眼睛,瞳孔桂圓一樣圓溜溜的把他望了進去,仿佛在問怎麽不揉了。
泊熹露出一個思考的表情,傾下|身往她那裏靠了靠。
宮女住的床總歸不是多麽高級柔軟的,床板在他的動作下跟着發出幾聲暗啞的“嘎吱嘎吱”。
泊熹古怪地低笑,他的笑聲絲絲縷縷仿佛從喉嚨深處攀爬出來,突兀地開口道:“我伺候的還好麽?”
伺候啊…?和齡怔忪了下,須臾眉開眼笑,以為他在找樂子,她就打蛇随棍上順着他的話意驕矜道:“嗯,還可以的,就是小熹子你不要靠哀家這麽近,天兒怪熱的。”
反正膝蓋也不疼了,她說完那句話自己就樂得不行,咯咯咯捂着肚子笑,笑聲銀鈴一般叮叮當當的。
院子裏陡然響起一陣三長兩短的鳥鳴聲,和齡沒覺出什麽,泊熹卻接收到了暗號——想是有人來了。
“我走了,這個你留着。”他把青花瓷的小瓶兒放在她枕邊,目光晃了晃,想起枕頭下她放着的紙,略猶豫,還是沒有問出口。
和齡乍一聽見泊熹要走似乎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高興,她有一段時日是真心實意拿他當作哥哥看待的,因此時不時的潛意識裏總還有點依賴他。
她爬坐起來,甩甩腦袋把那些丢人的想法摒出去,泊熹不聲不響地整理着他的儀容,他是個愛講究的人,現在衣服上卻頗為亂糟糟的,故此花費了一點子時間才算勉強讓他自己滿意。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啊——”
就在泊熹要翻窗戶的時候和齡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他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出去,她偏接着道:“也不知是誰說過的,‘我從來就不翻牆越戶’… …哎呀!瞧我這嘴,定是我記錯啦。”
☆、烏雲蔽
泊熹顯然被和齡最後那句話怄住了,他把大長腿曲了曲,緩沖了下,回首最後看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麽,只是眸子裏映着外頭粲然的光暈,恍惚間竟像極了兩顆聚滿星子的流光寶石。
他伸手一扶官帽,揚長而去。
和齡立馬穿上鞋跑到窗邊去關窗戶,這窗戶後頭其實是個高聳的院牆,按說正常人輕易是過不去的… …
可是泊熹不,他不是常人,和齡眨了眨眼睛,他在她的視線裏輕輕一躍就“飛”上了院牆,陽光下他制服上張牙舞爪的金麒麟仿佛透衣而出,攜着滿滿勃發的氣勢,随着那輕盈矯健的身姿一忽兒間閃了個沒蹤沒影。
和齡趴在窗檻上,呆呆地盯住空無一人的院牆,牆邊種着一棵有了年頭的鳳凰木,如今正值開花的季節,湛藍藍的天幕下一樹火紅燃燒的鳳凰花,熱烈奔騰,仿似要燒到荼蘼燃成灰燼。
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剛關上窗戶,門卻開了,安侬抹着額上的汗走将進來,“你瞧什麽呢?”
她臉上紅澤遍生,眼睛裏“噼啪”閃着火苗兒,也不等和齡回答了,兀自興奮地問道:“你曉得我剛兒竟瞧見誰了?”
和齡不是百曉生也不是神棍,搖頭說不知道,不過她看安侬那副雀躍的模樣,心下有了個影子,果然安侬馬上就自問自答了,“我瞧見了篤清大人——”
安侬愛慕篤清不是秘密,和齡卻覺得蹊跷了,泊熹剛走安侬就回來了,虧她适才還在心裏擔憂有人會來,合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麽。
她扁扁嘴,錦衣衛怎麽專做這些偷襲摸狗的事兒,那一身錦衣華服真是白瞎了。
安侬拎起茶壺給自己倒水喝,她是個明白人,愛慕篤清是一回事兒,知道他們不會有結果也是一回事,因此很快就不去想了,瞟了若有所思的和齡一眼,好奇道:“你那會兒往哪裏去了?姑姑沒找見你正搓火兒呢,還是我說你肚子疼先回來休息了… …下回我可不為你打馬虎眼兒了。”
她不提還罷,說起這個和齡就光火,她一掀裙子,裏頭輕薄的褲腳一直撸到了大腿上,“你瞅瞅,我難道還是出去躲懶兒了不成。都是那樊貴妃跟前的錢嬷嬷,不知怎麽相中了我,支使我把儀嘉帝姬尋過來賞花兒,我一個小宮女難道還能說不麽——”
和齡現在心裏還真希望她當時以自己是坤寧宮的人不能擅離職守為借口推诿掉那錢嬷嬷的差遣,那樣後頭斷然不會發生那些事了,忿忿地道:“你是不知道,我撞上煞星了,那儀嘉帝姬跟前的宮女也不知叫什麽,趁我不防備踹我一腳,你看看我,現在弄成了這樣… …”
安侬緊張兮兮地看住她,驚訝道:“你惹着了儀嘉帝姬?還是單只惹着了大珠?”
“唔,都有?”和齡吞了吞口水,她被她的緊張情緒感染了。
安侬心有戚戚焉,可着整個宮裏頭的人,誰不曉得儀嘉帝姬的厲害?她是衆多帝姬裏得臉的頭一份兒,她母妃連她們主子皇後娘娘的面子都敢駁,這下和齡可是真壞菜了,自己得離她遠點兒,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和齡不知道安侬在想什麽,還問她呢,“我真的會倒黴麽?”
安侬僵硬地抿嘴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跟着就出了門到外頭水井裏打水。
和齡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過她是個樂天派,心想自己就這麽貓在坤寧宮裏不出去,儀嘉帝姬再能耐也不能進來尋她的麻煩不是。
這麽一想就通身舒坦了,半下午趁着天還亮堂堂的時候和齡和安侬兩個擡了熱水回房洗澡。今兒個都忙出了一身的汗,人身上濕漉漉的可不是難過麽,一切準備就緒,和齡先一個迅速鑽進了浴桶裏,渾身被水包裹了,她幸福地籲出一口氣。
安侬站在邊兒上脫衣服,人家害羞,有點躲着她,和齡是大大咧咧的,她捧了把水灑在安侬身上,笑眯眯道:“往日沒注意,你的胸可以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安侬捂住了嘴,“快別渾說一氣了,我只當你現下裏愁煩着儀嘉帝姬要尋事呢,怎麽知道你忘性這般大,活該要倒黴!”
和齡被說得蔫蔫兒的,她心想自己大約是真的攤上事兒了,正默默謀劃着出路,沒成想她沒事兒,安侬倒禍從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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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景仁宮裏,樊貴妃回去後越想越坐卧難安,錢嬷嬷屏退左右呵腰道:“娘娘,喝杯茶降降火氣。”
樊氏心煩地推開茶盅,尖利的護甲在紫檀木的桌面上一下下劃拉着,發出鈍鈍的刺耳的聲響,聽得人難過極了。
“實在是等不得了!”她冷不丁站了起來,一頭釵環碰撞,圍着地心轉了轉道:“那叫和齡的丫頭,她那張面孔本宮想起來就心慌。”留着她,自己就時刻感受到威脅!
“這...”錢嬷嬷從善如流,立馬道:“娘娘您別慌神,她能同您有幾分神似那是她的福氣。”
樊貴妃聽了這話,不停轉圈的腳猛然定下來,她通身一震,視線透過隔扇窗望向這片富麗的景仁宮,須臾,不以為然道:“嬷嬷這話差了,她不像我。”
薛貴妃曼聲說着,拔下了發髻上的簪子,她撥了撥沉香描金爐裏燒成灰燼的香屑,話意裏暗含了幾分譏諷,“與其說像我,倒不如說...她像良妃妹妹。”
“主子!”這話是怎麽說,怎麽想到這一茬兒去了?錢嬷嬷驚弓之鳥似的,拔腳就推開隔扇門向外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放下心來。
當年謀害良妃娘娘的事按說是沒人知曉的,不久前卻無端叫皇後聽到了風聲,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與她。
她們主子驚吓得夜夜都睡不好,連皇上都起了猜疑,一連好幾日不曾踏足景仁宮。
這事情好容易才平息下去,可再不能出任何差錯兒了。
“主子,這世上恁多事,還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後娘娘她知道了又如何,您只管把皇上一顆心攏住了,皇後娘娘又沒有證據,她再往您身上潑髒水只要皇上不信,就沒人敢在背後說三道四!”
宮裏頭起的那起子流言樊貴妃是有耳聞的,為此不知暗下裏支使萬鶴樓處置了多少人,她漸漸安心下來,只要手裏頭捏着東廠,她就有底牌。蕭氏算什麽?她不過是比她們姊妹早入宮罷了,偏她是皇後她只能是貴妃,她怎麽肯甘心?
錢嬷嬷見主子的情緒沒那麽起伏了,便又雙手托着把茶盅呈了上去,“奴婢伺候娘娘用茶。”
樊貴妃伸手接過了,揭開茶蓋兒吹了吹,這茶葉是廬山雲霧,泡茶的水是禦用玉泉山的水,打眼一瞧碧幽幽的茶湯好似格外喜人。
錢嬷嬷不失時機地道:“放眼整個宮裏,皇上對主子您的寵愛有誰能及?就這玉泉山的水,大老遠送進宮裏頭來,除了乾清宮和儲秀宮老太後用,再就是您了,獨一份兒。”
雖她這樣說,樊貴妃美麗的眉目間卻依舊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淡淡憂愁。
她之所以高興不起來,還是因為心裏明鏡兒似的。當年皇上鐘愛的本就不是她,後來是良妃死了,她們姊妹面相肖似,皇上才把那份恩寵延續到她身上來。
說到底,當年如若不铤而走險走了那一步,就沒有這十來年的寵冠後宮!
樊貴妃喝茶的手抖了一抖,呷了口茶湯便擱下了,這時外頭響起小太監的唱喏聲,“萬公公到——”
“宣進來罷。”
萬鶴樓進門後瞧見的并不是方才樊貴妃那副不安的模樣了,她斜斜歪在美人榻上,錢嬷嬷在一旁打着扇兒,一派安逸之色。
他只敢睃了一眼便跪下行禮,“奴婢給娘娘請安。”
樊貴妃對萬鶴樓還算是和顏悅色,她微擡了手指,護甲折射出一道兒亮光,恰映照在萬鶴樓臉上,“起吧。”
一時站畢,萬鶴樓拿過一旁美人錘在樊貴妃腿邊蹲下來,他手上捶着,嘴裏嗓音細細道:“才幾日不見,娘娘越發的明豔動人了,若是皇上此刻見着,只怕接下來幾日便都離不了娘娘您了… …”
做太監的嘴巴甜是練出來的,樊貴妃縱然當年是傾國傾城貌,可如今這都徐娘半老的年紀了,也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罷了,褪下這身華美的服飾,她所剩的不過是森森然冒着黑煙的白骨。
萬鶴樓能有如今靠的全是樊貴妃,他得靠着她,依順她,才能在司禮監和東廠督主的位置上坐得長久,坐得安穩,坐得叫人無話可說。
樊貴妃又聽他逗趣兒說了一番話,掩着紅唇笑了一陣,擡指點在他額間,“你這滑頭,什麽話都敢在本宮跟前說。”
萬鶴樓把首垂得更低了,唇角卻有笑意。
忽聽樊氏輕咳一聲,他心想是有事交代與自己,否則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把他召進來。
邊兒上,錢嬷嬷接收到主子的暗示便低了低身,朝萬督主嘀嘀咕咕幾句,話畢道:“督主您明白了?”
萬鶴樓焉有不懂的道理,他只是詫異,不覺出口道:“這回這個,竟真與良妃娘娘極為相似麽?”
甫一聽見“良妃”,樊貴妃的眉頭就打了個結,她揮了揮手突然不耐煩起來,“羅唣個什麽,只管照本宮說的去做便是!”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萬鶴樓擡手就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擡臉時仍舊心有餘悸,起身道:“奴婢這就去辦!”
☆、乍風雨
說是立馬就去辦,實則真正施排起來還需要時間。
萬鶴樓出了景仁宮,甫一走出宮門便挺直了腰板子。這皇宮裏頭,除了在老太後、皇上皇後和樊貴妃跟前他是折了腰的奴才像,別的地兒那都是挺腰子的主。
樊貴妃對目前在坤寧宮那形容肖似良妃的丫頭忌憚如斯,引起了萬鶴樓的好奇。
他走在深長悠久的甬道裏頭,不由得想起曾經皇上是把尋找良妃膝下六皇子和淳則帝姬的差事兜到自己頭上的,那時候他受命于樊氏,哪裏肯用心去找,少不得馬馬虎虎遮掩過去,因此,才鬧出後來的失蹤事件。
這皇家的事兒,一旦和鬼神沾上邊兒那就得打住,不作興說這些神神叨叨聳人聽聞的,皇帝縱然想不通其中緣由,卻也無計可施。
只有萬鶴樓當時畢竟是全權負責這事兒的,他多少知道一些,但也不詳盡。
原本良妃薨了,樊貴妃的意思是要他将六皇子同淳則帝姬一舉除之而後快,沒成想後來叫良妃跟前的德太監把兩個孩子給帶出去了。
這德太監在江湖上有些門道,萬鶴樓稍耽擱了幾日就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唯有一點卻至今都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證——六皇子,哪怕是淳則帝姬,這兩個尚在人世間,只是流落到了何處就不得而知了。
思想起那些個陳年舊事,連如今坐穩東廠心狠手辣的萬鶴樓都免不了露出一絲悵然。
其實良妃娘娘人是不錯的,待底下人又好,最重要是皇上喜歡她活潑,寵得不行,皇帝心情一好,連帶着底下當差的人也過得輕松。
進了司禮監,今日的票拟早堆疊在那裏。萬鶴樓在案前坐下,他固然忌憚樊貴妃,可樊貴妃同皇上比起來孰輕孰重還是很分明的。
他提起朱筆本預備只看一會子票拟,孰料時間過得飛快,等小太監弓着腰進來掌燈的時候他才愕然地擡頭。
得,今兒是不能去坤寧宮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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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萬鶴樓這裏耽擱了,和齡和安侬才又安然過了一晚上。
和齡在安侬看來整個兒一沒心沒肺,臨睡前呢,她還瞧見她盤着腿坐在床頭數錢。
其實是安侬看差了,和齡先頭倒真有數錢的意思,只不過她日常當的差事不容易撈油水,目前存下的那點子銀錢拿手掂一掂就知道分量了,壓根兒不值得她數。
和齡把枕頭下那張紙摸了出來,室內昏暗,幽幽冥冥的燭火像盜墓人開鑿古墓時透出的微光,她就着這光線木木地看着紙上的名字。
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把紙頭折疊起來仔細地重新塞回枕頭下,一點兒也沒察覺出泊熹白日裏動過她的東西。
對過床上安侬把腦袋從帳子裏伸出來,她生怕被蚊子叮着,快速道:“別數了,等回頭你在宮裏頭當值的年頭同我差不多了再數不遲。”又拿眼睛瞟瞟桌上的燭臺,蠟燭芯子燃出了黑黑的一條,火光更微弱了,她的臉越發不清晰,努努嘴打了個哈氣道:“吹了罷,明兒個還要早起呢。”
和齡比安侬後頭來,分個先後,理應是她去吹蠟燭。
她倒也不嫌麻煩,跳下床撲到桌邊對着蠟燭就是一頓吹,“呼”的一聲,燭火被吹歪了,屋子裏頃刻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燭火滅了之後,屋頂上猛然砸下一記炸雷,那轟隆隆的翻滾聲兒一路砸出了坤寧宮,緊接着“噼噼啪啪”的雨點子接踵而至,屋頂上瓦片和着雨珠的拍打不住的響,遠遠近近不一會兒便籠罩在一片突然而降的傾盆大雨之中。
和齡定在桌子前半晌兒沒動,她伸手一摸後背,只覺涼飕飕的,披在背上的頭發也被風吹得飛舞起來。
哪兒來的風呀?
她尋思着,冷不丁往後窗一看,這一看之下腳底浮起一層涼氣。
半夜三更的,原本關得牢牢的窗戶卻不知叫誰給開了,此刻窗外的雨都斜着灑進來了,窗前地面上潮濕一片。
和齡說不清自己怕不怕鬼神,要說安侬睡得可真熟,這麽一會兒她就着了,也不知今兒晚上怎就這麽困倦。
走到檻窗前要把窗拉上,恍惚間一條黑影打鳳凰木下閃過去,和齡手一僵硬頓住了,再細看去時天際卻又是一片昏沉沉景象,黑壓壓裏塵世間一片混沌,什麽異常也沒有。
和齡總覺着哪裏不對勁兒,她不敢遲疑馬上把窗戶阖上了,回身貓回床上縮着,隔着被子兩只眼睛露出來往屋裏觀望。
這一夜都沒好好睡,天一亮下眼睑起了兩個黑眼圈兒,外頭的雨卻沒止歇,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伴着電閃雷鳴,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安侬卻睡得黑甜,這點很古怪,那麽大的雨都沒能對她造成影響,往日她是一點聲音都要張眼的人。和齡沒想明白,只得先撂下了,兩個一處到坤寧宮宮女用早膳的地方吃了一點,接着就去當值了。
大約是沒睡好的緣故,和齡的右眼皮今兒一直跳,跳個沒止歇。
好的不靈壞的靈,到了中午果然出事了。
她從西暖閣出來回到小院裏,才一進門就看見廊子上圍着一圈兒宮婢太監,對着她和安侬住的那屋指指點點的。
和齡伸長耳朵聽,愣是一個字沒聽清楚,耳邊嗡嗡嗡包圍了數不盡的蚊蟲似的,她一急就撥開人群沖進了廊子最頂頭自己住的屋子。
進去就傻眼了。
小小一間房被翻得亂七八糟,枕頭被子都扔在了地上,床帳子也歪東斜西不成樣,桌子更是翻了個底朝天兒。
“誰來掃蕩過了?”和齡嘴裏冒出來這一句,打眼瞧屋子,卻沒瞧見安侬…!
門外響起一陣兒悉悉索索聲,圍觀的宮人仿佛是畏懼她,但又對她指指點點的。和齡一個頭兩個大,這起人瞧她的眼神怎麽跟打量犯了事兒的嫌疑人一樣一樣的?
好心人還是有的,間壁屋同和齡略說過幾句話兒的宮女見她實在丈二和尚似的,便進了屋湊在她耳邊嘀嘀咕咕,“… …你、你們到底做了沒有?!才剛東廠的人來過了,二話不說就在屋子裏翻找,安侬吓得臉都白了,最後廠番子從她腰間把荷包抽走,說那就是罪證——”
“什…什麽罪證?”和齡咽了咽喉嚨,感覺自己立在一片廢墟裏,四周圍塵煙滾滾。
那宮女不小心揚了嗓子,“安倩啊!景仁宮的安倩,就上月裏死在禦花園井裏那位,別說你不曉得,你跟安侬可是一屋裏呆着的,她如今叫東廠的人逮走了,你,你也跑不了!”
她邊說邊被外頭相熟的宮女拉着往外退,仿佛沾着和齡便要倒黴似的。
可不是,惹着了樊貴妃,惹着了東廠,焉能有活路的?
和齡直挺挺站着,努力把目前的情況在腦袋裏消化幹淨。
她算是明白過來,合着是安侬被當作殺了大珠的嫌疑人給逮走了,別人就也以為她是同謀。
她心大 ,突然不怕不慌張了。本來就是這樣,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有何可懼?放之安侬身上亦然,安侬也是無辜的。
和齡蹲下|身開始歸置屋子,衆人都覺得她是瘋了,還有閑心弄這個,正嘈嘈切切議論着,猝然間,打院門外響起一陣雨點打在傘面上的“啪啪”聲。
萬鶴樓從內監手裏接過黃栌傘,親自撐着走在頂前頭,其餘人等俱待命在外。
宮人們個個兒措手不及,慌忙跪下行禮,頭也不敢擡一動不動的。和齡意識到周遭氣場的變化,扶好聳肩美人瓶才轉身望過去。
隔着雨簾子,廊庑前立着個人。那人穿一身曳撒,身量瘦長,年歲三十上下,黃栌傘面間歇遮擋住他的面容,叫人瞧不真切。
漸漸的,那人慢慢把傘合了起來,黃栌傘靠在廊柱上,雨水順着傘尖流淌到臺階邊沿,再順着臺階彙聚到院中無數的小水窪裏。
和齡隐隐知道了來人的身份,心頭突突直跳,思量間,那不算男人的男人擡腳進得門來。
他卻只立在門檻前,身上帶有一股潮濕的…混有清淡安息香的熟悉味道。
下雨的日子,潮濕的安息香,東廠… …
腦袋裏模糊掠過什麽,和齡待要随着衆人下跪,視線卻在面前東廠督主的面孔上停留下來。
是不是見過這個人?!
怎麽心一霎兒間沉到了谷底,身子不由自主顫了顫。
和齡驚異地發覺,自己這樣對于跟前人的畏懼不是來源于思維,而是她的身體作出的本能反應。
她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白煞煞望着萬鶴樓。
而萬鶴樓也在看清這小宮女的臉容後震驚無比。
怪道能叫樊貴妃唬成那般,這的确不止是肖似樊氏了,這樣一張臉,她的鼻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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