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
別不信,我瞧着這叫和齡的丫頭是我命裏的轉機,女兒和樊氏鬥了大半輩子了,除了這後位,處處叫她占了先機,得虧是她沒有兒子,不過這也說不準… …啧,不提她也罷。女兒的意思是,和齡這丫頭的來路恐怕不簡單。”
“哪兒不簡單?”
蕭老夫人耐着性子聽女兒發表高論,她因沒見過和齡,故此對皇後的話到現在為止并未上心。
蕭皇後翹了翹唇,慢悠悠道:“這幾日我一直在琢磨,世上無端端的,果真會有人與人的相貌如此厮像的麽,那一颦一笑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不單是這個,我之所以改了把她獻給皇上的主意,主要還是———”
她壓低了聲音,語聲裏隐含着一絲難以掩藏的興奮,染着丹蔻的手指掐緊了杯壁,“女兒突然覺得這丫頭的嘴瓣兒和咱們皇上很像,越看越像…!”
蕭老夫人原還是聽着玩玩,到這裏她有些坐不住了,皇後言下之意,豈不是在暗指這位叫做和齡的小宮女兒,她是當年憑空從皇宮裏消失的淳則帝姬?
“果真就如此相像?”
“真真兒的,比黃金還真,”蕭皇後看母親對自己還有懷疑,不由放響了嗓門兒,“和齡為何不能是淳則帝姬?當年的事情誰說的清楚,皇上嘴上不說,心裏不定怎麽惦念着,要是能證實,我自此可算能揚眉吐氣了。”
當時蕭皇後告訴皇帝良妃的死是樊貴妃一手造成的,在那之後皇帝确實動了心思,便暗中派遣錦衣衛在民間巡查一雙兒女下落。
泊熹是早早兒就洞悉和齡和顧盼朝的身份,他自有謀算,等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如今皇後還真咬餌了。
不等母親開口,她迫不及待又道:“我因在內宮裏頭,調查起來不方便,此番召母親進來其實是想央求您,幫女兒尋人到錦衣衛指揮使權泊熹那兒走動走動。
這件事橫豎不能驚動東廠那幫閹賊,也只有權大人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給我個答複,也好安我的心,若查證出來這和齡果然便是淳則帝姬,母親,樊氏的好日子可就不能長久了——”
話是這麽說不錯,蕭老夫人卻仍是存疑,會不會太蹊跷了?
她拄着拐杖站起來,“成,回頭我跟國公爺通通氣,”突然笑了笑,“咱們家和錦衣衛素來是不錯的,這樣的小忙,花費些銀兩想來不成問題。娘娘且在後宮裏等着,把那丫頭看看好,等為娘的好消息。”
母女倆的談話臨近尾聲,在門外偷聽的,太子尚可面不改色,蕭澤卻神色恍惚。
兩人往別處走,蕭澤滿腦子還是剛兒聽見的驚天消息,雖真假還不能确認,但是足矣催生出他旁的心思了。
瞧了一眼就惦記上的可人兒,原想求了回府收房的,縱然覺得未免委屈了她,卻是沒計奈何。目下顯然不是這麽個情況了———和齡要真是周朝的帝姬,自己娶她豈非錦上添花?
他們蕭家到這一輩兒自己沒甚大出息,哥哥們也不得聖上器重,這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
可若是能娶到帝姬那就大大不同了,皇上為了女兒也會多待見蕭家一些,日後蕭氏無疑更是太子登基的助力。別的皇子再虎視眈眈觊觎皇位,也得先照照鏡子,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蕭澤抖開灑金川扇兒潇灑地搖了搖,看着太子沉默如水的側弧,心裏計較了下,冷不防道:“殿下瞧淨瀾可與和齡登對麽。”
姬昀凝睇他一眼,眸光微斂,唇角抿了抿卻沒言聲。
☆、怯相思
“殿下?”
蕭澤一步繞到了太子跟前,把那扇兒在姬昀前方搖了搖,“我同您說認真的呢,想迎娶她,絕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姬昀溫雅地笑了笑,“母後也只是猜測罷了,若這宮女不是淳則帝姬,你又當如何?”
蕭澤猶豫了下,他倒不是被難住了,只是方才知道和齡竟然可能有這麽一重身份時他确然是歡喜的,能得俊姑娘,還能得權勢,如此“財色兼收”的好事保不齊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真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那一回迷路還真是迷對了!
再講另一方面,一旦等确認和齡是帝姬了,他就央求母親跟皇後娘娘說道說道,放眼整個大周,蕭澤自問家世人品能夠與自己比肩的那也沒幾人了,要麽死了媳婦要麽年紀大些,恐怕皇上也瞧不上眼。
蕭澤自問自己同和齡有過幾面之緣,算半個熟人,不定她也心悅于自己,大實話麽,她鎮日呆在宮裏,見過幾個男子?
真是怎麽想自己怎麽好。
姬昀眸光澄定看着蕭澤,他琢磨什麽他是瞧得清的,複問道:“若她只是個普通宮女,你也娶回家去麽?”
“這…”蕭澤收了扇子,他方才一氣兒想得太多,突然被這麽問仿佛一桶冷水臨頭澆下,開口道:“我還是想娶她,不過她這身份上賤了一點兒,最好能叫皇後娘娘将和齡賞給我。要真能那樣,那感情好,父親母親也沒話說,和齡在府裏也有臉面,下人們說起來就是宮裏下賜的,等閑不敢小觑她。”
“你想的倒周全。”姬昀淡笑道,不過話音裏卻不是誇贊他的語氣。
太子唇角生來就微微上翹,這是打皇帝身上傳下來的,和齡嘴唇上也有這個微小的特征,趕巧就被皇後盯上了。
似他們這般的唇,不言語時也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仿佛一直含笑望着你,叫人陶陶然。
蕭澤顯然沒聽出太子的話外之音。
姬昀也不多說,他想的是一旦這宮女的身份并不是淳則帝姬,那麽以她的相貌,他母後怎麽肯白白放過,帝姬的路子走不成,那就換身戲服重新粉墨登場,只是那時再要唱怕唱的就是“寵妃記”了。
*****
話說蕭皇後正式在自己生活的這幕大戲裏找到了新的奔頭,皮影戲也擺弄的少了,除了等蕭老夫人從宮外傳消息進來,她三不五時還常把和齡叫到自己跟前說話兒,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說,還叫小福子整天跟在後頭伺候她。
和齡從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平白多個尾巴是怎麽回事,她婉拒了多回,回回都被皇後笑着岔開了話題。
其實皇後也是因從葫瓢兒嘴裏耳聞了窦貴人的事,怕和齡這裏橫生枝節無人報信。
近來窦貴人龍胎不穩,三天兩頭的借着由頭引得皇帝過去。
她住在景仁宮的偏殿裏,這一宮主位乃是樊貴妃,樊貴妃表面上沒什麽,心裏卻泛酸,皇上來景仁宮不是為她就算了,可瞧完了窦貴人竟也不順帶來瞧瞧自己,果真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那肚子裏什麽阿物兒,是不是個帶把兒的還兩說,瞧把窦氏矯情的。
樊貴妃不曉得窦貴人之所以胎像不穩這裏頭有自己女兒的緣故,只道是窦貴人裝樣兒,她自己肚子裏沒消息,看見那邊天天挺着個大肚子心裏一日賽過一日的不稱意。
損陰德的事兒她不是頭一回做,親妹妹都下得了手,何況窦貴人肚子裏那塊肉?
十來年下來,真可謂駕輕就熟了。
一日午後,皇帝再次駕臨了景仁宮,卻是徑直往偏殿窦貴人那兒去的。沒別的原因,窦氏肚子疼得厲害,底下人怕了,悄悄瞞着去請了皇上。
窦貴人跟樊貴妃一個宮裏住着,她最是清楚樊貴妃的脾氣,生怕惹惱了她,故此每回不是疼得實在受不了了,她是不會使人請太醫請皇上的,怕的就是自己惹得六宮側目,這節骨眼兒上,孩子生不生的出來都成了問題。
樊貴妃本來是想親自動手的,她都把萬鶴樓召到跟前吩咐上了,萬鶴樓卻道:“娘娘莫急,依奴婢看,窦貴人這一胎怕是不能長久。”
他身上有安息香的味道,淡淡缭繞在鼻尖,樊貴妃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萬鶴樓便道:“前幾日窦貴人是叫那和齡給撞着了,才落得如今這般。娘娘何不靜觀其變,皇後那邊存心護着安倩的案子,您處置不得她,可這回不一樣,牽涉到皇嗣,那可不是玩兒的,皇後娘娘再想回護,那也得看皇上答應不答應。”
樊貴妃一掃連日來萎靡的精神,臉上煥發出一層光彩,“你确定她這一胎保不住?!”
萬鶴樓呵腰回道:“端看娘娘的意思。”
“你不是說她這一胎不能長久麽?竟還需要我們動手?”她皺着細柳眉,忽然又明白過來萬鶴樓的意思。
看窦貴人這三天兩頭請太醫的架勢,這孩子恐怕是真等不到出生了,便出生又如何,先天在娘胎裏就不好,落了地也是個病秧兒,想來着實沒有出生的必要。
既然早晚出事… …
樊貴妃不禁笑出來,撫了撫自己細長的護甲,擡手在萬鶴樓頭頂官帽上不輕不重地一戳,呵呵道:“你瞧準個時機,咱們也幫窦貴人一把。她入宮以來一直太順遂,本宮怕她平坦路子走多了,日後不曉得天高地厚,等摔得爬不起來才後悔沒人給過她教訓。”
“娘娘宅心仁厚。”
萬鶴樓嘴角噙着笑,心中卻思量着另一樁事。
他得到消息,原來權泊熹近來并不是不受聖上器重,他反倒暗下裏接了皇上的暗旨,只是究竟是叫他做什麽,他就不得而知了。
幫樊貴妃固寵打擊別的宮妃是萬鶴樓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也意識到樊貴妃青春不再,而皇帝坐擁整座江山,“癡情”這麽些年已實屬罕見,何況他心知肚明,皇上鐘情之人本就非樊貴妃。
她不過是套了良妃的殼兒,用她莫須有的姊妹情深感動了皇帝,人一旦感動,沒有情義也有情義了。
皇上這麽些年下來對樊貴妃不像是喜愛,更像是一種習慣,隔三差五瞧瞧,眼裏算有她,卻不知這樣的“恩寵”還能持續幾時。
他得為自己打算,錦衣衛自打權泊熹接手以來,便不再是日薄西山的的頹勢,近兩年尤其事事要與東廠争個高低。
這兩日英國公府不知為何私下裏和權泊熹有了交流,莫不是權泊熹果真的改了主意,一心一意自此要依附着皇後蕭氏?
千頭萬緒理不清,萬鶴樓別無他想,他打邁向樊貴妃那一日起就沒了退路,
甭管對錯,站到高位上下不來,如今也只能一條道兒走到黑。
權利的角逐,非死即傷。
****
錦衣衛,指揮使府邸。
泊熹近來很清閑,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
秋意蕭索,竹節斑斑瀝瀝,風聲過處龍吟細細。點一爐香,他坐在書屋裏悠然看書,紙頁很久才翻動一頁,發出輕微的聲響。
紫檀木的長條案上擺着茶盅,如霧的茶煙細細飄散,融進鋪滿紙頁幹燥香氣的空氣裏。
室內長久的靜默潺潺如溪流,只有窗臺前的黃鹂鳥兒偶然叫喚的一嗓子能引得他注意,然而也不過是擡眸掃視一會兒。
很快泊熹就會重新将視線投注回他手邊一卷發黃的書簿上,他掀動頁腳,眸光杳杳的,依稀還能夠在這間屋子裏感受到她的氣息。
突然揚了揚唇,隐約是個自嘲的弧度。那一日和齡對他說了決絕的話,依着舊日慣例,他該是要追上去的,可是最終作罷了。
回來就聽說了窦貴人的事。
外人不了解和齡,或許瞧着她是個粗鄙的野丫頭,不懂規矩,沒有教養,以為她不慎撞着了窦貴人也是有的。泊熹卻不這樣認為。
她的認真任何人也無法比拟。
她其實慧黠,很多事情一點就通,宮裏頭的規矩也是一學就會,門兒清,并不是慌手慌腳的小家性子,怎麽會好死不死撞倒了窦貴人?
這是人人都知道避着的人物。
黃鹂鳥兒又扯了扯嗓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透過金絲鳥籠眨巴眨巴把主人望着,她“啾啾”幾聲,瞅見坐在藤椅上的主人露出了類似落寞的神情。
泊熹恹恹的,他過去是不愛說話,現下是不高興說話。
皇上叫調查他女兒,卻怎知他女兒就在皇宮裏住着。他沒什麽可忙的。
而且和齡似乎是真不願意再理睬他了,這叫泊熹心裏頭泛堵,越想越在意。
中途使人調查了事情經過,無非是儀嘉帝姬做的手腳,好促成個一石二鳥。不過照現如今的情形後宮還算風平浪靜,她該是失望了。
泊熹長出一口氣,把帶着暗香的書簿蓋在臉上,整個人往藤椅上靠坐下去。
書簿往下滑,他擡起手,修長的手指卻頓了頓,指尖上移,碰了下自己的唇。
驀然想起那一日,親吻她時胸臆裏升騰而出的,恍似要将他溺斃的溫柔… …如那般不真實的感覺緣何而來?
他突然不願意深思下去,反手煩躁地把書砸向窗外。一陣悉悉索索,驚起草叢間螞蚱三兩只茫然四顧。
☆、風滿樓
沒一時,門外響起篤清的聲音。
他不曉得裏頭情況,只是撿了書立在門首上躊躇着沒進去,順便禀告道:“大人,英國公府的管家又來了。”
篤清被蕭家的大管家兜纏了好幾日,或請着進戲園子裏聽戲去,或茶樓雅間兒裏吃吃茶,無事獻殷勤,傻子都瞧得出他是有話要說,不過倒也耐得住性子,直到今兒才提出來。
原來這位國公府的大管家是想求個臉面,見上一見他們指揮使大人。
篤清說完話久久得不到回應,不由略擡了頭,他是知道一點的,他們大人近來更為怪癖,不願搭理人。現下想想,那時候和齡姑娘還在府裏住着時,大人他臉上笑容倒比現下來得多多了。
這大管家也真是,別人吃飯你借碗,來的不是真時候。篤清不得不在門口弄出一點聲音好引起他們大人注意。
門“霍”地開了。
“何事。”
泊熹瞥了眼篤清從草叢裏撿起來的書,臉上猶帶着尚未褪去的煩擾情緒,兩條長眉微微地攢着,忽問道:“宮裏頭有她消息沒有。”
篤清才要繼續回說那大管家的事,卻聽見大人問到了“她”。他自然曉得她是誰,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他們大人素了這麽久,又沒有龍陽之好,現在終于也有了惦念的人。
倘若不計較和齡姑娘的身份,這算是一樁好事。但若認真計較上了,似乎又算不得是什麽好事了。
篤清想了想,略低了頭回道:“和姑娘在坤寧宮眼下過得十分惬意,皇後娘娘撥了原先在她自個兒身邊的得臉太監小福子到姑娘身邊,美其名曰侍候,不過我想着,這其中存的約莫是監視的意思。”
他說到這兒,覺得自己家大人的目光有點微妙起來,不過仍是堅持着繼續道:“…如今看來,除非是聖上,偌大的後宮裏沒人能給和姑娘找不痛快。”
泊熹的思維卻暫停在篤清最開始的話上,他面無表情地問出聲,“小福子?”
“是,是那個小福子。”
篤清感到茫然,不解其意,跟着聽見他們大人極輕地哼了聲,“———倒是見過幾回,是個面皮兒幹淨的小太監。”
篤清想不通,大人說面皮幹淨的意思就是指人家小福子公公生得不錯,卻不知冷不丁的怎生冒出這樣一句來?
他卻怎麽能知道泊熹的心思。
因同和齡接觸的多,泊熹嘴上不說,其實對和齡的小癖好了若指掌。她是個眼皮子淺的,舉凡男子,只要別人生得略微風騷得意些,她瞧見了,保不齊能屁颠颠跟着人家跑了,眼珠子都轉不動。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意她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泊熹自己心裏先膈應起來。
但轉而又自我安慰,自己不過是擔憂和齡被皇後牢牢掌控住罷了。轉念再一想,幸而和齡對蕭皇後沒有威脅,就目前而言,她尚無羽翼,皇後多看顧一些兒也好,終歸都是重視她。
篤清聳了聳眉,詢問道:“大人,那這英國公府的大管家怎麽料理… …”
泊熹置若罔聞,他擡步沿着抄手游廊踱了兩步,優哉游哉停在窗子前逗弄小黃鹂。
黃鹂鳥兒蹦達得愈加歡快了,叫聲呖呖嘤嘤,悅耳清脆,使人仿佛置身于天青水碧,小溪潺潺的山水之間。
假寐一般微眯了雙眸,到這時,他才算真正松懈下來。
英國公府是蕭家的母家,無故絕不敢貿然尋到錦衣衛頭子府邸上來。
正常做官的,對錦衣衛和東廠這皇上信賴的兩大機構都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态度。
泊熹哂笑,蕭皇後到底是見過良妃的人,不同于自己十來年前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初遇上和齡時也不過覺着她眉眼間神韻同樊貴妃肖似,從未将和齡往別處聯想。
“大人?”
篤清背上發毛,今兒他們大人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子詭異,說他高興好像确實是高興的,嘴角彎着呢,可身上又裹挾着影影綽綽的落寞,顯得他面上笑容都陰影重重的。
泊熹倏爾止了笑,涼涼道:“國公爺連面兒也不敢露,我卻見他勞什子的管家。你仍去應付,也不必拐彎摸角了,叫他有事說事。”
他将手背在身後,初秋微涼的風獵獵鼓進袖襕裏,少頃,吩咐道:“倘或提及和齡身世… …”
篤清忍不住擡眼睃了睃,而泊熹的臉隐沒在廊柱投射而下的巨大陰影之中,叫人瞧不清他此刻神色。
“如實告訴他們。”泊熹迎上篤清探視的眸光,唇際浮起一抹涼薄的弧度,雖然看着他,出口的話卻又似乎只是為了說給自己聽。
“讓全天下都知道和齡的身份。她是貨真價實的帝姬,是大周皇帝的… …滄海遺珠。”
就這樣吧!等了這樣久,他實在膩煩了,膩煩現今與和齡不上不下的關系,便是來日她恨他惱他他也認了。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打動起她的主意伊始,他什麽都預想過了。
*******
如此這般,有了泊熹的示意篤清心裏也就有了底,他轉頭就将消息傳遞給了英國公府的大管家,自己得了好些好處,拿出一部分請了兄弟們吃酒不在話下。
卻說那管家得了如此驚天的消息簡直一路走路也走不穩了,回府時坐的是轎子,他差點兒連轎簾子都掀不開,就是這麽緊張,如同懷裏揣了易碎的寶貝,一下轎子便風馳電掣進了國公爺書房裏,把消息湊到老爺耳朵邊上一字不落詳細說了。
國公府沒有不信的道理,錦衣衛的消息那都是切實的,何況又是自家“糾纏”了這麽些日子花費好些金銀得來的消息,想必不會出錯兒。
國公爺一時也疑心權泊熹因何自己知道消息卻不回禀皇上,莫非這其中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麽。可他也來不及細想,轉頭就将這事兒說與自家老太太知道。
就這麽的,英國公老夫人把消息順順利利地傳進了坤寧宮裏。
葫瓢兒傳消息時敬茶的手都在抖,蕭皇後更是屏退左右,正襟危坐道:“可落實了?母親真是這麽說的?和齡果真便是淳則帝姬?!”
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正宮皇後的儀态都顧不上了,可見有多激動,葫瓢兒支着脖子回說“是”,心裏的詫異一波一波放大。
想當初和齡進宮是經了他的手的,人是他親自過了一個又一個宮門給領進來的,原以為權大人只是想把這丫頭…不,如今是帝姬了,只是想将淳則帝姬獻給聖上,卻原來———?
葫瓢兒縮了縮脖子,細思極恐,多年的宮闱生涯讓他警醒地意識到自己必定是錯過了什麽。
然而究竟權大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實在無從得知,又一尋思,只要不沖着他們坤寧宮也就是了。
那邊廂蕭皇後早已跪在佛案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不住念叨起來,“信女蕭氏,感念觀音大士垂憐,”她的歡喜絲毫不加掩藏,磕了幾個頭深深拜下,末了眸中竟然露出了幾分癫狂之意,道:“終于叫本宮碰着了這般兒的好事,阿彌陀佛,這回定把樊氏從雲端拽下來,叫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粉瓣蓮花座上,觀音大士手持淨瓶,瓶中插柳。他慈眉善目俯瞰塵世,一攏煙眉在袅娜檀香裏起起落落,神色端莊而肅穆,恍若神光籠罩。
坤寧宮裏歡天喜地,景仁宮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窦貴人所居的偏殿此時一片兵荒馬亂,原因無他,伺候的宮人誰也鬧不清緣由,貴人好好兒的,不知怎的忽然又直喊肚子疼。
窦貴人因顧忌樊貴妃,故此肚子疼也并不敢聲張,她咬着牙強忍着,一直到下身流出血來,裙裾逐漸的猩猩紅一片,如同浸濕在血水裏!
她自己也吓着了,煞白了一張臉癱坐在地。
宮人見娘娘這回同前面幾遭不同,均是吓破了膽,急三火四不是往養心殿跑去禀告皇上就是往太醫院請禦醫。
此時夜幕早已降臨,景仁宮的人提着宮燈一路撒丫子在長街上狂奔,連宮規也顧不得了,不出一盞茶的工夫阖宮都知道窦貴人的肚子出了問題!
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張齊靈張大人是申時末依例給窦貴人請了平安脈,這才離開景仁宮不到一個時辰,萬沒料到窦貴人身邊的宮人這就找來了,急得話也說不利索,只道貴人主子渾身是血,人都坐不住了。
張大人趕忙叫底下人去請早已離宮回家的幾位同僚進宮,自己則叫小太監背上藥箱,飛快往景仁宮行去。
天色一霎兒黑得極快,夜幕較之往日仿佛更為低垂,半顆星子不見。
一座座宮殿被夜色覆蓋,各處的宮燈随風飄搖,來往穿梭的宮人們行色匆匆,猛一擡頭,遠近處燈光忽明忽暗形如墳地鬼火,使人惴惴。
天子怒,龍顏不悅,阖宮裏風聲緊,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
窦貴人是皇帝新近瞧進眼裏的妃子,又一朝幸運懷上龍嗣,原本該母憑子貴步步高升,然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她突然就大出血了。
衆人心照不宣,想來,窦貴人這一胎是保不住的。
屆時怪罪起來,非但日常伺候的貼身宮人要受到責罰,便是一宮之主位貴妃娘娘也落不了好。
且依着皇上素日裏惱起來時候六親不認的性子,瞧着是非得叫東廠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的,要不然,窦貴人好好的懷着身子,怎麽近來就開始三天兩頭這兒痛那兒腫的。
萬事皆有源頭,總得抓個禍首出來這風波才可平息。
☆、靜夜燃
養心殿裏。
柑橘公公神情緊張地侍立在門口左側邊,不時就會有景仁宮的小太監過來傳遞那邊窦貴人的情況。
就方才傳過來的幾回消息,都說血水還未止住,窦氏短時間內已經昏過去三回了,醒了昏昏了醒的,一宮的人心肝兒也跟着七上八下亂颠。
柑公公倒不是擔心窦貴人如何,他擔憂的是自己主子,這當奴才的,主子心裏不高興了,倒黴的還不是他們。可有什麽法兒了,柑公公摸了摸光溜溜沒胡子的下巴,似模似樣竟然捋了捋,心靜了,這才又低眉順眼走到禦案前。
話說純乾帝今年四十出頭,所謂“男人四十一枝花”,當皇帝的更不會例外,他年輕時候本就生得風流俊雅,嘴瓣兒時常上翹着,仿似融融含笑,卻不曾流于輕薄。
随着歲月的積澱,時光增添了皇帝普通人所沒有的王者之氣,一言一行不怒自威,往日他稍擡一擡手指頭,底下人便要思忖其中之意,就怕不慎之中觸怒龍顏。
何況是今兒個這樣的日子,柑公公心裏敲着雨鼓點,多少年了,皇上再沒有露出過這般的神色,燭花搖影,在男人冷沉的面容上鑿出一片深邃的灰暗。
純乾帝将朱筆擱在紅木雕龍紋筆架上,他才作罷一首詩,自覺很襯此時此刻的情景,一擡眼,瞧見柑橘公公杵在眼前,便問道:“那頭怎麽樣了?”
皇帝對窦貴人的寵愛并不會重到為了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在養心殿裏不痛快,他真正不悅的是他的後宮裏暗藏了一個連皇嗣也敢謀害的劊子手。
為權者,最厭惡的便是自作聰明的人,純乾帝更是讨厭後宮被一兩顆老鼠屎攪得烏煙瘴氣,白白壞了一鍋粥。
柑橘公公呵着腰,回道:“才景仁宮又來人了,貴人的胎雖說眼下尚在,卻并不穩妥,且下|身血水決堤了也似,止不住… …”
如此說來,窦貴人肚子裏的孩子是真的沒機會降臨人世了。
純乾帝從禦案後轉出,心緒潦草。就他素來看到的,窦氏為人謙和,懂得進退,并不與人為怨,此番竟不知是誰對她下的手?折了個孩子,說來倒也可惜,窦氏乖巧的性子他還是瞧的進眼的。
“擺駕景仁宮。”皇帝沉聲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妖魔鬼怪在後宮裏興風作浪。
***
嫔妃出了事,做皇後的自然不好不到場,而且蕭皇後按說該是頭一個到的,可她偏生就來晚了。
皇後進了景仁宮就直奔窦貴人所居偏殿,空氣中仿佛漂浮着一股子血腥的氣味,怪膩味的。皇後捏着帕子在鼻端遮了遮,要進門了,她才放下帕子露出焦急的表情,在門首上太監“皇後娘娘駕到”的唱喝聲中邁過了門檻。
殿內一片冷寂,分明站滿了一屋子的人,此刻卻無人說話,蕭皇後将眼一擡,心道原來是皇上已經到了,此刻冷着臉坐在主座上,而樊貴妃正挨在邊兒上悉悉索索的細語,卻不知說些什麽。
她福了福身子,“臣妾給皇上請安。”
得到純乾帝一個眼神了,蕭皇後便徑自走到皇帝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而樊貴妃再得到皇上垂憐,也不過是站着。
所以說,妃永遠是妃,再得臉也不過是個得臉的妾室罷了。
皇帝拿眼角餘光看皇後,他這妻子從來都是懶懶散散,出了這般的大事她竟不疾不徐最後一個才到,以為別人不曉得她不在意麽,實在叫人不喜。
再聯想到适才樊氏所說,皇帝目光微微下沉,不動聲色道:“皇後來這一路上想必已經知曉,窦氏這一胎并不曾保住。”他觑着蕭氏神色,見她并不訝然,不過也并無歡喜。
皇帝靠坐下去,一手摩挲着案上的青花瓷杯盞,茶盞裏熱氣氤氲,須臾,他慢聲慢氣的聲音在殿裏響起來,“聽聞,日前是皇後宮中一宮女撞上了窦氏,才致使她胎像不穩。此事可真麽?”
殿裏明燭燃得亮如白晝,底下的嫔妃們忍着竊竊私語的勁頭豎起了耳朵,皇上的意思很明顯啊,這是聽了貴妃娘娘的話,懷疑上皇後娘娘了。
了不得了,皇後身居後位這麽些年,功勞沒有什麽,可錯處卻也是叫人抓不着的,樊貴妃縱然得寵卻越不過她去,只是這一回,倘若證實了皇後謀害皇嗣的罪名,她這後位怕就坐不下去了吧!
衆人揣測紛紛,正合乎了樊貴妃的心意。眼下是絕佳的機會,此時不将蕭氏拉下馬更待何時?
和齡不過一個小丫頭,眼下又犯了這樣的錯處,便是回頭皇上要親自提審,只怕也不會瞧上她一個“為皇後辦事的走狗”,畢竟她那樣的臉容只會使得皇上厭惡,認為她不配擁有同良妃七八分相似的相貌。
如此,一舉雙得,樊貴妃唇畔不期然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從貴妃到皇後,一步之遙,她終于快要走到了———
矛頭似乎直指蕭皇後,她眉頭只蹙起一瞬,一想到和齡,轉而就松弛開了。
皇後假裝讓自己表現出受了委屈的冤枉模樣,演技不敢說十分好,卻也有五六分的憋屈樣兒,正待言聲,忽的一人披頭散發跌撞着攀着宮人的手進得殿來。
皇後眼睛一眯,來人竟是此刻該昏睡在床榻上的窦氏,她剛沒了孩子不好好歇息着,卻跑這兒來湊什麽熱鬧?
窦貴人哭得一雙明眸腫得核桃似的,我見猶憐,單薄的身子穿在月白色寝衣之外,風一吹仿佛都能把她吹倒。
她臉上昏慘慘的,嘴唇發白微裂,一進門便哭訴道:“皇上——您要給嫔妾做主啊!那一日确實是坤寧宮的宮女撞在了嫔妾的肚子上,回來後嫔妾不敢聲張,可肚子卻一日痛過一日,我因沒有經驗便也不曾在意,誰曉得釀成了今日的苦果…皇上,求您給嫔妾做主啊皇上———”
窦貴人說完看了眼站在皇上身畔的樊貴妃,她心下突突直跳,忍着虛弱這麽跑上來不為別的,她是來向樊氏表忠心來的。
記得那一日在長街上,窦貴人摔倒前她瞧得清清楚楚,坤寧宮那位叫和齡的宮人并不是直接就撞上自己的,她是叫一個可疑的太監在腰上推搡了一把,這才把自己撞倒了。
她心裏明白,要加害自己的另有其人,且保不定就是…只是如今沒有了孩子傍身,自古君王多薄情,皇上對自己那點子恩寵早晚都會化作飛灰,倒不如順水推舟助樊貴妃一把,讓皇上懷疑上皇後,樊氏今後也能念着自己的好。
衆人皆默不作聲,如果說剛兒只是樊貴妃一個人要把矛頭指向皇後,那麽這會子窦貴人的态度就很值得人細究了。底下人很多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