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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甫一看見蕭澤抱着和齡他臉色就變得鐵青,都不明白自己突然之間怎麽這麽大的火氣,壓都壓不住,幾乎想把蕭澤碰到和齡的兩條手臂都砍了才舒坦。
那邊和齡腳着了地尚有些虛軟,蕭澤見狀正要扶一把,不想一人先他一步扶住了帝姬,不知有意無意,竟站定在他們中間,生生阻斷了他全部的視線…!
“發生什麽事了。”
泊熹上下仔細察看和齡,确保她安然無恙,薄薄的唇緊抿着,全沒了往日威風八面的神氣。
和齡乍一看見是他着實呆住了,眼睛裏黑漆漆一片。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面無表情地一甩手,像碰到了髒東西似的,不肯和他有所接觸。
☆、今生慕
宮牆邊卷起一陣簌簌的風,撩得三人衣袂紛飛,遠近的樹葉發出潮水一般起伏的聲響,天上流雲堆疊,将日頭遮住了泰半,不過一時卻又四下散開。
雲卷與舒,斑駁如霧。
泊熹修長挺拔的身體聳立在和齡身前,相對而言她矮矮的,像松樹邊兒上翠滴滴的小草,風打這兒一過,小草便瑟瑟而動,被旁邊似直入雲霄的筆挺松樹遮住了光亮。
和齡現在就覺得自己的光線都被泊熹遮擋住了。
她下意識地踮了踮腳尖,好讓自己顯得更有氣勢一些兒,但是突然想起來自己如今的身份何須要比他高才能在氣勢上勝過他?她已經是帝姬了,是淩駕于他之上的呀… …
和齡沉默的這麽一點時間裏,泊熹的神色從擔憂和吃味兒,過度到了驚訝兼少許的陰鸷。
緊接着,等她整理好心情真正把視線直直落在他臉上的時候,見到的卻是泊熹受到傷害似的黑黢黢的眸子。
“到底怎麽了,”他的聲音輕薄得好像要和掠過耳際的風一同消散,“…是我哪裏做錯了麽?”
泊熹的身體微微僵硬,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了自己靠近她。
他不明白,不過短短半個月的光景,和齡因何像是變作了另外一個人?莫非是他錯過了什麽。
“和齡———”泊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他面前站着的她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一聲不吭,驕傲的小天鵝一般步出了他的視野。
他身後,和齡連柿子樹上的安侬都忘記了,下巴略略上揚,逃避似的,腳下根本就不停下來,筆直向前走去。
泊熹握着拳頭硬生生站着,愣是忍住沒有轉身追過去。
與他截然不同,蕭澤卻把自己身段放的很低。
他笑容滿面地幾步追上了和齡,雪白的牙齒配合那副俊逸的五官,輕易便能叫人心蕩神馳。
和齡察覺到自己的心情很有些急躁,聽見腳步聲她心稍稍一提,然而擡眸看卻是蕭澤。
她驀地停下步子,本該不友善的語氣愣是因他亮光閃閃的笑容有所緩和,不過依舊比較沖,“你跟着我做什麽?”
蕭澤絲毫不氣餒,他算是瞧出來了,才剛那位是禦前紅人,錦衣衛指揮使權泊熹,照往常來說,那是個不好惹的人物,他決計是要退避三舍的。
而今麽,若為美人故,一切皆可抛,不得不迎難而上了。
蕭澤瞧出了帝姬和權泊熹之間那一絲不尋常的氣氛,他沒再深想下去,自己比權泊熹晚一步認識帝姬又如何,帝姬喜歡什麽樣的還兩說。
“殿下… …”他低下頭,看着和齡只穿着一只鞋的腳,“您忘了這個。”
和齡腳指頭蜷了蜷,這才發現自己有一只腳上只穿了布襪,怪道走起路來一高一低,她還想自己又沒摔着怎麽卻跛了的。
蕭澤笑眯眯地将精致繡着風荷花紋的繡鞋從袖裏掏出來,和齡立即伸手來拿,他卻向後一抽,偏偏不讓她碰到。
又來了!
和齡窘然,她曉得在中原女孩兒的腳男子是瞧不得的,她穿了布襪卻不是鞋子,到底自在不起來,而現在這個路癡蕭澤分明是在戲弄自己,就像适才他抱着她故意不讓她下去一樣。
這個人很奇怪,和齡飛快地作了定論。
她擺出的帝姬架子不大,對着一張好看的臉通常又難以真正的動怒,于是複把手朝他伸了伸,強調着,“這是我的鞋,你快還我。我脾氣不大好…我真的會生氣的。”
蕭澤看着和齡筍尖兒一般的指尖,只覺面前這位叫他近乎是一見鐘情的姑娘通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自己喜歡的,如今更好了,她是帝姬,他們身份互相匹配,竟是如此不可多得的天賜良緣。
蕭澤面上笑容斂起一些,往和齡攤開的掌心裏放了一顆珍珠,這是他随意在袖兜裏摸出來的,趁着和齡遲登登收回手打量那珍珠的時候,他忽的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殿下站着就好,”蕭澤唇畔的笑弧拉得長長的,眼睛眯起來像只狐貍,“容蕭某為殿下将這繡鞋穿上… …”
某人的耳力不同于常人,雖立在遠處,整個心神卻追随着和齡。
一瞬間就把蕭澤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泊熹額角難以自控地突突突直跳,轉過身眸光銳利,利劍一般射了過去。
和齡的反應顯然比遠處的泊熹要慢上四五個節拍,也是蕭澤聰明,往她手上放了珍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所以當和齡驚覺不對勁的時候,那只從未被任何男人碰過的腳丫已經被單膝及地的蕭澤滿滿握在了手裏。
偏他還笑意融融,仿佛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妥的地方,提醒她道:“殿下別亂動,仔細摔着。”
說着,動作如呵護珍寶也似,托起另一只手上的鞋子套在了和齡的腳上。
不得不說,蕭澤對付女人很有一套,泊熹比起他來是真的遜色太多,生活環境和思想的差異致使他們是全然不同的性情。
和齡見慣了泊熹那樣冷淡淡的,突然間面對蕭澤這一型的還有些不知怎麽應對,半張着紅紅的櫻唇說不出話來。
蕭澤擡頭道:“穿好了。”
“哦…謝,謝謝。”和齡結結巴巴,把那只腳往後縮,蕭澤的笑容自有一股魅惑力,眉眼細長,皮膚不似泊熹那麽白得不像話,卻也很是透亮,泛出淺淺的暈澤。
和齡老毛病又犯了,她盯着人家的臉瞧得步子都挪不動了。
蕭澤不着痕跡往她近前挪近了一大步,作出困擾的神色,“我說出來殿下別笑話我,嗐,這是又迷了路了。卻有個不情之請,”他凝視着她弧度優美的唇線,“可否拜托您送我往坤寧宮去?”
遠處突然傳來樹枝“卡巴卡巴”斷裂的聲音———
泊熹也不知道自己腳下踩到的是什麽,他這會兒連把蕭澤活剮了的想頭都有了!
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生起氣來更顯得陰沉可怖,卻又執拗,只站在那裏把他們兩個望着,凝神注意和齡的反應。
他了解她的壞毛病,一個姑娘家卻喜歡容顏姣好的男子,這說的過去麽?想着,寒冽的視線落到蕭澤面孔上打量,瞧了會兒冷“嗤”一聲,并不認為自己哪兒比不得他。
空氣裏又揚起一陣秋風,吹得和齡眯了眯眼,她本來要答應蕭澤,不期然間注意到了泊熹的視線。
他見她看過來了立時卻別開了臉。
和齡在心裏哼一聲,她現在對泊熹采取的是視而不見和充耳不聞的決策。
他在她心裏如今形象是披着羊皮的狼,誰叫他假裝對她好,實則是打算利用她來對付她唯一的親哥哥,實在可惡。即便那回她發燒他照顧她許久,誰卻曉得他有幾分是謀算幾分是真心呢?
泊熹的真真假假,恕她不奉陪了。
便對蕭澤露出了甜甜的兩只小梨渦,彎唇道:“好呀,咱們正好順路,這就走吧!”
蕭澤意氣風發,兩個人一路走到了坤寧宮門首上。蕭澤知道讓和齡對自己有好感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宜操之過急,縱然如此,他倒不是不能透點口風與她知道。
搖了搖撒金川扇兒,蕭澤道:“聽聞聖上近來在為儀嘉帝姬挑選驸馬,可有這回事麽?”
和齡應了聲,會錯了意,“你別想了,儀嘉心儀之人可不是你,我父皇預備将她許給那位指揮使大人。”
蕭澤怔仲了下,他詫異的不是和齡誤會他想求娶儀嘉帝姬,而是在經過方才他那麽一連串的示好之後,她竟然感受不到他對她的心思…!
“殿下別開玩笑了,”蕭澤莞爾,不加掩飾的渴求目光自她面上流淌而過,語聲卻清晰鮮明,“蕭某不妨直說了———實不相瞞,某心儀殿下已久。”
和齡瞳孔放大了一圈。
“自那日一別某便對殿下見之不忘,甚至是第一回在宮裏迷了路遇見殿下,您的容貌便深深刻進我的腦海之中… …”
說真的,蕭澤這麽文鄒鄒說了一串和齡聽得并不真切,只覺一腳踩進了棉花堆裏,整個身子不上不下。這是她人生中頭一回有一個男人說喜歡她,所謂的剖白心跡。
從來沒被人表白過,和齡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擺放,連這麽實打實看蕭澤一眼都覺得臊得慌。她左右看了看,也不知是羞澀還是怎麽,一只腳跨出了門檻,只轉頭道:“你不準跟過來…!”她想自己需要冷靜冷靜。
說着,噠噠噠跑了開去,淩亂的裙擺輕薄如天邊的浮雲。
蕭澤是真正的路癡,他追出去幾步怕自己回不來,只得放棄了。不過帝姬這樣羞赧的小模樣兒他還是很滿足的,嗯,回頭就告訴母親,于自己是再好不過,連家族也受益,委實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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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起來的時候風在耳邊響動,一停下來慢慢走了風聲便止息了。
和齡不住地扭絞着手帕子,她前前後後聯想一番,又撫了撫自己漂漂亮亮的臉蛋,很是篤定蕭澤說喜歡自己的話不是杜撰的。
本來她對蕭澤僅限于欣賞的層面因他的表白一下子升華了。
沒法子,就是個實在的人,沒法兒對這麽有眼光的人不生出好感來。況且他又長得很俊俏,幾乎和權泊熹比肩了。
和齡走着走着恍惚間聞到了柿子的味道,這味道叫她聯想到了那棵樹,再然後,她猛然記起來,安侬還站在樹上看風景呢!
連聲念佛,和齡不敢遲疑向廢宮跑了過去,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一眼就瞅見了那抹熟悉到閉着眼睛都能認出的背影。
掐指算了算,從她送蕭澤去坤寧宮,到她亂轉,再到她回到這兒,其中起碼有一炷香的時間,兩盞茶都夠喝完了,他很閑嗎?
泊熹顯然是知道和齡過來了,他慢慢轉身,臉上表情沉沉如水,“… …等到你了。”
和齡本來不想和泊熹說話的,架不住心裏好奇,側頭飛快看他一眼,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來的?”
他伸出纖長的食指,指指柿子樹的方向,“那兒還有一個,我記得那宮人是你身邊伺候的。”
好麽,他就這麽等着她來也不救人嗎,和齡無言以對,在牆根下跳了跳,卻怎麽也看不見安侬,她又喊她,詭異的是居然得不到回應。
“喔…殿下別急。”泊熹幽幽陰恻的聲線飄過來,“我叫她先走了。”
和齡咬着唇,聽見他的聲音覺得自己很壓抑。既然安侬不在了那她也沒必要再留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轉過身要走,面前卻突的覆上一團陰影———
泊熹的膽子素來大,他不知是早已布置好了四周還是當真無所畏懼,兩只長長的手臂撐着牆壁把她困在了臂彎之中。
幸而,除此外再沒旁的出格動作。
他不高興起來整個人就顯得特別安靜,只直勾勾地看住她倔強的眼睛。
薄唇動了動,聲如撥弦,帶着抹克制後的寥落,“倘若是我做錯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我改。”語意微窒,“…和齡,不要騙自己假裝看不見我。你變得這樣,我不能專心去做別的事。”
☆、今生慕
不能專心做別的事?
和齡緊緊吮着下唇,他的呼吸輕拂在她面頰上,帶着淡淡的溫熱,長長的眼睫微垂蓋住了眸中神色,她不能準确判斷出他現下這樣兒說話是出于什麽目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哥哥說他城府極深不是污蔑他,更不會是褒揚。
倘或是一個同自己毫無幹系的人,那人或是心機深沉或是為人磊落光明自己都可以做一個旁觀的看客,然而他是權泊熹,是她曾經心心念念一心撲上去以為是哥哥的男人———
她都表現出這麽明顯的态度來和他劃清界限了,就和那一回一樣,他卻為什麽不肯放棄呢?還是他真就認為她這樣傻,由得他騙,好摻和進他和哥哥的矛盾裏去。
和齡對泊熹先就有了戒備,他嘴裏哪怕說出再動人的話,等穿過空氣進入耳朵,一層一層過濾進她心房的時候,似乎都變了味道。
“大人說的話我卻聽不懂,是我打攪您了還是阻礙您了?”和齡把自己頭往牆壁上貼,“我才沒有假裝瞧不見你,我也不是現在才變得這樣的,我是一直就看不到你。”
說完自己也覺着這邏輯怪怪的,一直看不到的話那現下卻是在跟誰說話呢……
總而言之這是一句四面漏風的話,和齡輕咳一聲,也不知道泊熹聽明白沒有,她想告訴他的很簡單,她看見他了和看不見他其實是沒有區別的。
泊熹濃黑的眉毛攢了起來,但只是蹙起一點點,看上去又是無奈又是郁悶。他那一年四季單薄而寡淡的臉容上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已經十分稀罕了。
和齡皺着鼻子勉強不去觀察他細微的表情,有道是“閻王演戲,詭計多端”,這話就是為泊熹量身定做的。
他是個處心積慮的人,和齡想自己在他身上占不着便宜是一定的,既然答應了哥哥不再和他兜搭,如若違背了,回頭哥哥曉得了定是要着惱的。
和齡不想惹哥哥不高興,盼朝是她目前為止唯一認定的親人。
在恢複記憶以前,皇帝再怎麽自稱是位好父皇,再怎麽彌補她疼寵她,她也只是懷着受之忐忑的心情被動接受着,并不會把自己嚴絲合縫地帶入皇帝的女兒這一身份。
天上飛過一列滑翔的黑鳥,羽翅伸得直直的,在頭頂上空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泊熹撐在牆上的手指不經意間蜷曲了,他花費了大力氣克制着自己不一拳砸在牆上,唯恐自己似乎已經很差的形象在她心裏更差,叫她把他當作個暴力野蠻之人。
手指骨節上泛出青白的顏色,泊熹極力壓制着對和齡不滿的情緒。
從他這般幾乎是俯視的角度可以看見女孩兒鼻尖上沁出的細汗,以及她裹挾在衣領陰影中的纖巧鎖骨,再往下看就困難了… …
男人要是喜歡上什麽女人,那麽他對她的生氣和女人對男人的生氣多半是不同的。泊熹多瞅了兩眼和齡花骨朵兒似的脖頸,才微不自在地別開眼,脈脈的視線複落在她輕輕顫動的眼睫上。
“大半個月不見了,今兒個我是特為來見你的。可你呢?你給我的卻是這般拒人于千裏的态度,你希望我怎麽樣,”他眉目微微松弛開,“見到我就這麽不高興麽。”
“嗯,我不高興。”全寫在臉上了。
“十來天裏,和齡一點兒也不想我?”
“我忙着呢,忙着适應宮廷的新生活,哪有工夫想你這不相幹的個別人。”
泊熹仿佛一點也不介意她指他為不相幹的人,啓了啓唇,無可奈何道:“喔。不想我麽?可是…怎麽辦才好。”
出口的聲音意外的醇和動聽,從旖旎的夢境裏傳出來似的,還攜着夢裏纏綿的霧氣,罩住了他自己亦迷惑的臉龐,“約莫是我無可救藥了。和齡,我想你,每一日都在想你。”
就好像身體怕癢的地方冷不丁被人撓了一下。
和齡一震,擡起清明的眸子看向眼前這個身材修長俊挺的男人。
按說打謊兒騙人也沒有騙得這樣情真意切的,他竟然說想她,每一日都想她,說得她都快當真了。
今兒是什麽日子,犯桃花?泊熹這樣似是而非的話說了是在暗示她什麽嗎。
和齡暫且壓下了對他的懷疑,兩只眼睛燈籠一樣晶亮,問道:“為什麽想我,是只想我一個麽?”
泊熹被她這麽直白的問題問得怔忪了下,道:“哪裏有別人可想。”
和齡試探似的,點了點泊熹心口的位置,又點點自己,出口的話卻叫他失望,“大人理應去想您日後娶回門的太太,而不是在這兒和我兜搭。你最好放我離開,倘若別人瞧見咱們這樣心裏該怎麽想,等傳進儀嘉帝姬耳朵裏,恐怕就不只是放耗子這麽簡單了。”
她說着就掙脫起來,就好像害怕自己多停留一會兒就被他的“甜言蜜語”帶進溝裏去。
泊熹對和齡的吸引力渾然天成,不見着還好,一見着她就不自覺磁石一般想賴着他靠近他,簡直中了邪似的…!
和齡這樣蠻不講理地推搡手臂使得泊熹一陣煩亂,他被她弄得吃痛,卻絕不會回手。
半晌兒,兩人都氣喘籲籲的,泊熹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和齡将他圈禁在雙臂之間,緊緊禁锢住。
和齡沒轍兒了,悶着臉被強迫着埋在他胸口,聽見耳邊輕微沉穩的心跳聲。
泊熹在她背上撫了兩把,試圖将和齡從鬥雞的緊張狀态裏脫離出來。
過了會子,他薄唇微動,語聲柔然道:“和齡,你不要鬧脾氣… …仔細鬧出一身汗,多不雅。”
對,合着只有他是幹淨人。
和齡呼哧呼哧的,沒力氣回嘴,她不知道他們這到底是什麽關系,他并不曾像蕭澤那樣兒告訴她他喜歡她,她不喜歡這種模糊的關系,更不喜歡他總是給她那樣藏着一身秘密若即若離的感覺。
她想說服自己他對她毫無算計都不成。
“哥哥叫我不要搭理你,我都整整答應兩回了。”和齡的聲音軟糯耨地從唇邊溢出來,“事不過三,我不想再有第三回。今兒先這樣吧,索性沒有人瞧見,哥哥也不能夠知道,權當我們沒見過面吧!”
“你不肯告訴我你氣我什麽。”泊熹垂眸道:“至少給我個解釋的機會,還是那句話,是我的錯,我願意改。”
怎麽說呢,難道把他被哥哥和祁欽暗殺在沙漠裏的事兒再說一回麽,只怕說完了更激化他要報仇的心理吧!
和齡作出自己不會逃跑的樣子,泊熹果然放松下來,她立馬脫開他去,言簡意赅說道:“你也別瞞着我了,我曉得你和我哥哥不對付,告訴你吧,我知道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泊熹的心稍提起來些許,以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一時卻又曉得那絕對不可
能。
“哦?”他聲音平平地道:“我能有什麽目的。”竟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
和齡見泊熹面色不露端倪,很有些失望,絞了絞手指頭直言不諱道:“老實說,你想報仇的心理我是能夠理解的。可是你打錯了主意,哥哥是這個天底下我最在乎的人,我不能容許任何人傷害他。泊熹… …包括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不是存了壞心想利用我對付哥哥?”
泊熹是打和齡提到她哥哥的時候,找到了她再一次不理睬他的源頭。
回回都是顧盼朝,他若不是近些日子忙,早去捅出他的身份了,屆時身在明處,樊貴妃發起難來有的他好忙。
沙漠之仇他不會忘記,只要顧盼朝活着一日,他就沒準備放過他。
整個姬氏皇族,留下一個人便足夠了。她不是大周朝的帝姬淳則,她只是和齡,是那個有着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睛,在他落難時救他一命的騎駱駝小姑娘。
泊熹從來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因道:“那時的事我早便不放在心上了,你不是救了我麽,既然你們是兄妹,兩兩相抵在我心裏早便抵消掉了,何來的利用之說。”
心裏想着趕盡殺絕,臉上卻薄帶着一抹春風化雨的笑意。
和齡有點動搖了,口中卻道:“你的話我信不過,況且,不是為哥哥,你卻為何要三番兩次…找我,你…很閑吶。”
泊熹噎了噎,人和人到底不同,要他那麽直剌剌像蕭澤一樣濃情蜜意表白一番他着實出不了口。
他的愛意是無聲的,一點一滴積攢起來,淹沒了自己,及至意識到那時卻已難涉水而出。
“大半個月忙着安倩的案子,委實算不上清閑。”泊熹側了側臉,“今兒個是有了進展才進宮想着來告訴你,讓你不要擔心。”
“我不擔心,”和齡摸了摸自己耳垂,“本身就不是我做下的,更不是安侬做的,樊貴妃她惡有惡報,一定要擔心的話,我只擔心最後天也沒能收拾掉她…!”
泊熹忽然福至心靈。
橫豎顧盼朝的目的是對付樊貴妃,這人如今對和齡的意義重大,她對他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泊熹想到這裏心裏不是滋味,他比不過她哥哥,顧盼朝叫她不理睬她她便不理睬他,一點餘地也沒有。
目下是他強迫她留下聽他一席話的,若非如此,他們勢必漸行漸遠,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為了讓和齡不再受顧盼朝的挑撥三不五時就不理自己,泊熹決定暫時同顧盼朝連成一線,幫着他把樊貴妃拉下馬。
這麽做是有好處的,樊貴妃倒了東廠也會受到影響,屆時在皇帝跟前給萬鶴樓上上眼藥,沒了樊貴妃的幫襯,皇帝還能容忍他幾時?
到那時候,若能使得和齡為自己在皇帝跟前美言,把控東廠指日可待。同時握着錦衣衛和東廠無異于架空皇權———
和齡把手在泊熹眼前晃了晃,不知道他怎麽走了神,想了想道:“化幹戈為玉帛最是好了,今兒你的話我會想法子轉告哥哥的。”
泊熹微微颔首,視線停在她的腳上,蕭澤握着和齡腳丫的情景不由自主在腦海裏浮現出來。
他拉長了臉,因實在在意,沒忍住話就出了口,“那蕭澤,”泊熹連念起他的名字都蹙眉,“你做什麽答應送他去坤寧宮?”
這宮裏沒別人了麽,滿宮的宮女太監都是擺設?蕭澤不找別人帶路只找和齡,存的什麽心昭然若揭。
和齡聽他說起蕭澤,臉上卻不由自主紅了起來,抿唇道:“他不認路,因是先前就認識的,故此幫幫忙也沒什麽。”她都忘了自己為什麽要向他解釋,想起蕭澤的一番剖白,心頭漾起細小的漣漪。
她這般在講到別個男人時羞怯紅了臉的模樣落進泊熹眼裏,他的氣度涵養瞬間喂了狗。
“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泊熹薄唇緊抿,面色整個兒沉了下去,見和齡傻傻的,他性子一急便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不準想他。”
☆、今生慕
和齡小臉上粉紅紅的,她把泊熹望着,半晌兒,慢慢地撥開他扣在自己肩頭的手,“如今的錦衣衛管得可真寬… …蕭澤和我說了什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牢大人您好奇。”
泊熹不理會她的揶揄,挺拔修長的身姿站得愈發得筆直,像鳳尾森森的翠竹,唇角卻勾起一抹寒湛湛的笑意。
她不說他也猜得出七八分,都是男人,還能不了解同為男人的心理麽?
他在她跟前再也不能像在旁人跟前一樣的面無表情。
泊熹很不痛快,她牽動他的神經,關乎她的一切都能叫他動容,從而影響他的心情。就好比現在。
和齡伸伸胳膊,眼睛向廢棄的宮室瞟了一眼,打着什麽主意。她是不可能讓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的,儀嘉帝姬這手玩兒得陰險,鎖宮門,放耗子,真虧得她堂堂大周養尊處優的帝姬能做出這樣的事,只怕還是身邊的宮人給出的下三濫主意。
和齡腦子活絡,立馬想出了四五條報複儀嘉帝姬的計策。她從中挑了個自認為最棒的,興奮地搓了搓手,笑得志得意滿。
這笑容在泊熹的眼裏卻變了味道,他們現在正說着蕭澤和她的事兒,她就給他綻放出這樣一抹甜蜜蜜的笑容———
怎麽對他不這樣笑?
“別笑了。”泊熹沒好氣,輕哼,“笑得臉上紅暈暈的,他有什麽好。”
白細的指尖點了點和齡紅澤未褪的臉頰,白的更白,紅的更紅,他是沉着臉偏生還要對她露出個笑微微的模樣,瞧得人直發怵。
和齡不知道自己先前臉上究竟是不是“紅暈暈”的,只這會兒在泊熹涼涼指尖的輕撫下皮膚卻好像發燙起來,臉上也如同暴曬在火爐子一般的太陽下似的,不可抑止燒起來。
“再…再靠近一寸我就回禀父皇,治…治你的罪!”她威脅他,聲氣兒卻弱弱的。
泊熹聽罷若有所思,曼聲問:“罪名卻是什麽?”他咯咯咯笑起來,唇角的弧度像個變.态,拇指在她唇角不輕不重地揩着,就像他的唇。
感受到和齡身體和情緒的明顯變化。他知道,至少此刻她眼中只有自己。
泊熹微有感嘆,他二十來年從沒有對女人有過任何旖思,不想對着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生出侵犯的渴望。
身體裏最原始的欲|望破繭而出,想要狠狠地、狠狠地欺負她。
再一次不得不提,和齡雖說打小兒混在宮外,她自己也認為自己身經百戰什麽事兒都明白,男女之間親密的行為自己都知道的,但是像泊熹這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毫不遮掩地把手往她脖領子裏滑她就懵了… …
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擡眸瞧見泊熹黑沉沉沒有聚焦的眸子,她懷疑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麽。
兩人都定住了,和齡清楚泊熹他自己府裏沒有通房丫頭,外頭風月之所更沒有相好的,原因是他壓根兒就不去那些地方,從這個角度來看泊熹真的很是潔身自好了,同那些同齡的官宦子弟相提并論的話。
不過也有一個弊端。
和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視線換成了偷摸着的樣子,小心觑着泊熹。他今年二十來歲,正值壯年啊,身上不是一把火麽,也不曾發現他喜歡男人,又沒有女人… …
“你———”和齡吱唔的聲音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按住他的手沒有絲毫松懈,問道:“大人二十出頭了呀,會否,嗯…精力過剩?”眸光好奇中夾雜着一星說不清道不明的叫他十分不自在的神色,說不上來。
然而,精、力、過、剩。
泊熹咀嚼着和齡話裏的意思,面上突然就是一黑。
默了會兒,他揚唇輕笑,唇際盛放出一朵灼灼炫目的花,薄唇微啓道:“殿下這是…調|戲微臣麽?”
和齡向來是什麽話都敢說的,心裏縱使羞窘,臉上還強裝出鎮定的神情,硬撐着道:“不錯,我終日無所事事,現今兒就剩這點愛好了。”
泊熹勾了勾唇,須臾低沉悅耳的男人笑聲響起來,他動了動手,收回了自己方才情不自禁時探進她領口的食指,指尖依稀殘着那抹如溫軟凝脂玉一般的觸感。
他看得出她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地底的尴尬羞澀,嘴上卻不依不饒,半真半假道:“倒是個可持續性發展的好愛好。”
說得臉皮厚如和齡亦經不住低了頭,腳尖在地面搓了搓,照他這話,莫非他喜歡她調|戲他…?她沒再聯想下去,張了張嘴,想勸說他要不想個法子瀉瀉火,男人嘛,聽說老這麽憋着對身子不好的。
猶豫的當口,泊熹卻慢條斯理為和齡整理起了才兒被他弄得露出鎖骨和一小塊雪白皮膚的前襟,他拉了拉她的護領,又撫平,神色專注而複有深意,仿佛在做最重要的事情。
和齡見過金寶照顧銀寶,以前她還暗想金寶怎麽把銀寶當孩子照顧似的,現下似乎是被泊熹同樣對待了,想着,胸臆旋即湧起一股脹脹的詭異氣流,整個人都有點兒輕飄飄起來。
一陣似曾相識的短哨聲打破了兩人間暧昧湧動的局面,這聲音有節奏,上一回和齡就聽過的,現下益發肯定了,這必定和泊熹有關,保不齊就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周圍的情況。
果然,他聽見那短哨聲,不着痕跡間就與她拉開了距離,側頭往西面望去。
和齡也随之看過去,視線裏,一人向自己走了過來。快到近前了她才認出是誰,沒發現泊熹的臉色變戲法似的從适才那一點少見的溫柔裏抽出,變作一副挑剔的神色。
來人卻是小福子。
原來安侬回宮後一掃聽,得知帝姬還未回來過心裏終究放不下,可她自己實在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那些耗子還另說,主要是後來救世主一般出現的指揮使權大人,他竟用柿子将她從樹上打了下來,害得她摔了個老太太鑽被窩!這麽冰山一樣的人,絲毫不見同情心,愣是吓得她連跑帶跳迅速跑走了。
安侬怕自家帝姬又着了儀嘉帝姬的道兒,便知會了小福子讓他出去把帝姬找回來,再要尋不着就只好捅到皇後娘娘那兒去了。
小福子走到和齡跟前,呵腰分別對和齡和泊熹都行了禮。
他長得好看,白皮兒,陰陰柔柔中不乏英氣,說話也動聽,“帝姬果真在這兒,奴婢要再找不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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