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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和齡拍拍他的肩膀,一時覺得自己有時候突然不見對他們這些伺候的人而言确實是提心吊膽的災難,很有幾分對不住,便溫聲道:“你受累了,往後我上哪兒定知會你們,實在不成你大可時刻跟着我,陪我說說話兒都成的,我喜歡。”

他們主仆兩個你一言我一語,泊熹臉上沒什麽表情把小福子打量着,這“沒什麽表情”的表情與打量蕭澤時并沒有區別。

等他聽見和齡讓這太監時刻跟着她時,眉心幾乎在瞬間打了個結,跟着就臭了臉。

“微臣還有要事回禀皇上,先行告退了。”泊熹彎腰道,外人瞧不出他的不妥,和齡也沒瞧出來。他們像兩個偶遇的人一樣,和齡轉頭樂呵呵地道:“好,大人您慢走,替我向父皇問個好兒!”

泊熹嘴角微抿,又把腰向下躬了躬,踅過身大步流星去了。

和齡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犯了嘀咕,怎麽突然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走得這麽快,趕着投胎呢這是。

她也不想下去了,轉頭朝小福子勾了勾手指頭,“你過來,我有話交代。”

小福子收回落在權泊熹背影上的視線,轉而面色平和看向自家帝姬,附耳過去。

和齡如此這般細細交代,小福子聽得耳朵聽得癢癢的,他拿手揉了揉,卻疑惑道:“這麽的可以麽?要是将那位吓出個好歹來———”

和齡豪氣幹雲地一揮手,“你卻怕什麽,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又問小福子要了耳挖勺,擡步往斑駁的朱色宮門前走,“你要是瞧見裏頭景象就不會在心裏覺着我出格了,呵,吓着她?她怎麽不怕吓着我,我這會兒給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小福子對和齡最後一句話保持沉默。

本來他還奇怪,心話兒帝姬要耳挖勺做什麽,然後,等他眼見着他們帝姬就一只小小的耳挖勺撬了鎖,心裏就服氣了。撬鎖可是技術活兒,帝姬生長在市井,但不市儈,渾身上下透着股子鮮活勁兒,朝朝若陽,相處這些日子下來,他益發被她收服了,在蕭皇後跟前回報帝姬情況時也有所保留。

宮門開了條小縫,和齡貓過去看了看,見庭院裏那些耗子仍在亂竄,她深呼吸一口帶上了門,轉頭吩咐小福子道:“把咱們能幹的幾個都叫過來,再有,你叫安侬尋些耗子藥來,越快越好。”

“是。”小福子知道帝姬的目的是什麽,只是不好再多勸,只得快步往回走。

和齡沒等多久,那邊由小福子打頭,她的人手都被抓壯丁似的帶過來了。

底下人哪個不想往上爬,要緊是他們空有想在主子跟前表現的想法卻苦于沒有機會,今兒個聽了吩咐,連問都不問,表現出了絕對的服從,一時間衆人摩拳擦掌撸袖管兒,向宮牆裏投擲耗子藥,場面頗為壯觀。

和齡坐在安侬不知打哪兒搬來的椅子上,優哉游哉的使勁憋壞水兒,柿子專揀軟的捏,儀嘉敢這麽對付她,顯見的是上一回兩個巴掌沒叫她長記性。

這樣好,她奈何不了樊貴妃,先拿儀嘉帝姬練練手,回頭将院兒裏耗子們收集起來蒸炸煮烹親自給送上門去,整治一桌耗子宴還給她。

還敢喜歡泊熹,想得美,泊熹才不會娶她......

☆、試金石

秋高氣爽,轉過天兒,和齡破天荒地往景仁宮去了。她也未曾帶上許多人,身後只跟着拎着個三層雕漆葫蘆紋食盒的小福子,還有空着手的瞧着十分內斂的安侬。

這是和齡自打還是個無人問津的宮女兒的時候,被強迫進過一回景仁宮後的首次主動登門。老實說,來時路上她心裏還有點兒毛毛的,可不知為什麽,等真正站定在景仁宮門首上了,瞧着門前的小太監一溜煙地進去給儀嘉帝姬通傳,她忽然就不懼怕了。

也許人到了這份兒上膽子自然而然就會大起來吧,再者說,她會心裏發毛主要還是對這景仁宮沒什麽好印象罷了,加之樊貴妃是這一宮主位,偏殿裏還住着因她而陰差陽錯流産了的窦貴人… …景仁宮和她八字不合。

卻說儀嘉帝姬彼時正坐在稍間外的回廊上同她的貼身宮婢說笑,她們只道和齡昨兒個是被吓破了膽子,自有自己的一番想象,也算是解了氣了。

儀嘉帝姬打小兒在一衆帝姬中從來都是給別人添堵穿小鞋的角色,但和齡的出現顯然打擊到了她不可一世的氣焰,光是這些也就罷了,她暗下裏曉得這淳則帝姬與自己是非同一般兒的姊妹關系,她們的母親竟是親姊妹,故此她們的關系較之別個帝姬皇子理應更為親密。

儀嘉往水塘裏丢了片樹葉,冷笑一聲,倘或沒有泊熹,她興許能夠看在血緣的關系上放她一馬。

可淳則帝姬她自己不識相,還是個宮女兒的時候就知道勾引泊熹了,如今變作帝姬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是在父皇為她和泊熹賜婚的時候出言阻止,生生壞了自己和泊熹的姻緣!

大珠見自家主子臉色又不對了,忙賠笑道:“您寬心吶,淳則帝姬是個野丫頭片兒,您才是嬌嬌貴貴在宮裏頭長起來的金枝玉葉,您可是咱們皇上的心頭肉,她便是再投胎十回也及不上您一根手指頭呢!”

凡是人就沒有不愛聽好話的,儀嘉聽得舒服極了,她心想也是,橫豎父皇已經動了要招泊熹為驸馬的心思,左右不過數個月,回頭自己母妃再敲敲邊鼓,這樁親事定能成的。

正說着,廊上伺候的宮人就來回報說“淳則帝姬”來了。

儀嘉帝姬一聽滿以為和齡是來算賬來的,她是無懼的,在自己的地盤上她還敢打人麽,倘若只是來吵嘴鬧事,她并不怕她鬧。

儀嘉帝姬想象了無數個和齡怒目而視怒發沖冠的表情,卻沒料到等見到淳則帝姬時她是一副笑容宴宴的模樣,身上穿着鳳穿牡丹如意紋短襖,下着十六幅湘裙,一雙桃花眼兒噙着和善的笑意,走起路來顧盼生姿,又水靈又嬌憨,活脫脫哪裏半點來尋釁的架勢,竟仿佛認親來的。

和齡見儀嘉只是把自己打量着,并不叫身為客人的自己坐下也不覺得尴尬,她臉上流露出一點歉意,走近道:“儀嘉姐姐,我今兒是來賠罪來了。”

“賠罪?”儀嘉帝姬的視線轉到小福子手上的食盒上,目光複落在和齡臉上,倒要看看她耍的什麽把戲。

和齡道:“過去是我不好,我是妹妹,姐姐說我都是為我好,可惜我發現的晚了才叫姐姐您以為我是成心的要同您作對,我卻哪裏敢呢… …”

她這麽一示弱儀嘉就在心裏盤算起來,從起初的不信任慢慢兒有點相信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淳則帝姬沒有母妃管照,如今只得一個皇後娘娘,然而皇後畢竟不是她親生的娘親,肚子裏必然有她的小九九,淳則帝姬的母親良妃的母家卻與自己母親是同樣的,她焉有不向自家人靠攏的道理?

儀嘉帝姬輕慢地笑了笑,換了個坐姿,她是成心拿喬,“阿淳妹妹快別這般說,我受寵若驚生受不起啊,”她撫撫自己被和齡扇過兩巴掌的臉,笑容裏多了幾分陰毒,“拜你所賜,我這些日子照鏡子老覺着自己的臉歪了,你這麽輕飄飄來道個不是就算完事兒了麽,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所以阿淳才來給姐姐送上點吃的呀。”和齡的演技委實算不得好,但得虧了她有一張漂亮幹淨的皮相,眉頭微蹙就顯得楚楚可憐,輕易叫人懷疑不到她的動機。

她招招手,小福子便低着臉将食盒呈遞上去,口中道:“這是我們帝姬親手做的油焖大蝦、油焖茄子、油焖肘子。”

全是油焖…?

和齡并沒覺得哪裏不妥,她在儀嘉帝姬打探的視線下神态自然地把食盒裏的碟子一個個拿出來擺在她跟前,又取出一副銀箸兒遞與她,笑得純善極了,“這都是阿淳親手做的,姐姐嘗嘗味道如何,您要是喜歡,趕明兒我天天給姐姐做。”

儀嘉帝姬才沒有想和她和好的打算,但放着跟前這麽多人看着,她是好面子的人,怕別人傳出去說她不給淳則帝姬面子氣量小,就拿過銀制的筷子,撥了撥最靠近自己的那道所謂“油焖茄子”。

茄子沒瞧見,倒怎麽瞧見滿盤子圓圓的,圓圓的什麽?這菜是不是取錯名兒了?

正研究着夾起來觀察,還放到鼻端聞了聞,忽聽對面站着殷勤笑着的淳則帝姬道:“姐姐不給阿淳這個面子麽,好歹嘗上一口,好叫我心裏能過得去些。”

儀嘉帝姬輕笑着敷衍,但見銀箸兒毫無變黑跡象,心道淳則在這菜裏下毒是決計不可能的,既然沒毒,那自己嘗嘗也未為不可。她就夾着那塊兒圓圓的不明軟肉張開了嘴,本來只是舔了舔試試味道,手上卻突的被人一推,将那塊軟肉推進了嘴裏,她一咬,只覺這肉味道古怪,甚至夾生!

“呸———”儀嘉帝姬幾乎在一瞬間将吃進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喝道:“野丫頭!你給我吃的什麽!?”

和齡眨巴眨巴眼睛,“咦?您不覺得眼熟呀?”

她拿過另外一副箸兒伸進碟子裏,撥了撥,慢聲慢氣道:“這是耗子腦兒,妹妹我自創的關外土特産。我看它們滿院子跑怪浪費的,就想着給姐姐嘗嘗鮮兒,怎麽,您竟然不喜歡麽?”

老、鼠、的、頭———

剎那間儀嘉帝姬頭暈目眩,連隔年的年夜飯都能直接吐出來,她“哇”的一聲趴在欄杆上不顧形象地吐起來,邊兒上的宮人們都吓壞了,把她圍在正當中,一時好不熱鬧。

罪魁禍首和齡好心地問了幾句“姐姐還好麽”,得到的只有儀嘉帝姬嘔吐的聲音,她見狀,嘴角這才緩緩地浮起一抹弧度,看得小福子和安侬齊齊咽咽喉嚨,真是人不可貌相,長得天仙似的容顏,皮囊裏卻絕對不是純良的芯子。

和齡才不管儀嘉吐得天昏地暗,她完事兒了心情大好,将走之際卻被稍間大開的窗戶裏一張紫檀木桌兒上的畫吸引了注意力。

她伸脖子觑了觑,待看清了臉色就變得有幾分古怪。安侬順着自家帝姬的視線望過去,面色亦是小小變化,原來那張畫兒上畫的不是鳥獸魚蟲,而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畫得惟妙惟肖的,冷峻的神韻抓得極好,若不是在心裏琢磨千萬遍,想來是畫不出這樣的效果的。

安侬還在打量着,和齡已經擡步走了過去,她把那張畫着權泊熹的畫像拿起來看了看,鼻子裏小小地哼了聲。

趁着儀嘉帝姬的人一門心思都在他們主子身上,和齡自說自話地抓起筆架上一只猶帶着墨香的毛筆,沒猶豫,照着畫中泊熹那張臉就在左右臉頰分別寫了一個字。還別說,寫完後她自己再看着這畫兒便覺順眼多了。

安侬不識字兒,拿胳膊肘捅小福子,好奇地低聲問道:“殿下在權大人臉上寫了什麽?”小福子微擡了眼睑,“‘王’‘八’。”

“你才是王八,好好兒不想回答不回答便是,做什麽罵人呢!”

小福子斜睨安侬一眼,平緩解釋道:“殿下在權大人的畫像臉上寫了‘王八’。”

這下安侬懂了,他們都把視線投向向着自己走來的帝姬,和齡擺擺手道:“咱們走吧,這裏似乎不大歡迎我呢。”

安侬心話兒說殿下您請人家吃耗子宴人家能歡迎咱們麽,不過也虧得帝姬想得出來,要她說,這可比儀嘉帝姬用耗子吓唬她們更損一百倍了,嘗了耗子腦子啊,光是想起來就想吐了。

只是這事兒不會就這麽結束吧,儀嘉帝姬恐怕還會再報複回來,這樣惡劣的循環,安侬想着想着就為和齡感到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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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侬的擔憂不是多餘的,果然,儀嘉帝姬這一回不直接找和齡算賬了,她大約是意識到自己不是淳則帝姬的對手,思之又思,最後直接就哭哭啼啼來在養心殿皇上跟前告狀了。

儀嘉帝姬抹着滿臉的眼淚水兒到得西暖閣時泊熹正在裏頭向純乾帝彙報調查的安倩那案子進展,話才說到一半呢,不妨儀嘉帝姬甩着帕子進來了,柑公公攔也攔不住。

皇帝在做正事,見女兒如此不免沉下臉,擡手制止了下首權泊熹的聲音,對儀嘉道:“你來做什麽,沒瞧見朕在處理公事?越長大越不曉得規矩!”

儀嘉帝姬縱然打小兒就深受皇帝寵愛,卻也沒少挨罵,此刻她只看了長身玉立于高幾旁面色泊淡的泊熹一眼,很快就收回視線,向首座上皇帝哭訴了一番和齡的“罪行”。她自然是要添油加醋一番的,仿佛不多說點什麽就不能引起父皇的重視似的。

這屬于惡人先告狀,兩方有了矛盾,先一個人說的總歸能叫人印象深刻,皇帝聽了也感到震驚,眉間深深地皺起了幾道褶子,“淳則打你?!她竟會打你?還有什麽…耗子腦兒?”

簡直聞所未聞。

倘若淳則果真是這樣,那這倒仿佛真如同太後所說,這丫頭是常年在外養壞了性情。

泊熹在邊兒上聽得仔細,他略擡眸望向首座上的皇帝,見皇帝分明是有了動怒的跡象。他适才已将安倩的案子解釋得差不離,把和齡摘出去了,可現下儀嘉帝姬這麽一鬧,和齡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卻會産生偏差。

帝王家薄情,一個多年在外的女兒,如何比得上見天兒自己眼皮子底下心肝寶貝寵大的眼珠子?

想着,泊熹在寬袖中的手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戒指,倒不曉得皇帝待怎樣解決。他今兒除了要回禀安倩的案子,此外,還有六皇子的下落要回禀,目下這是無端被打攪了。

儀嘉帝姬使得一手的苦情計,在自己父皇膝下跪着哭得聲淚俱下好不可憐,純乾帝見不得女兒哭成個淚人兒,不禁嘴角下撇,冷聲向外吩咐道:“來人,去把淳則帝姬叫來。”

和齡初生牛犢不怕虎,她來之前已經猜測到一些了,只是她高看了儀嘉的為人,壓根兒沒想過有人說話喜歡省去于自己不利的部分,反倒将錯處皆推在他人一身。

皇帝不悅,整個兒西暖閣裏便氣氛低沉。

和齡提着裙角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泊熹,可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和齡抿抿唇,對着正中寶座上着龍袍的純乾帝跪拜下去,“給皇上請安。”

純乾帝沒讓和齡起身。他略一尋思,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偏聽偏信,便放緩了音色問道:“阿淳可曾打過儀嘉巴掌?打了兩下。”

跪在下首的和齡挺直了背脊,她看着儀嘉伏在皇上膝頭不住抽動的肩膀,視線向上移動,落在這個自稱會照顧自己的所謂父親臉上。

現下這情形,純乾帝面容上早沒了初見她時的滿心喜悅。

即便不曾開口,和齡卻輕易看出父親此時正站在儀嘉的角度看她,為她而怪罪她。

有點失落。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在她眼中“父皇”也不過是個冷冰冰不真切的詞語。身處這樣的環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和齡安慰自己他們才是父女才是一家人,而她是半路來的,融入不進去也實屬該當。

和齡都不願意解釋,雙眸微垂,道:“回皇上話,是女兒打的。”

“那耗子———?”

純乾帝話沒說完和齡就接了口,負氣似的,“也是我做的。”

皇帝的臉色是真的不好看了,倒不是為的和齡回答的那些話,孩子們的小吵小鬧他不會放在心上,最多安撫一個教育一個便了,可瞧着小女兒這樣子,怎麽倒好像是對自己不滿。

他走下去站定在和齡跟前,她跪着,兩眼卻只看着地面上鋪的地毯的花紋。皇帝斷言道:“你對朕不滿,為何?”

和齡閉了閉眼睛,她不記得父親不記得母親。徳叔過世後,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就沒了。一路長大的艱辛裏只有自己,她甚至不曾奢望過親情,直到從掌櫃的口中獲悉了自己還有個哥哥,和齡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開心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

如今擁有的越來越多,卻沒有獲得想象中的快樂。這個父親也像極一時心血來潮寵她幾日,他心裏未必真把她看重。

正要回話,純乾帝卻突兀地道:“你在怨朕,怨朕這些年不曾派人尋你們,是也不是?”

和齡擡頭看他一眼,她确實在心裏這麽想過,并且她想的不止這些。樊貴妃謀害親妹卻逍遙法外,這麽些年在面前男人的庇護下活得逍遙自在,而她的母親卻在韶華時躺進了冷冰冰的棺材,哥哥也為了給母親報仇吃了很多苦。

這一切,眼前這個自命不凡的天子卻一無所知。

和齡擡眸道:“女兒不敢。”

純乾帝突而冷笑一聲,“你不敢,朕看你敢的很!”

他一生最不能提及的便是良妃之死和緊随而至的一雙兒女失蹤。現在雖說是尋回了失憶的女兒,他心中卻留有疙瘩,總覺得女兒在怪自己。

一邊儀嘉帝姬藏下自己的得意,擦着眼睛道:“父皇也別怪妹妹了,阿淳妹妹年紀畢竟小些,曲解了您她也不是刻意為之。”

“是啊,姐姐年紀大不會曲解父皇。不過都這麽大了還不嫁人,過幾年就嫁不出去了吧!”和齡撇撇嘴,該呲達儀嘉的時候她克制不住。

皇帝不參與她們的對話,他退回去坐下,目光掃了眼權泊熹,無意見到他正看向一雙女兒的所在。皇帝眯了眯眼,卻察覺到他注視着的人似并不是儀嘉… …

眸光微深,純乾帝露出詢問的神色看向泊熹,“此番到底是淳則的錯處大些,依愛卿之見,朕該怎麽罰她為好。是關禁閉,抑或在宮門前罰跪幾個時辰?”

☆、橫波覺

皇帝這般問自然有他自己的計較,權泊熹不屬意女兒儀嘉他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他對和小女兒似乎———

剛兒那一眼,泊熹微微蹙着眉,神情同往常有明顯的差別。

泊熹往常仿佛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突然對兩位帝姬的争吵起興趣不是他的性子,否則也不會引起皇帝的注意。

不過純乾帝也只是起了狐疑罷了,為君者猜疑心重,沒事都能有事,更何況泊熹是當真的擔心和齡,便掩藏的再好,眼縫兒裏也會被窺出不一樣的風情。

聽見純乾帝突然把問題抛向了自己,泊熹來不及收回望向和齡的視線,他頓了頓,慢慢地回轉了身面向皇上,先不答話,只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道:“臣适才聽儀嘉帝姬言之淳則帝姬用煮熟的耗子腦兒給她品嘗… …一整盤耗子,”他悠悠說着,忍不住有點想笑似的,一點細微的笑聲甘泉般流淌而出。

和齡咬着下唇,不期然間仰頭看向泊熹,清冽如水的眸光裏倒映出他玉樹颀長的身姿。

見泊熹向皇帝拱了拱手,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恕臣愚鈍,微臣倒不曉得宮裏頭一下子能尋出這樣多的耗子來,委實駭人。竟不知淳則帝姬何處弄來,”他大大方方地轉臉再次看向和齡,上身微微地下傾,禮貌至極,“殿下可否解臣下之惑?”

她還跪着,兩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住他。

泊熹長眉微挑,“殿下?”

他是了解她的,希望和齡能不意氣用事。在宮裏頭生活不叫做生活,這是适者生存。

和齡的帝姬之途太順暢了,她不知道君心難測這話,親生女兒又如何?皇帝有那麽多皇子帝姬,喜歡的程度自然不同,心愛的,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都交與他/她,不待見的,只叫他們過着相對平頭百姓而言不愁三餐的日子也盡夠了,有頭臉的宮人甚至都能欺負到不得寵的皇子帝姬頭上去。

泊熹眸色安然,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清淺表情,不會顯得太過熟絡,也不至于冷漠。

儀嘉帝姬瞧在眼裏,她拈起錦帕假意拭淚,聽了泊熹的話心直往下墜。

她不知道他是成心把話往這方向引的,只道泊熹是真的好奇,一時急起來,不大願意和齡把自己将她關起來的事抖露出去。

滿屋子人的視線這下都集中在了跪在正中藻井下的淳則帝姬身上,柑橘公公擺了擺拂塵,轉頭悄悄地留意皇上的表情。

皇帝正一手托腮倚在椅背上,倒叫人瞧不出端倪。

下首和齡轉動着膝蓋挪了挪身子,她別開盯住泊熹的視線,目光稍稍下垂掩住了眼裏的思忖。泊熹是知道整樁事情經過的,他自然也知道是儀嘉帝姬把她關在廢棄的宮室裏放了那許多的耗子,卻仍這般發問… …

和齡一振,不禁擡眸對上了他蘊着淡淡疑問的視線———他和大家一樣,都在等她回答。

她心裏突然體悟過來,泊熹是真的在幫她。

和齡其實沒有那麽傻,之所以不說清楚只是因她那一刻看着儀嘉帝姬伏在父親膝頭哭泣訴苦的模樣…生出了嫉妒的情緒。

都是父親的女兒,為什麽自己吃了那許多苦甚至一度流離失所漂泊關外,儀嘉帝姬卻能夠錦衣玉食順風順水。如今儀嘉帝姬一受了這麽點子小小委屈就跑來皇帝父親的跟前掉眼淚求父皇做主,足見她打小兒是經常這般的。

只要一想到這個和齡就很不舒服,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發洩情緒,潛在的意識深處想讓父皇知道她不高興。也許還需要一點不問緣由地偏幫和信任。

只可惜,這位父親并不曾一心向着她。

純乾帝的話她聽得很清楚,他竟還問泊熹怎麽處置她好。和齡手指攥緊了裙襽,終于舍下心底深處對于父親這一角色那些顯得幼稚而天真的幻想。

可不是,儀嘉帝姬有錯在先,自己不能因為不高興有氣性就便宜了她,要罰一起罰,她讓她不好過了,她也別想好過!

仿佛身體裏一個阻滞的血脈疏通了,和齡一反之前破罐破摔的狀态,她配合着泊熹向他解釋,“大人有所不知,這些耗子是哪裏來的我卻也好奇的緊,問我我是答不出的,這個還得向儀嘉姐姐求教。”

“為何?”泊熹問道。

和齡捶了捶膝蓋,眸光卻隐約地望向一臉深不可測的皇帝,嘴上很實在地說道起來,“儀嘉姐姐約莫是不喜歡阿淳吧。”她聲音弱下幾分,仿佛還有點兒委屈,“我昨兒是饞了想上樹摘點柿子吃,儀嘉姐姐卻不知為何出現,她叫人在外頭鎖了宮門,要把我關在裏頭。如果單是這樣… …我宰相肚裏好撐船,可以不跟她計較,實際呢,得虧姐姐想的出來,她竟然使人往我身上丢耗子,放了數也數不清的耗子要來咬我… …”

一頭說着,一頭撸起袖管,尋找着手臂上似乎是被耗子咬着了的傷口。

她的手腕真白得嫩藕一般,翡翠鑲金的镯子随着纖細的手臂搖晃上下滑動,卻一點兒傷痕也不見。泊熹眸光暗了暗,只瞥了一眼便立時收回視線。

這是在皇帝跟前,他自然是正人君子的面貌,帝姬心性開放當着他這外臣說露膀子就露膀子,旁的內監都不敢盯着看,何況是他。

“帝姬無事便好,您若是有了差池,皇上定要擔憂。”泊熹被解了惑,踅身重新面向前方,身後傳來和齡慶幸的聲音,“是呀,還好我命大福大!”

這兩個還真一搭一唱起來了,儀嘉帝姬這會兒再瞧不出泊熹的意思她就是個傻的了。

她突然看也不敢看皇上,要她認為自己有錯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怕的是皇上的感情天秤傾向和齡,不由愈發的聲淚俱下,和盤托出道:“父皇可不能聽她胡說,要不是她扇了我兩巴掌,我豈會放耗子咬人連這樣式的主意都用上麽?”

說着提着裙襽飛快地走到和齡跟前一把将跪着的和齡拽了起來,她從來都是氣勢洶洶的,拎着和齡的手臂道:“妹妹在尋什麽?”

儀嘉瞧得真切,淳則整個手臂白得閃眼,不說咬痕了,便是連一點子利器的劃痕也是沒有的,她冷哼一聲,自作聰明,就這樣還要裝出被耗子咬到的模樣博同情,當自己是好欺負的麽!

和齡個子比儀嘉矮一些,力氣卻其實是比養尊處優的姐姐大的,此際被儀嘉帝姬提溜起來她本來很是惱火,差點忍不住想去揪儀嘉的頭發了。女孩兒打架自古都是這般,抓臉扯頭發咬人,她磨了磨牙把這些在腦海裏演示一遍,現實裏卻和眼角挂着淚珠的儀嘉一樣也哭了出來。

和齡突然甩開儀嘉,抹了抹眼睛柔弱地撲到父皇大腿上,“阿淳不曾打謊,原先是被咬到的,但是不知怎麽過了一夜就沒有了… …”她抽泣着,小鼻子哭得紅紅的,眼睫上潮濕氤氲,希冀又可憐巴巴兒地把男人望着。

皇帝心頭不覺就塌陷下去,他把女兒白花花的手臂往她袖子裏放,邊還分心打量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權泊熹,見他垂着眼角才放心。

撫了撫和齡的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哪想腿上另一邊一重,卻是儀嘉也跪了過來,她啜泣不已,“父皇難道要偏幫着淳則麽,自她回來父皇對想雲都不那麽看重了,凡是好的玩意兒都先緊着她,還有———”

儀嘉瞄了沉靜得仿似不存在的泊熹一眼,一口惡氣生生咽下去,只是含糊地嘤嘤哭道:“你們都向着她…都向着她… …”

這話一出更是坐實了皇帝的猜測。

他現下是真明白過來,竟是這樣麽?權泊熹瞧不上儀嘉,心裏是愛慕淳則的?

然而這個結論也免不了叫皇帝懷疑,權泊熹其人在兒女情長上着實沒什麽過往,如他這般冷硬不近人情的性子,會冷不丁就把淳則瞧進眼裏了?幾時發生的事,又是為的什麽?

一時半會兒鬧不清首尾,皇帝決定暫且擱下,原本一個女兒哭他是滿可以擺出慈父的模樣來安慰的,但兩個一齊哭就不好辦了。

他沉下臉冷聲道:“都起來,還當着外人,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和齡便吸着鼻子站起來了,還抽空得意地斜了一眼儀嘉。儀嘉卻有些被父皇的臉色吓着了,以為是自己今天鬧過來惹得父皇不高興了,憋了火氣要宣洩。她沒工夫再和和齡鬥,一邊暗笑她看不清情勢,一邊夾緊自己尾巴小心翼翼地站直了不敢出聲。

皇帝不知道和齡對泊熹有沒有情義,暫時只瞧出來兩人間倒比儀嘉要顯得親近,這令他略感意外,并不希望淳則和姐姐喜歡上同一個男人。

沉吟一番,突然道:“你們鬧得這起子破事朕不想追究,罰卻不可不罰。”目光掃過去,“打今兒起都閉門思過,好好想想孰對孰錯,都是自家姊妹,難道還能為個———”“為個男人”,他沒出得了口,擺擺手不耐煩道:“都回去吧,安生些也叫朕少操些心。”

和齡道“是”,退步往外走,走到門邊上了,忽模糊聽得裏頭皇帝的聲音,這話是對着泊熹說的,“那宮婢的案子且擱下罷,內情朕都明了了。樊氏性子…是跋扈了些,念在她那時不曉得淳則的身份,便做出那些也情有可原。”停了停道:“還是說說六皇子罷,想來愛卿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朕了。”

泊熹垂眸,他早料到光是一個小太監的指認并不能扳倒樊貴妃,要使得皇帝徹底對樊氏失望厭棄,必得有當年知情的人親口指認她害了良妃。

何其難。

和齡聽得不清不楚,摸摸耳朵大步向外,她擡頭看看天,雲翳低垂,風聲陣陣,樹葉狂震簌簌簌下落,看樣子是要變天下雨了。

儀嘉帝姬厭惡地瞅了她一眼,在宮人們的簇擁下坐上了擡辇,經過和齡時忽的壓低聲音道:“你別得意,你以為泊熹是真的向着你?”

“什麽… …?”和齡蹙眉看向她。

儀嘉冷笑着翹了翹唇,想起當初權泊熹亦有對自己溫和關心的時候,“嗤”了聲道:“等父皇不再看重你,你就知道什麽是現實了。”

☆、雨霖鈴

“你到底什麽意思?”和齡追上儀嘉帝姬的擡辇幾步,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手上的力道甚至是蠻橫的,“把話說清楚。不說清楚的話,你今天就別想從我眼前離開。”

可笑,說了一串似是而非的話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她是當真瞧不起她,還是太高估她自己。和齡在皇帝跟前都有甩臉子差點把情況弄糟糕的時候,更別提目下對方只是一個與她身份相當的帝姬罷了。

她知道自己深深地讨厭儀嘉帝姬和她的母親,比她們讨厭她更讨厭她們。

擡着轎辇的內監沒有停下步子,而和齡又不松手,如此一來坐在擡辇上頭的儀嘉帝姬整個人都被拽的歪斜了,半邊身體都掉了出去,到這時她才憤怒地命令停步,轉頭大聲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麽,你以為你是誰?父皇的心頭肉?淳則,我不妨說與你知道,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中,除了權勢沒別的是你可以抓住的,而能夠賦予你權勢的人除了天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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