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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詭異地笑了笑,叫萬鶴樓收起來。是良妃腰間的香囊,配上那一碗藥共同的效用促成了她的香消玉殒,這樣害人的手法着實的高明,只是施害人必須與被害人有一定的熟悉程度,否則被害人并不見得會在接受香囊後佩戴在身上。
良妃既亡,樊貴妃不敢停留,她匆匆帶着萬鶴樓向外行去,神色有些得逞後的神經質,壓根兒不會注意到簾蔓後淳則帝姬。
她沒注意到,不見得萬鶴樓同她一樣。
淳則帝姬人小卻不傻,短短的時間裏母妃就睡着了似的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分明适才還在與姨媽說話兒,她有種想哭的感覺,皺着小臉,手上不知不覺松開了,那藤球落地一墜。
咚———
骨碌碌———
不偏不倚,滾到了停下步子掃視室內的萬鶴樓腳後跟上。皂色的靴子微微轉了轉,朝向簾蔓後淳則所在的方向,而她正盯着球,黑漆漆的眸子順着他的腳後跟停在了萬鶴樓略顯詫異的臉上。
樊貴妃早已經出去了,萬鶴樓向帝姬的方向一步步逼近,閃電的光影裏他的面龐時明時暗,寒氣森森,簾蔓後小小的身影一步步後退,大大的眸中滿是驚懼,仿佛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害怕… …
“阿淳?害怕打雷麽?”顧盼朝身為一個哥哥還是很疼妹妹的,他壓住心裏急切想要追問她想起什麽來的話,右手一下又一下輕撫她的背脊,耐心地哄着道:“雨很快就會停的,來,我們先把藥吃了?回頭阿淳想起什麽來再慢慢地告訴哥哥。別怕,不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
背上溫軟的溫度穿透薄薄的中衣透進和齡身體裏,她兩手摟住他的脖子搖搖頭,心裏稍稍感到安定,将零碎的記憶拼湊整得差不多了,得出的結論是樊貴妃給母親吃了致死的湯藥,只是不知當年的禦醫為什麽沒有瞧出來?難道被收買了,抑或那碗藥有什麽詭秘之處?
和齡想得頭腦發脹,本就不十分清晰的思緒一忽兒間混亂起來,嘴巴裏發出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哥哥,我不想吃藥,我都好了。”
他半強迫地擡起她的臉,把臉抵在她額頭上感受了下,眼眸子眯了眯,“燙成這樣叫好了?都能煮雞蛋了!”直接就拿過了藥碗一勺一勺迫着她喝下去,今兒的藥仿似格外苦,喝得和齡直吐舌頭。
喂完了藥,和齡的眼皮開始往下耷拉,她在病中,思維混亂,怕自己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便預備等清醒了再把自己想起來的告訴給哥哥。
“我睡一會兒,”和齡自己給自己拉被子,她把錦被拉到了脖子下,下巴抵在上面,只露出一張虛弱蒼白的小臉,“哥哥,等我睡醒了我就把想起來的仔細告訴你,有些地方我還要再想想… …”
“這個卻不急,”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得很是溫柔,“眼下對哥哥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盼朝萬分慶幸自己的及時趕到,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那會兒來晚一點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妹妹還能這麽快醒過來麽,現在是似乎因禍得福想起了過去的事,可要是她沒這麽快醒過來呢,他又能怎麽辦。
“哥哥… …”和齡拉了拉盼朝的袖子,睡意染上她的面頰,她卻強撐着看住了他的衣裳,“都濕了啊,你這麽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快回去換了吧,我這裏有安侬照顧的,再說了,哥哥在這兒也不安全。”
她忽然想起什麽來,才剛哥哥來的時候那麽不避忌人,現下究竟是以什麽身份堂而皇之在這裏的?難道他的身份已經被泊熹透露出去了麽?
盼朝看出了和齡的疑惑,她眼睛一眨他就猜到她在想什麽,一時無奈地道:“權泊熹同我交了底,是他将我的身份報給父皇知道了。父皇剛兒來過,我這會子離了你這兒還得再去養心殿一趟,”頓了頓,他站起身看着眼睛不知不覺已經閉起來了的妹妹,輕輕道:“權泊熹其人亦有他的可取之處,阿淳也不是不能夠和他接觸,且看吧。”
她閉着的眼睫微微顫動,想來是聽見了,只是沒出聲。
盼朝在床前站了一會兒,期間給和齡換了一塊巾栉搭在額頭降溫,直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響起來,他才大步走了出去。
皇帝可能是認女兒認出了經驗,下聖旨效率頗高,盼朝在妹妹床前照顧病號的時候皇帝封六皇子為寧王的旨意竟已曉谕六宮,并禦賜城中大宅院一座,用作寧王府邸。原先這處宅子是皇帝像寧王這麽大的時候在外置辦的宅子,現下直接給了盼朝,這是天大的顏面。
盼朝因還不到就藩的年紀,故此封王後還可繼續在京中住下去,京裏的王爺直到達到了就藩年紀才會動身前往封地。
卻說和齡這兒,她一覺睡醒後頭腦清醒許多,此時夜幕降臨,外頭雨聲卻依舊無息無止,窗戶不知為何沒關好,不住發出“啪嗒啪嗒”的煩人噪聲。
窗臺上一株碰碰香小盆栽被雨水打得稀濕,歪倒在那裏,瞧着怪可憐的。和齡喊了幾聲叫人進來關窗,聲音卻被雨聲掩住了,沒法兒,她只好下床趿拉着鞋子慢慢走到支摘窗前,才要關窗,走在廊上的安侬卻不期然進入她視線裏。
安侬面上瞧着很不尋常,一派喜氣盈腮的,她手心裏托着只小香囊,放在鼻端陶醉地輕嗅,如珍如寶的模樣惹得和齡側目。
和齡拍了拍窗檻,這鈍鈍的聲音引來了安侬的注意。和齡睨了睨她手裏的香囊,又觑了觑她這副春|心蕩漾的樣貌,惑道:“哪裏來的香囊,卻沒在你身上見過。”
她鬼使神差來了句,“心上人給的麽?… …篤清給的?”要不然這麽春意盎然的是為哪般,春天還早着吶。
☆、香如故
安侬轉身往內室裏繞進來,和齡正将可憐的碰碰香盆栽扶正,又将窗戶關得嚴嚴實實,一瞬間她腦海裏仿佛閃過什麽,因而指着安侬的小香囊,道:“拿來我瞧瞧。”
這話說的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縱然面容蒼白,她神情裏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子頤指氣使的驕矜意味,眼睫輕擡,全然不見病弱之人應有的虛弱模樣。
安侬心裏暗道不對勁兒,但她又不能具體說出來是哪裏,過去和齡才變成帝姬的時候亦擺出過帝姬的架子,只是和眼下的狀态有鮮明的不同,前者是虛浮在表面的貴氣,而後者,此時此刻,卻叫人感受到她身上渾然天成的使人低頭的氣勢。
安侬不敢遲疑,連平時散漫下的規矩都不覺重視起來,她雙手捧着香囊呈遞上去。
這是一只天水色的香囊,香囊表面沒有精美的花紋,甚至是毫無紋飾的,和齡坐回床上捧着上下細看,一時反倒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舉着這小香囊放到鼻端嗅了嗅,一道若有似無的清香鑽進脖子裏,仿佛清晨太陽還未升起時露珠停留在綠葉尾端時空氣裏的味道。
怪好聞的。
“真的是篤清給你的麽?”和齡将香囊還給安侬,她記得安侬是自己個兒暗自托付芳心來着,什麽時候到了和篤清交換“定情信物”這般兒的程度了,她竟渾然不知。
說起篤清,安侬明顯扭捏了起來,“不是您想的那樣… …”
和齡眼裏露出一抹笑意,看着安侬面頰上氤氲開的一層細紅,評價道:“嘴上說着不是這樣,表情卻很誠實。”
安侬忍不住“哎呀”了一聲,愈發紅了臉,只得解釋起來。
原來她有一回從禦膳房回來的路上不慎将帝姬用的燕窩粥灑在了篤清身上,這一來二往的,她本就對篤清有情義,兩人就多了交集。和齡雖然覺得灑了燕窩在人家身上有點過于巧合了,難保不是安侬成心的,可瞧安侬這麽欣喜她又覺得這真的只是巧合,因為篤清沒道理會主動想同安侬有所牽扯。
“你是個有福氣的。”和齡忽然道。
安侬低了低頭,她收起香囊,由于舍不得挂在腰上,就放進了袖兜裏,一時踅身出去叫宮人送上飯食,和齡沒什麽胃口,宮人們好歹又勸又逗得才哄得她吃了半碗粥,吃完後她就側卧進床裏不說話也不動了。
小福子照例去把帝姬的情況彙報給蕭皇後,安侬就簡單多了,她有眼力見識,帶着一衆宮人退出屋子,留得帝姬一個人獨處。總感覺帝姬這回病了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些,仔細想來,似乎是不那麽輕松活潑了,年輕的身體裏依稀透出了秋水般濃郁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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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涼,雨水終于停歇了,空氣中洋溢着雨後清新自然的芬香。滿弧的月在鴉卵青的流雲後載浮載沉,如同廣寒宮裏嫦娥仙子蒙上了一層迷幻的面紗,妖冶而使人迷蒙。
和齡從一場大夢中醒來,她白日睡得夠多了,晚上便睡的不大安穩,分明屋裏一片靜寂,她耳邊卻喧嚣不止,母親撐着油紙傘漫步在宮牆間的曼妙身姿時而浮現,像是在提醒她為她報仇。
她驚懼地發現自己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夢見母親了,原來夢裏的場景是她記憶深處的回憶,所以才在失憶的時候反複出現,就像母親在提醒她。她也一度迷惑,沙漠的深邃曠遠不會有連綿纏纏的雨水,而那時每每出現在夢境裏的場景總是如此。
翻了個身,和齡面朝外閉上眼睛,她必須作養好身體,有了好身體,才能回以敵人致命一擊。
睡意漸漸襲來時,她的床前無聲無息覆上一道黑影,那道颀長的影子映照在輕薄如霧的錦帳上,似極幽幽石潭裏長長水草飄展的陰影。
和齡甫一發覺眼前黑沉沉一片便睜開了眼,“誰在外面?”
來人自然不會是安侬或者小福子,他們不會不端着燭臺進來,況且在她睡覺的時候沒有吩咐他們根本不敢貿然進出。
可是,能這麽無聲無息進來的人… …只有他了。
不管是誰她都不能大意,和齡把淩亂松散的寝衣拉好,又将錦被嚴嚴實實蓋住自己的身體,然而不待她撩開床帳,外頭沉默立着的人卻探過半邊身子看了進來。
錦帳裏較之外頭光線更為晦暗,和齡緊繃的心弦在琢磨清他的面容後稍稍放松下來,她呼出一口氣,誇張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這個時候怎麽來了?”
她攏了攏耳際的碎發,別到耳後,隔着層層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夜色她也能察覺到他灼灼的視線,是以不大自在地側過了臉,“我知道你武功高,本事大,翻牆越戶不在話下,可是…這兒到底是我的寝宮,外頭有宮人上夜,廊上也有人把手,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萬一,萬一你叫人給發現了,有危險可怎麽辦。”
“對不起,”泊熹黑魆魆的眸中浮起微微的漣漪,“我擔心你。”
和齡在男女方面沒那麽講究,真要講究也是因人而異的,泊熹畢竟不同,她拍了拍床沿,“坐呀。”
泊熹垂眸看了看,她的手指在微弱的夜色裏透出淡淡的凝白,錦帳之中滿溢了她身上甘美的處子甜香,他微微揚了脖子,喉結微動,依言坐了下來。
在這靜默流淌的深夜,有他在,和齡似乎找到了可以依憑的浮木,她記得他在養心殿裏為她說話,那麽內斂幾乎不會表露出情緒的人竟然會在禦前當衆為她說話,老實說,當時她心裏幾乎是受寵若驚的。
即便想起母親的死還是叫和齡的心情舒暢不起來,她卻願意為他擠出一個笑容。和齡彎彎嘴角半是笑着道:“大人擔心我呀?我現下不是好好的麽,又不是紙折的人,哪兒能風一吹雨一打就歇菜了呢!如果是那樣,我也忒沒用了。”
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比她瞧着還壓抑,緘默良久,忽然道:“… …不想笑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了。”
泊熹伸手探了探和齡的額頭,指尖擦過她柔軟的臉頰,又探了探自己的做對比。他抿了抿唇望着她道:“白日裏我亦是要來看你的,只是你我身份擺在這裏,我———”窗外升起了溶溶月色,他的面貌陡然清晰起來,仿佛在溪水裏滌蕩過,出口的話卻牛頭不對馬嘴,“蕭家有意向皇上上奏,和齡知曉此事麽?”
她壓根兒沒聽明白,身體向前傾了傾,“可是…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潑墨一般的長發滑過肩頭散下來,幾縷涼沁沁的發絲落在他手背上,泊熹心頭一窒,仿佛從骨髓裏徐徐生出瑟瑟的癢,他偏了偏下巴,不容置疑地道:“我不會讓你嫁給他。”
和齡想起蕭澤,又聯想了泊熹适才的話,他的意思莫非是蕭家要向皇上請奏娶她麽?
她聽到這消息意外的程度十分之地,蕭澤是向她表露過心跡的,她坦誠問過自己的心,對蕭澤是怎樣的感覺,後來發覺那約莫是不喜歡也不讨厭。
和齡轉了轉眼眸子,卷着頭發閑閑道:“喔,你不讓我就不嫁了呀,父皇要是一定要叫我下嫁,大人待如何?”
他頓了下,也不十分清楚,也許只是會改動計劃讓皇帝死的更快吧。
“是喜歡上那家夥了麽?”泊熹冷不丁問道,語氣裏透着股子森寒。和齡愕了下,他卻長臂一伸将她整個兒擁住,霎那間她所有的感官都滿滿感受到他的氣息。
男性低沉卻富有磁性的嗓音攜着溫熱的氣息随之萦繞在她耳邊,“嫁給我,不要嫁給別的男人。”
話畢,泊熹如釋重負似的微微垂下肩膀,和齡不曾意識到他小心翼翼的緊張,她滿腦子只有他缱绻溫存的言語———
泊熹他,他是在表白麽?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表白的時候?對自己??
和齡手足無措地僵硬着,她的臉更深地埋在他胸口的衣襟裏,耳朵尖尖紅得不像話。須臾,悶悶地在他懷裏拱了拱腦袋,泊熹分析了下,确定她是在點頭。
他知道她約莫是羞澀了,誰知和齡咕哝的聲音卻反對似的軟軟傳了出來,“泊熹,你這個人就是死鴨子嘴硬要面子,喜歡我的話,應該要早些說的。我行情好,我還喜新厭舊你知道麽,你不說你喜歡我,我都感覺不到,我就會去喜歡蕭澤了… …便沒有蕭澤也有旁人,等用情深了,我們就再無可能了。”
他皺了下眉,和齡恰在此時擡起了臉,這皺眉落在她眼裏就顯得十分微妙了,她戳了戳他心口,“你別生氣呀,我不過說說嘛。”
泊熹眸光裏閃過一抹陰晦的光暈,“今日是我母親的忌日。”他看見她變了臉色,便微一哂笑,擡手撫上了她的側頰,無名指在頸上晶瑩的耳垂上輕輕磨擦而過。
“我原先想的是大仇得報之後再論兒女之情,可你…”他摩挲她的臉,喃喃低語,“你是我的意外。”
和齡怔了怔,她的注意力卻慢慢轉移到了他所說的報仇上,“泊熹也要報仇麽,仇家卻是誰?我能夠幫上忙麽,依我如今的身份,我可以去求父皇———”
他食指輕移掩住了她上下開合的嫣唇,打斷了她的話,“擔心我?”
和齡一點兒也不猶豫地颔首。
“不要擔心我。”泊熹面上掠過一線詭異的陰影,啓唇道:“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辦好。”
和齡扁了扁嘴,她是關心他罷了,只是他不願意領情。她鼓鼓腮幫子垂下眼睑,忽然間瞧見一個小物件兒自泊熹袖中露了出來,和齡微凝眸,“咦”了聲,卻見到是一只小香囊,正散發着隐隐的清香。
☆、月朦胧
和齡捏着香囊露出來的一角将它從泊熹袖子口裏拽了出來,借着銀霜似的月色她細瞧,見這只香囊的做工同下午的時候在安侬那兒看見的是一樣的,同樣的針腳,也是極為簡單的紋飾,她放到鼻端聞了聞,連味道都如出一轍。
因道:“你也有這個麽?”
和齡本是随口一問,畢竟安侬那只香囊既然是打篤清那兒得的,篤清和泊熹的關系自不必說,泊熹會有這個不足為奇。
然而她話畢,泊熹的反應卻過于激烈了些,他竟是粗魯地一把奪過了香囊,這香囊的帶子在和齡嘴唇上打了一下,她疼得蹙起了眉梢,不滿道:“你做什麽呀,小氣吧啦的,聞一聞也不可以麽?這難道是哪個姑娘送的,我卻碰不得。”
泊熹略低着臉,他的面色便隐下一半在黑暗中,叫人不能夠看清楚他此時此刻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把那只香囊仔細地塞回袖兜裏,這才擡眸,對上和齡亮晶晶卻疑窦叢生的眸子。略顯粗砺的指腹觸上她被帶子抽到而微微腫起的紅唇,低沉的聲音問道:“痛麽?”
“痛!”
和齡毫不掩飾自己的疼痛,甚至誇大了只有在那一瞬間才會感受到的痛感,她也知道自己矯情了,可是矯情完了他知道疼自己的話就不會覺得委屈了。
和齡正想着呢,對面的男人忽然發出了低沉動聽的笑聲,他的肩膀小幅度地動了動,長指上挑勾了下她的小鼻子,“在騙我吧。”
和齡老臉一紅,她也不全是騙他好不好,起初真的是疼的… …等等,她怎麽覺着泊熹這是在轉移話題呢,難不成那只香囊真的有什麽來歷不成?
想糊弄和齡還是比較困難的,她表面上瞧上去是個幹幹淨淨好哄騙的,其實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否則當初那麽些年一個人在關外過日子早被人欺負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所以人吶,任何時候都要自強不息。
她的視線使勁兒往他袖子裏鑽,大咧咧開口道:“你這香囊,我今兒下午的時候可是在安侬那裏見過一回的,簡直快一模一樣了,安侬說是篤清給她的,我聞着味道怪好聞的,要不泊熹也給我一個,成麽?”
“不成。”
泊熹的臉上不着一絲一毫的情緒,他連猶豫的過程也沒有,卻問道:“你适才說———你見過這香囊了,還是從你的宮婢安侬手裏?”
“可不,我瞧得真真兒的。”
她直覺這香囊裏怕有什麽故事,當然了,應該不至于是什麽姑娘送的,慢說泊熹渾身寫着“生人勿進”,便沒有,他也不會接受旁的姑娘的物件兒,況且這樣式的香囊不單泊熹有,連篤清也有,篤清甚至還拿來送了安侬。
這之中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和齡知道人要适當掩藏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她很努力這樣做着,雖心裏極度好奇但未曾表露出來,只是不适瞥一瞥泊熹的袖口,很快她發現饒是如此他也能輕而易舉看穿她,便有些悻悻然,他也一副不打算細談這香囊的模樣。
泊熹不着痕跡地攏了攏袖口,徹底截斷了和齡的窺視,沉甸甸的眸光望着她,道:“記得我記得囑咐你的…進宮後,不該問的便不要問,即使好奇心也該咽進肚子裏,嗯?”
他這一聲“嗯”高高而悠揚地揚起來,低啞富有磁性的男聲聽得和齡心頭悸動,她張了張嘴卻有點發不出聲音,她的掩飾他看不出來,說明她掩飾得不到位,說了也是白說。不過,私心裏,她堅持認為好奇是自己的權利。
“我不好奇就是了,有什麽了不得的,”她嘴硬,忍不住道:“那你也給我一個,我喜歡這香囊的氣味,像露水一樣清新,聞了整個人都舒暢起來,連頭也不痛啦!”
她刻意誇大效用也沒有用,泊熹是知道這香囊功用的,若是配上另一味湯藥,和齡認為的這好聞的香囊頃刻間便會成為索命的砒霜,他不能讓她有一丁點兒可能深陷這般危險的境地。
“你喜歡來日我送別的與你,這個卻不成,”他刻意加重了語氣,深深地看着她,“我不喜歡這香囊的味道,所以,你不準佩戴。誰給你也不能要,答應我麽?”
和齡覺得泊熹的話已經和他的行為背道而馳很遠很遠了,有人一邊将香囊藏着掖着似的一邊還說自己不喜歡這味道的?
他今兒也太古怪了,像個沒睡醒的可疑的呆子。不過這個可疑的呆子卻告訴她他想娶她,嗯… …也不是不可以忽略他暫時的自相矛盾。
“我不戴,那你也不許戴,否則不是跟安侬是一對兒了。”她突然想起來,那會兒安侬見她喜歡,确實說過可以再向篤清要的…泊熹還真是料事如神?這也側面印證了指揮使府裏約莫有許多這樣的香囊吧。
和齡眯了眯眸子,前傾身體,她的鼻尖尖幾乎貼到了他的脖子,然後,緩慢地下移,湊在了他領口。
泊熹稍稍後仰着上身,她融融的呼吸缭繞在他頸間,這使得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持住心神。
“在做什麽?”
泊熹蹙着劍眉,狹長的眼睛微垂着,視線落在她微有起伏的身體上,他喉中一陣幹澀,冷不防道:“我已打定好主意,成親之前絕不再動你分毫。和齡若這般,不是成心的考驗我麽…?”
她皺着鼻子仰起臉來,已經确定好了,泊熹身上衣服上全是那股子香囊的味道,想來他這段時日必定時常接觸這香囊,可是他自己卻不戴着,而是揣在身上,難道是為方便随時拿出來讓別人聞的?又或許,他在做香料生意不成?
應該不至于,士農工商,當官當的好好兒的,并不缺錢花,她還見過他收賄賂呢!怎的會去做什麽買賣呢,沒道理呀。
和齡心裏的疑惑益發重了,她記得他剛兒的話,還真就實打實地掩飾住了心裏所想的,撇撇嘴,在他脖子上“啵”地親了一口。
“怎麽會考驗您呢?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和齡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來,錦被被她推搡着堆疊在一處,像極一座隆起的小墳包。
她喜歡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有意義的,哪怕只是靜坐着看着他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賞心悅目。儀嘉就沒的看。
和齡呆致致地這麽看着泊熹,泊熹的眸光便漸次深幽起來,男人在喜歡的女人跟前要是沒點想法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他實在不能人道,要麽,就是他壓根兒就不喜歡這個女人。
泊熹兩者都不是。
他擡手蓋住了她方才親他的地方,指尖僵了僵,她唇瓣溫膩到使人沉溺的觸覺仿佛不曾消退,那一小塊的酥麻迅速擴散到了身心,肆無忌憚向着指尖和腳心流亡,有着翻天覆地的力量。
和齡後知後覺才發現空氣裏的氣流有些不同,月色隔着如霧的錦帳侵染上兩人的眉目,一個是似懂非懂,一個是隐忍和着本能的血液裏天生的亢奮。
似乎不發生點兒什麽都對不起這大好的預示着雨過天晴的月色。
室外,撥雲見月。
室內,外間榻上今兒上夜的安侬披着毯子坐起了身,她咂了咂唇,探身向裏問道:“殿下,您在和誰說話?”
和齡吞了口口水,驀地把視線從泊熹臉上移開了,聲氣不穩道:“… …沒別人,是你聽錯了。”
外間的安侬卻不信,準确來說她也不是不信,她在宮裏呆的久了,想的就多。
此時慮着怕是帝姬叫噩夢魇住了,呓語說了胡話,再不然就是叫人給挾持了,保不齊就是樊貴妃或儀嘉帝姬在做手腳,不得不防啊!
因此上,安侬也顧不上和齡定下的規矩了,她趿了鞋拿過燭臺在手上,見燭芯過長便用銀剪子絞了絞,一頭還不忘對裏頭道:“您等着,奴婢這就進來,殿下是夢魇了吧?您還病着,奴婢進來陪您說說話兒就好了。”
這可把裏面的和齡驚到了,她抓了抓頭發一下子坐不住了,泊熹卻老神在在,是了,他素來安然,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穩當勁兒。
可他這淡定的模樣并不會影響到和齡,眼見着那團火光越來越近,泊熹起身站起來想要出去,和齡卻瞪大了眼睛,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自認為是急中生智,也不管泊熹答不答應,拽過一邊的“墳包”就鋪頭蓋臉一股腦兒罩住了他。
泊熹只覺眼前一片漆黑,人一黑就容易發怔,也正是在他發怔的工夫裏,和齡眼疾手快地把他又是拖又是推地弄進了床裏。
她自己也手忙腳亂地往被子裏鑽,胸口起起伏伏地喘着大氣,不忘提醒他,低低道:“千萬別吱聲———!”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不甘願,也是,泊熹是不喜歡躲躲藏藏的,也許他有更好的主意,可她在适當的時候更喜歡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
安侬打着哈氣進來了,她握着燭臺,光亮一寸一分蔓延至床前,到了腳踏前她停下步子,探頭往合得嚴嚴實實的錦帳裏瞧,“殿下,您還醒着麽?”說着就打量起裏頭,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
和齡直起身子,帳帷上便映出她玲珑的影子,她仿佛不悅,“我沒事,你出去吧。”安侬透過輕薄的錦帳向裏頭張望,隐約見到被子似乎反常的厚厚高高的,除此外再無別的不妥。
安侬心想許是自己眼花看不真切,被子就被子了,堆在一處高一點也是有的,難道還會是帝姬藏了個大男人麽?
她不敢多言,便告退向外走。
“慢着,”和齡忽然叫住了安侬,安侬略怔忪,回身看向蒙昧的帳子裏,卻駭然聽見帝姬涼薄的細軟嗓音說道:“沒有我的準許,下回你若再擅自進來,我身邊便沒有你站的地兒了。”
“是… …奴婢遵命!”
安侬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沒有站的位置”想來只是個比方,天曉得會被怎樣處置呢,她暗怪自己多心,忙“咚咚咚”腳下不停快步退了出去。
光影遠了。
她一走,和齡悠悠地吐出一口氣。
掀開被子看,這才意識到方才有多匆忙,泊熹他,他竟然枕在她的大腿上,怪道這麽重!
他臉上神色比他來時更不好分辨了,錦帳裏光線不十分好,和齡摸到他的臉,咳了咳道:“沒悶着吧,我下回肯定不會這麽簡單粗暴了......”
泊熹動了動腰,坐起身來。
他這麽颀長的身量就那樣扭曲地彎在被子裏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也夠受的,況且靠的她這樣近,零距離感受到她的體溫…委實磨人。
黑暗中,他準确地擒住了她亂動的手,默了默,薄唇微啓道:“和齡...想要我麽?”
☆、夜朦胧
想要他麽?
“要…要要,要你?”和齡說話都打了結巴,把小臉給紅的,活像脖子上放了只紅番茄,可惜光線太暗,某人看不到。
縱然錦帳圍得牢牢的,可外間兒裏卻有上夜的安侬在呢,她連說話都得鬼鬼祟祟細聲細語的,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卻得偷偷摸摸的,好像怎麽想怎麽覺得現在這樣都有點兒在偷漢子的意思,實在太叫人難為情了… …!
她突然雙手捂住臉一頭鑽進了柔軟的錦被裏,羞澀難當,像個小瘋子。
泊熹的夜視能力比較好,适應了一會兒他逐漸能看得清了,正趕上外頭溶溶月色更加明亮幾分,和齡埋在被子裏的傻樣兒便被他高深莫測地盡收眼底了。
“你做什麽呢?”
泊熹腦門上打了個結,他說的話有這麽不中聽麽,就蹙眉看着和齡,看着看着,眉間的小山丘不知不覺便夷平了。
床帳搖曳,她整個身子半是拱在被子裏,圓圓的小屁股卻露在外頭,長長的頭發一直流淌到他的腿彎處。泊熹別開視線拿起一縷青絲,指尖不輕不重地揉搓,他在男女感情這上頭缺少經驗,不過有些人天生有慧根,泊熹就這麽在自己閃躲的時不時看向她身體的間隙裏了悟了什麽。
他沒耐住,輕輕在和齡屁股上拍了下,須臾,竟然輕笑起來,“我忘了,和齡是姑娘家,恕我适才說話太唐突,”他掀開了她捂臉的被子,清醇微醺的嗓音好聽得令過耳之人心尖兒都要發顫。
他道:“所以,是在害羞麽。”
和齡脖子上的番茄頭更紅了,她歪着腦袋,看向黑暗中傳來泊熹聲音的方向,眼睛裏有點迷蒙,然後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怕他瞧不清,她咬咬唇道:“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頓了頓,她坐直了身體,臀部卻很是僵硬,被他碰過了似乎那塊兒皮膚都不屬于她了,有種陌生的感覺,揪着被子,臉上紅得充血,“香豔話本子看過不曾?我雖不認得幾個字兒,但是…你不能小觑我,我懂得的可多了!那個… …你方才那樣在話本子裏就叫做‘調|戲’,說不定我也不是害羞,我只是不習慣———”
和齡終于給自己這不丈夫的小媳婦樣兒作出了合理的使她自己滿足的解釋,畢竟在關外的時候她見過的男盜女娼實在太多了,關外的民風開放程度絕對是中原人難以想象的,可也因此才會被中原人認作是未開化之地。
怎麽說呢,各地有各地的風情特色,也不能就說哪兒哪兒不好。
和齡想自己看別人怎樣怎樣是一回事,輪到自己親身在這局中必然不同的,切身的感受真是不可說,她想着想着,因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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