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君不見
和齡聽見小福子的話,先是一呆,原本勻速向前的步子就那麽遲登登起來。
她轉頭看了安侬一眼,再重新把打量的視線放回小福子身上。其實要說這個小福子,和齡對他的底兒是清楚的,小福子在宮裏七八年,是近幾年才在皇後跟前嶄露頭角,也就是說,坤寧宮裏,不看葫瓢兒公公,二把手直接就是這小福子。
不過這是先前。
和齡覺得奇怪,她記得自己那時候才一出現,皇後壓根兒不曾确定她就是淳則帝姬,卻願意把這麽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安排着來伺候自己,美其名曰關照,有臉面,但是有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份兒關照的背後是怎樣的心思。
皇後由頭至尾都是用小福子來“監視”她的。
“小福子。”和齡喚了他一聲,收拾起心情,打疊起精神來應對眼下的狀況。她對身邊人的态度不算疏離,但也絕不會親厚無間,這是在恢複記憶後給自己的警醒。
過去母妃便是叫最信任最親近的親姐姐給害了,如今安侬和小福子不過是身邊伺候的宮人,安侬暫時可以信賴,小福子麽,卻要在他身上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如果他一顆心果真是在皇後那處,那她就該想法子将他弄走了。任誰都不會喜歡自己身邊安放有別人的眼線,不管那背後之人用意是好是壞。
小福子聽見帝姬叫自己,便微微地點頭呵腰。
和齡道:“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一段時候了,我的脾性麽,想必你也了解一二。”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景仁宮的方向,“你曉得麽,剛兒樊貴妃被柑橘公公領人用毒藥給藥死了。往日她身邊一幹所謂“忠仆”,臨了兒了,卻只有一個錢嬷嬷,她見她主子死了二話不說,一頭就碰死在殿中的金爐頂子上。”
“殿下———”
小福子張口欲言,和齡卻打斷了他,“錢嬷嬷的行事我雖不喜,然而她以身殉主的行為叫人動容。正所謂,忠仆不事二主,小福子你處事穩妥,長得也好,瞧着便舒坦,可謂樣樣兒都好,可是你畢竟是母後身邊調來的,我用着再順手,卻難保哪一日你就回去了。”
她側頭,揚着下巴攫住他的視線,“依你說,我能夠留你到什麽時候?”
小福子心下大駭,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皇後娘娘的意思一點兒也不難猜,帝姬又不是七八歲大的小孩子,會敲打自己也是理所當然。
這就到表忠心的時刻了,皇後娘娘身邊早已有了老狐貍似的葫瓢公公,他比葫瓢兒火候尚不及,哪裏有在淳則帝姬身邊伺候更有光明的前途。
小福子做出一副想起了什麽來似的表情,忙道:“奴婢想起來,才剛奴婢在外頭無意中聽見國公府老太太随行入宮的下人聊閑篇兒,您聽了別羞臊,這———皇後娘娘母家蕭氏,要讨了您做孫媳婦兒,這會子怕是老太太進宮給孫兒瞧人來的。”
他所知的大抵就是這些了,再要多委實沒有,只希望帝姬念着他還算忠心的份兒上不将他攆開去,也是自己的造化了。
和齡還不見有大的反應,安侬卻是一下子驚愕住了,她們宮女間消息流通已經夠快的,沒成想還是不及小福子有一手消息,皇後娘娘竟打算将她們帝姬指給她娘家人?
安侬使勁回想蕭家那位小爺蕭澤,國公府裏的爺們兒也就只有他還未娶親。她在坤寧宮有日子了,見過蕭澤一兩遭兒不稀奇。
記得那是個面貌俊朗的年輕公子哥兒,外形上家世上配帝姬是夠夠的了,只是這位蕭爺風評不大好,連她都略有耳聞,蕭爺是煙花柳巷的常客,為人很是風流。至于府裏有那些個開了臉的或只睡過一兩遭的丫頭,更是多如牛毛吧?
房裏放幾個通房丫頭不稀奇,只要沒留下種子就成,可帝姬要配的人難道只能是這個德性兒?皇後娘娘也未免太欺負帝姬上無親娘照拂了。
“是那位蕭小爺?那不是個花心蘿蔔麽…?”安侬嘴上一個沒把門兒,這話就出了口。至于是不是真的無意中說出來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小福子睃了眼安侬,眼觀鼻鼻觀嘴,看帝姬面色不好,便噤了聲閉口不言語了,只靜靜在左後方跟着。
他們卻哪裏知道和齡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她頭一回聽說還是泊熹透露的,似乎他突然表露心意,也是因為蕭家近期的動作。
和齡蹙了蹙眉尖,那個蕭澤麽?她對他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可是…他終究不是泊熹。
無論如何,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會兒橫豎是躲不過去了,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她自己又住在坤寧宮裏,寄人籬下,她叫她去,她實在推诿不得。
***
一路來在坤寧宮外,蕭皇後同國公府老太君都在西邊暖閣裏頭。
進門前,和齡站在滴水下做了個深呼吸,面上也換上了淳然無争的笑容,她的容貌氣韻着實不負“淳則”之名。
安侬和小福子兩個這就等候在檐下了,主子什麽時候出來,他們什麽時候随着一道兒回去,并不敢懈怠。
這樣還有個好處,裏面帝姬要是出個什麽狀況惹得皇後娘娘不高興了,他們也好早作準備請救兵,這救兵可以是帝姬的親哥哥寧王殿下,也可以是皇上。
暖閣裏氣氛很是活絡,這不樊貴妃被賜死了麽,簡直是天将大喜!
蕭皇後和老國公夫人面上皆是一團喜氣,蕭氏更是覺得自己作為皇後心中的那一口惡氣直到今兒才算真正舒解開了。
她笑向母親道:“您多慮了,淳則帝姬自己個兒焉有不同意的?叫阿澤把心放肚子裏,淳則帝姬養在女兒這處,時時在我眼皮子底下,她翻不出什麽浪花來。再者,咱門阿澤論家世門第,論品貌才學,沒有一處匹配不上她的。她若是知曉了這門親事指不定多歡天喜地。”
皇後說到這裏,臉上陡的一沉,曼聲道:“她便不樂意,試想一個女孩兒家,竟有臉皮論及自己婚事的麽?來日昀兒登基大寶,寧王便是臣子,料想他們兄妹二人瞧得清這其中的利害,不敢有異議。”
下 首坐着的國公府老夫人呷了口參茶,“其實咱們家也不是非得娶帝姬這一尊大佛回去供着,若不是阿澤鐵了心要求娶,憑咱們家,壓根兒不必費這心思。”她話裏露 出猶豫,“還未曾得見這位流落民間的淳則帝姬,母親不瞞你,她要是上不得臺盤,那便是阿澤再喜歡,我也… …”
她的聲音被門口的唱喝聲劈斷了,宮監揚起了尖細的嗓音,“淳則帝姬到———”
老夫人不再說下去,只拿眼看向門口,水晶簾後朦胧走來一道兒袅娜的人影,望之身姿娉婷,隐有環佩之音過耳。
須臾,珠簾叫簾後的宮女打起來,她先是看見一張粉若桃花的面頰,繼而細打量來人的五官,看着看着心下逐漸明了,怪道自己那乖孫兒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求娶淳則帝姬,原是這麽個活色生香的尤物,同當年盛極一時的良妃相比也不遑多讓。
和齡唇角維持着适當的弧度,她仿佛沒有察覺到老國公夫人那評鑒貨物一般的眼神,徑自走到地心向皇後行禮,禮畢,見那老夫人也站了起來作勢向自己下跪。
當着皇後的面,該客氣時還是得客氣,和齡扶住了老夫人,連聲叫免禮,皇後就笑了起來,“免了罷,都是自家人。”
不知是不是和齡的錯覺,她覺得“自家人”這三個字皇後咬得極重,就像在向她透露什麽。
老夫人不好在皇宮久留,見到和齡後她很快就離開了。心話兒說既然國公爺已向聖上上奏,淳則帝姬她瞧着也不錯,那麽這樁婚事即可就這麽蓋棺定論了。
她一走,剩下了和齡和皇後大眼瞪小眼。
蕭皇後氣色極佳,少頃後,她拉了和齡在南窗坐下,一派慈母的模樣兒,“淳兒還不知道吧?過些日子宮裏頭要舉辦馬球比賽。”說着停下來,慢條斯理地轉動着釉色透亮的杯盞。
和齡在間隙裏插嘴道:“您是要我打球麽?”
她有點弄不清皇後的意思了,擺着手回拒,耳畔的翡翠墜子搖搖擺擺,映得頸窩裏蕩起一片熒綠色的光影。
蕭皇後放下杯盞搖頭道:“急什麽,淳兒等本宮說完。”
她緩緩拉開帷幕,塗得紅紅的嘴唇輕啓,“你也到了該是成親的年紀,你上頭是儀嘉,儀嘉定了親事,跟着就是你了。”
她沉吟了下,“哦…對了,本宮适才從養心殿回來,見到了你父皇,真論起來,樊氏便再不光彩,儀嘉總是無辜的。這孩子真可憐見兒,這個年紀上沒了娘親,這會子不知哪裏哭呢!你父皇的意思是,儀嘉既然喜歡錦衣衛指揮使權泊熹,那便成全了她,權作安撫。”
和齡愣怔怔的,一股涼意從心底擴散至腳心,她定了一會兒,讷讷地道:“父皇預備… …成全她?”
他們因為儀嘉可憐所以要安撫她麽?就因為她失去了母親?
皇 後念經一樣叫人煩躁的聲音複響起來,“本宮瞧着,儀嘉婚事的旨意這一兩日便要下來的,她的定了,挨下來不就是咱們淳則了,”她笑着,眼角浮起淺淺幾條細 紋,延伸着仿佛拉住了和齡的神識,“你雖不是本宮親生,本宮卻打心眼兒裏把你視作親生女兒。嗐,你哥哥也是苦的,到這如今才認祖歸宗,往後啊磨難都過去 了…本宮有一樁好事要告訴你,你父皇也知曉了,這兩日正琢磨着… …”
她就這麽不避諱地把蕭澤要求娶和齡的事說了,仿佛知道他們私底下有什麽龌龊似的,“你們早便相識了吧,本宮也有年少春心萌動的時候,淳兒無需隐瞞,亦不必羞赧。”
她說着說着,就把話題重回到最初的馬球比賽上,“屆時多的是王公世家子弟出席,另有些千金小姐。不過這些淳兒無需理會,你只消知道那一日你和阿澤能碰個面兒就足了,你父皇啊,興許要在那一日同時宣布你和儀嘉的婚訊呢!”
一霎間,和齡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裏,耳邊響起嗡鳴之聲,腦海中一切皆茫茫。
蕭皇後見她臉上的表情不像是歡喜的樣子,神情便逐漸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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