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花事了

泊熹視野裏的純乾帝面目較往常嚴厲許多,眼下卻泛着淡淡一層青黑,像水墨畫上氤氲開的淺淡墨痕。

皇帝氣色不好,這是瞞不了人的,泊熹和密果兒的視線短暫交彙,後者微不可見地點了下下巴,泊熹心知計劃一直在進行,暗暗放下心來。皇帝的命他不能夠不取,否則将來無顏面對地底下的父母和聞人氏宗親。

至于和齡,他自然要她,姬氏若還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便唯有她了。

泊熹跪得铮铮然,眉目清正,回禀皇帝道:“皇上慧眼如炬,詩經有雲‘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微臣心儀者,确實為淳則帝姬,并無他人。”

周圍響起細微的喧嘩聲,皇帝面色不改,和齡卻全然不曾料到泊熹會說出來,而且是在這樣大庭廣衆之下,她除了吃驚,內心裏更多的還是喜悅,喜得有尾巴的話這時候一定翹起來左搖右擺了。

儀嘉帝姬咬碎一口銀牙,她和在場大多數人一樣吃不準皇上這時候問出這樣的結局來意欲何為,怎的像是要修改婚旨似的?!君無戲言是說的假的麽,怎麽能這樣?

畢竟只是猜測,儀嘉心裏有想法也不敢貿然說出來,她害怕父皇本來沒這個想法反而被自己給提醒了。心裏更是傷心難過,枉她一片真心愛慕于權泊熹,他卻喜歡那個宮外回來的野丫頭,越想越氣,最後索性眼不見為淨,告退後快步離去了。

“行了,你們都先告退罷,”皇帝撫額,皺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今兒的事在場的都不可傳出去,朕自有定奪。”

皇帝說自有定奪,這是含糊地表示賜婚的事不是沒的商量,和齡是個簡單的人,又是在父親跟前,她也不掩飾自己的高興,一下子就蹿了過去,“父皇,阿淳幫你捏肩成不成,捏肩可是我的絕活兒!”

她跟着回去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再食用密果兒送去的湯藥了,吃多了必定于龍體不利,密果兒方面…有很多還需要向泊熹确認。

希望她的推斷都是錯誤的。

一行人便漸行漸遠,後方泊熹跪在原地,直到皇帝的儀仗一星半點都瞧不見了他才施施然站起身。期間和齡回頭朝他望了好幾眼,她俏皮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秋日的楓葉旋轉下落,空氣裏漾滿桂花的甜香,想着和齡的明媚的眸子,泊熹忽而就笑了。

他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正要離開,不遠處竹林裏卻有一人緩緩走來。

“… …原以為似權大人這般的人物,必是冷血無情的。今兒個我才知曉,原來大人您竟是個多情種子。”

密果兒身着曳撒形制蟒袍,腰系鸾帶,這麽一穿起來整個人都和往日瞧着不同了,觑着左右無人,他說起話來毫無忌諱,邊向駐足的權泊熹走近邊哼哼似的笑着道:“遭了您的算計,果兒現如今是退無可退,只好唯大人馬首是瞻了。”

泊熹側首看了他一眼,略挑着唇,聲音裏毫無半點起伏,“你倘若做得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于你。”

“這個奴婢心裏有數,”密果兒把聲音放輕了一些,他可不是閑着沒事才繞路回到這裏找權泊熹閑聊的,因觑着對面人臉色道:“果兒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

泊熹不是愛聽人啰嗦兜圈子的人,他将手背在身後,不耐道:“有話只管說便是。”

密 果兒得了準許,神色瞬間莊重起來,開口道:“按照您的指令,奴婢将那小香囊放置于皇上禦案不起眼的一角已有許多日了,可昨夜我去看時小香囊卻不翼而飛。直 到今晨我才從我師傅嘴裏問出來,原來是昨兒個淳則帝姬将香囊取走了,非但如此,帝姬還向奴婢師傅掃聽我近來情況———您不覺得這其中大有文章麽?”

泊熹的臉色早在他說到和齡時就變了,他神色不明的目光籠罩住密果兒,“你說,帝姬将香囊取走了?”

“是!” 密果兒咬了咬牙,繼續道:“除了香囊,帝姬看奴婢的表情也古裏古怪的,特別是她接過那碗藥時,”他腿肚子猛地一抽,“大人,您說淳則帝姬是不是懷疑上奴婢 了?按說她不會知道香囊和湯藥之間的聯系才是,怎麽偏偏…?奴婢不會瞧錯,帝姬年輕臉上藏不住事,她的掩飾火候不夠,奴婢瞧得出來,她确實是疑心上奴婢 了!大人,為今之計當如何是好!”

密果兒只要一想要自己被發現了就不能淡定了,他自己年紀也不大,心眼子有,只是未必有足夠的閱歷作為支撐,遇事難免慌亂。

泊熹卻不同了,他擡手攏了攏寬袖,眸子裏倒映着一樹桂花,眼角微眯着道:“如你所言,帝姬疑心的是你,卻不是我。你為何要向我讨主意。”

“大 人!您莫非要效仿壁虎斷尾麽?”密果兒咬着牙,他素來知道權泊熹的狠戾之處,唯恐自己被當作墊背的推下萬丈深淵,一時慌不擇言道:“奴婢自問從未違背您的 意思,您的吩咐奴婢可有過半句推辭?!要知道,狗急了還跳牆,大人倘或不留情面,那奴婢的嘴巴怕就要在別人跟前不小心說出些您不愛聽的了!”

泊熹挑眉看着他,語音裏不見任何情緒,惬然道:“我很好奇,究竟什麽是我不愛聽的。”

密果兒的腦海中浮起自己在初初升任東廠督主時在萬鶴樓書架的暗格裏發現的東西,那是一張黃褐色的紙,似古墓裏暈照出的古老顏色,上頭的墨跡卻極新,墨香沉重。

他那時細看,驚喜地發現手中拿着的竟然是調查權泊熹來歷的密件。

萬鶴樓在死前最後的時間終于調查出了錦衣衛指揮使權泊熹那不為外人所知的身份,他的真實身份輕易便可摧毀他。

奇怪的是,萬鶴樓分明拿捏住了權泊熹的秘密,他為什麽不公布出來呢?密果兒就此産生過諸多揣測,最終他認為當時萬鶴樓是想将己所掌握的秘密最大限度地利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未來得及走到那一步,直接就叫淳則帝姬一句話給送進诏獄裏去了。

所以當你掌握了別人的秘密時,能用則用,一味藏着掖着只怕到最後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了。

密果兒是真真正正的小人,他嘿然一笑,“大人,您真以為沒人曉得您處心積慮接近兩位帝姬的緣由?”

“哦不,再叫您大人委實不大合适,”密果兒的表情十分誇張,用眉飛色舞來形容也不誇張,“您卻哪裏是普通的大人?您可是前朝聞人氏遺孤,身份尊貴的皇太孫殿下啊———”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柄泛着寒氣的匕首抵住了脖子,那匕首在脖頸上壓出一道血痕,殷紅的血液順着脖子的弧度蜿蜒流進密果兒脖領子裏。

泊熹似笑非笑的,眸中卻一片荒寒,“我的手不穩,時常殺錯人。所以,煩你說與我知道,方才那些竟是何處聽來?”

他 這樣就是默認了,密果兒兩股戰戰,卻拼命維持着鎮定,勉強道:“殿…殿下何須多問,奴婢一心向着您,為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您是要奪回這江山也罷,屠盡皇 族所有人也罷,奴婢絕…絕無二話,”小心地表着忠心,自認為捏住了賴以生存的命門,讨好地道:“您放心,奴婢從未将此事告知他人,若有第三人知曉,便叫奴 婢頃刻死在這裏!”

“你是好奴才,我相信你。”泊熹挑着唇,将匕首向後撤。

密果兒大松一口氣,只是呼出的氣才吐了半截,他的腦袋就和他的身體分了家。

泊熹收回匕首,面上不着絲毫表情,他從袖中拿出一方纖塵不染的帕子慢慢擦拭,密果兒骨碌碌的人頭滾到腳下,那張嘴還微張着,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斷從頭顱的底部流淌而出,染得青石板轉地面轉瞬之間腥腥紅一片。

他打理好自己便欲前往司禮監值房,一想便知,密果兒必然是從那裏獲悉了什麽。無論他所看見的東西還在不在,他都需要親自走一趟。

正想着,牆角處卻突然響起“咔嗒”一聲,這聲音蓋過了掠過竹林掠過楓樹的風聲清晰地傳進泊熹耳朵裏。

泊熹頓住将匕首往回收的姿勢,側眸看向牆角。須臾,他搖頭輕笑了下,揚手撂開腰間礙事的面具,不疾不徐地向着發聲處走過去。

和齡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再發出半點聲音,她眼神空洞,只是憑着潛意識轉過身拔足向竹林深處跑去,腦海裏滿是适才聽見的對話———

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被權泊熹抓住!他是前朝皇太孫,他是回來索命的!

和齡腦袋裏一根弦繃得死緊,腳下不停颠颠撞撞地跑進了林子深處,皇宮裏常有這樣人跡罕至的所在,又是靠近球場,平日本就無人會到球場這來,這會兒散場了更是無人。

她當時是憑着本能拔足就跑,等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回頭一看,那道颀長挺拔的身影在根根竹節間影綽不詳,卻越來越近了,往常看着溫暖動心的人,這一刻竟只覺到渾身發涼。

試想如若不是她看密果兒神色鬼祟一路跟蹤他回到球場,怎麽能落實他們暗下裏的勾當?!

和齡頭腦發脹,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只是深陷夢魇裏出不來,她很害怕,害怕他別有用心,害怕他對她徹頭徹尾都是虛假。

一陣蕭瑟的秋風徘徊而過,周遭龍吟細細,和齡抱着膝蓋躲在一處高地之後,她頭頂上面竹枝搖曳,片狀的竹條兒一片接一片飄落,落在泥地上半點聲響也無。

沒一時,泊熹踩在竹葉上的簌簌聲在和齡頭頂斜上方不遠的位置響起,明明再向前就能發現她了,他卻只在這一塊轉了一圈,似乎沒什麽發現,便慢慢地向別處走去。

和齡等了很久,再沒聽見腳步聲,緊繃的雙腿一下子松散開。她活動了下筋骨拍拍屁股站起身,手腳并用爬上了高地,蹭了半身的泥。

天色已經晚了,擡眼間只有稀疏的天光從枝葉間透進林子,和齡蹲久了腿部發麻,好像有小螞蟻在咬她似的,只好半蹲下來揉腿。

一陣風後。

她背後竟響起靴子踩在竹葉上的簌簌腳步聲。悉悉索索,她驀地僵硬地站直,渾身一凜。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篇文可能真的不會設定的這麽深沉了,越寫到後面越來越發現這複仇的梗太他媽坑爹了,我一堆軟萌梗根本用不上呵呵呵??T_________T

希望可以快點寫到他們和和美美在一起然後下一篇傻白甜我的天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家都萌萌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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