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落地生根

陳文帶蘇明瑟去的是一家位于平城中心,占地頗廣的牙行。蘇明瑟下了馬車進門,有眼神兒好的小夥計看出蘇明瑟雖然穿戴不好,但是坐着馬車來的,知道這次來的是個大生意,于是便迎上來低眉順眼的詢問蘇明瑟有什麽事,在得知是要租房子後,小夥計給蘇明瑟說了幾家符合條件的院子。

蘇明瑟想的遠,直接讓小夥計找了租賃出來的鋪面,挑着适合自己做生意的鋪子。

牙行雖然和中介一個性質,但是因為古人重名譽,所以并不像現代的黑中介一樣會對客人欺瞞什麽,這些出租的鋪面五花八門,有酒樓有布莊,甚至還落敗的青樓,所有的鋪子底細都清清楚楚的寫着。蘇明瑟挑挑揀揀,時不時詢問陳文的意見。

就在蘇明瑟挑揀的時候,牙行大堂裏忽的傳來一聲驚呼。蘇明瑟擡頭看去,發現是幾個人拉扯着一個姑娘,那姑娘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白皙但是瘦弱無力,被牙行的夥計拉住後滿臉的絕望。

小夥計看蘇明瑟一直注意着那邊,忙道歉:“真是對不住,讓公子受驚了。”

“我沒事。”蘇明瑟指指那個小姑娘問,“這是怎麽回事?”

小夥計一臉為難,猶豫了半天才說:“這是城裏一戶人家的女兒……那戶人家父親欠下了賭債,家産都輸光了,就将女兒賣到了這裏……”

欠賭債賣女兒?蘇明瑟還真沒想到自己能遇上這麽狗血的情節。那小夥計又說:“這姑娘性子執拗,不願意給人為奴為俾,這兩天總在尋死。這不,今兒這不定又作什麽妖呢。”

那個小姑娘一雙眼睛已經了無生趣,慢慢的掃過牙行裏的衆人,視線忽然落在蘇明瑟身上。

蘇明瑟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個姑娘趁拉着她的幾人不備,掙脫開跑過來,直接跪倒在蘇明瑟面前,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公子……求公子大發慈悲救救我吧!”

蘇明瑟:“什麽?”

難道她長的很像是能救苦救難的模樣麽?怎麽遇到的這些命苦的人都來找她求救?

小夥計連忙把這個姑娘往外推:“你幹什麽呢!別驚擾到這位公子!”

小姑娘哭的臉都花了,可絲毫不顧夥計的推搡,帶着哭腔道:“公子行行好……我看你是好人,我不想落到那些人手裏……求公子買下我吧!我讀過書,認識字,還會洗衣做飯,公子你留下我好不好!”

認識字?蘇明瑟挑眉,心說這看上去不像是欠了賭債的爹養出來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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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此時也煩了,狠狠的推了一把小姑娘,道:“看着她的人呢?趕緊的把她弄走關起來!在大堂裏吵吵嚷嚷像什麽樣子,哭哭啼啼的,還做不做生意了!”

那邊幾個被吓傻了的夥計也反應過來,連忙過來拉着小姑娘。

夥計轉過身來賠笑臉:“公子別放在心上,這丫頭片子驚擾了您,該罰……”

蘇明瑟擺擺手,喊住那幾個拉着小姑娘的人:“等等。我正好需要個丫鬟,說說是怎麽回事,我買下她吧。”

牙行的人早就被折騰的煩了,此時聽蘇明瑟要買這個小姑娘,就把她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詳細說了。

原來小姑娘自小在城裏長大,她的父親是私塾的教書先生,只不過早早的死了。小姑娘的母親帶着她改嫁後,因為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也總挺不起身。小姑娘跟着這對父母什麽苦日子都受了,最後因為那繼父欠了賭債,她的母親又生了孩子沒錢養而被賣到牙行裏。

蘇明瑟心說原來是被繼父賣出來的,怪不得這小姑娘只是尋死還沒對人世絕望呢。

弄清楚情況後,蘇明瑟算了算自己身上帶着的銀子,道:“行了,去寫賣身契吧。鋪子我也看好了,就要原來是酒樓的那一家,一共多少銀子?我一起付了吧。”

酒樓是租了一整年的,因為地處比較繁華的長街上,租金也貴,一年就要五十兩銀子。相比之下小姑娘的身價簡直不值一提。蘇明瑟聽到價格後心肝肉都疼的顫了兩顫,但還是強裝作沒事兒人一樣付了租金。

牙行的人專門帶着蘇明瑟去了那家酒樓,裏面家具擺設齊全,還帶着個院子,院子裏還有馬廄。蘇明瑟滿意的誇贊兩句,把牙行的人打發走了,又讓陳文把馬車卸下,讓棗紅馬到馬廄裏休息。

只是酒樓裏長時間沒人住,各處都落了灰,小姑娘有眼力見,找了盆子和抹布要打掃衛生。蘇明瑟叫住她,看了一眼賣身契,問:“你姓張?有名字麽?叫什麽?”

小姑娘剛痛哭完,聲音還帶着幾分抽噎:“奴婢……奴婢沒有名字……小時候爹爹給取的名字沒人叫,後來娘親一直叫奴婢大丫。”

大丫這名字太俗了。蘇明瑟簡直無法想象自己以後一口一個大丫的日子,擡眼看到院子裏屋頂下的鳥巢,道:“以後你到了這裏就當是到了自己家一樣。就叫歸燕吧。”

頓了頓又問:“你爹姓什麽?”

問的自然是小姑娘的親爹。

小姑娘連想都沒想,開口就道:“姓秦。奴婢的娘親改嫁之前,奴婢都是姓秦的!”

“那好,你以後就叫秦歸燕了。”蘇明瑟道,“好了,先去幹活吧。我以後也會把酒樓辦起來的,将來你若是做的好,我可以去官府給你脫了奴籍。”

“真……真的?”秦歸燕眼睛一亮,激動的跪下道,“謝,謝謝公子!”

蘇明瑟忙把她扶起來:“客氣客氣。”

酒樓前任主人大概是嫌麻煩,大堂裏的桌椅板凳都還留着呢,蘇明瑟想着聯系書坊還得要不少銀子,自己剩下的銀子也不多了,就想着先做一些能掙錢的營生。

酒樓她是不會開的,麻煩不說,還比聯系書坊都需要銀子,而且也沒有廚子,開酒樓就等于是自尋死路。

這裏的建築結構倒是适合開茶樓。平城富貴閑人不少,開茶樓應該能招攬不少生意。

說幹就幹!蘇明瑟給了陳文一些銀子,讓他出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又特意囑咐他買筆墨紙硯一類。然後叫過秦歸燕問:“歸燕,你說你會做飯,如果我給你說了做法,你能做出點心來麽?”

“應該沒問題。”秦歸燕想了想道,“以前和娘在張家的時候,奴婢是管着張家一家人的飯食的,稍微做的不好就會被張家的老夫人打,所以廚藝應該也算是很好。”

蘇明瑟點頭,忽然想起來在牙行裏時秦歸燕說的話,就問:“之前你說不想落到那些人手裏……指的是哪些人?”

“是煙花之地的那些人……”秦歸燕的臉紅了紅,道,“管教我們的嬷嬷說,要将奴婢賣到煙花之地去……”

這八成是吓唬人的言論,叫這小姑娘當了真。蘇明瑟笑道:“好了,現在你被我買來了,不用怕那些人說的話了。”

秦歸燕紅着臉點頭。

酒樓比較大,光憑陳杏和秦歸燕兩人絕對弄不幹淨,蘇明瑟數着剩下的銀子,想着再從牙行買些仆役的可能性有多少。

想着想着,蘇明瑟心裏一驚,感嘆自己怎麽這麽容易就接受了古代這種血淋淋的交易。

果然是環境腐化人心吶。蘇明瑟坐到院子裏的水井旁,看着井上覆蓋着的積雪感慨。

陳文出去沒多長時間就回來了,手裏拿着蘇明瑟讓買的東西,進門就笑道:“姑娘!還有兩個多月就過年了,街上的年貨多了,這些東西很容易買的。”

快過年了?那得把家裏人都接到這裏來啊。免得到過年的時候吃穿的好一些引得蘇李氏和郭氏鬧事。蘇明瑟算了下,兩個月的時間,總能把酒樓開辦起來的。

蘇明瑟笑道:“那我們得快些把酒樓整理出來,過兩天再去牙行買些丫鬟小厮,早些開業能多掙些錢。”

秦歸燕自從聽到陳文喊“姑娘”後就一頭霧水,她以為喊的是陳杏,正奇怪為什麽要這麽恭敬的叫陳杏時聽到了蘇明瑟的回答,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結結巴巴的重複了一次:“姑……姑娘?!”

“是啊。”蘇明瑟這才想起來沒和秦歸燕說明自己的身份,遂拍拍她的肩道,“我只是穿了男裝而已,歸燕你沒看出來?”

秦歸燕傻愣愣的搖頭。蘇明瑟又笑道:“這件事就當是我們幾個人的秘密,可千萬不要和別人說呀。”

秦歸燕滿頭問號,機械的回答:“奴婢不敢……”

“別這麽拘束,想說什麽就說吧。”蘇明瑟看出了她的疑惑,伸了個懶腰,臉上的笑容不變。

秦歸燕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把心裏的疑問說出口:“公……小姐……您,您怎麽想到要出來做生意的?爹爹和娘都說女孩子應該老老實實在家待着,您這樣,會被人說傷風敗俗不成體統的。”

陳文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皺着眉毛語氣非常不滿的說:“歸燕,你怎麽能這麽說姑娘呢?什麽傷風敗俗不成體統,這是咱們當下人的該說的話麽!”

“不,不是我說的!”秦歸燕連忙解釋,“是外面的人,他們都這麽說……我小的時候,爹爹也說女孩子不能到處亂跑,要溫柔賢惠賢良淑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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