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鄭氏

何方在一邊附和:“對呀,蘇掌櫃你可不知道,之前王爺爺罵他們就是因為他們把人家祖傳的金手镯給說成是鎏金空心的銅手镯,本來能值一百多兩的東西,硬生生壓價壓到二兩銀子。可憐那戶人家,是因為老母病了才來當手镯,要不是王爺爺發現了幫了他們,那家人現在恐怕是……”

這福安當鋪還幹過這種事兒?雖說當鋪從來發的都是不義之財,可好歹都講究個留個一線生機,這馮家這麽幹,簡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蘇明瑟對鄭氏的印象又差了。圍觀的衆人聽到何方說的話也開始指指點點小聲譴責,時不時的還有罵聲傳出來。

鄭氏雖然潑辣,可還是要臉的,被這麽多人明着議論,臉上早就挂不住,又開始拿她在府城的親戚壓人:“都不幹正事了是吧?有什麽好看的啊?趕緊走趕緊走,快散開!不然我就讓表哥帶人來把你們全抓了!”

平城縣上屬冀北府,鄭氏的表哥是冀北府的推官,權利不可謂不大。蘇明瑟雖然不知道鄭氏這個所謂的表哥是隔了多遠的親戚,但是顧忌着自己身份的弱點,也沒去硬碰硬,只說:“是麽?可遠水解不了近渴,你讓人給你表哥傳信,他再帶着人過來,再怎麽樣也得三四天過去了吧?耽擱這三四天的功夫,你表哥還能抓到議論你的人?難道還要把整條街上的人全都帶走麽?簡直是笑話!”

鄭氏臉色一變,說:“抓不到他們,就把你抓起來殺雞儆猴!看他們以後誰還敢再說我!”

“把我抓起來?”蘇明瑟挑了眉,冷笑道:“鄭氏,你說這話,可真是忘了自己是誰了!”

“古代有一個國君,害怕別人說他的壞話,于是就派人在各地監視百姓,若是有人敢說什麽就會殺了他。後來百姓們在路上都不敢開口交談,只能互相用眼色交流。”蘇明瑟頓了頓,冷笑着說,“你猜後來怎麽樣了?”

鄭氏不知道蘇明瑟怎麽會忽然開始講故事,愣愣的問:“怎……怎麽樣了?”

“後來那個國君被暴怒的百姓趕出了王宮!”蘇明瑟臉上的冷笑擴大,道,“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人敢堵着別人的嘴不讓說話了。一國之君都還不能阻止百姓說他昏庸無道,鄭氏你一個小小的做當鋪生意的人,怎麽就敢管着大家說什麽!”

最後一句話忽然嚴厲起來,馮氏抖了一把,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蘇明瑟繼續道:“就算是當今皇上,都曾下過诏書讓天下人指出他的過錯呢!鄭氏你又算什麽!居然敢打着府城的名義堵別人的嘴?難不成你自是比皇上還要尊貴麽!”

大梁的皇帝賢明,也曾學着齊王下诏書讓百姓提出他不足的地方,可是再賢明的帝王也忍不了國土內有這種自視身份比皇家還要高的人!

這話在皇權至上的古代簡直就是誅心之論!

鄭氏也不傻,聽到蘇明瑟這話立刻吓得一個激靈,懷裏抱着的孩子都差點兒扔出去:“你胡說!胡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麽?那你還口口聲聲要讓自己的表哥來抓人?官府的衙門是你家的麽?鄭氏,你可真是忘了自己姓什麽了啊?”蘇明瑟不打算放過鄭氏,她慢悠悠的道,“我記得,大梁的律法規定只有有官職的人才可以調動府衙的差役,不然視同謀反其罪當誅吧?鄭氏你莫不是有什麽官職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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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帶着幾分揶揄,衆人聽到蘇明瑟的話都哄笑起來,也不再害怕鄭氏那所謂的表哥了。

鄭氏氣的咬牙切齒,但是又害怕再說下去罪名會越來越嚴重,只能憤憤的抱着孩子回了鋪子裏,接着當鋪就出來了一個小夥計,看了眼在外的衆人,讪讪的笑了笑,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麽早就打烊?”接着笑出聲來。

衆人也是覺得有意思,紛紛大笑,一時間街上的笑聲大起來,驚飛了歇在屋檐下的家雀兒。

鄭氏聽着外面的動靜,快被氣死了。

她的小兒子馮洪在地上亂爬,鄭氏瞪了他一眼,讓丫鬟把馮洪抱走,接着就開始在鋪子裏發脾氣。

她本來是看着蘇明瑟被街上的人接受心裏不平衡,又見蘇明瑟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心裏嫉妒起來才會讓馮洪故意去撞她的,沒想到居然讓人把王仲文請了來!好不容易讓王仲文閉嘴了,蘇明瑟又把她堵的無話可說,還給安上了個謀反的罪名!

鄭氏越想越氣,擡手打碎了一旁擺設的長頸瓶,小丫鬟們被吓得躲到一邊,鄭氏又随手抓了個不那麽機靈的擡手就打!

她快恨死了!憑什麽蘇明瑟一來就被長街上的人接納了?而她汲汲營營那麽久才只在長街街頭有一席之地?!

而且那天那麽多人去茶樓,還拿着那麽多好東西,一看就知道蘇明瑟是白賺了不少錢的!

鄭氏從來都是喜歡貪小便宜的性子,眼睜睜的看見蘇明瑟得了好處,怎麽會不眼紅?好不容易想了個自認為絕妙的辦法想從蘇明瑟那裏訛點兒東西。結果被王仲文打斷,以她的脾氣又怎麽會不恨?

鄭氏咬着牙,手裏掐小丫鬟的動作一點兒都沒停下來,把小丫鬟掐的眼淚汪汪的卻不敢出聲後,鄭氏才暗暗決定,來日方長,她絕對不會輕饒了蘇明瑟!

不遠處,平城最好的客棧,如歸客棧最高層的上房開着窗戶。楚琅鑒微微低着頭,眼睛看着街上人群聚集的方向。

旁邊是青墨在讀唇語給他翻譯街上衆人所說的話。楚琅鑒聽着,嘴角微勾,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旁邊的小火爐燒着什麽東西,飄出一陣藥香。

楚廖看了眼房間裏衆人的臉色,想起來之前收到的消息,猶豫着要怎麽把它說出來。楚琅鑒察覺到了什麽,頭也不回,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道:“怎麽了?”

“啊……是京城又來信了。”楚廖回過神來,有些難以啓齒,“老夫人她、她特意讓人帶來的家信,捎信的人還對屬下說……說……”

“哦?”長街上的熱鬧已經告一段落,楚琅鑒暫時把注意力從那裏移開,看着楚廖道,“又在說什麽?”

楚廖心想反正要說出來的,早死早超生,幹脆一咬牙一閉眼直接把原話帶到:“老夫人說您都這麽大了還沒個親事,二爺他比您小三歲孩子都會跑了您這樣可不行不如先把白柔和白憐兒兩人收房先生了長子這樣也好坐穩秦國公的位子。”

一口氣說下來連停都沒停,楚廖差點兒被憋死,卻連大氣都不敢喘。

誰不知道這位爺讨厭和別人太過親近啊!還娶親?老夫人說這話的原意就是想惡心國公的吧?果然後娘就是心狠啊……

楚琅鑒聽完楚廖的話連眼皮都沒擡,冷笑道:“我的位子什麽時候要生個孩子才能坐穩了?簡直是……”頓了頓,楚琅鑒想起來剛才蘇明瑟說的那兩個字,“簡直是笑話!這整個大梁的人家,但凡是有點兒家世的,哪兒有出過庶長子的?更何況我沒有親事的原因,張氏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楚廖滿頭都是汗,但是不敢亂說話。

畢竟是主人的家事,他亂插嘴像什麽樣子?楚廖是前幾個月剛被提拔上來的,跟青墨白硯這種和主人一起長大的可不一樣。

楚琅鑒又問:“那信呢?”

楚廖趕緊把在手裏拿了許久的燙手山芋雙手奉上。楚琅鑒接過去打開,被青墨攔了一下:“主人?”

“沒事。 她不敢的。”楚琅鑒之前被人在書籍上下過毒藥暗害,故而身邊的人對這些東西都帶上了警惕。

信封打開,裏面是和張氏的性格相差巨大的娟秀字體。信上寫了一些京城裏新發生的事,比如誰家的公子和哪家青樓的姑娘眉來眼去了,哪戶人家攀上高枝當了誰家的貴妾了,或者又是家裏的哪個下人養壞了院子裏的奇花異樹之類,還問了楚琅鑒外出游玩什麽時候才會回京,總之沒什麽有用處的消息。

這些事兒若是妻子和丈夫說,那自然算是正常的談天聊八卦,可要不是這層關系的說了……楚琅鑒嘴角勾起一絲涼薄的弧度,把信紙團在手裏,再松手時就是白色的紙沫随風飄散。

“告訴送信的人,就說我知道了。回京的事先不用着急,我可還沒‘玩’夠呢。”

“是。”楚廖低頭退了下去。

客棧屋頂,白硯翻身從窗戶外跳進來,跪下道:“主人,韓家的人又動了。”

“嗯。都安排好了?”楚琅鑒看了眼白硯,想起來之前在縣府裏哄孩子的身影,頓了頓又說,“不要讓他們傷到無辜。”

白硯應了,一個閃身又不見了。青墨在一旁嘆口氣,倒了杯黑乎乎的東西遞給楚琅鑒,道:“主人,這樣……可行麽?朝中的言官們,可都是韓家的人啊!”

“沒事。”楚琅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被苦澀辛辣的奇怪味道沖擊的緩了半天才說,“只要陛下不說什麽,一群言官而已,還當真能做成什麽大事?”

青墨似懂非懂,又倒了清茶給楚琅鑒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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