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74·距離

肖靈和許雲都是武林高手,收拾一群失去了頭領的狼,自然是手到擒來,效率極佳。

不過片刻,一地的狼便變成了一地的狼屍。

肖靈甩了甩滴血的劍,還沒歇上口氣,突然就被人一把抓住肩頭按到了地上。

他握着劍的手猛地一緊,片刻後又松開,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揮起劍直接砍向眼前之人,只是皺着眉頭看向對方,“你……”

“你想做什麽!”許雲紅着一雙眼朝着他怒吼。

“……”肖靈忍不住又将手中的劍柄握了握,“這是我該問你的。”

許雲沒有搭理他,只繼續用一只手死死摁着他,另一只手則一把扯開了他的上衣。

肖靈一愣,又略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麽,甚至沒有反抗。

許雲看着對方胸口上那不可忽視的三道傷痕,當即便從包裹裏掏出一瓶傷藥,打開來倒在肖靈胸前,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抹勻。他現在很慶幸自己剛剛從藥王宗出來,各種藥物都帶得很齊全。

許雲抹完了藥,松了口氣,然後打算找東西來包紮,一擡頭卻正好對上了肖靈的視線。

憑良心說,這真的是一道正常至極的視線,對方的那雙眼中甚至并流露出多少神情,只是就這樣看着他而已。但不知為何,許雲覺得自己仿佛被這目光給蟄了一下。

“摸得開心嗎?”肖靈問。

“……”

許雲覺得這個對話有點奇怪,他剛才明明只是非常正直地給對方塗了藥而已,但為什麽在對方用這種目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有一點心虛呢?

“如果是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肖靈語氣平淡地陳述了一個事實,“在剛剛把我摁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許雲繼續沉默着,然後終于想起來究竟是有哪裏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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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要任對方這樣質問他,好像做錯事的是他呢?明明是對方先亂來的!

“如果你不想再被我突然摁在地上,就不要再做出這種事。”許雲道。

“哪種事?難道你是指這個嗎?”肖靈擡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傷,又看着他問,“關你什麽事?”

怎麽會不關自己的事?因為對方的這種态度,許雲又有些火了。

他緊皺起眉,強自冷靜地陳述道,“你用的是他的身體。”

“是嗎?”肖靈問,“你就這麽緊張他?”

廢話!許雲沒好氣地道,“我不緊張他難道緊張你嗎?”

這句話讓肖靈沉默了很久,久到讓許雲有點不安。

許雲開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說得過分了,只是不管怎麽反思,他都覺得顯然還是對方更過分啊。面對這種惡劣的家夥,這種态度不是應該的嗎?

這樣想着,許雲又擡了起頭,重新怒視了回去。但他瞅着對方的身體,突然覺得對方就這樣躺在雪地上,模樣實在是太單薄了。他又開始後悔,自己怎麽就把這家夥給推到地上了呢,剛才真是太沖動了,竟然一下子忘了這裏是雪地,萬一給凍病了該怎麽辦……可已經過了這麽久,這家夥怎麽還不起身?

肖靈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突然開口說了一個字,“冷。”

“……”

許雲把握不了這個字的意思:真冷的話你為什麽不起來?

就在許掌門正打算将這句話給問出口的時候,他的腦子裏突然閃了一道光。他想起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對話,阿靈先是和他說自己冷,然後又告訴他其實這麽說只是希望他能抱着自己罷了。

但那個是阿靈啊,如果換成眼前這個家夥的話,應該……不會吧?

許雲猶豫片刻,然後決定管他會不會,先将這家夥從地上拉起來再說。

随即他便朝着地上伸出了手。

但他的手才剛剛伸出一半,肖靈突然就自己起了身。

“……”許雲拿不準對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一只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肖靈将上衣重新穿好,接着拍了拍身後沾上的雪,“走吧。”

許雲無聲地看着他。

“放心吧。”肖靈臉上又露出了往常的冷笑,“我有分寸,這些傷都是暫時的,不會真損了的底子,所以對于他的這具身體,你大可不必太過擔心。”

“……就算傷勢會痊愈,難道受傷時也不疼嗎?”許雲道。

“原來你只是不忍他疼痛?那就更沒必要了。”肖靈笑了一聲,“我可以告訴你,現在這段時間裏,無論這具身體受了什麽傷,他都是難以感受到的。”

許雲問道,“那你呢?”

肖靈愣了片刻,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半晌後才道,“我也感受不到。”

許雲的目光充滿狐疑。

肖靈也懶得解釋,只繼續向前走去。

“等等。”許雲叫了一聲,見他依舊置若罔聞地走着,便追上兩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先停下。”

肖靈不滿地瞪着他。

“風變大了。”許雲道。

“所以?”肖靈皺眉。

“待會可能會有暴風雪。”許雲道,“為了我們的小命,我們應該先找個洞。”

“……”

許雲掏出了傷疤男交給他的地圖,在一炷香後終于找到了第一個洞穴。

肖靈看着那地圖,神情微妙。

“下次不要那麽急躁。”許雲教育他道,“有時候稍微慢一點,反而會取得更好的效果。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肖靈冷哼一聲。

許雲笑了笑,不以為意。

不知為何,經過了先前那段不可謂不尴尬的對話之後,許雲覺得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反而被拉進了一點……但他究竟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

許雲思前想後,覺得可能對方那個“冷”字的原因。

雖然許雲還沒有想通那個字究竟是一個什麽意思,但他冥冥中有一種感覺,對方好像在那一個瞬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了那冰冷帶刺的外表下的某種脆弱。

肖靈走進洞穴,尋了個離洞口的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背靠着牆壁。

許雲堆起一些雪掩蓋住洞口,然後特地在肖靈的身旁坐下。

肖靈嫌惡地往旁邊挪了挪。

許雲點了一叢火,擡頭看着他笑,“你不是說冷?”

肖靈:“……”

“你……”許雲還想說什麽,卻因稱呼而遲疑了一下,随後問道,“我可以叫你阿絕嗎?”

肖靈道,“就算你和我套近乎,我也不會更快将他還給你的。”

這句話果然讓許雲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肖靈打了個呵欠,“你如果真的這麽想他,還是抓緊時間趕快找到極陰花吧。在拿到解藥之前,你別想見他一眼。”

許雲聽着只覺得悲憤極了,無論是這句話本身,還是對方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态度,都讓他覺得剛才自己真是瞎了眼才會認為兩人的距離可以拉近。

許雲用樹枝憤怒地撥了撥火焰。

外面的暴風雪已經刮了起來,隔着洞口的那層雪牆傳進了嗚嗚之聲。

但洞內因為這叢火的原因,還是很溫暖的。

許雲盤算着這場暴風雪大概會刮一夜,于是打了個呵欠,又忍不住擡起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肖靈早已經阖上了眼,依舊抱着那柄劍,靠着那處牆。

許雲看出他并沒有熟睡,只是在休息。

實際上,哪怕是以前兩人在同一個房間共同養傷時,許雲也很少看到他熟睡。大多數時候對方都只是坐在床上,像這樣靠着牆壁休息罷了。

許雲忍不住将目光凝視在他臉上。

自從知道肖靈的體內換了一個人之後,他從未像這樣凝視過他。

和以前一模一樣的眉眼,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面容,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身體,許雲就算不再去凝視,不再去碰觸,他也知道,對方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但為什麽,裏面卻是換了一個人呢?

明明只要對方沒有露出那種讨厭的神情,看起來就還和以前一樣。

“阿靈……”在一股悸動地驅使下,許雲忍不住又湊了過去,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臉龐。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手像被針蟄了般迅速收了回去。

但對方并沒有醒來,只是顫了顫睫毛,雙眼依舊緊閉着。

難道終于已經熟睡過去了嗎?

許雲松了口氣,心頭的緊張褪去了,然後那股悸動又重新泛了上來。

他再度伸出了手,撫過對方的臉,掌心的觸覺和記憶中的一樣。

心中的悸動越來越激烈,片刻間就沖開了理智。當許雲回過神時,他已經将肖靈攬在了懷裏。

他的手從對方的肩頭滑落,撫過背脊,拂過腰臀,一路往下,最後落在對方的大腿根部,輕輕揉捏。

“阿靈……阿靈……”他一聲聲的呼喚着,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喚誰。手中的觸覺實在是太過熟悉,熟悉得好像回到了過去。他将自己的唇落在對方的頭發上,細細碎碎地吻着。然後……該死,他有反應了。

許雲紅着眼眶,知道自己該放手了,但他舍不得放手。

他深深地吸着氣,用身體在對方腰上輕輕蹭着,想要令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種方式無異于飲鸩止渴,身體的引導卻已經完全壓過了理智。

雖然他還守着最後一絲底線,但他不知道這最後的防線什麽時候就也會被擊潰。

“阿靈……”許雲輕啃着對方的脖頸,又在他的耳旁聲聲喚道,“不要再一次丢下我,阿靈……”

絕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傾聽着外界的聲音。

他将唇角擡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看着身旁道,“聽到了嗎?他在喚你。”

他的身旁有着另一個人影,和他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面容,一模一樣的身形。

只是這個人影現在正蜷縮着,仿佛正忍受着偌大的痛苦,不住顫抖。

絕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因為他自己也正在承受着。雖然操縱着那個身體的人只能有一個,但他們一直共用着五感。

“萬蟻嗜心,恨不得自食其肉”并不是一句空話。這種程度的痛苦,連他都忍受得勉強,何況對方?要知道,“萬蟻”這種毒,不能摧毀身體,卻能摧毀靈魂。

很多人不知道當痛苦在靈魂上積攢到一定程度之後會發生什麽,但絕知道。

會崩潰。

想抗拒這種崩潰,要麽消滅痛苦的源頭,要麽就只能硬撐。

“他很依賴你。”絕開口向那個人影訴說着,“如果你不行了,我看他八成會瘋。”

對方應該聽到了,因為對方在他說這句話時明顯頓了一下,卻很快又重新顫抖起來,顯然還無法依靠自己的意志抵禦這種痛楚。

絕伸出手,想要撫摸對方的頭頂,又在碰觸到之前便縮了回去。

“我會盡快找到解藥。”絕道,“但你只能自己撐下去。”

說完這句話後,絕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他是沒有資格這麽說的,因為對方已經做得比他當年要好了。

現在兩人正在經受同樣的痛苦,對方的表現看似不如他,但絕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撐下去而不必擔心崩潰,只是因為自己早就已經崩潰過一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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