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75·心思未明

第二日許雲剛剛醒來,就發現懷中抱着的少年睜着一雙眼,正盯着自己看。

他愣了大約兩息,然後抽了筋一樣跳了起來,猛地朝後退去。

肖靈按了按被剛才那一下給推得撞上了牆的肩,沒有說話,只是繼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我……昨天……”許雲按着自己的額頭,安撫着自己正撲通撲通跳着的心髒,艱難地想要解釋點什麽。但究竟該怎麽解釋呢?難道說自己睡相不好?

肖靈直直看着他道,“你昨天射我身上了。”

許雲一個沒站穩,差點吧唧摔地上,“我沒有!”

肖靈點了點頭,“記得這麽清楚,看來你昨天還是很清醒的。”

“……”

許雲抽了抽臉上的肌肉,決定把自己的心虛與愧疚爛在肚子裏,然後稍稍将洞口的雪牆掏開,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又填上。

“暴風雪小了很多。”肖靈道。

“但還沒停。”

“時間寶貴。”肖靈又道。

“小命要緊。”

“……”

肖靈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撿回落在地上的劍,重新抱在胸前,找了個角落坐下。

他明白許雲的決定是有道理的,這塊地方本就危險,謹慎對待也是應有之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确實太過急躁。

但要講究謹慎,便多多少少得耽擱點時間,而現在最耽擱不起的就是時間。

想到現在正蜷縮在心中的那另一個身影,他緊緊皺起了眉頭。

他不知道對方還能撐多久。

靈魂的崩潰并不是一瞬間的事情,并且崩潰本身也可以分為很多種,有很多時候并不是直接潰散為了虛無。實際上,靈魂在遭受長久的痛苦的時候,為了令自己不潰散,必然會調整自己,令自己更加适應那種痛苦。忍耐的時間越長,這種調整就會越充分。若是這種調整太過徹底,超過了一個界限,就算靈魂最後并沒有真正的潰散,也會變質。

肖靈想着:當年自己所忍受過的痛苦比起現在來可要輕得多了,從那副模樣變成這副模樣也只用了兩年,不知現在輪到了那家夥,又該用多久?

就在他想這句話的時候,他感到有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肖靈擡起頭,恰巧對上了許雲正準備撤去卻尚未來得及撤去的目光。

“你從昨天開始就很奇怪。”肖靈道。

許雲視線亂飄着,顯得有些慌亂。

肖靈朝着他稍微傾了傾身,“難道是因為太寂寞了?”

許雲被這一句話給噎了半死,半晌都沒有吭聲。

“你就這麽想他?”肖靈又問。

許雲冷哼一聲,繼續沉默。

“那個家夥,你一直稱呼他為阿靈,對吧。”肖靈道,“想不想見他一眼?”

許雲的視線終于沒有再亂飄,而是猛地釘在了他的身上。

肖靈笑了笑。

他剛才那一句話并不是胡亂說的,實際上他心中早就有了這個想法。

應該讓許雲見那家夥一面,看看那副痛苦的模樣。

這并不困難,只需要他再度沉入心層深處,并暫時将身體的控制權再度交出去,一瞬間就夠了。他敢保證,如果自己這麽做了,許掌門肯定會立馬抛下那些謹慎與小心,變得開始為了盡快獲取解藥而不顧一切。這會大大加快兩人的效率。

只是望着許掌門那張臉上難掩的期待,不知為何,他覺得有點不痛快。

“他在哪裏?”許雲的聲音中不可抑制地帶着一絲激動。

“啧。”肖靈再度坐了回去,靠在了牆上,“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不想讓你見他。”

“你……”許雲的臉色刷地又黑了下來。

他認為自己顯然又被耍了。為什麽這混蛋已經耍過自己無數次,自己還是會忍不住上當呢?

但這次這個玩笑實在是太過分了,許雲自己給自己順了半天氣才重新淡定下來,結果一擡頭,他便見對方臉上又挂着那種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戲谑。

“你喜歡他。”肖靈陳述道。

“廢話。”許雲沒有好氣。

“你讨厭我。”肖靈繼續陳述。

“廢話!”許雲惱羞成怒。

“哦。”肖靈點了點頭,道,“可我讨厭他。”

許雲深呼吸,又深呼吸,半晌後才冷着個聲道,“我管你喜歡誰讨厭誰,只要你別在我面前說他壞話。”

肖靈道,“因為他是個廢物。”

許雲憤怒了,雖然他早已經憤怒過了許多次,但這次內心積攢的怒火終于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令他猛地撲過去将對方摁倒,一瞬間甚至忘了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只想要揍上幾拳。

肖靈看着他飛撲過來,沒有躲閃,沒有反抗,只是繼續道,“但我嫉妒他。”

“……”這句話許雲有點發懵,拳頭也停在了半空中。

“我嫉妒他很多年了。”肖靈倒在那兒,半垂着眼簾,微微顫着睫毛,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許雲又懵了片刻,而後收回了拳頭,緩緩松開對方的衣領,問道,“為了什麽?”

“誰知道呢?”肖靈道,“我更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許雲無語:你都不知道誰能知道?

氣氛一時間又顯得尴尬無比。

許雲意識到自己還把對方壓在身下,立馬起了身,但肖靈依舊繼續躺在那兒。

“……起來吧。”半晌後,許雲不得不說了一句。

“雪停了嗎?”肖靈問。

許雲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好像還得一會。”

肖靈聽到這句話,便當真阖上了眼躺在那兒不想動了。

“……”

許雲郁悶極了,一雙眼又忍不住往對方臉上看。

這一看他卻覺得,對方好像顯得相當地……疲憊?

許掌門按捺不住又湊近了點,仔細端詳着,發現對方眼底好像真的有着一層淡淡的青痕。

這個發現令許雲非常難受,要知道肖靈的身體一直是很好的,又正是十七八歲最具活力的年齡,平常就算再怎麽折騰,哪怕偶爾徹夜不眠,第二天也不會有太明顯的變化。而能從臉上直接看出來,便表示對方的狀态已經糟糕到了一個地步。

許雲再度怨恨起這個占據着肖靈身體的家夥來:你就不能稍微愛惜一點嗎?

但再仔細盯着對方看了看,這股怨恨便仿佛是浮在心中的一層煙,片刻就消散了。許雲回憶着對方這兩天的一言一行,總覺得相比以前那些天,對方确實變得不大一樣,連戲耍他的頻率都比以前低。

難道……真的就那麽累嗎?

就在許雲再一次忍不住伸出手,打算摸摸對方的臉時,肖靈突然睜開了眼。

許雲的手掌在半空中頓了頓,而後尴尬地收了回去,“我以為你已經睡着了。”

“所以你打算抱着我,再一次利用我來排解你的寂寞嗎?”肖靈問。

許雲恨不得掏個地洞鑽進去。

“不過沒關系。”肖靈道,“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他。”

“我介意!”許雲郁悶得想捶牆。

“是嗎?”肖靈道,“從你的表現可看不出來這點。”

許雲不想理他。

肖靈重新阖上了眼。

半晌後,他再度睜開了眼,看着落在自己臉頰的手掌,顯得有些無奈,“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為什麽還沒睡着?”許雲質問他。

“……”

“你難道不知道好好休息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嗎?”許雲顯得有些惱怒,“弄壞了身體算誰的?”

肖靈嘆了口氣,發現自己不得不實話實說了,“我睡不着。”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了許掌門的預料,讓他愣了好半晌才問出一句,“為什麽?”

“因為……”肖靈将最後的那個字壓得很輕,“疼。”

許雲這次瞪大了眼睛,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不過你可以放心。”肖靈推開了他,“就算不熟睡,我也不會在拿到解藥之前倒下,一定能安安生生地将身體還給他。至于之後要如何調養這具身體,得看你們的。”

“我……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許雲一句話出口,才發現這句話很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肖靈勾起了唇角,“是嗎?”

許雲沒有回答,讪讪地打算起身。

但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給拉了回去,然後便有一雙唇印在了的他的唇上。

許雲驚呆了。

不,驚呆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簡直被吓傻了!

等到不斷回響着轟隆聲的大腦終于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許雲便猛地推開了肖靈,像只兔子一樣剎那間竄出好遠,然後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對方不停哆嗦,“你、你……”

肖靈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站起身,拍了拍衣擺,而後看了洞口一眼,“暴風雪好像停了,該走了。”

說完他便一腳踹塌了雪牆,先行走出山洞。

許雲仍舊伸着手指着那個方向哆嗦着: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你真的不解釋一下嗎!

好吧,看來他确實不打算解釋。

許雲默默收回了手指,滿心郁悶地跟了出去。

肖靈并沒有走遠,而是就在洞口附近,正将雪地刨出一個坑。

“……”許雲已經懶得問他究竟在做什麽了,反正他想解釋自然會解釋,不想解釋問了也白搭。

片刻後肖靈終于刨夠了雪,站起身問道,“還記得我們之前幹掉的一群狼嗎?”

許雲點了點頭,就是昨天的事情,自然記得。

接着肖靈抛給他一個東西。

許雲接過一看,是一小截獸骨。

“狼的。”肖靈道。

說完肖靈又将那個洞往前刨大了一些,片刻後又丢給他一截碎狼骨。

“什麽意思?”許雲問,“我記得我們幹掉它們的地方,好像離這裏有些距離。”

“是啊,所以意思很明确了。”肖靈邊将第三根碎狼骨丢過去,邊道,“有什麽東西将那群狼當做了晚餐,吃了一路,掉了一路的飯渣。”

許雲沉默片刻,突然猛地翻開了地圖。

肖靈走過去,看了眼地圖上标着極陰花叢的方向,想了想,然後朝着那個方向走了一段,再度開始刨坑。

許雲将地圖收好,沿着那個方向走得更遠一些,而後同樣開始刨坑。

片刻後,兩人相繼找到了數截獸骨。

“看來我們會遇到一個大家夥。”肖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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