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蝦仁蛋羹

穩州昌子縣,富江水莊。

富江水莊臨江得名,在穩州邊界,越過這條江再往南就是江南的地界了。

水莊主人家姓金,是謝家勢力下的一個小家族,雖然比不得大名鼎鼎的謝家,但在昌子縣也是富甲一方。水莊建得氣派,正是五月,滿園的池子裏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花。

從遠處長廊匆匆走過來一男子,金老板見了他也急得站起身來,連忙邁出去兩步迎接他,卻聽他深深嘆了口氣。

“哎,老爺,四爺昨日确回了穩州,但……這人在落日山莊,一時走不開啊。”

金老板狠狠一拍大腿,眼淚都快掉下來,哭喪着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連哀嘆,“我這是造了什麽孽,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金老板名下酒樓茶館皆有,其中不乏風流劍謝懷風光顧過的,引得不少崇拜者慕名而來,賺得他盆滿缽滿。以前金老板是抱着白花花的銀子笑着睡覺,恨不得把謝懷風供成他的財神爺,但這位財神爺近日卻為他引來無數禍端。

金老板日日愁眉苦臉,只差以淚洗面。自落日山莊的莊主謝堂風死後,本就一盤散沙的江湖正派更是一團亂麻,魔教勢力四起。這不,他富江水莊就當了這個倒黴鬼。

這幾日來他就沒睡過好覺,夜夜提心吊膽,生怕自己的小命就這麽交代了。

頭一日是他的酒樓,酒樓的夥計淩晨開張,還未從夢裏醒過來,睡眼惺忪開了門,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酒樓門口,就這麽晃悠悠地挂了一個死人!這死了的也不知道是誰,報了官才查清,是昌子縣一個普通百姓。這是什麽仇,什麽怨,怎麽又挂在了他的酒樓門口,誰都不知道,官府也無處可查,那沒了命的平日老實和善,什麽仇家也沒有。

第二日是在當鋪門口,一個被砍了腿的屍體直挺挺躺在門口,身子和腿整整齊齊碼着,又是昌子縣的普通百姓。

第三日時終于在屍體上留了話,白紙黑字寫地清清楚楚,天殘教重出江湖,新仇舊怨,他們要謝懷風自斷兩根手指,交出流雲劍,帶着謝家歸入天殘教。地方縣衙有心無力,這哪兒是官府能管得了的事?只能惶惶度日,盼着謝懷風早早地從凜州回來,把天殘教從昌子縣趕出去。

昌子縣人心惶惶,金老板更是黑眼圈掉到了下巴,這所有的死人可都是在他的店門外,他這半輩子本本分分做生意,雖受着謝家庇護卻從不參與江湖事,怎麽就倒了如此大黴啊!

他已經五天沒睡好,今日終于決定将所有店鋪全都關門。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他都關了門了,總不能還往他店門口扔屍體吧,就算扔了也再和他沒關系!他身邊跟着一串的小厮,個個都身強力壯的,金老板是生怕半路上突然蹿出來天殘教的人直接把自己了結。

“老爺,這……關了門我們生意可如何是好啊!”

他聽了只在心裏喊苦,生意,還生意呢!命都要沒了!金老板手上動作不停,指揮着手下的人把茶葉都封了,桌椅也歸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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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公子,我們今日打烊了,別處去吧,別處去吧。”金老板一個回頭,瞥見這時候竟然還有來茶館喝茶的,擺了擺手讓他倆趕緊走。

來的兩人風塵仆仆的樣子,明顯不是昌子縣人,好似不知道這幾日發生的事,其中那青衣男子大方抱拳,說話客客氣氣,“叨擾了,敢問附近可有大些的茶館?”

金老板嘆了口氣,“我這兒就是最大的茶館了。二位是外鄉人吧,近日昌子縣不太平,我勸你們啊,還是快走吧!”

青衣男子一笑,“可是因為天殘教?”

金老板心中一凜,登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往兩人身上定睛一看,只見兩人臉上都戴着半塊面具,其中那個一直沒說過話的黑衣男子氣質冷冽,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金老板額上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往後退了一步。

青衣男子含笑,“老板莫怕,我們便是為了天殘教而來,不若這樣。先別急着打烊,讓我和我家公子稍作休息,保準明日天殘教不會再在昌子縣作亂,如何?”

金老板不知面前這兩人是何方神聖,但卻明白自己最好答應下來。

他兩條腿發軟,招呼小二上去點菜。

青衣男子認真點了幾樣小菜,要了一壺熱茶,然後跟躲在一邊的金老板攀談。兩人說了幾句話,他用詞客氣,語氣也和善,金老板漸漸地放下防備心,幾日的恐懼堆在一起,這好不容易找到了發洩口,就差點抱着青衣男子的腿嚎啕大哭。

“突然就冒出來一個天殘教,我也沒招誰惹誰啊!”

“就是個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哎,這幾年來生意能做成這樣多虧謝家照拂,如今因為四爺背上這無妄之災,我雖心裏實在委屈,卻不敢有怨言,只盼着四爺能早早地來解決了這事。”

“兩位公子休息完還是快些離開吧,這魔教可不是好對付的啊!”

過了一會兒他點的東西上齊,金老板嘆了口氣,說不打擾兩位,獨自走開接着去收拾東西,還是打算待他倆走之後關門大吉。

而這邊青衣男子取了一雙筷子擱到穿黑衣的面前。

後者抿唇,“多謝,我不餓。”

青衣男子沒有作罷的打算,只看他,“公子,少爺吩咐過,看着您按時吃飯。”

黑衣人藏在面具後的雙眼似乎閃了一下,半晌乖乖拿了筷子,戳了下桌上的一小碗蝦仁蛋羹,只挖起來一小塊放進嘴裏,認真地嚼。

這黑衣人自然是郁遲,他身邊的則是謝懷風離開凜州前放在他身邊的人,名叫青喙。

郁遲只吃了一口,想擱筷子,身邊的青喙又低低叫了一聲“公子”。

郁遲臉發熱,還好有面具覆着,青喙應該看不太出來。

他知道謝懷風擔心自己安危才派了人跟着自己,佯裝成自己身邊仆從,但……謝懷風怎麽囑咐了他這麽多瑣碎的事,這一路上盡是“少爺囑咐我看着您好好吃飯”,“少爺交代過您不能受涼,衣服不許穿得薄了”,更有“少爺說您不善交際,這些交給我就可以”。

謝懷風明明不在身邊,郁遲卻憑空被他撩撥得臉熱。青喙每次提到謝懷風郁遲都好像能看到謝懷風漫不經心的笑,閑散的姿态,輕飄飄給他點甜頭,撩撥着他不放。

這人,太煩了。

郁遲被看着吃了不少東西青喙才肯去結賬,結賬的時候沒忘最後打探天殘教的情況。

“你們可曾見過天殘教的人?”青喙收了錢袋,問道。

金老板搖搖頭,“就是沒見過啊,日日只能見着屍體,我晚上是覺都不敢睡,生怕第二天自己的屍體就躺到街上去了。”

青喙道了謝,金老板還欲說點勸阻的話,卻看着二人的背影和他們身上的刀到底沒說出來話。謝懷風來不了,萬一這兩人真有本事,能把天殘教趕出去呢?

五月中旬,夜晚來得越來越晚。昌子縣不複以前的熱鬧,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都關門閉窗,還開着的客棧也不敢招搖,門口的紅燈籠都收了起來,放眼望過去一派寂靜冷清。

時不時路過幾隊巡邏的,也是個個都瑟縮着,都像是被逼着來幹這營生的。

青喙立在客棧屋頂,他腰上別着刀,靜靜看着周圍,街上除了巡邏的官兵再沒有別的動靜。

郁遲坐在窗邊,臨街的窗戶開着,他手裏捏着一個白玉杯,在指間轉了幾圈。

轉了好幾圈他才愣愣地把白玉杯重新擱到桌子上,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動作是謝懷風慣喜歡做的。

郁遲眉眼垂下來,盯着那白玉杯看了半晌,然後才移開視線,神情淡漠地望向窗外。

今夜天殘教必然還會有動靜,他們在昌子縣如此放肆,一是為了謝懷風,二是為了夜修羅,總得引來一個。那茶館的老板等着謝懷風來救他于水火,郁遲卻知道謝懷風不會來了。天殘教,二十年前是魔教一股不小的勢力,在穩州發展起來的根基,當年應該是謝家老爺子和仙尊聯手剿滅的。

他們這次示威是郁遲順着摸去魔教的好機會,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謝懷風也不會先一步來壞他的事。

到底還是由着自己來了魔教。

郁遲也拿不準謝懷風是怎麽想的,到底是惱自己自作主張還是……端看他囑咐青喙那些事又不像是真的動了氣的樣子。郁遲不是心思太敏感的人,更摸不透謝懷風那等套了好幾層殼子的人到底想些什麽,他只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窗外的風好像亂了一瞬。

郁遲摹地收了思緒,瞬間銳利起來的眼神直直鎖定遠處夜幕,隐在夜色之下的蠢蠢欲動已經露了苗頭出來。

“公子。”青喙的聲音也及時傳進來。

郁遲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去,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情緒盡數壓下去,抓過桌上的碎風刀。他身形輕巧,轉瞬間便已經躍到屋頂的青喙身旁,低聲道,“走。”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熱乎的第二卷 ,郁教主開啓魔教副本啦!最近幾章謝四出場會稍微少些。另外明天想請一天假理一下二卷的大綱(對手指對手指,不管你們答不答應反正後天再見(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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