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花椒雞
巡邏的官兵馬上就要換崗,罵罵咧咧的抱怨在夜色裏連成聽不分明的低語。
“真他娘夠倒黴的,平時有什麽好差事輪不到咱們,這種腦袋別在腰帶上的總能找上門來。”
“少說兩句吧,馬上就換崗了,昨日巡邏的不都活得好好的。”
“狗屁,江湖上的事拿百姓開刀,謝家幹什麽呢?當個差活得跟孫子似的,還不如謝家一條狗面子大。”
風聲倏忽間扯緊,好像拉成一道看不見的線,擦着低聲交談的幾人面頰切過去。
抱怨連連的那人緊了緊外衫,摹地出了層冷汗,腿都差點軟了,接連着罵了好幾句不堪入耳的話給自己壯膽,“哎,你們剛剛看見什麽沒有?”
“起風了吧?”
“快走,快走,趕緊換崗回家睡覺,真晦氣死了。”
幾人腳下步子加快,佩刀緊緊握在掌心,貼着牆根往縣衙的方向回去。街上重歸平靜,危險也慢慢窺探出來。縣衙安排的巡邏根本沒有半分作用,他們兵力有限,凜州州蒙縣衙的事在前,昌子縣縣衙夜裏圍地像密不透風的鐵桶,只舍得分出去這麽一小隊幾個人到街上去,總不能處處顧忌。
四個身穿白衣的人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看着那幾個官兵灰溜溜進了縣衙,臉上的笑真誠而諷刺,好似在嘲笑縣衙這多此一舉的警惕。他們嚣張到連夜行衣都懶得穿,月白色的長袍在夜裏突兀又誇張,忽地化成風,向昌子縣深處掠去。
今天已經是第五日,天殘教幾人都快失去耐心了,不管是夜修羅還是風流劍都這麽沉得住氣,竟然一個也沒露面。幾人手裏拿着造型奇特的彎刀,狹長的刀身刃卻延長出去,只看一眼就能想象到它砍下頭顱時該多暢快。
月白色如鬼魅在樹影間穿梭,最後落在一間還算寬敞的院落。
院裏的黃狗被驚醒,它腦袋猛地擡起,激烈地發出嗚嗚的氣音,爪子在土裏快速地刨,被樹梢上溢出來的殺氣震懾,絲毫不敢發出叫聲。獸面對危險的本能保住了它的小命,他低低地伏下身子,卻不是對着院裏站着的四人。
天殘教四人轉身,擡眼便能看見樹梢上站着兩人,皆是半塊面具覆面,兩人一黑一青,如夜裏修羅。
他們四個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二人的氣息!
是高手,能出現在這,總不可能是來幫他們忙的。兩方連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對上。青喙一人躍下去,這一路上沒什麽能出手的機會,郁遲還不清楚青喙武功如何。天殘教功法陰柔,手法卻很是刁鑽毒辣,這一派武功最早是宮裏的閹人修煉,相傳天殘教初代教主便是大內高手,因故流落江湖,創建天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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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喙以一敵四,退避為主,很快落了下風。
屋裏突然亮了一盞油燈,将裏頭的人在木窗上映得影影綽綽。黃狗突然低低嗚咽了一聲,好似悲戚。然後聽見屋裏頭響起來男人的聲音,“英雄好漢,英雄好漢啊!你們要殺的話殺我一個就行了,一定要放過我妻兒,求你們了,求求你們……”
女人的啜泣伴着一起響起來。
郁遲躍下來,碎風刀出鞘,将青喙從刀光裏換了下來。
那四人顯然被面前這刀驚得愣在原地,只這片刻,郁遲唇角繃着刻薄的線,參差刀刃直接劃開一人的脖子,血腥味猛地散開。餘下三人驚懼後退,終于有人開口。
“你是誰?”
郁遲像是聽見什麽好笑的話,輕笑一聲,挂着血珠的刀尖斜點在地面上,“看不出來麽?”
“夜修羅,你是夜修羅!”
“你等在此鬧事,難道不是為了等我?”郁遲刀尖又點上躺着那人的屍體,聲音冷淡。
三人中一個年紀稍大的站出來往前走了一步,“那敢問閣下,是敵是友?”
“是敵是友。”郁遲重複了一遍他說的話,面具後的雙眸懶懶擡起來,“你是誰,也配同我稱敵稱友?”
郁遲猛地欺身而上,刀刃貼着他脖子擦過去,狼牙般的參差又銳利的鋸齒閃着寒芒在他面前敲開了死亡的門,堪堪停在面前。他不是郁遲的對手,只需要打個照面他就明白。
“江湖皆傳聞夜修羅統領魔教。”郁遲話音一頓,“現在魔教是你天殘教當家?”
刀下的人冷汗涔涔,“無人當家,否則斷然不會借你名號。”
郁遲勾出來一個笑,只嘴角彎起來,眼睛裏卻無笑意,然後竟然客客氣氣收了刀,“二十年前天殘教滅,如今竟也還能成氣候。”
身後另外兩個天殘教的緊緊握着刀,其中一個眉頭皺着,低聲問旁邊的,“怎麽辦?殺還是跑。”
這句話被郁遲聽得清晰,他立在院裏,目光轉向那扇透出來燭火的窗戶,冷聲開口,“難道不請我去貴教坐坐?”
天殘教三人聽明白他的話,目眦欲裂,“你若想加入魔教,為何殺我同伴?”
郁遲說話的聲音又冷幾分,“想殺便殺了。”
“你!”他話未出口,被年長那人伸手攔了。最年長的剛從郁遲刀下出來,現下腿還有些控制不住地發顫,他态度放得低微,“閣下,說到底我們并不清楚閣下底細,若真想來我魔教,是否得拿出些誠意?”
青喙腳下的黃狗不安分地刨着地面,它脖子上系着的繩結松垮,想來是只聽話的,輕易不會自己亂跑。
郁遲眸裏閃着不耐煩的光,似乎被屋裏那男人未間斷的求饒吵得頭疼。刀尖插進木門之間,驚恐的哭泣聲越來越大,女人不受控的尖叫劃開寂靜夜色,郁遲臉上的煩躁已經溢滿,右臂猛地向下一揮,木門應聲而開。
黃狗喘着低低的粗氣,青喙不動聲色地擋在它面前。
尖叫、哀求、哭喊。夜色傳播出去的信號太多,但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聽見。女人緊緊抱着懷裏的孩子,那孩子小到看不出性別。郁遲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刀尖架上女人的肩膀,靜靜看着她崩潰扭曲的臉在恐懼裏慢慢變形。
郁遲突然笑了出來。
似乎看見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他享受着刀下人的恐懼帶給他的餍足,刀尖向上輕輕點了點女人的臉,開口,“告訴謝懷風,他來晚了。”
說完刀尖猛地沒入那男人胸膛。
“啊——”
尖叫聲再次劃破夜幕,而與此同時青喙皺着眉狠狠踹了一腳欲撲上去保護主人的黃狗,黃狗無力地哼叫,趴在地上一時不能起來。
天殘教三人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們分明能感受到郁遲身上的瘋狂和扭曲,除了魔教可能再沒有他的容身之所。郁遲冷着臉,好似剛剛把一個女人逼到崩潰的臨界,又眼睛也不眨地殺了一個壯漢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拎着刀從屋裏出來,路過屋裏的飯桌,上頭擺着夫妻倆今晚沒吃完,也或許是不舍得吃完的花椒雞。
“走吧。”青喙站了出來,替郁遲開了口。
而郁遲身形懶散,似乎是玩夠了,覺得沒意思,再也不想開口。
天殘教三人再也不敢說一句話,對于郁遲放過那女人和嬰兒的行為沒有半分不滿,這簡直比直接殺光他們一家人還讓人驚懼。三人心裏俱是本能的怕,下意識回避郁遲的眼神,其中兩個擡起同伴的屍體,朝着天殘教的方向掠去。
而郁遲眼神倏然一轉,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瞪着眼睛顯然幾近崩潰的女人,手指緊緊攥着刀柄,用力到指尖泛白,終究還是放開。他低聲叫了青喙一聲,跟上前面帶路的人,隐入夜色。
清晨。
金老板又是一夜沒有睡好,好不容易盼來了天亮也是不敢放松警惕。他草草穿好了衣物去前廳等着,喝了兩壺茶才等到急匆匆趕來的人。
“怎麽樣,怎麽樣?昨晚有沒有!”
來人跑得氣喘籲籲,抓着金老板的手緩了好一會兒,“沒有!昨晚沒有啊老爺!”
金老板猛地松了口氣,差點就直接掉下來眼淚!這、這難道還真是昨天在茶館休息那兩人幹的,這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真能解決天殘教!
然而來人話卻未說完,“雖然我們店門口沒有,但昨晚還是死了人。是北城的一家人,家裏的男人死了……”
他話頓了一下,似乎猶豫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金老板催着他趕緊說完,“死了人?可還是天殘教幹的?”
他心裏的話憋得臉都快變形了,突然“哎”了一聲,“不是天殘教的人,是夜修羅幹的!夜修羅昨晚就在咱們縣啊老爺!手段極其殘忍!極其殘忍,雖然只死了個男人,但他家裏的聽說人差點瘋了,親眼看着夜修羅把自己男人殺了!”
“老爺,她說夜修羅,一身黑衣,帶着把刀,臉上……還,還戴着半塊面具啊!”
金老板頓時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他身上出了一層的汗,直接浸濕了內衫,手忍不住地發抖,氣都差點要喘不上來。
竟然,竟然!
那人竟然是夜修羅!!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來我們郁教主在外社交一言一行全靠模仿老公的嗷,本人沒什麽社交經驗,最拿手的事就是偷看老公。
ps。看到有小可愛點菜(?說想要辣的,但查了一下資料辣椒是四百年前才傳入中國,古代應該是沒有辣椒噠,所以給你上盤花椒雞(竟然認真做起了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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