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椒鹽鷹嘴豆

卞鷹。

這個名字甚至連郁遲都知道,他也獨自走過幾年江湖,雖說不太喜歡往茶樓鑽,不喜歡聽裏面的說書先生編排謝懷風那點情史,但總也能不經意聽上幾句。

卞鷹,和前任盟主仙尊、劍鬼白邙齊名的那個卞鷹?

“教主您先走,山下設了陣法,能拖他一時半會。”程火咳出來一口血,好不容易把一句話說連貫了。

郁遲卻完全沒聽進去他這句話,他心底急墜,不安擴散到渾身上下每一處角落。

卞鷹,是他追殺程火到雷火樓,宋家背後的人是他,是他……殺了謝堂風?郁遲心跳錯開幾拍,猛地反應過來什麽,豁地起身往外頭去。程火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字,郁遲兩個字,但郁遲卻并未聽見。

青喙站在門口,伸出一只手擋住了郁遲的去路,他聲音很低,含着堅決,“公子,跟我回去。”

郁遲直接抽刀出鞘。

青喙面上表情很不好看,他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接了謝懷風給的這個任務,為什麽來魔教這破地方。青喙才二十一歲,雖然也不小了,但總不至于天天都有這麽些個難抉擇的決定要他來做。他面對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和自私,面對了所愛之人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掙紮,現在又要面對莊主的命令和內心欲望的抗衡。

如果他是郁遲,他也不會讓謝懷風一個人涉險。

甚至青喙自己也不想撤回落日山莊去,幻鵲還在這,幻鵲身上有那麽重的傷,她該怎麽辦?

郁遲面若冰霜,雖然面具遮去一半,但青喙跟了他也有一段時間,輕易能感受到郁遲的不耐。

郁遲刀尖點地,開口,“我為了他,你為了幻鵲,讓開。”

“公子,這是莊主的命令。”青喙咬牙。

“那動手。”郁遲不再廢話,擡手出刀。

青喙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他心裏本就掙紮,全然沒有郁遲半分堅定,不可能是郁遲對手。兩人沒過上幾招,碎風刀已經橫在青喙頸邊,郁遲目光和青喙對上,“幻鵲是正是邪你可以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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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遲皺着眉,抿唇猶豫一瞬才又開口,“我知道喜歡是什麽,我喜歡他。”

青喙眼眶猛地紅了一圈,他明白郁遲現在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怕青喙心裏掙紮,逼着自己在落日山莊和幻鵲之間非要做出一個抉擇,其實這件事遠沒那麽複雜。他喜歡幻鵲,這份喜歡怎麽平衡怎麽實踐都是青喙自己的事情,不用對別人有交代,只要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問心無愧。

青喙深深行了一禮,轉身往幻鵲房間裏去。

郁遲也沒再多說,幾個起落間已經往山下去了。

程火眼睜睜看着郁遲背影消失在雷火樓門前,他盤腿而坐,将體內翻湧氣息暫時壓下,起手封住自己身上幾處大的穴位,強行提起最後一口氣。程火徑直抓起手邊長劍,咽了喉頭的血腥之氣,甩開扶着自己的兩個人,“留幾個人在後院埋下雷火彈,到時候我會把卞鷹引過去,其他人撤!”

雷火樓幾人愣在原地,程火身上的傷已經很嚴重,現在走還來得及,他們本身和嚴泺也不是一條心,何必在這種關頭站在一個戰線上!宋家背後有這麽一位神仙,嚴泺就是最大的擋箭牌,有他在前頭擋着,程火為什麽不走?卞鷹這個名字從程火嘴裏一出來,一半的人腿都軟了下去,程火現在不走難道要硬拼嗎?

“聽不見嗎!”程火咳了一口血出來,厲聲疾呼。

幾人下意識答是,程火已經再次往山下趕去,留了雷火樓幾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按照樓主的吩咐埋下雷火彈?可程火已經身受重傷,真的能活着将卞鷹引過來?引過來又當如何,若真埋下一院子的雷火彈,程火難道是想跟卞鷹同歸于盡?

郁遲握刀的虎口因為用力過猛已經泛白,他一面知道謝懷風應該不會貿然出手暴露身份,一面又擔心他知道了殺害謝堂風的兇手控制不住自己。

難以自控這件事在謝懷風身上好像從未有過,但如果是為了謝堂風,郁遲毫不懷疑這會是謝懷風第一次失控。到底為什麽,到底為什麽,謝懷風對于謝堂風的死已經到了偏執的程度。郁遲現在無暇吃醋,他只是心裏墜着滿滿的不安。

慘叫聲乍然響起,郁遲瞳孔一縮,腳下再次加快。

他眼前倏爾掠過一陣疾風,一抹黑襲來,等郁遲反應過來他已經被謝懷風撈進懷裏,帶着一起站上雷火樓的哨塔頂。

郁遲心跳加速,沒忍住伸手去摸謝懷風身上,見他似乎沒有受傷才暗暗松了口氣。謝懷風似乎并不驚訝郁遲最終還是出現在這裏,想來也是,魔教郁遲都為了他來了,怎麽可能在這時候自己跑了。

郁遲想為青喙解釋兩句,他思來想去,又覺得謝懷風想來也不會真的開罪青喙。他便收了開口的打算,視線随着謝懷風一起投下去。

不止是卞鷹一個人來的,兩人目力極佳,看見了卞鷹身後跟着的宋顯山和宋承運,早後面的很可能是卞鷹這段時間窩在宋家的成果,約摸五六十人,個個動作幹脆利落。有卞鷹在前頭開路,宋家兩人俨然殺紅了眼,完全不複金府客棧裏求着他帶他們一起上絕命谷的模樣。謝懷風眼裏滲出來的冷意叫郁遲有些緊張,他握緊了手裏的刀,問謝懷風,“是他嗎?”

卞鷹,卞鷹。

謝懷風胸中快壓抑不住暴虐的沖動,宋千千那晚的眼神在他眼前不斷閃過去,那張紙上畫着的鷹,原來說的是卞鷹。宋千千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宋家在幹什麽,早就知道卞鷹投靠了南平王,早就知道是卞鷹殺了謝堂風!

謝懷風幾乎不敢想宋千千知情的背後隐藏着什麽,宋千千為何會知情,宋家背後有如此靠山,想和謝堂風争這個武林盟主并不是毫無勝算,所以他們嘗試着叫宋千千當說客拉攏謝堂風讓出盟主的位子,想讓謝堂風知道如果兩家相争勢必兩敗俱傷,但謝堂風絕不會答應。

他到底為何在老爺子壽宴時将謝懷風從落日山莊支開。

謝懷風眼底蓄着一場風暴,真相慢慢在他眼前被血淋淋地剖開,謝堂風從來沒有忌憚過他,謝堂風自知不是卞鷹的對手,他知道卞鷹會在壽宴當天取他性命,謝堂風在保他的命!

眼前的謝懷風仿佛踩在一個他看不清的深淵裏,哨塔底下盡是殺戮,卻都不及謝懷風給他的震撼。郁遲猛然思及謝懷風的反常,想起那個夢裏化身厲鬼的謝懷風。郁遲突然伸手握住謝懷風一根手指,進而得寸進尺,跟他五指相扣。

他看見謝懷風渾身僵住,整個人像從另外一個世界抽身回來,透露出來迷茫和不适,郁遲嗓子有些沙啞,很想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間說愛。想讓謝懷風再次确定,眼前的殺戮和恩怨,隐藏着的真相和醜陋,卞鷹也好誰也好,都不會讓郁遲改變自己的心意。

情感、信任、生命,愛。他不知道謝懷風需不需要這些東西。郁遲緊緊握着謝懷風的手,聲音輕卻堅定,“你讓我走,我不會走,不用推開我,我想了解你。關州一別我經常想你,覺得自己不配同你并肩。江南見你我用盡所有力氣壓抑,不然那時就要向你表明心跡。”

“我孤身上落日山莊,寧願亡于你劍下也不願被你誤解。從絕命谷開始我已深知自己愈發貪心,想求你心裏一個唯一。”

“我不想求唯一了,求你信我心意。”

謝懷風眸裏是火光,火光裏映着郁遲那張認真的臉。郁遲很少說這麽多話,至今有三次,第一次是他求謝懷風相信他不是兇手,第二次是他求謝懷風允他去魔教,還有這次,他求謝懷風信他心意。不知道這些話在郁遲心裏藏了多久,被他說得近乎虔誠。

但郁遲沒等到謝懷風的回應,兩人都在瞬息之間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

來了,卞鷹的斷脈掌。

哨塔上兩人猛地錯身避開,兩人一左一右,分別落到了兩處方位。

來得這麽快!他根本沒用時間就穿過了雷火樓的陣法。斷脈掌攜風又至,周遭的空氣像是被他一掌盡數擠開,猛然而至的窒息感教人幾乎無法動彈,朝着郁遲去了!郁遲睜大眼睛,旋身将自己從掌風下抽離,刀鞘狠狠刨開碎土插進地面。他根本沒正面和卞鷹一掌對上,已經血氣翻湧!

而卞鷹來勢未作任何停頓,郁遲擡頭瞳孔直縮,小腿蓄力在地上狼狽滾了出去,堪堪避開。而此時謝懷風已經出手,他不能在這時候暴露身份,既沒有流雲劍也不能用“流雲亂”的身法,只能一掌和卞鷹直接對上!

“啪!”

兩個手掌對上,幾乎立時就有血跡從謝懷風嘴角滲出來,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卞鷹。卞鷹頭發黑白參半梳理地整齊,一身玄色衣衫無風自動,他眼神裏摻着一絲興味和幾許癫狂,仿佛被滿山的血腥味刺激到有些興奮。

兩人周遭塵土都被激起,巨大的內力波動讓人無法靠近。而卞鷹猛地收掌,謝懷風卻右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接老夫一掌還能活着,報上名來!”卞鷹哈哈大笑,聲音像是生鏽的鐵器擦着石板般刺耳。

謝懷風顯然不會答他,他再次欺身而上,卻被郁遲中途截下。郁遲刀背狠狠往謝懷風手臂上一碰,刀口調轉徑直向卞鷹而去。郁遲心裏明白謝懷風不便出手,只能盡量将卞鷹的注意往自己身上引。

而卞鷹對他顯然比謝懷風更有些興趣,在他眼裏面前的人是嚴泺,是夜修羅,而謝懷風只是無名無姓一小卒。他把視線從謝懷風身上轉向郁遲的刀,冷笑一聲,“你就是夜修羅?老夫對你可是有點興趣。”

郁遲身形極快,他甚至化用了幾分謝懷風“流雲亂”的身法,上一刻人還在卞鷹前面,下一刻刀光已經凝在他身後。但卞鷹卻根本都沒轉身,碎風刀猛地一震,憑空被彈開。

少林派的禦身法?!

作者有話說:

快要跨年了耶,我厚着臉皮出來求一下作收,今天關注我,後天你們就關注我整整兩年了!!奪神奇啊!奪劃算 啊!今天喂我海星,後天再喂我海星!你們就喂我海星兩年了!奪感人啊!(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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