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桂花糕
卞鷹的斷脈掌才是看家本事,斷脈掌出手所過之處皆平,和斷脈掌對上,若無深厚內力必會被震碎一身經脈。他掌風已然足夠強勁,防禦之法竟也出神入化,竟有機緣修得少林派功法。郁遲右臂一麻,迅速調整了身形躲開卞鷹急追而來的掌心。
“好身法!你和白邙是什麽關系?細細看來還有幾分仙尊風骨,你小子是什麽來頭?”郁遲沒看明白卞鷹是個什麽路數,卻在幾招之內被卞鷹看了個透徹。他足尖點地趁卞鷹說話的時間飛速拉開距離,刀背在身後,冷聲,“我魔教與你口中二位有滅教之仇。”
郁遲面上表現地平淡,心裏卻打鼓。他本身身法沒有謝懷風靈活,對付卞鷹不能硬碰硬,他只能靠着自己對謝懷風的了解擅自化用了他的“流雲亂”借以周旋,而謝懷風這套身法本身便是由其師父白邙的“鬼影劍法”改編而來。他沒想到卞鷹這麽幾招就能把他看透,而卞鷹嘴裏說的什麽仙尊郁遲卻不明白是何意。
卞鷹短促一笑,他負手站着,擡眼看立在一塊大石上的郁遲,“小兒,你這些伎倆騙騙那些魔教殘渣還行,想騙過我還是嫩些。我聽聞你初出江湖獨身滅慕容,也是個有膽色的。但你身上這點功夫,絕對出自正派大家,你是被仙尊撿去當了徒弟還是被白邙撿去當了徒弟?”
卞鷹話音未落便已經再度提掌而來,他內力深厚,本就不是郁遲這等後輩能比,加上他對郁遲的試探已經結束,這一掌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郁遲以掌推刀,試着接了卞鷹一掌,他腳下蓄力,腿上肌肉繃到最緊,卻還是被擊飛出去,身子将将攔腰撞上大樹時被飛身而至的謝懷風接在懷裏。
“是我低估了卞鷹,你我聯手也不一定能奈他何。先回雷火樓,程火精通機關之術,雷火樓必然有我們不知道的暗道機關,走。”謝懷風身形未停,攬過郁遲後在一處借力徑直往雷火樓方向撤離。而在此時遠處一抹熟悉的紅也顯出來,是急掠而來的程火。身後有卞鷹,宋家必然是已經準備蕩平雷火樓,如今魔教支離破碎,謝懷風無意再隐藏身份。
他輕功運到極致,以為程火能知輕重,知曉自己不是卞鷹的對手。但程火卻來得越發急,他一身紅衣不知已經浸了多少血,身形在夜色裏快到幾乎模糊,那團紅快要燒起來。
“程火!”謝懷風剛叫出一個名字,便見急掠來的程火似飛鳥猛地往自己身後去。
“噗——”
郁遲豁然睜大雙眼,雖然他被卞鷹一掌攪了體內真氣運行只能任由謝懷風攬着,但他和謝懷風卻都沒有察覺到。是卞鷹嗎?就在兩人身後,卞鷹的斷脈掌已經快要追上來了。程火本已身受重傷,又這麽直接對上卞鷹一掌,整個人被擊飛出去,重重落地。
謝懷風硬生生在空中旋身,他徑直抽出郁遲腰間碎風刀,直接和卞鷹硬碰硬。
出乎卞鷹的意料,剛剛郁遲也是這招,只在他掌下撐了片刻,而面前這個“無名小卒”現在看來竟然比郁遲內力還要深些。卞鷹生出些興趣來,他方才還以為謝懷風只是有點本事,現在看來這兩人都不簡單,一個冒充嚴泺當上了魔教教主,一個比那位教主內力都要深厚。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老夫隐退江湖多年,沒想到如今江湖小輩也能出幾個讓老夫感興趣的人。你二人修為在如今江湖小輩裏當為佼佼者,怎麽,還不打算報上姓名?”
“走!”開口的卻是程火,他已經完全是提着最後一口氣,強撐着推了謝懷風一把,被謝懷風拎着手腕一起帶着往雷火樓的方向去。
雷火樓後院裏埋下了一院子的雷火彈,但卞鷹可能比程火以為的還要厲害。
“後院的雷火彈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但能拖他片刻。等爆炸一響立刻往廚房去裏,在竈火旁有一處暗道入口。”程火語速飛快,指揮着謝懷風往後院去,而卞鷹緊跟在他們身後,距離越縮越短。謝懷風強行将體內真氣盡數激起,似一片飄搖的葉輕飄飄蕩過後院,而身後的卞鷹顯然不知後院有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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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一聲響火光沖天!
“走!”程火大喊,他雙眸緊緊盯着眼前的火光,雷火彈威力巨大,他面頰被紅浪烤得滾燙,生怕火光中劈手出來一掌。好在并沒有,謝懷風身形很快,他一身輕功已經被他強行用到十二分,轉瞬間已經落進廚房。
程火撥開竈火旁的柴火,将最上面看似雜亂落錯的柴火按順序取了下來,一掌拍下,暗道的門緩緩打開。
謝懷風和郁遲對視一眼,跟着程火走近暗道。
暗道的門剛一合上,程火便猛地軟到在地,噴出一口暗色的血。
郁遲單膝跪下,謝懷風也伸手觸他脈象,入手之後卻是皺眉,對郁遲搖了搖頭。
“我恐怕出不去了。”程火被郁遲扶着下到暗道最底下,後背靠上牆。他吸了口氣,輕聲一笑。他整個人好像猛地被抽幹,連轉眼睛的力氣都沒有,那雙眼珠好不容易移到郁遲身上,眼神幾近渙散,“小遲。”
剛剛發生的一切若他們還看不出程火身份另有玄機怕是真傻了,謝懷風已經猜到他和郁遲有些淵源,便低聲開口,“我去守着門口。”說完便将地方留給他倆,起身出去。
“您認識我爹?”郁遲看着他的眼睛。
“我……”程火閉上眼睛,笑得難看,“我虧欠他,當年若不是我任性妄為,将他趕出程府,他可能不會死。對不起小遲。”
他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終于将那些郁遲不知道的往事擺在他面前。他神志已然不太清晰,但卻足夠郁遲聽得明白。
“多年來我一直想的都是滅慕容,滅正派,沒想到被你搶了先。你滅了慕容,又說自己名叫郁遲,萬魔嶺時我便知道你不是嚴泺。”
“江湖正派,江湖正派!”程火情緒激動,又吐出來一口血,緩了口氣才繼續,“慕容家為了能在當初的四大家族中站穩腳跟,逼迫師兄将畢生心血出賣。而他守着我爹一句此方永不入世的遺言,至死都不願将方子交予他。”
“小遲,以前我總覺得是師兄害死了我爹。他們二人廢寝忘食地鑽研火藥方子,造火藥,炸火藥,師兄比我更有天賦,我爹更喜歡他。我覺得如果沒有他的鼓勵和陪伴,我爹就不會死于自己的炸藥。我爹死後程家沒落,我将師兄趕出了程家。”
“等我再幡然醒悟,想去找回來師兄,他已經和你娘成親,那時你娘已經懷了你。他給你取好了名字,興沖沖同我說了你的名字,我教他同我一起創辦雷火樓,将我爹心血延續,他卻說他此生再也不會碰火藥了,他想當個普通人,想和你娘安穩度日。”
程火突然滾了兩顆眼淚下來,他緊緊抓着郁遲的手,聲音嘶啞顫抖,“我将他痛罵一頓,我罵他窩囊,沒用,丢人,不配當我爹的徒弟,卻沒想到我剛走幾日,慕容家的人就抓走了他。”
“小遲,我對不起他,我真的對不起他。我才是不配當我爹的兒子,我沒有天賦,嫉妒師兄受寵,又恨他在我爹死後能坦然過自己的幸福日子,卻沒想過他心裏比我更要痛苦。”
“我日夜被心中虧欠折磨,我覺得是我害死了師兄。從小到大都是我不懂事,師兄待我如親人,我卻始終不懂其中珍貴。所以我孤身創辦了雷火樓,想要滅慕容,滅正派,将他們一一送進地府為師兄報仇!咳咳……咳。”程火猛地咳嗽起來,他抓着郁遲的手也無力地脫落,垂了下去。
郁遲忙搭上他手腕,斂住自己體內激蕩的真氣,慢慢往程火體內渡過一些。
程火被吊住了這口氣,卻看着郁遲臉上的面具,“能摘下來嗎?讓……讓我看看。”
郁遲搭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擡起來解開了腦後的繩結。
暗道內只有幾盞幽暗的長明燈,程火先下視線定然也已經渙散,不知道看清沒有,卻笑着擡手,想去碰郁遲的面頰,“像他,你像他。”
郁遲緊緊抿着唇,他眼眶通紅微熱,不知道該說什麽,只猛地将自己的真氣往程火身體裏送。
“小時候師兄最疼我,我娘給他一塊桂花糕,他自己舍不得吃,藏在袖子裏留給我吃。”
“我爹死後我差點一劍殺了他,我不許他進我爹的靈堂,他就在程府門口跪了三天三夜。”
“之後我第一次去找他,他看見我很是歡喜,跟我說你娘,說你。但我毫不關心,我覺得他不配活得幸福,他應該跟我一起,背着我爹的死痛苦一輩子。”
“小遲……你說,你說他恨我嗎?”
郁遲張了張嘴,他嘴唇幹裂,無力地再次碰到一起。
他不知道郁雷恨不恨他,但他總得說點什麽,說不恨,說郁雷這一生的每時每刻都沒有恨過他。
但程火的肩膀卻猛地垮了下去,最終也沒等到郁遲的一句話。
郁遲猛地愣住,他指尖顫抖着去探程火的鼻息。程火的眼睛睜着,不知道正看向哪裏,似乎看見了小時候郁雷給他留的那塊桂花糕。
郁遲掌心拂過去,将那雙眼睛合上,他低聲開口。
“程伯,謝謝。”
作者有話說:
2020!最後一天!真的很開心郁遲和四爺在2020能遇見你們,明年也要一起呀!愛你們每一個!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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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