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茯磚茶
來去自如茶館在落魚鎮也算是見了大世面的,畢竟頭頂上就是落日山莊,來往的江湖人數不勝數,難免刀劍相向。
盜娼扶玉脫去層層僞裝,雖然仍有薄紗遮面,卻不影響有些眼界的人已經能認出他們三人身份——盜三聖。這盜三聖中最有名的是盜娼扶玉和盜匪耿易,一個貌美如花一個冷酷無情,而另一人江湖名氣不大,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相貌什麽名字。
扶玉在騷亂之中前胸緊緊貼在戴着夜叉面具的男子身上,男子動作一滞,嬌軟溫香的女子身軀讓他瞬時失神。他本就是血氣方剛的男子,行走江湖雖有些時日卻何時見過這般姿态的女子,還未等他從怔愣裏反應過來,扶玉已經迅速撤身離開。
她手裏拿着塊不知從哪摸出來的玉佩,對着日光看了一眼,笑出來,“呦,好貨色!”
男子明顯一愣,趕忙低頭去摸自己腰間。
“你!”他握緊了手中的刀,狠狠咬牙。不愧是盜娼,手段這般下三濫!
“別忘了正事。”夜叉樓另一人皺眉碰一下男子肩膀,提醒道,“等将他們活捉了,東西自然也就拿回來了。”
兩撥人幾招之間已經到了茶館外,夜叉樓有四人,每個都戴着面具。如今場面顯然是有人在夜叉樓挂了高價要買盜三聖的命,明碼标價的賣賣,誰摘了牌子就得搏命交差。
“好哥哥,這玉我就收下了。”扶玉在兩人中周旋,胳膊和胸前時不時貼上兩人的胳膊和背後。她有“盜娼”之名,“娼”字因何而來江湖傳言頗多,流傳最廣的還是說扶玉其人,遇到想偷但難偷的東西會先出賣自己身子,既能享樂又能發財,這才得了“盜娼”這麽個名字。
而那穿着黑衣一臉不耐的人便是“盜匪”耿易。耿易用一柄寬刀,使起來聲勢浩大。他一開始戴着的鬥笠也不翼而飛,露出來一張滿是戾氣的臉,右邊的眉毛上橫亘一道傷疤。
“盜娼”、“盜匪”皆不是什麽好的名號,他們卻給自己冠上“三聖”頭銜。而除了娼和匪,還剩下一人,便是三人中穿得最不起眼的那個,棕色薄褂,麻繩系腰,看着像是扶玉和耿易的下人。男子手上連武器都沒有,卻能徒手和夜叉樓的一人糾纏不落下風。
夜叉樓的人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是因為小看了扶玉和耿易,而是低估了三聖中的另外一人。
謝懷風此時也放下手裏的畫冊,他隔着鬥笠垂下來的白紗,也不知到底能不能看得清晰,只是不錯眼地盯着交手的兩人看。
“夜叉樓的人要輸。”郁遲出聲。
謝懷風不置可否,擡手往面前的茶杯倒上熱茶,品質一般的茯磚茶,路邊茶館能拿出這等品質也算不易。又伸出胳膊将剛滿上的茶杯推到郁遲面前,把郁遲的杯子換到自己面前。他做完這些動作才又擡頭看了一眼街上還在交手的人,夜叉樓的人已經明顯落了下風。
“‘盜聖’歲無憂,他才是最難啃的骨頭。”謝懷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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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遲眸光緊緊跟着歲無憂腳下的步伐,在腦子裏想若是自己和他交手的話會如何破解。謝懷風說出“盜聖”名號時郁遲已經知道這三人的“三聖”從何而來,感情是全靠歲無憂一人。也确是,扶玉雖容貌真是絕色,但功夫實在一般,應該是謝玲珑能和其不相上下的水平;耿易的話,郁遲暫時找不到可以類比的人,大概有兩個半謝玲珑那麽厲害。
而歲無憂,郁遲自己不敢斷定能贏他,至多七三開,郁遲占七。郁遲是習慣搏命的性子,他手上天生沒有太多籌碼,只有自己的一條命,所以這三分不确定性在郁遲看來足以在交手中要了自己的命。他看得投入,将歲無憂的身法招式牢記在腦子裏。
“但想要盜三聖命的人太多。”謝懷風淡淡開口,打斷了郁遲的思緒。
郁遲還沒明白謝懷風為什麽突然說這麽一句,然而緊接着他便見茶館裏隔了幾張桌子的一彪形大漢一拍桌子,桌上的闊刀跳進他掌心裏。他暢快大笑,拎刀便直接對上了耿易,“夜叉樓的喽啰!就憑你打不過他的,還是回家再修煉個幾年再出來玩吧!”
耿易眉頭一皺,他往四下裏一掃,果然對上不少蠢蠢欲動的眼睛。
若真只有夜叉樓的那四個人他們方才也不會跑,現在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跑不了了!
“諸位,何必戾氣這麽大?我們都是為着武林大會來的,天塹山腳下呢,總得給謝四爺一個面子吧。”扶玉跳上一旁酒樓的屋頂,居高臨下往下看。
一紅衣女子手裏兩把彎刀,擡起一把指着扶玉,“不要臉的賤人!不必拿出謝四壓我,你跟他非親非故,輪不着你!”
扶玉輕輕擡起手遮住了嘴,發出清脆的笑聲,“姐姐,您這是說什麽話,四爺跟我确實非親非故,但總能有點別的幹系不是?”
……
“啧。”戴着白色鬥笠的人隐在白紗後,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郁遲卻下意識撇開視線,換作以前他聽見這話怕是先要喝不少醋,但此時坐在謝懷風對面,他竟然有些想發笑。他當然信謝懷風不會和什麽盜娼扯上關系,好似也頓悟了以前謝懷風為什麽“情人”遍布大江南北,這不就多出來一個?
他謝四的名號太好用,誰都想往上貼一貼。
“歲無憂,今日趕巧了,碰上了夜叉樓的人。但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止往夜叉樓砸了錢,我身上也帶着價值不菲的一單生意呢。”一白衣男子搖着扇子,他坐在茶館臨街的桌子上,至此都沒起身,說話的時候茶杯還拿在手裏。
穿着樸素的人避過夜叉樓那人的刀光,一掌直接推着他手腕猛一震。“哐當”一聲刀已經落地,那人跪倒在地,吐出來一口血,顯然是已經受了內傷。歲無憂這才得空拱手對着白衣男子,含笑道:“那可真是不巧,想必在下今天很難活着離開落魚鎮了?”
白衣男子将扇子“啪”一聲收攏在掌心,與此同時幾道身影一齊飛出來,直往歲無憂身前去。
謝懷風掏出來一塊碎銀放在桌上,指尖輕點桌面,拿起桌上被白布緊緊纏住的流雲劍。
“走了。”他喚郁遲。
郁遲收回定在歲無憂身上的視線,拿起刀跟在謝懷風身後。郁遲對歲無憂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份熟悉感源于他舉手投足和言語間跟外表的不搭,這種不搭郁遲曾經見過,是去往津洲易容過後的謝懷風身上出現過的不搭。
郁遲還在想那種熟悉的不搭的感覺,只聽耳邊傳來一聲隐秘的響動,然後緊接着他就被人緊緊抓着手腕拽起來。郁遲步伐不穩,被謝懷風按在懷裏,他現在的角度可以從鬥笠的白紗底下看進去,能看見謝懷風皺起了眉,表情不太好看。
一支飛镖死死紮進門板,就在剛剛它擦着郁遲的耳朵飛了過去。
“小兄弟,想走?”
謝懷風回頭,看見旁邊一張桌子上的老者。他臉上褶皺頗多,眼睛眯着,乍一看不像是江湖中人,而謝懷風卻能在心裏叫出來他的名字,他不動聲色地開口。
“前輩,我們喝個茶聽個書而已,無心參與江湖紛争。”
老者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話,吸溜了兩口茶水,低啞着嗓子,“你手上的劍是把好劍。”
謝懷風笑,“家父傳下來的,無名劍罷了。”
“試試。”
他話音一落,抽出來手邊的古刀,寶刀出鞘“嗡”一聲似有龍吟之勢。
老者看起來一把年紀了,白發白須,若是普通百姓怕是走路都要顫顫巍巍,而他揮刀的手有力,謝懷風擡高劍鞘接下一刀竟然感到小臂發麻。
在一盞茶之前來去自如還只是個普通的茶館,吃茶的吃茶,聽書的聽書。而轉眼之間,靜靜蟄伏的江湖人紛紛冒頭,頓時将來去自如變成了提前到來的“祝仙臺”。
歲無憂身形急退,六個白衣男子纏上他,身法招式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絲毫破綻也無。而謝懷風被老者逼着也往後退,兩人竟然擦肩而過,肩膀互相磕碰一下,錯身過去。
謝懷風瞬時挑眉,摸了一把自己腰間——空了。
他此次和郁遲一起下山本欲探探山下情況,根據唐漠的話,落魚鎮已經成了江湖人的大本營,數不勝數的勢力聚集在此。落日山莊這幾日也接連遭遇偷襲,有時留名留姓,謝懷風心情好時也留他們一命,更多時候是名姓也無。
這才有了今日兩人坐在落魚鎮的茶館喝茶聽書。
他本不想暴露身份,只不過現在看來已經藏不住了。
歲無憂指尖挂着一塊銀色的牌子,銀制的牌子底下墜着通紅流蘇,被歲無憂在指尖甩過好幾圈,流蘇順着他手指落下來。男子唇角彎笑,大大方方地隔着人群晃了晃那塊牌子給謝懷風看,開口道。
“謝四爺,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說:
盜娼能有什麽壞心思呢,她只不過是想當四爺的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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