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故人相見

【婉約院】。

嘎吱——，上官清如驟步走近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暈迷未醒的文淑，轉身走到房中央的桌前，看着正在調藥的連城，問道：“連城，文淑的傷勢如何？”

她讓人纏着古術喝酒，又借着醉酒由丫頭們扶着離席，離開酒席回到後院之後，她一掃醉色，讓丫頭們在自己的房門前守着，隐人耳目，自己則偷偷前往【婉約院】探視文淑。

她對文淑沒有一絲懷疑，文淑的為人處事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整個【失魂島】就她最不可能出賣【失魂島】。剛剛在人前，她不便表示自己對文淑的信任，她這麽做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同時也可以保文淑一命。

古術的手段，她清楚，所以，依他剛剛的神情和舉動看來，只怕十六年前的巨變與他有脫不了的關系。她急着來這裏，就是為了盡早知道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命懸一線，如果不是我及時用銀針封住了她的心脈，只怕她再無回天之術。”古術的那一掌拼盡了全力，他的目的就是一掌斷人心脈，取人性命。如此惡狠之人，只怕當真有做過見不得光的事情。

上官清如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只要有連城在，就不會讓文淑送了性命。目光朝他的袖口瞄了一眼，眉頭輕蹙，問道：“那她何時可以醒過來？”

連城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輕拍了拍手灰，從衣袖中抽出那封未曾開封過的信，遞到了上官清如的面前，“你幫我看看，我師兄在信中說了些什麽？我調點藥，待會再給她施針，讓她醒過來說幾句話倒不成問題。”

他的醫術可謂是中西結合，他對針炙，開刀，縫線，接骨，這些都很精透，可以說，他是個動手術的天才醫生。而他的師兄岑楓則是個藥理上的專家，他的專長是調配各式靈藥。

十幾年未見，師兄如果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只怕也不會千裏迢迢讓人費盡心思送信而來。

上官清如怔了怔，随即彎唇淺笑，落落大方的接過信，看了一眼繼續調藥的連城，拆開信一邊看，一邊對他轉述信中的內容概要：“你師兄說，他帶了一個腦袋受傷的姑娘，想請你到【失魂園】一趟。”

【失魂園】？

那些人就住在那個小木屋裏嗎？只是以文淑的性子，她怎麽會讓一群陌生人住進上官清婉的木屋呢？而且還幫着她們潛回主島尋醫？這事有點蹊跷。

連城忙不停手，頭也不擡的問道：“沒有了嗎？”他心中也覺得有點奇怪，他師兄有一副熱心腸是沒錯，不過，這般着急而來，置危險于不顧，倒是顯得奇怪了些。

“哦，還有，你別急。”從冥思中回過神來，上官清如繼續往下看去。接下來的幾行字，讓她的雙眼越瞪越大，那拿着信紙的手也微微的抖了起來，她張了張嘴，蠕動了幾下嘴唇，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信中說那個需要診治的姑娘叫穆楚楚，會是她知道的那個穆楚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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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冷絕無情，她是恨穆正，但她也同樣對自個親妹妹的女兒有着些許牽挂。她以前面子上并不喜歡聽連城唠叨穆楚楚的事情，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聽着那有限的信息，她都會在腦子裏勾勒穆楚楚的容貌，然後将穆楚楚和上官清婉小時候的樣子重疊在一起。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她挺想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怎麽啦？”久久等不到她的話兒，連城停了下來，偏過頭看着那個手握信紙，愣愣出神的女子，柔聲的問道。

上官清如舉了舉手中的信，還是說不出話來。

見狀，連城接過信紙，目光飛快的掠過信上的字，然後，擡起頭看着滿目疑問和期待的上官清如，“你先別急，我把文淑弄醒，你親自問問就知道了。”

他也同樣詫異，穆楚楚被封為如意郡主，從小生長在王府後院，被衆人捧在手心裏，怎麽會腦袋受到重撞，淤血不散呢？再說了，京城高手如雲，再不然皇宮裏還有許多禦醫，這麽想下來就不太可能是穆楚楚。

可是能令他師兄如此緊張的人，只怕就真的是穆楚楚，如意那個小家夥了。

連城一手拿着剛剛配好的藥丸，一手拿着銀針包，快步走到床前，他将手中的藥丸遞給緊随他身後的上官清如，俯首往文淑頭頂的百會穴上輕紮了一針，又力道适中的掐了文淑的人中穴。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站直身子轉身回到桌前倒了杯水又返回床前。

靜靜的和上官清如一起等着文淑醒來。

文淑的睫毛微微動了下，片刻，她皺着眉頭吃力的微眯開雙眼，當她在朦胧目光中看到上官清如時，瞬間猛地的睜開眼睛，情緒激動的張開嘴：“啊啊啊……”

“文淑，你別急，有話慢慢說。來，先把藥給吃了。”說着，她接過連城手中的杯子，上前替文淑喂藥。

淚眼朦朦，文淑看着十六年未見的大小姐，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張開嘴，柔順的就着水将嘴裏的藥丸給吞了下去。

連城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這對感性的女子，最後将目光緊鎖在這個人前冷肅能幹，手腕甚比男子，內心卻溫柔善良的女子。也就是因為了解她，所以，他當年才義無反顧的放棄榮華富貴來到這個海盜窩。

十幾年了，他們沒有名分，也沒有實質，但是，他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也明白，她的不回應是為了什麽。從一開始的努力争取，到後來的默默守候，他知道，能在一旁看着她，護着她，也是他要的幸福。

吃下藥後，文淑的精神似乎好一些，她擡起手，看着上官清如，緩慢的比劃着：“大小姐，古術這個人留不得，十六年前如果不是他在老島主面前添油加醋的話，老島主也不可能不聽将軍和小姐的解釋就動手。當年的事情，你我心裏都知道，老島主的死只是個意外，将軍根本就是只躲閃而不還手。前幾天，楚楚讓我說說當年的情況，後來，她一一分析了下，奴婢懷疑這背後古術對老島主動了什麽手腳。”

楚楚分析的？

上官清如沒有急着問十六年前的事情，而是先問關于穆楚楚的事情，她略顯激動的問道：“文淑，你說的楚楚是？”

“大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瞞你了。我今晚到主島來，就是為了找連大夫去給小小姐診治。楚楚是小姐和将軍的女兒，當年，那個粉嫩的小女嬰。”文淑從上官楚楚眼底看到了柔軟的光，知道她還念舊，她便也放下了心，不再隐瞞楚楚的事情。

這件事情，上官清如遲早都會知道。如果她不說，或許，她待會就讓人開船去【失魂園】。

她的個性向來嚴謹，而且最恨別人欺騙她。

“果然是楚楚那個丫頭。”連城看着文淑，問道：“你把我師兄他們全安置在小木屋？”

文淑點了點頭，突然，緊張的看向上官清如，“大小姐，你能不能派人保護小小姐，我怕古術會……”

心下一凜，上官清如扭頭看着連城問道：“文淑現在可有大礙？”

“暫不能移動。”連城明白她的意思，只要她的眼神動一下，他都能精準的猜出她的意思。只是，文淑傷得太重，能救回來已屬不易，再折騰颠簸的話，怕是兇多吉少。

柳眉高皺，上官清如微眯着雙眼，手指在大腿上輕敲了幾下，稍刻，她垂眸看着床上的文淑，輕聲叮咛，“文淑，你在這裏好好養傷，我會讓人守在門口。”說着，轉扭頭看向連城，“你先收拾一下，現在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待會我讓人趁黑先送你過去，我留在這裏，先穩住古術，再調查一下當年的事情。”

話落，她從腰間抽出一塊黑玉令牌，遞到了連城的面前。

這塊黑玉令牌是【失魂島】島主的身份象征，它可以號令這裏的任何一個海盜，也能憑令進入任何一個機密地方。

“這個我不能收，還是你收着吧。”知道的古術的惡行之後，他反而不放心留她在這裏。雖然她是一島之主，但是，古術的野心從未消失過，這些年來，他暗地裏收攏了不少兄弟的心，拉幫結派，在這島上有不容小窺的力量。

如果他真的犯起渾來，耍起狠來，只怕，上官清如也不是他的對手。

上官清如将令牌推了回去，挑眉問道：“你對我沒有信心？”

“我是對古術不放心。”說話間，連城又将令牌給她推了過去。

“你放心！沒有了令牌，我一樣是島主，古術還不能拿我怎樣。”上官楚楚直接閃開身子，朝着門外喊道：“小九。”

“島主。”門外，一個妙齡姑娘應聲而入，雙手抱拳，單膝跪在上官清如的面前。

“小九，你帶上七、九分隊護送連大夫去【失魂園】，在那裏你必須聽從連大夫的安排，不得有誤。”上官清如冷聲安排，眉宇間含着一股不容置否的威信。

“是，島主！”

“連城，你小心一點，那丫頭就交給你了。”上官清如留下一句話，便轉大步離開。

望着那背挺得筆直的女子，連城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玉令牌，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随即快而有序的收拾好藥箱，在離開前，又對床上的文淑細心的叮囑了一遍。

也罷！相信她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這麽多年了，如果她沒有相應的能力，也不可能挑起【失魂島】這個重擔。

……

兩島之間本就相隔不遠，直行一個時辰便到了。

連城背着藥箱，站在船頭看着那蔥蔥郁郁的小島，心中黯然。當年的事情，他也目睹者之一，那時，他從西方學醫返程，不料所乘那商船卻被這島上的海盜給攔截了下來。

結果因為他是個大夫，而這島上偏偏就沒有大夫，所以，他被海盜給強行扣留了下來。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他認識了身懷有孕的上官清婉，認識了穆正，認識了上官清如，也将自己的心丢在了巾帼不讓須眉的上官清如身上。

時光飛逝，轉瞬便是十六年。

他曾無數次在夢中與穆正、上官清婉、上官清如，四人在那個堪稱為百花園的【失魂園】中煮茶聊天。然而，那個夢再也不可能實現，世事偏愛捉弄有情人，穆正和上官清婉這對有情人，終是只得相愛，卻不能相守一輩子。

而自己呢？

早已把陪伴在一旁當成是最幸福的事情。

“連大夫，到了。”小九跳下船，站在沙灘上擡頭看着還在發呆的連城，輕聲提醒。

礁石後面的岑楓看着那個站在船頭，身穿白袍，海風吹過，袍角飄飄的男子，用力的眨了眨眼，再瞪大眼睛确認了下來。這才激動的笑着從礁石後走了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師弟。”

“師兄。”連城從船上跳了下來，張開手臂朝岑楓走去。

“慢着！”

“等等！”

“停！”

身後驚呼聲響起一片，岑楓還未從激動中清醒過來，腳已踩上了那根碰不得的線。岑楓睜大眼睛的看着如雨般的椰子朝連城那一行人砸射過去。他用手掌擋住了視線，不敢去瞧因為自己的粗心而引發的混亂。

砰，砰，砰——

待四周只剩海浪聲時，岑楓緩緩的張開手指，窘迫的看向面前的一切。

咦——眼前空空的，除了沙灘上的椰子，還有海面上随波飄蕩的椰子之後，并無他猜測的那種人人受傷，遍地哀呼的場景。

“啊——”突然，他的肩膀被人從後一拍，吓得他跳了起來，他漲紅着老臉轉身，瞅着那個笑意盎然的連城，不好意思的道：“師弟，你吓到我了。”

“呵呵！”連城笑了笑，張開手臂與岑楓哥倆好的擁抱了下，他用力的朝岑楓的背上拍了幾下，笑道：“師兄，你也太熱情了吧？費盡心思用這麽隆重的迎接方式來歡迎我，這實在是令師弟受寵若驚啊。”

他是在西方住過幾年的，相對而言，他的性子也變了不少，有着西式的豪爽和熱情。

“咳咳咳……”岑楓被他拍得臉色更紅了，連聲咳嗽，他推開了連城，“師弟，你快把我給拍死了。”

上官楚楚笑着走了過去，站在連城面前，笑道：“連叔叔，好久不見！”

“楚楚？哇，小丫頭長大了，長得跟你娘一模一樣。”連城扭頭看着上官楚楚，笑着張開手臂欲将她抱入懷中，可他的手臂剛張開，身後就傳來了兩道氣急敗壞的聲音：“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