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很快連秋天都要過完了。許諾沒去參加世界賽的解說,也沒關注比賽,一下子就好像要離開了那個圈子一樣,等他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好不容易喘口氣的時候,才猛然發現世界賽都已經結束了,結局還是老樣子。

這件事情沒在他心頭停留多久,因為他最近忙着招人。

進度還算可以,終于在秋天結束的時候,基礎團隊組建完畢,開發也變得流程化了。許諾這才從地獄一般的創業初級階段爬出來,看着身後滿是鮮血淋漓的深淵,慶幸自己還活着。

公司裏全是程序員,就他一個人跑業務,經常不在辦公室裏待着,從白天到黑夜,有忙不完的應酬,多半是他求別人。

年底的時候有個創業家峰會,在海南辦的,說是峰會,這個時間段基本就是社交旅游,給投資人和創業者提供一個交流平臺。

許諾跟家裏收拾了行李,一大早就去了機場。他沒帶別人,就他自己一個,在經過了一段不算漫長的飛行之後抵達了三亞,有專門的人員接待,一切順利。

下榻的酒店濱海,有正面的落地窗直朝大海,中午的時候,碧海銀沙,海風從太平洋長途跋涉抵達大陸,溫暖又帶着一點點鹹味兒,吸進肺中,一掃旅途的疲憊。

第一天并沒有什麽事情要做,許諾換了衣服就去了海灘。他很喜歡海邊,只是這些年都過得很忙碌,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借着這個機會,許諾也當作是給自己放個小假期。等他在海中暢游過一番回到沙灘上的時候,沙灘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陽光有些熱眼,許諾身上的海水被曬幹之後留下一些澀感,他去一旁的露天淋浴沖幹淨,仰頭的時候身體拉出了一條流暢的線條,皮膚上的水折射着陽光,發光晶亮。

有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來找他搭讪,許諾來者不拒,兩人倒是聊得開心。他比早些年成熟了許多,脫去了年少稚嫩,輪廓也愈發充滿魅力。他長的是女生最喜歡的模樣,這會兒又是在海邊,腥鹹的氣味之下仿佛掩蓋着騷動的荷爾蒙。

對方邀請許諾去吧臺喝一杯,許諾自己一個人百無聊賴,就答應了。許諾洗過澡,發梢還帶着水,他一只手支在吧臺上撐着自己的下巴,聽着這位剛認識的美人侃侃而談。

她要比許諾年紀大很多,只是精于保養,一點也看不出來,反倒有種少女感。許諾聽着她說話,時不時地應和兩句,對方的話卻沒怎麽過腦子。只是他神情溫柔,仿佛多麽深情而認真一樣。

“一個人來?”

“對。”許諾回答。

“旅行的話,一個人豈不是寂寞?”

“你不也是麽?”許諾笑着反問。

“可是我遇見了你呀。”

“我的榮幸。”

“你叫什麽?”

“這麽快就問到名字了?”許諾的嘴角擡到一個剛剛好的程度,“我叫……”上身從吧臺起來一些靠近對方,距離越來越近,最終停留在一個暧昧但是又足夠安全的範圍內。他還未說出口來,那女人的手掌就貼到了他的胸口上又與他拉開一些距離,笑道:“你可以叫我Anna。”

“我叫許諾。”

許諾又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仿佛剛才那種近乎侵略的行為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Anna擡頭看了一眼時間,朝服務生要了一支筆,然後在許諾雪白的T裇上簽下了一行數字,說:“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做,如果你無聊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如果恰巧我也無聊,那麽我們可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她眯起眼睛笑了笑,一行數字寫得整齊而漂亮,随後輕輕地拍了拍許諾的胸口,便拂袖離去了。

對于這樣的豔遇插曲,許諾并不放在心上,他把杯中的最後一口酒一仰頭喝了進去,也就離開了吧臺。回去自己房間之後脫了T裇随手丢在洗衣筐裏,赤身躺在床上,翻出手機看着自己的演講稿。

峰會有一個環節是這些年輕的創始人的小演講,時間不長,每人大約十分鐘左右。許諾需要做的是在這十分鐘之內盡可能地讓場下的大佬們認識自己,如果他們能對自己的産品感興趣,那麽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閉上眼睛,腦中似是有字幕一行一行地飄過,口中還振振有詞地念叨着,所有的關鍵點都熟記于心。太陽下山了,但是海風依舊溫柔,窗簾的白紗被吹起吹落,許諾晚上不想去吃飯,就在房間裏看無聊的電視節目度過了。

次日,許諾醒來得很早,他站在衣櫃前踱步,想了很久,手伸到西裝上觸摸到面料的時候像是給燙了一下,趕緊轉到一旁,拽了一件自己常穿的運動衫,下樓吃了早飯,一路溜達到會場。

這地方什麽樣的人都有,有人愛好排場,這裏又天高皇帝遠的人沒管,門口的豪車排了一溜,許諾看了看,自己貼邊走進了會場,要不是自己有通行證,保不齊就被攔了下來。

他的座位有些靠邊,前面的大多是些已經很叫上名字的人物了,他還是個無名小卒。這種場合有些微妙,大家仿佛都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或者是準備登臺表演的小醜,無論背後有怎樣的故事,至少在這一刻,你要麽有夢想要麽有情懷要麽有才華……總之拒絕平庸。

許諾在倒數第二個上臺,他上去的時候下面的人顯然已經有些疲憊了,這讓許諾自覺窘迫,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音箱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嗡鳴,臺下一陣驚呼。

“抱歉。”許諾說了一句,在衆人的目光中,忽然沒了下文。

燈光照得他有些刺眼,他向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腦中之前反反複複記憶的內容一下子就消失了,許諾愣了幾秒,還是沒吭聲,他低頭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緒,扶了一下自己的耳麥,說:“我忘了我要說什麽了。”

一片嘩然。

“事實上,我覺得我準備了很充足的演講內容,我整理了我的游戲産品的核心內容和一片宏圖偉業,但是我發現這些內容在我之前的衆位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我跟他們比,似乎沒有一點特別之處,這讓我覺得有點慌張。”許諾深呼吸了一下,“但我好像還是得硬着頭皮說點什麽,那麽我就講講,我為什麽要做游戲吧。”

他的手向外一攤,好像是放松了一些:“可能你們不認識我,雖然我一直覺得自己挺有名的。在過去的幾年中我一直在做這麽一個事情,就是打游戲。這是我之前的職業,它帶給我很多東西,名利還有傷病。但是我很喜歡這個職業,我樂此不疲,我想讓我能夠堅持從事這個事情這麽久的原因除了競技的快感之外,就是游戲所帶給我的快樂要遠高于其他。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很可能一事無成,但是在游戲的世界中,我們是英雄,是大俠,是一切你希望成為的角色,只要你有技術或者有錢。很多人覺得游戲是精神毒品,不得不說,如果我玩游戲只是玩得一般般還十分沉迷的話,那麽我今天不會站在這裏。我覺得玩這個東西很厲害,那麽我就想證明我真的這麽厲害,可能我拿到的冠軍含金量并不是那麽高,但是至少有那麽一刻,我覺得我做到過。在我退役之後,我突然發現,這種東西需要延續下去,于是我選擇從一個玩家,轉變成一個生産者。”

屏幕上是之前準備好的幻燈片,上面展示了游戲的産品圖片,許諾尴尬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有點醜。不過這不重要,這個東西我玩了千百遍,多看一遍我就感覺要吐了一樣,我不得不像個傳銷者一樣給你們賣安利,反複地說我的東西做得有多棒。當我疲憊的時候我覺得這些也沒多大用處,我反思問題出在哪裏。大約在某一天,我發現,所謂的做一個好的東西,其實僅僅只是不要把你的受衆群體當成白癡,真的僅此而已,很簡單的。那麽我就在想,當我們把需求極度簡化到如此之後,其實問題就越來越大了。”

他随手一滑,屏幕上的圖片就轉換到下一張,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黑科技,但是還蠻有趣的樣子:“因為我玩游戲,玩得還不錯,所以我大概花了不少的時間來籌備這個事情,我沒有人脈也沒有基礎,好在幸運,認識了一位一起想去做點什麽事情的工作夥伴,然後我拿着這個我認為好的游戲到處去找投資人,但是處處碰壁。很多人跟我講,我應該改動這裏改動那裏,最好是讓它徹底淪為一個人民幣游戲,我動搖過,因為沒錢的感覺真的挺差的,然後我也做出過讓步,這會兒開始有人願意跟我坐下來好好地談這個事情了,但我覺得它變得面目全非了。事到如今,我想說的是,我認為游戲對于每個人都應該是公平的,所謂的公平就是沒有捷徑,這個東西不是情懷也不是什麽夢想,這是我真的去嘗試過的一種體驗,我覺得它的回饋要遠高于其他,這也是我一直想做到的,謝謝大家。”

許諾呼了一口氣,他不太記得自己剛剛扯了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唯一的感覺就是,好像自己把事情弄糟糕了。他不該談情懷的,可他真的又一次談了情懷。

下面反應平平,許諾走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晚上有一個晚宴。

許諾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大家來來往往,對他而言沒有什麽特別的吸引力。他也與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因為他忘記了晚上還要吃飯這個事兒,所有人一本正經,許諾卻像個一腳踏入了成人世界的高中生。

忙碌了一天,肚子也餓了,許諾拿了點吃的跑去角落裏,最後一塊點心塞進嘴裏的時候,背後忽然貼上了一個手掌。許諾吓了一跳,一口食物噎在了喉嚨裏,他扶着桌沿咳了半天,回頭一看,竟然是Anna。

“是你?”許諾終于把點心咽了下去,Anna笑嘻嘻地端給了他一杯水,他說了聲“謝謝”,一飲而盡。

“怎麽不能是我?”

許諾打量了一下Anna,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禮服,高雅得如同黑天鵝,這種場合不會有什麽不相幹的人來,許諾腦子一轉,大概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說道:“無聊?”

“也許吧。”

許諾是笑着的,他稍微歪一下頭,因為身高差,眼睛也微微垂着,看上去十分溫柔:“可惜,我現在好像還沒法兒離開。”

Anna左右看了看,說:“今天你在臺上都講的什麽呀?這些無聊的老男人會聽你的話才怪。”

“呃……”許諾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說,“我第一次上臺講這種東西,忘詞兒了,哎……就這樣吧,把自己想說的說完就可以了,不指望別的了。”

“可是我挺喜歡的。”Anna說,“知道我是誰麽?”

“你是Anna。”許諾說,“一位要與我約會的女士,其他并不重要。”

Anna笑了出來,好像搖曳的黑色郁金香,她一只手搭到許諾的肩膀上,慢慢地往下滑:“小朋友就不要學大人說話。”

“林岚。”

遠處傳來一個嚴肅而冰冷的聲音,兩個人同時朝着那個方向看去。Anna是笑的,許諾眼睛睜大了一下,不經意地一皺眉,Anna背對着他,并不知道許諾的表情。

“喲,裴總來啦。”Anna轉過身來,完全面對裴英智,“沒聽說你要來呀,怎麽不提前打聲招呼?”

“怎麽,不歡迎?”裴英智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微笑,但是有種說不清的意味,很危險。Anna敏銳地察覺了這點,往後退了一步,說:“怎麽會,打聲招呼,我好給裴總安排呀,來了我的地界,總不能怠慢了裴總,不是麽?”

“我本就是突然決定要來,沒通知到林小姐,是我的不是,哪裏來的怠慢呢?”裴英智走了過來,他是看着Anna說話的,目光卻仿佛穿過了Anna在看她後面的許諾。

Anna不想就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便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她指了指裴英智,對許諾說,“這位是裴先生……”

裴英智打斷了她,說道:“我們似乎不需要介紹,對吧?”

“裴先生。”許諾叫了一聲,他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與裴英智扯上什麽關系,聲音都有點不情不願。

“認識?”Anna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她也順着裴英智的目光看向了許諾,“那倒省去我的麻煩了。”

她跟裴英智有一句沒一句地寒暄,許諾自動隔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想找機會離開,那邊有人叫了一聲Anna,Anna便借故退出。她走之後,許諾就更尴尬了,只剩下了他與裴英智,怎麽看怎麽微妙。

“我是偶然知道的。”裴英智沒明說,指的是許諾來海南這件事,“但是現在看來,我好像有點多餘?”

“你知道就好。”

裴英智笑道:“她可是個麻煩,你要是真想傍,好歹找個能好聚好散的。”

“多謝裴先生提點。”許諾冷冷地說,“那我傍你麽?你再給我一筆當年轉會費的價錢,我可以考慮考慮。”

“我們出去談談吧。”裴英智說,“這裏人多,你也不希望出現什麽難以控制的事情吧?”

“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氣。”他先裴英智一步離開,裴英智緊緊地跟在他後面,不至于跟丢,但也絕對是一個安全的範圍。

宴會廳的外面似乎遠離喧嚣,安靜了許多。許諾食指反向交叉,擡起胳膊用力向上伸展活動筋骨,而後回過頭來,一陣風吹過,他逆着風,頭發被吹亂了一些。

“說吧。”

“你今天在臺上,為什麽說那些?”裴英智說,“我教你的呢?全忘了?”

許諾的眼睛向旁邊看了看,說道:“對,忘了。”

裴英智莞爾,許諾的說辭太過敷衍,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繁星之下,生不出一點浪漫。

“我……我是真的忘了。”許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解釋這件事情,“我知道事情應該分開說,一碼歸一碼,我也很感謝你教我的事情,謝謝你裴先生,但是我想我……可能做不來,即便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

“我知道這很難。”裴英智沉默了一陣,說,“人是很善變的動物,十歲的時候希望拯救世界,二十歲的時候希望能看看世界,等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僅僅只盼着能活在這個世界上……活着已經很難了,那麽有什麽別的可談麽?似乎沒有,你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二十五歲能夠恣意妄為的借口而已。”

“那你二十五歲的時候呢?”許諾說,“也是一個冰冷的機器麽?我們成長的背景都不一樣,你憑什麽就認為自己是對的?你要什麽得不到呀?”

“所以你覺得我天天在家躺着就能把錢賺了?”裴英智有些不可思議,“你是不是對這個世界有什麽誤解?”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我要回去睡覺了。”許諾轉身就要走,卻被裴英智一把拉住拽到了自己面前,力氣之大叫許諾猝不及防,“你這不挺能耐的麽?裝什麽殘廢!”

“可是對于你……”裴英智說,“即便胳膊斷了,也還得拼了命地握着你才行。”

許諾皺着眉想把手臂抽回來,裴英智說:“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沒愛過別人,現在卻愛了,你說我是不是變了?”

“愛我是吧?”許諾反手抓過了裴英智的衣領,熨燙整齊的布料被他攥成了一團,“你愛呀!我攔着你了麽?現在可以放我走了麽?”

裴英智靠得他極近,反問:“你住在哪個房間?這次的與會人員都是安排在同一個酒店的,而它的主人——也就是你剛剛企圖勾引的那位林岚小姐。”

“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勾引?”許諾說道,“随你怎麽想,反正抓心撓肺的人又不是我。”他冷冷一笑,松開了手,這次走得極為決絕,裴英智沒跟了,看着許諾遠去的背影,音量提高了一些,大聲說道:“她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許諾不想理會裴英智,他本來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至于裴英智誤會了什麽,他也毫不關心。脫離了宴會氣氛,許諾也不想再折返回去了,徑自回去了酒店,悶在房間裏打游戲。

游戲要比那些無聊的中年人友善得多,許諾自始至終都這麽認為。

裴英智在外面愣了一會兒神才回去了宴會廳,這個場合沒有許諾不會怎樣,但是沒了裴英智,想必很多人都要變成了無頭的蒼蠅。許諾說得對,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就是冰冷的機器,沒什麽樂趣,也同樣沒有什麽情趣。生活于他跟工作差不多,無非是辦公室和卧室的區別。二十五歲的裴英智沒有任何關于感情的概念,人類的感情最初源自于家庭關系,但是裴英智沒有。年輕意味着可以無限地荒廢,裴英智像是個戰争機器,商場情場他都無往不利。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也會感到疲憊。

某些屬于人類的情感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進來了,卻找不到出口。那種情感在他體內盤旋,變成了布滿瘴氣的沼澤。直到許諾把他捅出個口子來,讓他變得稀碎,他才知道那種情感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但是他傷害了許諾。

宴會結束的時候,裴英智帶着一身的風塵味兒回了酒店,意外地在大廳裏碰見了Anna。他本來是不在意的,可忽然想到,Anna無端端地跑來酒店做什麽?接着,宴會上看到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中,他調轉了步伐,主動去跟Anna打招呼。

“裴總?”Anna問道,“怎麽一個人?”

“你不也是麽?”

Anna沒有回答,态度很暧昧。

“去喝一杯麽?”裴英智邀約,“我們大概有個幾年沒見過面了吧。”

“裴總是大忙人,沒想到還記着。”Anna把手中的房卡又放回在前臺,裴英智見狀稍微伸出了一點胳膊,Anna挽了上去,“裴總請客麽?”

“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嘴上不饒人。”裴英智笑道,“星星月亮也掏給你,何況是一杯酒,林小姐寒碜我。”

“得啦,你的星星月亮我可不要。”Anna笑道,“我是嘴毒,你可是心毒,誰知道裏面藏着什麽。”

兩人去了酒吧,這個點正是人多的時候,Anna喜歡坐吧臺,裴英智只能陪着。Anna酒量不錯,幾杯下肚之後,話也比之前多了一些。

“今天那個男孩子,你是認識的麽?”

“認識。”裴英智說,“怎麽了?”

“是怎樣的認識?”Anna說,“我怎麽覺得……”

裴英智問:“覺得什麽?”

Anna想了想措辭,說:“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樣。”

“林小姐是聰明人。”裴英智說,“有些話沒必要說完,對吧?”

“可他看你就完全不是那麽個樣子。”Anna接着說,“我這就不算橫刀奪愛了吧。”

裴英智一笑,故作輕松地說:“年輕漂亮的哪個不行?林小姐若是喜歡,天上地下我都給你找來,至于這個……”

“可是這麽可口的肉體誰想放手呢?”Anna嘆了嘆,“裴總可真是不懂女人心。”

“林小姐是擺明了跟我搶了?”

“你不讓讓我麽?”Anna的語氣有些撒嬌,“裴總何時對女人這點風度都沒了?”

“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裴英智雖是面帶笑容,卻渾身戾氣,“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二人對視一陣,宛若交鋒,Anna肩膀一垮,說:“裴總長得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只可惜太冷了。”她的手沿着桌面覆在裴英智的手上,手指還未動,反被裴英智扣在了桌子上,Anna這才接着說,“你放心,我喜歡鮮肉,裴總我是啃不動啦。”她看着裴英智微微一顫的眉頭,得逞一樣地笑出了聲兒,将杯子中的最後一口酒喝完,起身離去,臨走前還說道,“我可不是跟裴總搶,好歹也要看看對方願意跟誰吧?”她眼眸含笑地遠遠打量裴英智,又說,“有時我想,裴總要不是這樣的身家背景,長得這樣招人,大約也……”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全寫在了笑容裏,翩然而去。

裴英智的臉色越來越陰,握着杯子的手指泛了白。

會議有七天,只有前三天有會議內容,後面的四天就是以社交為理由的游玩。

許諾覺得自己不适合這樣的場所,沒什麽事情做之後就去游泳或者潛水,他有點喜歡水壓給身體帶來的擠壓感,有些沉,內心卻是平靜的。

他也喜歡熱帶島嶼的天氣,熱烈明媚,是個極好的散心場所。

如果裴英智不在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倒不是裴英智纏着他,相反,自從那天之後,裴英智就沒出現過了,但是一想到他“可能”還在自己所處的空間裏,許諾就總怕生出事端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大約就是這麽一種忐忑的感覺。

許諾晚上回去酒店洗了澡就下樓吃飯了,因為壓根就沒交際,這些天他也不認識什麽人,錯開了晚飯高峰期,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角落裏。

因為運動量大,他的胃口也好了一些,只是還改不了吃飯玩手機的毛病,吃得就慢。趙澤林給他發了新的demo,他裝在手機裏,一邊吃飯一邊玩兒。壓根沒注意面前站了一個人。

“一個人?”

許諾擡頭,真是煩誰誰來,他不說話,裴英智就自己拉開了椅子坐下:“吃飯就不要分心做別的,對身體不好。”

“我挺好的。”許諾回答。

裴英智沒說話,伸手招呼了服務生點菜,菜色很清淡,布在桌子上的時候也沒什麽存在感,他盛了一碗魚湯放在許諾面前,許諾說:“我吃完了。”

“吃完了就喝點湯灌縫。”

“誰家吃完飯喝湯啊。”

“最近工作怎麽樣?”裴英智自顧自地說,“你前段時間拿到了投資,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當面道喜。”他給許諾發過信息,可是那天許諾跟趙澤林在外面喝酒,看見了,沒回,後來就徹底忘記了這回事兒。許諾說:“強行續命一年,我還納悶兒,以為是你送我個人情,看來不是。”

“你很優秀。”裴英智說,“識貨的人自然懂,我沒必要幹涉什麽。我想,你也只是嘴上說說,你自己的事業,要不是走投無路,想必一分錢關系都不想跟我牽扯上吧?”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許諾說,“我不介意将傷害折算成現金賠償給我,一點都不介意。”

“那這筆錢我可賠不起。”裴英智笑道,“別的可以麽?”

“別的我也不需要。”

“你最近還有關注別的麽?”這種事情聊不下去,裴英智就換了個方向,“比如游戲,比賽之類的。”

“我哪兒有時間。”

“那你可真是錯過了一些新聞。”裴英智說,“謝琪把BFG賣了。”

“賣給你了?”許諾接着說,“應該是賣給你了吧,否則你也不會專門湊到我面前來說。”

“你可真是了解我。”裴英智說,“但是你只猜對了一半,我本來就是BFG最大的股東,名義上的老板是謝琪而已。我不能擁有兩支戰隊,他沒法兒賣給我,只是轉手給別人了而已。你不在BFG了,我也沒必要再多掏一份兒錢了。那小兔崽子惹了人,自己玩不下去了,不就當個甩手掌櫃的麽?這事兒可從頭到尾跟我沒一點關系。”

“跟你沒關系你還說?那你也夠八卦的。”許諾上身往前傾,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年紀大了是不是都這樣?”

“可能你以後也會這樣吧。”裴英智不計較,也順着許諾的話開玩笑,“‘年輕’對一個男人來說可不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兒。我年輕過,但你離真正的成熟還差得很遠。”

“我可以當作你在強行挽尊麽?”

“‘挽尊’?”

“啊,抱歉。”許諾皮笑肉不笑道,“我忘了這個詞對你來說……太年輕了。裴先生不知道很正常。”他順手端起了那碗魚湯喝了一口,味道十分鮮美,只是有點涼了,“你跟我提謝琪做什麽?”

“他回北京了。”

“哦。”許諾說,“他倒是沒跟我說。”

“他跟你說又怎麽樣?”裴英智說,“千裏相送不枉好過一場?”

“可不是麽。”許諾說,“不枉好過一場。”

“可惜,他現在分不出心來顧你了,自己的賬都要算不清了,這會兒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

“我很疑惑,你們真的是朋友麽?你這樣對他?”

“也得看看他是怎麽對我的。”裴英智說。

許諾還是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打。四方桌子不大,他和裴英智面對面,桌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被桌布蓋住的桌子下面,許諾的腿肆無忌憚地伸着,輕輕地蹭着裴英智的腿,問道:“他怎麽你了?”

裴英智淡定得很,手臂往下一垂,突然伸到桌子下面抓住許諾的小腿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許諾被他拉得連人帶椅子都向前挪動了好大一截,差點摔下來。安靜的餐廳裏發出這樣的聲響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很多人朝這邊看,許諾慌張地坐好,壓抑着憤怒對裴英智低吼:“你瘋了?”

“他做的事情讓我每每想到就痛苦萬分。”裴英智說,“而我是個很狹隘的人。”

許諾說:“你總有本事讓我忘記你也曾幫過我,何必呢?”

“感情上的事,是沒有辦法用其他的別的情緒來等價兌換的。”裴英智說,“一碼歸一碼,我也不會挾恩圖報。”

“最過分又能怎樣?上床又不是難事兒。”

裴英智剛要說話,一個清脆的笑聲就由遠及近,他頭皮一麻,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

“裴總在呀。”Anna一進門就看見了裴英智,他太顯眼了,不注意都難。往前走了幾步,才看見了坐在他對面的許諾,Anna這下來了瘾,惡劣的因子開始作祟。

“不介意我坐下吧?”

“怎麽會。”裴英智紳士地為她拉開了椅子,而Anna卻對許諾說話:“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怎麽不見人影,說好了無聊的時候要一起消磨時間呢?”

要是讓許諾獨自面對Anna,他可以游刃有餘,但是當着裴英智的面,他就覺得渾身別扭,說道:“可能是我過得不那麽無聊,是我爽約了。”

“你也不說跟我分享。”Anna說,“要不是我趕個正着,誰知道你還跟裴總一起吃飯,怎麽,還不叫見人了?”

“我和裴先生只是恰巧碰到,聊了幾句公事。”許諾低聲說,“跟你是不同的。”

Anna瞥了裴英智一眼,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們男人聊的事情我也不關心,這才是真真兒的無聊。”她說着,伸着一根手指往許諾胸口上一點,指尖剛觸及到許諾的衣服,就感覺一旁的裴英智氣場都變了。只是她向來是個不怕事兒的主兒,島上的生活沒什麽波瀾,拿着遠道而來的裴英智尋開心,可是幾年都趕不上的景致。

“林小姐怎麽有心情來這裏吃飯?”裴英智問道。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啦?”Anna說,“裴總真是好大的排場,這是趕着我往外走呢?”

“哪兒的話。”

兩人針尖對麥芒,連标點符號都充滿着火藥味,許諾聽得有點想笑。他在這場戰鬥中置身事外,看着裴英智和Anna互相死亡轟炸,就跟看戲一樣。他覺得,眼前的這位林小姐也許真的有些來歷,裴英智只是拿話刺她,這對于裴英智這種脾氣的人而言,差不多就已經是認輸了。

“我同事給我發了一封郵件。”許諾看了看手機,說道,“抱歉,我得回去工作了。”

“走了?”Anna說道,“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只是來吃個飯,你要是有事兒我也不攔。”

許諾朝着Anna禮貌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裴英智,沒有再說什麽,就離開了。等到許諾徹底消失之後,裴英智這才冷着一張臉對Anna說:“林小姐何必?”

“裴總又何必?”Anna說,“我剛才就說過了,我只是來吃個飯,你倒是跟個刺頭一樣,何——必——呢?”

“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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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