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可能很幸運
譚家在一般人眼裏也算家大業大,可跟整個沈氏比起來,譚家充其量能算個小富。他們家虧損千萬就會陷入危機,不得不“賣兒子”;對沈氏而言一千萬兩千萬就跟鬧着玩似的。
從珠寶到奢侈品,房地産到互聯網,只要能賺錢,沈氏統統都玩兒。
可沈家的主家,只有一子一女,嫁給沈晏文就能得到這輩子用不完的錢,這在早幾年是所有人的共識。可沒人能爬上沈晏文的床,甚至沒有同齡人能請得動他約一頓飯;久而久之,便有許多人和譚少琛抱有同樣的想法——沈晏文八成是那方面無能。
無能就意味着沒有後代,沒有後代就意味着……沈氏的錢,遲早會歸于女兒沈晏姝手裏。許多眼睛便盯上了沈晏姝,能入贅沈氏才是“正道”。
這場突如其來的結婚,更加坐實了旁人的猜測。
沈晏文突然找了個男人——還是譚家那個透明人私生子——這不就是做給大家看,證明他沒有問題,只是喜歡男人而已麽?
“你說譚品宏是使了什麽手段,能讓他兒子嫁給沈晏文?”
“誰知道呢?我聽說,注資一千萬當聘禮……沈晏文是買了擺設回來放着吧?譚三少在圈裏也沒朋友,好像沒讀過書,都不識字,這不是剛好嗎,這種擺設丢在家裏才安心。”
——啊呸,你才不識字。
譚少琛在廁所隔間裏躲着,外面議論沒停,他也不好推開門直接出去,鬧得大家尴尬。
不過這話也解決了他的疑問,沈晏文這樣的背景,白蘇珑不上趕着塞自己兒子而是推他出來,敢情是因為沈家小姐更值得算計。恐怕她就是知道,不管賣哪個兒子到沈晏文手裏,都是一次性的買賣;所以才把他塞過去一石二鳥。
婚禮比他想象得還要累,敬酒的自不必說,一個接一個像螞蟻搬家地來。酒倒是全讓沈晏文喝了,但過來借着閑聊攀關系的,他不得不應付。兩個小時下來,他累得不行,想來洗手間躲躲,卻被外面兩個抽煙長舌的男人怼住了。
“不過,沈晏姝才是重頭。”其中一個男人道,“就是不知道怎麽,她親哥結婚這麽大的事,居然連都不露。”
“誰知道呢,聽說沈老爺子寵她得很,懶得來就不來了呗。又不是什麽很重要的結婚對象。”
“這個臉都不給譚家,譚少琛進門後估計跟傭人沒什麽差別。”
聽着外面這倆個越說越起勁兒,譚少琛生怕他們聊起興致來了,再點一根煙接着聊。他正想着要怎麽若無其事地走出去,西裝褲口袋裏的手機忽地震震。外面的家夥沒注意到這點聲響,還在繼續說;他拿出手機一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在哪裏?」
他的手機裏除了譚家人的號碼,什麽都沒有。
這條短信的下面全是運營商的提醒短信,乍一眼看這條也像是該删除的那種。無論怎麽想,這都應該是沈晏文發來的。
他試探着回了一條:沈老板?我在廁所。
沒過兩分鐘,外面的人正說着“譚少琛還是走運,再怎麽當擺設,錢總是夠用的”,突然一個新的男聲加入了對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卻中氣很足,吐字很清晰。
“我太太當然不會有經濟上的困擾。”
是沈晏文,雖然他還沒記住對方的聲音,但這語氣、這內容,肯定是沈晏文。
陌生男人們立刻尴尬起來,尬笑着喊“沈總”。沈晏文語氣淡淡的,話不怎麽好聽:“周二少,還有洛老板,我記得你們是……我想起來了,珠寶行和付霞廣場那邊之前的合作商。”
“沈總,可別這麽說呢,這不第三期的合作方案正做着呢嘛,哪能是‘之前’……”
“第四期開始就不是了,這就叫之前。”他聽見沈晏文說,“議論我太太,和議論我是一樣的,望二位記住。”
小小的隔間裏,譚少琛倚着門,就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響動。
他知道這有點太不争氣,可沈晏文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進了他心裏,激得他心跳不已,根本控制不住。
從他看見這個世界起,除了他的親媽,再沒有誰替他說過話。
沈晏文是第二個,又是某種意義上的第一個——他們可沒有血緣關系,今天甚至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理智上他不難理解對方為什麽替他找回面子,他現在是“沈太太”,不給他面子就是不給沈晏文面子。可感情上他卻覺得……沈晏文在護着他。
有點小爽。
那倆掙紮着解釋了幾句,被沈晏文通通無視;到聽見他們離開,譚少琛才打開門,賊眉鼠眼地從門縫裏往外看,想确認人是不是走了。
誰知他才露出一雙眼,沈晏文便從鏡子裏捉住了他的視線:“下次這種情況,直接出來就好,他們只會比你更尴尬。”
“确實,”青年點點頭,站到他身邊低頭洗手,“我很少見這麽多人,有點不适應。”
他嗅到沈晏文身上的酒味,又側目看了看對方的臉。男人顴骨處有些紅,但眼神依然清明,應該是沒喝醉。
沈晏文說:“臉還痛不痛。”
“還行,也沒有那麽痛。”
“那就好,”男人扯過紙巾,自然而然地遞進他手裏,“快結束了,累的話去後面休息室裏睡一會兒。”
譚少琛遲疑着說了聲“不累”,越看沈晏文越覺得不對。
不僅不醜、不變态,還很溫柔很會關心人?
難道真是他想錯了?偶爾他譚少琛還能撞上驚天的好運麽?
——
等到婚宴正式結束,他有氣無力地坐上沈晏文的車,又嘆了口氣。
再不想嫁給男人,婚禮也辦了。現在沈晏文喝得微醺,就坐在他身邊閉目養神;等回去他要是開始展露什麽變态行徑,就憑譚少琛的小身板,反抗都像欲擒故縱。
沈晏文是目測一八五以上的男模身高,他卻只有一米七二,穿鞋才能躍上一七五的檔位。
就這身高差距,他就是被人摁在床上迫害了,他也只能認栽。
還能怎樣,還能離啊?
車在夜色中馳行,譚少琛倚着車窗,表面上懶散無神,心裏在為接下來的一切忐忑難安。忽地,他有些緊張地開口道:“沈……晏文。”
“嗯?”男人輕輕應聲。
“你能不能給我句實話,”他說,“為什麽非得是我?要真是擺設你直說,我還能淡定點。”
“我以前見過你,很難忘,”沈晏文低聲說着,因為喝了不少酒而嗓音沙啞,顯得沒那麽無欲無求了,“所以想讓你嫁給我。”
“不是吧沈總,你這種階級的人,還玩一見鐘情啊?別忽悠我了。”
沈晏文卻沒再回答。
他等了半晌沒等來下一句,便扭過去看男人的臉。
男人不知在想什麽,眼睛因為失去了神采而略顯得落寞;那顆淚痣還在發揮作用,讓他看起來更愁苦了。
但“愁苦”,大概只是譚少琛的錯覺,接着車便停在了沈家氣派的洋房前,沈晏文的神色立刻恢複如常。
有傭人急忙上來開門,想扶沈晏文下車卻被果斷地拒絕。譚少琛幾乎沒喝,自己利索地打開車門下去,就看見男人走到他身邊,扯了扯領帶結透氣。
那動作還有點性感。
可譚少琛的心思很快就被別的事物勾引走了——大金毛正牽在傭人手裏,興奮地想跑過來,又被繩子拽住,只能原地起跳以示興奮。譚少琛立馬把什麽沈晏文什麽新婚之夜抛到了九霄雲外,快步迎上去,蹲身抱住他的愛犬:“崽!嗚嗚我的糖糖!!”
“嗷!”
“哎糖糖,以後還是跟爸爸混吃混喝,有爸爸吃肉,不會少你的湯哈……”
他跟大金毛碎碎念着,沈晏文已經走到了他身邊,道:“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有人會替你好好照顧,先跟我進去。”
譚少琛高興地仰起頭看他:“你這麽快就把她接來了,謝謝啊……”
那雙桃花眼總像含着說不盡的情,映着門口的燈光,宛若星辰墜在他眼眸裏。沈晏文看得心頭發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青年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霎時間愣在那裏沒有躲閃。男人彎曲着的食指碰上他的睫毛,一沾即走:“……你的眼睛很漂亮。”
“……是吧?”譚少琛這才往後躲了躲,又站起身道,“就這個……随我媽,還算能看。”
沈晏文示意傭人把狗牽走照顧,領着他進了客廳。
老實說,這裏完全沒有譚少琛想象中那麽富麗堂皇。對比自家挂滿名畫的牆、鎏金的燭臺、水晶的吊燈,沈晏文這裏,他竟然覺得“樸素”。所有的裝飾都透着一股冷淡,黑白灰居多,牆紙素淨無花,只有細微的紋路。
他一邊打量着,一邊被沈晏文帶上二樓,看着對方打開某間門。
那瞬間他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生怕門後是各種器具,或者變态的收藏品。但門後是整面牆的書架、沙發,和一張原木的書桌。
沈晏文着實有些醉意,可走路依然穩健,動作依然利落。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文件夾,攤開亮在譚少琛面前:“這是你那天跟我說的事,還有什麽想說的你可以加;等确認了告訴我,我會請人過來做公證。”
譚少琛瞪大了眼,就看見自己胡謅的話變成了白紙黑字的條款。
“未經允許,絕不強迫發生關系”“支持飼養寵物”“絕不限制人身活動”。
最下面還寫着一旦違約,他有權利提出離婚,沈晏文還會支付一千萬的違約金。而男人需要他履行的義務只有一條:稱呼他為“晏文”。
還有這種好事?!
那只要逼沈晏文違約,他就能拿着一千萬逍遙法外……哦不是,潇灑人間了!
這實在太過震撼,讓譚少琛嘴一快,抖出一句:“你腦子有問題吧?”
饒是沈晏文再有涵養,聽見這話也不禁皺眉。
他連忙道歉起來:“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嘴抽了……我就是說……”可他的話還沒說完,沈晏文已經從他手裏抽走了文件夾,再随手從筆筒裏扯出一支簽字筆,在紙上唰唰地寫了一行什麽。
“那再加一條,”沈晏文遞還給他,“不可以辱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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