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逃還是要逃的

沒等譚少琛說更多,男人已經轉身往書房外走。

他下意識地跟上,看看沈晏文的背影,又看看手裏那份合約草案,被對方的草率震驚到無以複加。

天下沒有白吃的飯,天上也不會掉餡餅……這是譚少琛的一貫想法。他盯着那幾句條款來來回回地看,終于發現了端倪。

“未經允許,絕不強迫發生關系”,那就是他如果“允許”了,還是可以發生;“絕不限制人身活動”,但沒說不會讓人無時無刻跟着,彙報行蹤。他好歹也算商人的兒子,這裏面花裏胡哨的操作多得去了,兩個實力懸殊的人真要掰扯,一張合同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他雖然至今沒想到沈晏文到底圖什麽,但他知道不管圖什麽,一定沒好事。

“最裏面那間房是晏姝的,她在國內的時候會在我這裏小住,或者在我父親那裏住,都看她心情。”男人将西裝外套脫了下來,經過階梯時很自然地遞給了傭人,還扯掉了領帶,“卧室在這邊,另外幾間是客房。”

譚少琛就看着他解開領口的兩枚紐扣,鎖骨在敞開的衣料間若隐若現。

一邊脫衣服,一邊介紹睡覺的地方,譚少琛可太懂這話裏的意思了:“……我知道我現在說這話有點那什麽,可我真的不行。”

沈晏文回過頭看他:“什麽不行。”

“跟男人不行。”譚少琛道,“睡一間房也不行……我習慣很差的,打呼嚕流口水亂折騰,什麽毛病都有。”

“沒關系。”

——這都沒關系?!

沈晏文微微垂着眼,像是在笑,可仔細看又能看出他嘴角并沒任何弧度:“你挑一間喜歡的客房,有什麽要添置的和傭人說也可以,和我說也可以。”

原來是這種意思的沒關系……青年連忙點頭,并不做聲,就聽着沈晏文繼續說。

“不過有一點,晏姝回來住的時候,你要睡在我卧室裏。”男人說,“不是要求,是請你幫這個忙。”

“我能拒絕麽……”

“能。”沈晏文毫不猶豫,“雖然婚禮辦了,但事情倉促,很多事還沒處理完;明天我們去民政局登記,晚上回我父親那裏吃頓飯。我母親去世得早,家裏現在是我父親的情人在管事,不是個難相處的;晏姝和我奶奶也在,家人的禮物我都準備好了,明天看過之後你送給他們,就說是你選的。”

一連串的事情甩在譚少琛臉上,甩得他一愣一愣的,都沒多餘的腦子去做“沈晏文真正目的分析報告”了。話說到這兒,男人打開了某間房門,一邊開燈一邊側身讓出位置:“這間怎麽樣,露臺很大,能看到後院,喜歡嗎?”

這樣連續的事情抛過來,譚少琛跟不上節奏地點了點頭:“喜歡,喜歡……”

“喜歡那你就住這間。”沈晏文話是說得很溫柔,可語氣淡然,像在給合作夥伴介紹項目概要。

他就站在男人身旁,兩個人肩并肩地擠在門口。

沒給他任何的反應時間,男人忽地擡起雙手捧住他的臉,欺身湊近。臉上被打過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譚少琛尚未完全消化眼下的所有事,更沒有轉換好角色——從透明人私生子,到京原最富的沈家太太,這中間差了太多,根本不能劃對等。

青年下意識地想退,動作剛出來背就撞上了門框。

婚禮上接吻那是不可避免,現在這算什麽!這算什麽!接吻不算發生關系是嗎!太狡詐了吧沈晏文!

譚少琛在滿腦子的驚慌失措中閉上了眼。

可男人的吻并沒落在他的嘴唇,而是落在他緊閉的眼上。沈晏文吻了吻他的眼睛,輕柔而慎重。這種脆弱的部分被人如此對待,譚少琛緊張到呼吸都暫停在那兒。直到觸感消失,男人的話語再出現:“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你也早睡。”

“啊……”他這才睜開眼,剛好看見沈晏文從他身邊走出去的身影,“晚安?”

“嗯,晚安。”

——

譚少琛洗過澡,換上陌生的睡衣,躺上陌生的床。傭人貼心地為他帶上門,等整個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後,他才終于緩過神。

床頭的壁燈開着,譚少琛盯着它底座的花樣,将沈晏文說過的那些話一遍遍梳理。

人生在世,只要沒有性命之憂,想要的東西無非就是錢、權、名……和愛。像他這樣常常無緣無故便病倒卧床、随時死掉都不奇怪的人,就只想好好活着,其他的一概不考慮。

那沈晏文呢?

他越想越覺得離譜,錢權名他這兒通通沒有;說沈晏文想算計譚家,不如說沈晏文是腦抽了想扶貧。

譚少琛的視線開始模糊,眨眼的速度開始變慢,頻率也高了起來。困意在胡思亂想中襲來,在睡過去之前,他就只想到了一種可能——沈晏文說不定真喜歡他,還是在他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一見鐘情。

這完全有可能啊。

沈晏文都說見過他了,他也覺得男人眼熟,只是除了眼熟之外完全想不起什麽。

身為弱者,譚少琛有種與生俱來的直覺,會讓他盡量想遠離有可能傷害到他的人和事。而直覺在告訴他,要遠離沈晏文。

不管沈晏文多有錢、多好說話;逃還是要逃的。

在迷迷糊糊徹底睡着前,譚少琛想着騙一千萬再走實在太缺德,還是帶着他的一點點存款和狗開溜比較好。

趁着他們還沒有領證……

他确實是被這一連串的麻煩事累着了,甚至忘了明天沈晏文就會帶他去民政局,要跑應該趁夜就跑。

翌日。

早晨的陽光曬在大床上,譚少琛正做着美夢,被敲門聲吵醒。

一時間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就和平時一樣哼哼唧唧地說了句“進”,然後扯過被褥把腦袋蒙上,埋怨道:“不是說過了自己進來把早餐放着就行了麽,不要吵我睡覺……”

但對方一聲“太太”,像一記鐵拳打在他腦袋上,瞬間把他瞌睡打醒。

“先生說今天事多,讓太太早點起來,”傭人毫無感情的口吻和沈晏文如出一轍,讓人不禁懷疑沒有感情是不是沈家的用人标準,“先生正等您用早飯。”

“……”

譚少琛的東西還沒送過來,這客房裏的東西都是新的,就連衣櫃裏一水兒的正裝都是新的,看起來像是沈晏文特意為他準備好的。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跟別人一塊兒吃過早飯,剛洗漱完走下樓時,他腦袋仍懵着。沈晏文就坐在餐桌前,左手拿着報表,右手握着三明治,時不時咬上一口。但桌上還有許多吃的,清粥小籠包,蒸糕綠豆湯,牛奶三明治。

“嗨……”譚少琛尴尬地打招呼,在他面前坐下,“大早上吃這麽多啊?”

男人并沒看向他:“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讓他們多做了點。”

“……我不挑食的,就是吃不了生冷辣。”青年的右手仍綁着夾板,只能挪過清粥到自己面前,左手握勺地舀着嘗了嘗。

看起來寡淡的,味道還挺不賴。

“我早上有個會,十點我會來接你去民政局。”沈晏文又道。

譚少琛一下背都繃直了:“沈……嗯,晏文。”

“嗯?”

“能不能打個商量?”

沈晏文的目光這才從報表上移開,看向他的眼睛:“怎麽了?”

青年的視線只和他接觸了半秒,接着便垂眼看清粥,猶猶豫豫地組織着語言,片刻後才重新看向他,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我們能不能先別忙着領證?我是說,你看我這手,也不方便穿正裝;還有我的臉,印子還沒消下去呢,拍照不好看……”

“可以。”沈晏文說,“那就等你好了再去。”

——答應了?這麽簡單就答應了?

——長點心啊沈總,沒領證那就不算合法夫妻,他走人也不過分的!

這世上的溫柔,大約分兩種。一種是氣質上的,有的人不管做什麽都散發着一股好相處、很溫暖的氣質;另一種是行為上的,也有人不管做什麽都似乎會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非常願意妥協、退讓。

沈晏文和前者沾不上邊,但卻讓譚少琛覺得是後者。

“這是我的副卡,你拿着用。”沈晏文說着,從衣服內袋裏摸出一張卡,“當然消費記錄肯定我查得到,如果覺得不方便,家裏還有現金,要多少自己拿就好。……你有駕照嗎?”

“沒有……”

“那我一會兒讓秘書安排一個司機給你。”男人也不太笑,因為淚痣的關系總讓譚少琛覺得他不太開心,“想出門就自己出門,晚上五點我會來接你去我父親那邊,別錯過這個時間就好。”

“哦……”

譚少琛面上愣愣地應着聲,心裏在嗷嗷叫地感嘆——太好了吧,沈總人也太好了吧,就不怕他帶着錢開着車跑路了嗎,怎麽說什麽都答應啊。

雖然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過幾個小時,可他已經感動得不行了。

譚少琛再喝了幾口粥,真誠地問道:“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

“為什麽不會?”

“……太離奇了,偶像劇都不敢這麽演。”

“但我确實喜歡你。”沈晏文凝視着他的眼睛,淡然道。

譚少琛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這麽直接的告白。他的心跳都驟然快了起來,咚咚咚的,一下重過一下。沈晏文長得太好看,告白的威力不亞于一顆洲際導彈;就連他這樣的直男都怦然心動,這要是一般女性,恐怕得吃速效救心丸。

負罪感頓時跑了出來,譚少琛放下勺,索性沒什麽吃相地端着碗喝粥。

“……可是我真的對男的,不行。”青年說。

“沒關系,”沈晏文道,“我很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這可太讓人感動了。但還是要跑。

譚少琛默默地在心裏加固了一下信念:男人有錢就壞,越帥越變态;要清醒,不要上當。

有話要說:寫到第五章 ,被朋友無情嘲笑:就這?就這?就這?你根本不懂什麽叫狗血 我那個氣啊,氣死我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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