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還好他沒動心

這種情況怎麽喝得進湯啊沈總,讀讀空氣好不好?

譚少琛心裏這麽想,可面上就凝固在那裏,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動不動。老太太趁亂夾了塊拔絲地瓜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哎呀吃飯啦,小丫頭就是金貴,濺到又怎麽了,洗一洗不就好啦。”

沈晏文這時的溫柔,就像故意讓他更尴尬似的:“手不方便,那我喂你。”

“別,別,”譚少琛連忙道,“我自己來。”

他頭快埋到碗裏,拿着勺機械地一勺一勺将湯送進嘴裏。味道确實很好,要不在這種場面下喝,應該能更好。

即便有老太太打圓場,沈父也沒有就這麽算了的意思:“我們家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現在和他結婚,将來打算怎麽辦。”

他懂了,原來進門時顏惜說的“在生氣”,是在氣這個。

譚少琛簡直想給沈父搭腔:對啊,沈晏文你圖什麽啊?

“如果要後代,從沈家其他親戚那裏過繼一個;以後晏姝的孩子過繼給我也是一樣的;或者領養一個;如果非要是我的孩子,”沈晏文說,“那就代孕,人工授精……方法很多,不用擔心。”

“胡鬧!”

“不管怎麽說,”男人說得非常理所當然,“我和少琛已經結婚了,我也說過,這件事上我不會聽取任何意見。”

“你不要以為集團現在讓你管理,我就管不了你了……”

“我們已經結婚了。”沈晏文又重申了一遍。

局面太混亂,青年腦子一抽,接了句:“結了還可以離嘛,而且我們……”“我不會離婚。”沈晏文倏地看向他,堵住了他差點要說出來的“沒領證”。

這時,洗完臉紅着眼的沈晏姝走了出來:“哥,這就是你非要娶的人?你看看我眼睛,痛死了……”

“晏姝,該道歉的是你。”沈晏文說,“你差點燙到他。”

“爸——你看看,明明是譚少琛故意的!”

啊,救命啊,菩薩,他不想再呆在這個空間裏了。

譚少琛忽然由衷感到慶幸——還好他是鐵直男,不會對沈晏文動心;他們要是情投意合地結婚,光是這頓飯就能吃得他委屈到心梗。

緊接着,沈晏文站了起來。

這一下極其突然,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譚少琛在內,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見男人走到沙發旁,将小張剛拿進來的紙袋提起來,一袋一袋送到家人身邊:“這是少琛給大家帶的一點禮物。”

做完這些,沈晏文停在了自家妹妹的面前。

譚少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臉——他從認識沈晏文以來,還沒見過他臉黑成這樣。

男人眉頭微蹙,眼神幽深令人難以捉摸他的情緒,淚痣此刻都沒辦法緩和他身上那股陰沉可怕的氣勢。

“晏姝,你要跟他道歉。”沈晏文道。

沈晏姝被吓得後退了一步,仍在嘴硬:“可他什麽事都沒有,我眼睛現在還在痛……”

任誰都看得出來,沈晏文真的上火了。

“算了,別這樣,我的錯,”譚少琛立刻跟着起來打圓場,還拉了拉男人的袖子,“我道歉,剛才是我的錯,算了吧……”

男人倏地抓住他的手,就那麽牽着,繼續說:“早上你開車,差點撞到他,他現在腳還腫着;剛才到底是誰在找事,你自己知道的。晏姝,如果你不道歉,以後就再也不要去我那裏住,我現在結婚了,你一個女孩,也不方便再去。”

“沈晏文,你怎麽跟你妹妹說話的……”

沈父正要呵斥,老太太又發話了:“幹什麽欺負文文媳婦兒,丫頭還不道歉,舀碗湯都能灑了。”

沈晏姝咬着嘴唇,一雙大眼睛紅着,淚汪汪地看着男人:“……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早上我又不是故意的。”

男人突如其來的較真,讓譚少琛看傻了眼。

只是崴傷腳而已,剛才甚至他都沒濺到一滴湯,真的有必要為了他去和自己親妹妹發火嗎?

他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麽糾葛,但此刻被人牢牢護在身後的感覺,好得不能再好。男人的牽着他的手,相接的掌心裏仿佛有什麽正源源不斷地湧進他的身體裏。

“很好,希望你以後能尊重你的嫂子。”沈晏文道,“飯我也吃不下了,我就先走了。奶奶,我過幾天再過來看你。”

“好啊好啊,”老太太笑眯眯地說着,起身往譚少琛走,“文文媳婦兒,你來。”

“呃?”

老太太把他從沈晏文手裏拉走,布滿皺紋的雙手握着他的手,一邊往玄關走一邊說:“腳痛也不說,傻乎乎的……”

她說着,把手腕上的菩提子摘了下來,套上譚少琛的手腕:“記得保密啊,別跟文文說,文文脾氣大的哦……脾氣太差了,等下要跟我老太婆生氣了。”

譚少琛一個沒憋住,噗嗤笑了聲:“奶奶,別喝可樂了。下次我悄悄給你帶糖過來……”

老太太笑眯了眼,揚聲說:“文文,過幾天要來看奶奶,要帶你媳婦兒來。”

“嗯,我會的奶奶。”沈晏文道。

——

這頓雞飛狗跳的飯,最後就在老太太的話語裏結束了。

譚少琛坐上車時人還在發懵,他看看車窗外,又看看手腕上的菩提子,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心俱疲。

而男人仍坐在他身邊。看合同。

“沈晏文……”他說,“啊我又叫錯了,我還叫不慣,給我點時間吧。”

“嗯。怎麽了?”

“你家人都這麽反對,你為什麽還要跟我結婚?”青年皺着眉,一雙大大的桃花眼裏寫滿了疑惑,“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我爸手上?”

他說着,扭過頭去看男人的臉。

兩人的視線就這麽突兀地對上,沈晏文眼底有微妙的光,跟剛才和妹妹說話的他判若兩人。譚少琛的不由自主地又去盯那顆淚痣,順帶着将對方的深邃的眼窩、長而不密的睫毛都仔細看過。

沈晏文确實是帥,帥到他都覺得對視起來好大壓力。

男人嗓音詭異地啞了下去,聲音很輕卻很沉:“因為太喜歡你,很多事就……無法兩全的事,只能優先你。”

咚咚、咚咚……

心跳聲一下大得誇張,他的臉瞬間熱了起來,兩頰飄起詭異的紅色。

“而且,只是我妹妹不喜歡;我父親覺得選擇你不夠明智;奶奶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沈晏文邊說邊靠近,眼看着要蹭上他的鼻尖,大抵下一秒那張薄唇就會印上他的嘴。

聽着自己咚咚咚躍上180的心跳,譚少琛憑借自己驚人的毅力挪開了臉:“……感覺你對你妹妹,好兇……我還以為你們關系很好。”

“關系是很好。”沈晏文的聲音離遠了,“但不代表她可以欺負你;不止是她,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

“你剛說了離婚對吧,”男人接着道,“這句話我也不希望再聽到。少琛,作為我的伴侶,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負你。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我沒有其他要求。”

無論多麽誠摯的告白,用嘴說都很簡單——譚少琛過去是這麽想的。可沈晏文幾乎沒有感情波動的口吻,讓這話莫名多了些可信。他有那麽零點幾秒,真的覺得“和這種級別的男人結婚是他血賺”。

可也就是這不受控的念頭,讓譚少琛更加肯定了一件事。

他必須跑路,趁着他還沒對沈晏文動不該動的心思。

——

回去他當然是再補了一頓,接着便身心俱疲地泡了澡,都抽不出精力去院子裏遛狗,只能躺在床上裝屍體。

沈總到底是沈總,送他到家後只喝了杯水,又被什麽工作上的事緊急呼叫,讓小張陪着他出去了。

結果天色才黑下來,譚少琛就窩在床上睡着了。

他夢到小時候和媽媽一起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的飄雪,不過那實在算不上美好的記憶,那之後因為受了風,他纏綿病榻一個月,差點沒死于一場普通感冒。每次他生病,媽媽就會哭哭啼啼地自責,說她不好,她身體不好才害得譚少琛也病弱。

——怎麽會是你的錯呢媽,照這個邏輯,那也得是他姥姥不好,姥姥的姥姥不好……沒完沒了的。

他半睡半醒間這麽想着,忽地察覺到有人在碰他的眼睛、睫毛。

那只手極輕,生怕把他吵醒似的,反而弄得他很癢。他嗅到淡淡的香水味,便知道是沈晏文坐在他床沿;他幹脆裝睡,一動不動地任由男人觸摸。

對方摸過他的眼窩,指腹順着他的鼻梁往下,在他嘴唇上蹭了蹭後終于離開。

“啪”的一聲,男人熄滅了床頭的燈。

“別關燈!”譚少琛倏地睜開眼,可眼前什麽也看不見,“我怕黑……”

男人愣了愣,又迅速打開臺燈。

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麽對上了。昏黃的光映襯得男人輪廓更加深邃,譚少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很麻煩,你體諒一下。”

“不關燈睡不着……”男人忽地說,“我是說我,不關燈會睡不着。”

“嗯?”這回輪到譚少琛愣了,“這有什麽關聯嗎?”

沈晏文沒回答,只說:“我吵醒你了麽?”

“是啊。”譚少琛道,“你那樣摸我的臉,我怎麽可能不醒,又不是電視劇……”

“抱歉。”男人低聲說着,“你接着睡,晚安。”

“噢……”

沈晏文沒再說什麽,出去時還貼心地替他帶上了門,每個細節都仿佛在說,他真的很喜歡自己。

說“接着睡”,可譚少琛哪裏還睡得着。

他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多了;窗外夜黑風高,是跑路的好時候。

他當機立斷——兩小時後,等沈晏文睡着,他就帶着錢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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