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銅門

郎軒的劍即将殺來,賀蘭缺的爆炸符先到了!“砰”一聲巨響,蘇離被爆風震得連連後退,腳步未穩,左肩一痛,血流如注。蘇離擡頭,看見郎軒瘋狂而扭曲的面容,那是一種極致的恨意。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清醒過來。

“不——”他收回霍白身上的傀儡線,化作無數針尖向郎軒刺去。

郎軒橫劍格擋,然而冰蠶絲的韌度遠超他手上這把殘次品,斷劍又被崩斷,他後退了一步,幸好賀蘭缺及時出掌抵住了他的背。

郎軒運轉靈力,劍心境的功力配合賀蘭缺的靈力倍增符,磅礴的靈力形成了一道龍卷風!那些鐵球衛士原本是過來幫忙的,竟被吹得無法前進。

蘇離怒目,雙手十指如碟飛舞,無數絲線刺向郎軒,卻難以攻破那道靈力形成的龍卷風。他從腰間一抹而過,攝魂香飄出,霎時,所有人的神識都受到震蕩。郎軒一個失神,靈力受到波及,龍卷風潰散。

蘇離毫無保留釋放出全部精神力,同時入侵場上數人的神識,鮮血從他的眼睛、鼻孔處緩緩流出。這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使衆人動作凝滞了一瞬,他轉身跑向霍白,用傀儡線将人綁住,邁開如灌了鉛的腳步爬出了窪地。

“放開我!”霍白低吼。

一片血紅模糊了蘇離的視線,現在的他滿臉鮮血,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霍白在說什麽。他張了張嘴,悄無聲息地道:“師姐,我要找到你,我要你親口對我說,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郎軒和賀蘭缺受攝魂香影響,眼睜睜看着蘇離綁走了霍白。回過神以後,賀蘭缺指着蘇離的背影喊道:“大師兄!攝魂香在他腰間的木偶身上!快把它搶過來!”

郎軒精神一震,奮起直追。

鐵球衛士紛紛從錯亂的狀态中醒來,邁開大長腿追殺蘇離。它們手長腳長,行動迅速,不一會兒就轟隆隆把蘇離兩人圍住。蘇離看都沒看,一手甩出,尖銳的冰蠶絲穿過鐵球機關,接連掀翻了兩個衛士。

碩大的鐵球倒地,摔出了兩個小孩。蘇離餘光瞥見,發現一人面容熟悉,竟是先前在火山下見過的那個小孩。他猛地停下腳步,迅速抱起那個小孩,威脅性地看着追來的衆人。

幾個鐵球衛士見狀,紛紛停止追趕,郎軒大怒:“愣着幹什麽?!”

蘇離使勁眨了眨眼睛,發現全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眼前人影不停晃動,耳朵完全聽不清了,心髒仿佛要從胸膛跳出來了,喉嚨痛得厲害。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師姐,你在哪裏?誰能告訴他,這個世界是否還有相信他的人,是否還有一處能容下他的自由之地……

“嗚嗚嗚……”懷裏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張嘴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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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吃痛,迷茫的腦海閃過一絲清明,他睜大眼睛,看見了那扇連接着天與地的巨大銅門。他邁開沉重的腳步,向着那扇遙遠而神秘的大門跑去。

……

…………

銅門伫立于天地之間,插入雲霄之上,看不見頂端,門上繪滿了繁複而古樸的花紋,給人一種莊嚴的神秘之感。蘇離越往那邊跑,越感覺銅門的巨大和自我的渺小。直到離得近了,他才看見門下有一座和銅門同樣大小的的平臺,平臺上坐着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

平臺之下,數百鐵球衛士整齊而沉默地伫立。在炙熱而赤紅的火山照耀下,每顆圓滾滾光溜溜的鐵球都泛着一種奇詭的紅光。這個場面十分震撼,也很滲人。

蘇離堅持不住,腳下一個踉跄,撲進了鐵球衛士群裏,連帶着霍白和懷裏的小孩一起摔倒。

數百人齊齊轉身看着他們,動作整齊而迅速。蘇離趴在地上,艱難地擡起頭,一只手顫巍巍地伸出,向着那個平臺之上的黑衣人。

“……”他想說點什麽,火辣辣的喉嚨根本無法出聲。就在這時,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被一股巨力倒吊起來。渾身血液彙聚到頭頂,蘇離眼皮動了動,最終還是無力閉上了。

昏迷的蘇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郎軒和賀蘭缺則清楚看見了,平臺兩邊,兩只巨大的鐵制手掌破土而出,各抓住蘇離和霍白的一條腿,将他們吊了起來。郎軒和賀蘭缺心下震驚,及時止步,卻來不及逃走。數百位鐵球衛士同時出動,将他們圍在中心。

鐵球衛士不斷逼近,包圍圈越縮越小。郎軒和賀蘭缺面對密密麻麻的碩大鐵球,只得棄了劍。

……

…………

幾個人打開鐵球,将所有外來者帶到了黑衣人的面前。霍白深陷痛苦,雙手抱着自己,渾身上下抖個不停。被蘇離擄來的小孩跪在黑衣人面前,抽抽搭搭。在這扇神秘的銅門面前,除了小孩的抽泣和極遠處窪地裏傳來的打鐵動靜,再沒有任何聲音。

郎軒和賀蘭缺面面相觑,拿捏不準這個黑衣人的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數百鐵球衛士沉默地看着他們,良久,一直枯瘦且蒼老的手從鬥篷裏伸出,那小孩終于停止了哭泣。

“孩子,你的夥伴呢?”幹澀沙啞的聲音從鬥篷裏傳出。

小孩回頭,在好長一段時間裏,所有人都能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終于,一個鐵球衛士從遠處而來,穿過平臺下的衆人,走到黑衣人面前,并自動打開了鐵門。

鐵球裏空空如也。

蘇離就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他聽到那個仿佛拉鋸般沙啞的聲音道:“去吧。”

小孩擦幹眼淚,緩緩走到空空的鐵球衛士面前。那個衛士伸出一只鐵臂,小孩坐上去之後就被送到了鐵球前。

小孩二話不說從門裏鑽進去,鐵門關上,這個鐵球衛士看起來和在場的其他所有人一模一樣。

黑衣人揮了揮手,鐵球衛士退場。

郎軒和賀蘭缺心下駭然,剛才那個鐵球裏根本沒有任何人,它是怎麽動起來的?要知道,蘇離被視為擅使傀儡術的天羅教餘孽,也必須借助傀儡線操控物體。難道這個世界的人比他更勝一籌,可以用意念操控身外之物了?

那小孩所在的鐵球衛士離開,黑衣人沉默地看着被抓到面前的四個外來者。

“你們是誰?”他一字一頓地問。

“這位老先生,我們是東臨莫愁山的弟子。冒昧闖入貴界,還請海涵。”郎軒向他施了一禮,然後指着蘇離道,“這個人殺了我們的師父,玷污我的師妹,還綁架了我們一位同門。請老先生高擡貴手,将此人交給我們,我們保證會即刻離開。”

“莫……愁……山?”黑衣人咀嚼這個名字,遲遲沒有答複。

蘇離睜開眼睛,側頭看身邊躺着的霍白,對方渾身濕透,要不是能看出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簡直就像一具淹死的屍體。

蘇離咳嗽一聲,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他以手撐地,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面對郎軒和賀蘭缺充滿恨意的目光,他嘶聲道:“師姐在哪裏?我要見她。”

“混賬!”郎軒雙目通紅,立即就要沖過去跟他拼命,被賀蘭缺及時拉住。

“我沒有傷害師姐。”蘇離直視郎軒的眼睛,顫聲道,“讓我見她,我會找出真正的兇手。”

“她已經指證兇手就是你了!”郎軒怒吼,“你還想耍什麽花樣?!”

“我不會傷害她的……我不會傷害她……”蘇離反複說這句話,滾燙的淚水沖出眼眶,他哽咽道,“我沒找到師姐……我對不起她……”

賀蘭缺突然走過去,一把撕開蘇離的衣服。白皙緊致的肉/身暴露在衆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腰間有一道傷口。

賀蘭缺指着他的佩劍道:“這個傷口是師姐用你這把朱顏劍刺的,這就是證據。”

蘇離低下頭,看着腰間那道因劇烈運動而滲血的口子,目光茫然無措。突然,他崩潰地大喊:“不是我!我喜歡的人是師兄!我沒法對師姐做這種事!”

“你!”郎軒臉色煞白,賀蘭缺同樣震驚。

“哈哈哈哈……”一直強忍着痛楚的霍白突然失笑,完全不像平常的樣子。賀蘭缺見狀,忙将人從地上扶起來。

霍白的臉因痛苦失去了血色,青筋時隐時現,眼神麻木,仿佛沒有了生機。他看着蘇離,緩緩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把話再說一遍。”

蘇離看着他,眼眶泛紅,嘴唇顫抖,嘶聲道:“我沒有……傷害師姐……”

“霍白,你信他?!”郎軒怒道,“阿雪親眼看見了那個人!就是蘇離!就是他幹的!”

霍白舉起手,示意郎軒不必搶話,對蘇離道:“你說你的命要我來親自取,現在是時候了。”

蘇離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執著重複:“我沒有傷害師姐。”

“你殺了師父。”霍白用平靜的語氣陳述,“大師兄、師妹都恨你,你活着,會讓所有人痛苦。我是你的師兄,理應由我來終結這段恩怨。”

蘇離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話。他定定地看着霍白,卻無法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任何昔日的模樣。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蘇離本以為這段時間會很長,至少要到霍白悟出劍魂,但沒想到這一世竟是這樣短暫。

之前所做的那麽多努力,都是徒勞。所謂逆轉命運,不過是凡人的奢望。

蘇離拔/出腰間的朱顏,丢在地上。賀蘭缺上前撿起,遞給了霍白。霍白顫抖的手幾乎連劍柄都抓不穩,但他依然推開了賀蘭缺,緩緩站直了身體。

數百雙眼睛注視着他們,無形而沉默的壓力在兩人之間散開。

黑衣人起身,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從姿勢看,這已經是個年歲極大的老人了,他佝偻着身體,仰頭站在霍白面前,仔細打量這位年輕的劍客。端詳了一陣以後,他又緩步繞到霍白身後。

霍白皺眉,所有人都有點納悶。

黑衣人回到霍白面前,站在他和蘇離中間,伸出枯瘦的手點了點他的腦門,問出了一個詭異的問題。

“你,找到答案了嗎?”

霍白正試着調動靈力,突然被打斷,只得道:“我不明白前輩的意思,請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你來過這裏。”黑衣人指着那扇神秘的銅門道,“你曾在門前忏悔,說你殺錯了人,将救人者當成惡人殺害,此生道心不穩。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竟要重蹈覆轍?”

“前輩,我并未來過此處。”霍白如實道,“您是不是認錯了人?”

“你在這裏度過了漫長時間,和我數次交手,我怎麽會認錯?”黑衣人道,“我記得你在門前許下心願,讓天地逆轉,歲月輪回,你願自我流放,用一生去勘破正邪之道。沒想到今日重逢,你卻比當時更加迷茫。”

“前輩,我真的沒有見過您。”霍白搖頭,“您認錯人了。”

“不是你?難道那只是我的一個夢?”黑衣人琢磨了一會兒,道,“算了,我在門前守了太久,已經記不清時間、辨不明真假了。你們既入我鐵海,就要遵守這裏的規矩。只要進來這裏的,都是我的奴隸,從今往後,你們四個人好好修煉傀儡術,直到打開這扇門,才能恢複自由身。”

“主人萬歲!”數百鐵球衛士齊聲歡呼,“打開銅門!恢複自由!打開銅門!恢複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黑衣人:突然出現

霍白:……

蘇離:……

郎軒:……

賀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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