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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三爺大風大浪裏折騰到三十五歲,已經很少被什麽人,什麽事震撼到。葉雲墨的舉動,卻一再颠覆了他的認知。

對別人下得去手不難。對自己下得去死手的,才是真正的狠絕。

“割得太深了,已經傷到肌肉組織。”醫生無奈地攤手。

聞三爺撚了撚手上幹涸的血漬:“會留疤嗎?”

醫生給了他一個“顯而易見”的表情。

“不過,傷患還年輕,恢複得會好一些。再利用現在的一些藥物和激光除疤技術,應該會有所淡化……”

不過是公式化的安慰罷了。刀口深可及骨,密密麻麻縫了二十多針,再淡又能淡到哪裏去。醫生不無遺憾地看着病床上因失血而臉色蒼白的青年:可惜了,這麽好看的孩子。破相已成定局。

聞三爺到衛生間,仔細洗掉手上的血漬。腦海裏反複重播葉雲墨自毀的畫面,還有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關了水龍頭,看着鏡子笑了。

養了四年的寵物,原來是個人。

雖然傷得很重,但畢竟不是性命之虞。确認傷口恢複情況良好,一個多星期後,葉雲墨出院了。

聞三爺親自來接他。他坐上車,臉上還貼着厚厚一層敷料,神情十分倦怠。

“開車。”聞三爺同他一起坐在後座,對司機吩咐道。

車子緩緩駛離醫院。

葉雲墨朝窗外看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我已經毀容了,再去天下春恐怕會砸了三爺您的招牌。當然,如果有不介意臉長什麽樣的,你也可以把我送了。畢竟身材還不錯,脫了衣服關了燈,也勉強……”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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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三爺打斷他:你不用再回天下春。找你弟弟的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這幾天他想了許多。葉雲墨的個性并不如他從前僞裝的那樣溫順無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一點他已經深刻領會到了。萬一還有別的什麽他不知道的,把人逼急了,還不曉得要發生什麽事故。

如今他只能暫退一步。葉弈棋還沒有找到,他并不想把葉雲墨逼上絕路。

聞三爺指尖輕撚葉雲墨的下巴,微微擡起。他撕掉他臉上的紗布——傷口已經拆了線,血紅的刀疤似一條猙獰的蜈蚣。

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有了劃痕,讓人心痛惋惜。

葉雲墨卻覺得很劃算。

也許是借了點酒意的慫恿,也許是早想這麽幹了。可能有些沖動,但絕無後悔。

痛,也痛快。置之死地而後生,他決意壓上的籌碼,說是全部,就是全部。

聞三爺把他安頓在一個城郊的別墅裏。

“你可能不太想回原來的家。”聞三爺說:“這裏怎麽樣?”上次他們一起回去,他能夠看出葉雲墨明顯的抵觸情緒。他可以理解。呆在一個充斥着不堪回憶的空間,任誰都不會開心。

“學校那邊我安排好了,你們的畢業證過些日子會寄過來。”聞三爺說:“雖然我覺得并沒有什麽意義。不過好歹讀了四年的書,也算是個了結。”

“你怎麽知道沒有意義?”葉雲墨問。

“哦,”聞三爺笑:“還指望拿着文憑出去找工作?”

葉雲墨不吭聲。又問:“我可以出門嗎?”

聞三爺頓了一下,大度地說:“可以。不過你現在傷還沒好,最好先不要見風。”

葉雲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扭頭看門口守着的保镖。聞三爺說:“只是護院。房子大,保護你的安全。”

葉雲墨說:“你不怕我跑了?”

聞三爺似乎就在等他這麽問。

“如果你想跑,為什麽不和你弟弟一起跑?”

葉雲墨繃緊了肩膀,歪頭看着他。

聞三爺說:“冷靜想想,你留下來,真的只是為了轉移目标,給你弟弟逃脫的時間和機會嗎?這說不通。因為如果那個人能把小棋弄走卻不讓我查到一絲線索,為什麽不能一并救了你?這并不是件難事。”

他鷹隼般的目光牢牢盯住他:

“是逃不了,還是不想逃?”

葉雲墨的肩膀松了下來。他問:“我為什麽會不想逃?”

聞三爺笑了,笑容裏居然有些親昵的意味:“這個就要問你自己了。畢竟你的嘴可嚴實得很,連我都撬不開。”

葉雲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神經病。”然後轉身上了樓。

被罵神經病的聞三爺卻意外的沒有動氣。他心情大好地對廚師說:“今晚我留下來吃飯。”廚師應了。聞三爺想起了什麽,又說:“所有的菜裏都不要放醬油。”

晚飯的時候,葉雲墨換了身淺色亞麻襯衫,同色系的棉布褲,腳上趿拉着拖鞋,沒穿襪子,露出嫩白的腳趾。

他似乎剛睡過一覺,眼裏有些朦胧的水光。小聲打了個呵欠,看見餐桌旁四平八穩的聞三爺,淡淡掃了一眼,拉開他對面的椅子。聞三爺說:“過來坐。”

葉雲墨沒有坐下,卻也沒過去。聞三爺淡淡說:“不過來坐,就躺桌子上。”

葉雲墨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經歷,眉頭皺了一下,到底走了過去,坐到聞三爺身邊。

聞三爺滿意地舉起筷子:“吃飯。”

葉雲墨吃了兩口,筷子一撂,臉色有些不虞:“怎麽沒有辣椒?”

他喜歡吃辣,每頓飯都是無辣不歡。偏偏皮膚水潤細膩,半顆痘都不長。葉弈棋則正相反,半點辣都吃不得,吃了就會面紅耳赤,喉嚨噴火。這天差地別的兩個飲食習慣,連不常和他們一起吃飯的聞三爺都知道。

這頓飯清湯寡水,連做配菜的辣椒都見不到一星兒,就知道是聞三爺特意吩咐過了。

“你有傷口,不能吃辣。”聞三爺夾了一筷子沒有醬油的清蒸鲈魚,放進他碗裏:“醬油也不能吃,會留疤。”

“哦,那吃什麽不會留疤?”葉雲墨摸摸臉上的傷痕:“我看只有後悔藥吧。”

聞三爺頓了筷子:“如果有,你吃嗎?”

葉雲墨說:“當然不吃。比起被人灌醉了強`奸,還是破相更好一點。”他想到那天奢靡淫亂的場景,心有餘悸地說:“哦,也許還有可能被輪`奸。”

聞三爺突然有些如鲠在喉。無論是對他口無遮攔毫無畏懼的嘲弄,還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自嘲,面對這樣不再小心翼翼掩飾自我的葉雲墨,他感到新鮮的同時,又總是被他擊中那根令人不快的神經。

“以後不準再提起這件事。”他沉着臉說。

興致缺缺地又吃了幾口,葉雲墨推開碗筷,“飽了。”

聞三爺慢條斯理地繼續吃着。葉雲墨問:“你今晚走不走?”

聞三爺看看表:“太晚了,不走。”

時鐘剛過七點,太晚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葉雲墨去洗澡。聞三爺也吃過飯,倚在浴室門口。葉雲墨脫了衣服,打開花灑,用手試着水溫。

聞三爺皺眉:“你臉上傷口不能沾水,怎麽不用浴缸?”

葉雲墨垂下眼:“有陰影。”

自從那噩夢般的兩天兩夜過後,他就再無法面對池子裏的水。好像平靜的表面上随時會出現漩渦,将他吸入,深不見底,無法呼吸。

聞三爺取來一卷防水貼,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是長時間日曬過的古銅色。

“我給過你機會。”他撕下一片透明的防水貼,隔着紗布貼在葉雲墨臉上。

葉雲墨點點頭:“對。是我自作自受,敬酒不吃吃罰酒。”

聞三爺突然把他推在牆上,狠狠吻了上去。

葉雲墨沒有回應,也沒有躲開。他無處可躲。

一吻作罷,葉雲墨摸了摸嘴唇,“對着這麽張臉都能硬,聞三爺真是……”

“無所謂,把你想成你弟弟就行了。”

葉雲墨臉色一沉,關了水,拿起浴巾,繞過他出去了。

聞三爺一身都淋濕了,心情卻不錯,順勢也沖了個澡。

他擦着頭發進了卧室,葉雲墨已經睡着了。烏黑的頭發陷入枕頭裏,嘴唇微微翹着,看上去柔軟可欺。

外表可真會蒙蔽人啊,聞三爺想。其實他剛才只是随口欺負欺負葉雲墨罷了,他無法把他當成葉弈棋。有沒有這道疤痕,他都不會把倆人認錯。從一開始就是,好像天生就自帶了辨認他們兄弟二人的技能。

這是否也意味着,他們三個糾纏在一起,是上天注定的事?

他從來不太相信什麽命運緣分之說。他想要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可能這兄弟倆,是他生命中唯二的例外吧。

擦幹頭發,聞三爺在暗處站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鴉雀不聞地出去了。

傷勢未愈,再雪上加霜未免不太厚道。反正已是他囊中之物,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來日方長,他不急在這一時。

關門的聲音傳來,葉雲墨翻了個身。

他柔軟可欺的嘴唇向兩邊略彎了彎,沒有睜眼。

PS:雖然想詳細寫一下那段“不太好的經歷”,然而即便是回憶也不太舍得虐哥哥……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就好(這麽隐晦真的能猜到嗎?)

以及還有沒有人記得三爺大名叫聞叔遠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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