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一次搶劫,(8)

什麽賭約?”十七望着洞外,又低頭看着唐一水。

“這是個秘密。”唐一水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折騰了一晚上,她這把老骨頭累得不行。

“随你。”十七不再多問。反正在他看來,不會是什麽好事。但那位師祖,瞧着應該不會和自家師父一樣不靠譜吧?

三人走出山洞,洞外天已大亮,日懸中空,已近午時。見到熟悉之人,唐一水立即忘記疲憊跑過去。“喲,小妖怪,你還在呢?還算你有良心。”

小妖怪左看看右看看,“你還活着呢?那妖怪沒吃你?”

“吃我?怎麽可能?我是誰,只有我吃他的份,哪輪得到他吃我。”唐一水撐腰大笑,拽得不行。

十七盯着小妖怪,将他一陣打量。不過看他一臉蠢萌傻乎乎的樣子,的确沒看出什麽異樣。收回目光,冷不地對着唐一水一句。“別吹了,先回去,大師兄他們還等着呢!”

“時辰還早。”說好的一天,哪有那麽快出來?“小妖怪,做我徒弟呗!”唐一水興致勃勃地對着小妖怪招呼。

聞聲,十七面色一下子就沉下去,如同夏日風雨前夕,烏雲籠罩。“收起你那愛徒弟的性子,一百個弟子還不夠你教的嗎?撿而不教,你這個師父做得未免也太失敗了吧!”

唐一水倒是不以為意,舔着臉笑得沒心沒肺。“小問題小問題。這不是有你和老大在嗎?你們辦事,我放心。”

“帶你和九九兩個人都足夠我們心累了,你還不自覺,總給我們添麻煩。”十七沉着臉說起她的不是。更何況,那是妖啊,妖怪畢竟是異類,若真收入師門,那他們唐水門的名聲算是遺臭萬年了。

“咦,我有給你們添麻煩嗎?”唐一水滿臉的文號,望向無名,後者搖搖頭。又看向十七,那鐵青的臉色着實不太好。唐一水不禁心虛,莫不是自己擾了他的美夢,惹得他心生不悅,借題發揮。可是,若自己去得晚了,這祖孫虐戀,未免也太狗血了吧!

“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能有自我認識?我該是多蠢,才會對你抱有期望。”十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氣得他心肝脾肺腎都在暴動。

“那個,你們能尊重下我的意見嗎?”小妖怪弱弱地發聲,他才是當事人,存在感這麽低的嗎?

“這事沒你說話的份。”十七直接怒瞪他。

小妖怪一噎,嘟嘟囔囔。“這麽兇,活該被人騙。”

“你說什麽?”十七本在氣頭上,被這一語道破,他那努力維持的自尊心碎裂,只得以憤怒掩蓋他的慌張。他自诩聰明,卻連那麽簡單的騙術都看不破。若陣中真囚着什麽兇神惡獸,以他那點兒修為,只怕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唐一水往後退一步,與無名齊平,吃瓜不嫌事大。“啧啧啧,二十多的人了,竟跟個小孩子計較。”

“不跟你玩了,反正你們活着就好。”小妖怪撒腿就跑,都是一群怪人。作為妖,還是不要跟人類有太多的牽連。

“唉,讓他溜走了。”唐一水長嘆一聲,十分惋惜。第一百零一個徒弟,收徒失敗。

“回去再跟你算賬。”十七瞪了她一眼,氣沖沖地回客棧去。

唐一水碰碰無名的胳膊,低聲問道“十七是不是生氣了?”

“嗯。”無名應道。

唐一水又指了指自己。“難道是在生我的氣?”

“嗯。”無名真實地回答。

唐一水長嘆一聲。“十七怎麽這麽容易就生氣了,氣大傷身,年紀輕輕,活成個小老頭了,以後怎麽娶漂亮的姑娘回家?無名,你可不要像十七一樣,有事沒事多笑笑,笑笑多好看啊!”

“嗯,好。”無名耐煩地聽她喋喋自語。

十七走在前面,聽着,眉頭更是跳動,緊皺一起。只得不停地告訴自己,不氣不氣,氣着自己,對方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自家師父沒救了,自家師弟同樣沒救了。

☆、白仙子遇刺

“獅虎,你終于回來了。”九九在房間裏急得團團轉,看見他們回來,将鼻涕眼淚一甩,朝着他們撲過去。

走在最前面的十七從容閃開,撣撣衣裳灰塵。身後的唐一水被九九撲了個正着,那眼淚鼻涕一個勁地抹在她身上。唐一水一臉嫌棄,用手怼着九九額頭,想把他推開,也不知他哪兒來的力氣,抱得死死的。“九九啊,有話好好說。你這樣熱情,我有點兒吃不消啊!”

“什麽味道?”一股難聞的氣味在房間彌漫開來,十七皺眉,以手掩鼻。

“九九,你……”唐一水驚訝地盯着九九褲子看,嘴角抽動幾下。

九九撒手,漲紅了臉,小手搓着,怪不好意思的。“都怪師父你不讓我離開房間,我才會尿褲子的。”

“我要沐浴。”唐一水一聲慘叫,要命啊,別說嫌棄九九,她現在連自己都嫌棄。這滿身的怪味道,她都不想聞,只希望鼻子能在此刻失靈。

說起嗅覺,他們都受不了,那無名呢?他豈不是?唐一水回頭看了無名一眼,只見他像個沒事人一樣。這麽熏都能忍,真行。

招呼小二打來熱水,她把人全都趕了出去,想要美美的泡個熱水澡。進入浴桶的那一刻,熱氣蒸面的感覺,令人放松,舒服得很。要是每天都能悠閑過日子,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吃喝不愁,該有多好。

無名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地替她守着。

十七帶着九九去洗洗澡,換身幹淨的衣裳。這一夜半日的,也可憐他一個人待着。

九九接着澡巾,愣愣地看着十七。“十七師兄,是我自己洗嗎?以前都是三師兄幫我洗的。”十七一個眼神過去,九九吓一哆嗦。“我自己洗,我自己洗,我自己能行。”

沉靜下來,十七依靠着柱子,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若非親眼所見,只怕是難以置信。只希望師兄們能夠平安出關,歷練而歸。

“啊……”唐一水一聲慘叫,無名心沉不住,推門而入。水落滿地,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一度尴尬。

不知是熱氣,亦或是其他,唐一水臉頰熏紅。她扯過外裳,将自己裹住。用手扇了扇,眼神到處飄。“這天氣入了秋,還是那麽熱哈!”在無名目光注視下,她自己都尴尬得遍不下去了。“算了,我沒事,你別擔心。”

無名并無出去的打算,仍舊不放心。目光瞥到她手臂上的紅色傷痕,擔憂由心而發。“你受傷了?”

唐一水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傷痕,将衣裳拉下來點兒遮擋。“我沒受傷,這是以前留下來的痕跡,消不了。”

無名站在原地,目光護着她。

“那個,無名啊,你不出去,我不好換衣裳啊!”唐一水緊緊拽着外衣不撒手。

無名背身過去,關上門,卻仍未出去。

唐一水見說不通,只得自己妥協。算了,無名未必懂男女授受不親。唐一水躲在一角,将衣服換上。不過,更令她在意的是,自己竟然在此時發病了,還險些被無名撞破。目光所及,是手臂上的紅痕。這可不是什麽舊傷,而是病因。

說起來,上次發病是什麽時候了?五十年,八十年前?記不清了。這次又要撐不住了?唉,真是麻煩,傷腦殼得很。或許聽師父的話,乖乖飛升,說不定是最好的選擇。

換好衣裳,從簾幕後出來。笑容對上無名,“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嘛,不要擔心。”

“嗯。”無名望着她,沉默良久,半天才嗯出一個字來。

“你還有事?”見他一動不動,欲言又止的模樣,唐一水問道。

“面具人,複活。你,小心。”無名只覺得心髒被揪着、提着、懸着,不是很舒暢,他不明白這種情緒是什麽,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關心嗎?

“又複活了?”唐一水托腮凝思。“這傀儡還真夠頑強,死了還能活!”唐一水微笑,嘴角上揚。“那我不介意讓他再死一次。”

就在此時,客棧樓下傳來嘈雜之聲,聲音越來越近,直逼他們而來。聽這陣仗,可不像什麽善茬。

“唐一水。”林統領高喝一聲,金甲銀兵,提劍而至。鐵着一張臉,臉如鍋底黑。眉頭緊皺,難掩憤怒之心情。若不是有外人在場,只怕他要将劍一把,直接将唐一水的頭顱帶走。

唐一水一頭霧水,找她幹什麽?而且她又哪兒惹着這位脾氣火爆的主了?

“來人,将她铐起來,帶回去。”林統領招呼着身後屬下行動,握住劍柄的左手緊握,努力壓制自己的憤怒。

無名挺身在前,将唐一水護得極好。即便他一句未言,可渾身氣勢、凜冽目光逼得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

“上啊,我們這麽多人,怕他做什麽?”林統更是氣憤得很,一通怒吼。

士兵面面相觑,最後互通了個眼神,一起動手。可他們還未近身,就被無名給丢了出去。

林統領見他們不成器,只得自己動手。長劍一把,金屬之聲摩擦出鞘。寬手一握,雖憤怒,卻也手下留情,不敢招惹出性命。

同樣,劍刃還未落身,便被無名卸去兵器,一腳踢得退後三步。

“妖女。我雖沒用,不能将你捉拿歸案,但陽城能人輩出,定然有人能降你。”林統領力猶不及,只得喊些空話來壯勢。

唐一水更是一臉懵。她幹啥了她?“林統領,雖然你對我有成見,但是也不能說抓我就抓我吧?”

“你昨夜行刺白仙子,如此罪名,我還不能捉你了嗎?”林統領一激動,胸口踢傷又是一陣悶痛。

喲,行刺白仙子?還真是會給她找罪名啊!這是怕她沒死在玄元古陣裏,想要再補一刀。

“昨日師父與我們在一起,怎麽可能會去行刺白仙子?”十七從隔壁屋中過來,九九緊跟身後。

“你是她弟子,自然幫她說話。我們已與小二證實,唐一水昨晚半夜一個人出門去了。深更半夜不睡覺,大晚上出去曬月亮,騙鬼啊!”林統領憤怒,引得圍觀群衆一起對唐一水聲讨筆伐。

要知道,白仙子在陽城百姓心中,那是神使般的存在。若有人膽敢冒犯他們的神,那麽即便要他們死,他們也要拖着對方一起去地獄。

“自從這群外地人來了,陽城就風波不斷,先是狐妖殺人,又是白仙子受傷。”

“是呀是呀,說不定那狐妖就是他們放出來的,自導自演。沒想到狐妖被白仙子給除掉了,他們懷恨在心,就偷襲白仙子。”

“對,對,說得對。”

“對,一定是這樣。”

“我們要為白仙子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妖女,妖女……”

“妖女……”

百姓憤怒之火,一點就着,民怨之聲漸起。即便他們不懂法術,即便他們手無寸鐵,可為了心中的信仰,丢掉性命也是值得的。

唐一水驚訝地看着這群被人洗腦的愚昧百姓。這是要幹啥?

☆、隐藏的秘密

“事情未弄清楚之前,誰也休想帶走她。”十七立在門口,手中緊握昆侖銅算,算珠撥動,落在地上,生生砸出幾個大窟窿,人群氣勢瞬間消了大半。

可下一秒,不知誰又喊了一句。“他們都是一夥的。白仙子道法高深,肯定是受到偷襲圍困,寡不敵衆。大夥要替白仙子報仇啊,我們陽城人,不能慫。”

煽風點火一把好手,話語一出,百姓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偷襲不說,還群毆,更是過分。欺人太甚,他們陽城人,怎麽可以讓人這麽給欺負了。

“站住。”十七接連威喝幾聲已經鎮不住暴動的人群。而他,又不可能真的對這些無辜百姓動手。

九九躲在十七身後,肉手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角,害怕得很。這陣仗,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呢,小臉吓得慘白。“十七師兄,怎麽辦啊?”眼淚像豆子般挂在眼角,只需一點兒抖動,就能讓它抖落下來。

“只要你們能進的來,我就跟你們走。”唐一水悠閑地坐着喝茶,一點兒也沒把門外那群暴民當回事。這種認死理的人,是說不聽的。而自己呢,也不想跟着他們過去受罪。

暴民努力往努力擠,聲勢浩大。但門口像是有道看不見的屏障,阻攔着他們前進。撞了半天,把自己撞疼了,也沒撞進去。

“咦?”九九好奇,伸出手指戳了戳,沒什麽感覺耶!他歡喜地跑到唐一水面前,“師父師父,這是什麽法術?”

十七回頭,疑惑地看着唐一水。自家師父,似乎也沒想象中那麽沒用。

可下一秒,當一個青年男子踉跄沖進屋內,連着幾步才穩住身形。他一擡頭,與唐一水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場面一度尴尬。

“妖女的妖術破了,大家一起沖啊!”

幾十號人,一股腦全往屋子裏擠。本來不怎麽寬敞的房間,瞬間擁堵異常。唐一水九九一手拎起,往十七方向一甩。“十七,照顧好小九九。”

唐一水破窗而出,從二樓跳下去,落在雜草堆上。可她顧不得其他,手臂上傳來陣陣刺痛。該死該死該死,今天可真不是個好日子,這所謂的舊疾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無名本在應付那群暴民,可見唐一水跳窗,他也就跟着一起跳下去。奔跑幾步,趕上唐一水,雙手将她攔腰抱起,一路狂奔。

林統領站在窗前,對着下面大喊一聲。“他們是行刺白仙子的兇手,別讓他們跑了。”

頓時,一傳十,十傳百,整條街的人都幫着一起追捕他們。

唐一水腦袋暈暈的,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什麽,只覺得吵得很,聽得更是頭痛。身體傳來的陣痛,難受的很。這次發病時間不僅提前了,而且同一天內發作兩次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呵呵,她竟被人算計到這種地步。

“無名,找個沒人的地方放我下來。”趁着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唐一水說完這句話。

無名低頭看着昏睡的唐一水,又看着對他們群起而攻之的百姓,若是可以的話,他寧肯将這些擋路的人統統消滅掉。對唐一水抱有敵意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可他也明白,若他真的動手殺人,那麽他們就永遠洗不白了。

不知時間為何物,當唐一水醒來的時候,只看見無名一人。他身上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傷口,甚至有很多淤青。不用問,自己也明白,既要護住她,又要逃跑的無名,有多難。更何況,整個陽城都對他們抱有敵意。

唐一水想要起身,無名扶着她坐起來。身後一縷頭發垂至胸前,那入目的銀色,生生刺痛了唐一水的眼。她伸手觸碰銀發,入目玉手不在,只見雙手蒼老如樹皮,滿是溝壑。

她将頭發放下。“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脫口的聲音也不複往日的清甜,而是磨砂般,蒼老、沙啞,一個老婆子的聲音。

“沒有。”無名不問。親眼所見,都無需猜,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我活的年頭太久,今年已是六百一十八歲。或許不該叫活,我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死了。”因為死過,所以她很惜命。唐一水滿不在乎地說道,那語氣就好像是在說跟她無關的事情。

六百零八年前。

“你們要幹什麽?幹什麽?”焦土荒野之上,一個中年婦女伸着手,緊緊護住自己懷中的女童。她的面前有兩個高大的壯年,一個青衣,一個褐衣。

女童不哭不鬧,只靜靜地看着他們的争吵,仿佛周身一切與自己無關。但見她面黃肌瘦,下巴削尖,眼睛卻很大。若水汪汪的大眼睛是美女的标志,可她這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卻沒能安在一張好臉上。

秋冬臘月,她只穿着一件單衣,胳膊腿被凍得青紫,她卻感覺不到冷似的。她本已十歲,可身量不高,身材瘦小,看着只有六七歲的模樣。

“你們還有心嗎?她還只是個孩子呀!”懷中的女童被搶走,婦女哭天喊地,聲淚俱下。搶走的,是她的孩子呀!

“有心的話早就餓死了。田都荒了,莊稼都沒了,留着心有什麽用。”那青衣壯年将女童一把扛在肩上。

婦女撲到褐衣壯年腳下,拽着他的腳,苦苦哀求。“甜兒她是你的女兒呀,虎毒不食子,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她不是我女兒,她是個不知道痛的怪物。虎毒不食子,那是因為它不餓。現在到處鬧饑荒,餓死了一大片。吃了這怪物,能救我們全家人,有什麽不能做的?放心,我會給你留口湯的。”褐衣壯年一腳踢開婦女。

“甜兒她不是怪物,她是我們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呀!”婦女不顧自身的疼痛,竭力想要救了自己的女兒,可她一個婦人,哪裏是兩個壯年男子的對手,只得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

雞鳴。茅屋。

鍋上的熱水早已煮開,裏面翻滾的熱氣,不斷地沖擊着鍋蓋。水沸之聲此消彼長,一陣沸過一陣。可即便如此,卻無人去揭鍋做些什麽。直到鍋底的柴火燒得七七八八,變成一堆又一堆的灰燼。

廚房中,有三個人。一個女童,兩個壯年。但見那兩個壯年倒在地上,身後流了大片的血,染了一地。女童靜靜地站在,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菜刀。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如死了一般。可她知道,她自己活着,只不過活得生不如死罷了。

“……”中年婦女跌跌撞撞闖進屋內,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極力不讓自己發出尖叫聲。可即便如此,她害怕的眼神還是被女童盡收眼底。

☆、快跑,不要回頭

中年婦女愣了片刻,卻也随機反應過來,她連忙将身後的房門關上。走到女童身邊,将她手中的刀丢到一旁,緊緊地抱住她。“我的甜兒,我苦命的孩子。”眼淚一陣接着一陣地往外流,那是這冬日唯一的溫暖。

女童甜兒靜靜的,任由她抱着,一句話也不說。

“甜兒甜兒,你記住,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是怪物,你是娘的女兒,是娘的甜兒。是他們先要殺你,你只是為了保護你自己。是娘沒用,是娘沒用。”婦女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現在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方,她只能堅強,她是唯一的依靠。

甜兒聽着,記着。自己不是怪物,自己也不想成為怪物。可是,自己不知道痛,沒有味覺痛覺,也不會說話。除了有手有腳,會像人一樣走路,她不知道還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是人類。

婦女将眼淚抹幹淨,放開手,彎腰撿起地上的菜刀,在褐衣壯年身上擦了幾下血跡。緊接着,便用菜刀片肉,從那尚未冰冷的屍體上割下一塊塊鮮紅的血肉。割了幾塊,她丢進水鍋裏一煮,再添了幾把柴火。

甜兒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婦女。

接連煮了一會兒,見肉熟了,她便用勺子打了一大碗,端給甜兒。“甜兒,餓壞了吧,快吃吧,吃了就不餓了。”

甜兒捧着碗,看着碗裏的肉。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吃過鮮肉了,或者說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吃過飽飯了。大約,她從來就沒有吃飽過。

她是家中長女,娘親此後也懷過幾次身孕,但因體虛,大多沒能保住。村中傳出諸多閑言碎語,都說是因為她吸食了娘親的血氣,才會引得弟弟妹妹胎死腹中。再加之,她從來不哭不鬧,不言不語,食不知味,痛無知覺。時間久了,大家都說她是怪物。若不是娘親死死相護,她恐怕早就死了。

可今天,她殺人了,殺了自己的叔叔,殺了自己的生父。她大約是罪孽深重吧!死後會入地獄,受盡一切苦難。

“甜兒,快吃。”婦女催促道。她給自己也打了一碗,沒有調味的肉吃在嘴裏,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她從未品嘗過。最初的那一下,酸腥之味害得她險些吐了出來,可還是忍着吞了進去。

甜兒學着,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她沒有味覺,于她而言,吃什麽都是一樣,反正也不會有什麽味道上的差別。

她們還未吃完,便有人一把推開門來,先見花色大棉襖,再聞尖酸刻薄的女聲刺耳。“好啊,老遠就聞着肉香了,原來是你們在這兒偷吃啊!”

目光先是落在她們捧着的碗上,又順着往大鍋裏飄,還瞧着幾塊好肉。鼻子被肉香給勾引得死死的,都挪不動道。再順着往下,方才瞧見地上的兩具死屍,其中一個是她夫君。“啊,殺人了,殺人了!”

花衣婦女吓得臉色慘白,腿一軟,癱坐在門口,走不動道。

中年婦女望了眼門外,看見些動靜。連忙叮囑甜兒,讓她快跑。“甜兒,你趕緊跑,有多遠跑多遠,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甜兒愣在原地,她不明白為什麽要跑。

中年婦女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你這孩子,不是一向最聽娘的話了嗎?今天怎麽就不聽話了。快跑啊,快跑啊!你要是不跑,你就不要認我這個娘。”

甜兒半懵半懂地撒開腿跑,在門口被花衣婦女抓着腿,絆了一跤。

中年婦女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對着花衣婦女砍去,狠狠地砍了好幾刀。她這個弟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平日裏沒少欺負她們娘倆。都一樣,他們都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人,他們都想害死自己的甜兒。

花衣婦女氣微,沒了什麽力氣。甜兒連忙掙脫,撒腿就跑。不要回頭,不能回頭。她只記住了這一句。

見甜兒逃走了,中年婦女熱淚流下,頓時沒了力氣,手中菜刀落在地上,灑出了幾滴鮮血。後面來了一大波人,看着屋裏的血跡,聞着鍋上的肉香,對于餓了幾天的他們來說,乃是致命的誘惑。

反正人都死了,與其喂飽了禿鹫,倒不如救救他們的肚子。人活着才是王道。至于那王唐氏,她殺了三個人,按照族規,是要償命的。反正早晚是要死的,物盡其用,成全她最後的價值豈不是更好。

甜兒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不知道痛,卻知道累。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停下來就會死,她從娘親眼神中讀出了這一條信息。

荒野,枯山,斷水。

終于跑不動了。

“喲喲喲,妖怪?精靈?人類?”陌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将她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生生拉回人間。

甜兒努力睜開眼睛,入目不是天,不是地,是一張陌生的臉,一張精致美麗的女人臉。她生得很美,是甜兒十年人生從未見過的美,美得不想人類,像是火中的精靈,用世間一切美好的詞語用在她身上都不為過。

“看樣子是人類。”那人自言自語。

甜兒從未想過,自己那悲慘的人生會遇上兩位貴人,一位是娘親,給與她生命。一位是師父,給與她重生。

“少年,我看你骨骼精奇,異于常人,絕非一般人等。你要不要跟着我修仙呢?”塗荼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甜兒不知道疼,可她胳膊腿好像被凍傷了,不能動。她的嗓子自出生便沒開過嗓,更是說不出話。她不知道怎麽回應,可這副身軀也沒辦法回應。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塗荼自己替她決定。彎腰蹲下,将她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從山上到山下,一步一步,帶她回家,回到一個新家。

後來,塗荼替她醫治,治好了凍傷,手腳恢複靈活。為了報恩,她便包攬了所有家務活,洗衣做飯,只要她會幹,她能幹的,她全都幹。

“小家夥,你來我這兒也有三個月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你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那我便替你新取一個吧!”塗荼托腮,來回轉悠了幾圈,又用手戳戳腦袋,努力憋出個好名字來。目光瞥到院中的水缸,有了幾分靈光。“水……水兒、水果、水汽、水路、水水、水不水的……”

“你……”甜兒努力張口,想要發聲,幹啞的嗓子艱難地發出些許聲音,或許聽着不是那麽好聽。

☆、死而複生

“一?一水?塗一水?好吧,不錯啊,小水水,以後你就跟我姓,叫塗一水了。”甜兒本就不準的發音,以及風的喧嚣,已經塗荼聽差音的耳朵,也就不知怎麽就從‘你’變成了‘一。’

塗荼正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所高興呢!

“小水水,你看你,你不是不會說話,你只是不懂怎麽開口。”塗荼摸摸她的頭,很是溫柔。

“嗯。”她點點頭。

就這樣,她們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塗荼教她讀書寫字,教她修煉仙術,教她辨認百寶,教她很多很多。在這六年間,塗荼又撿了六七個師弟師妹回來。她這位大師姐,除了要學習外,還要照顧這一堆小屁孩,卻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

“小水水啊,我又撿了個九師妹回來,你幫忙看着點兒哈!”塗荼将懷中那幾個月大的女嬰往塗一水手中一塞,就往自己房間走,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九師妹九師妹,我要看九師妹。”一大群師弟妹們都圍了過來,塗一水無奈,坐下來,哄着懷中的九師妹,給他們看個夠。

日複一日,她并不讨厭這樣的生活。在這裏,她可以忘記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重新開始。在這裏,沒人會讨厭她,師父需要她,師弟妹們依賴她,她是被需要的那一個。

“啊,大師姐,九師妹又哭又鬧,怎麽都哄不好。”五師弟從屋裏跑出來,急得滿頭大汗,拉着她就往屋裏跑。

塗一水仔細查看了九師妹的狀況,依照師父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來的藥典古籍,學了那麽半吊子。“九師妹這是得了逆靈。”逆靈,那是修仙之人才會有的病症,靈力逆行,五氣不通。九師妹還這麽小,哪兒修煉過法術啊?

她匆匆凝力施法,先行壓制九師妹的病情,讓她先入沉睡。

“三師妹四師弟,你們去找師父。”

“我們找過了,師父不在山門中。”三師妹急得眼淚在眼睛裏打轉,紅得很。

塗一水看着九師妹的模樣,情況危急。師父一直來無影去無蹤,根本就無處可尋。“五師弟七師妹,你們照顧好九師妹。我出去采藥。”留下囑咐,就禦風而走。

快些,再快些。她只想要救人,救她的師妹,救她的家人。或許現在她大概能明白娘親當時是怎樣的心情了吧!後來她也曾回村找過,可是那個村被燒成一片廢墟,別說人影,連屍骨都看不見一具。

入山巅,越險峰。雪淩草,能順經絡靈脈。只可惜生于雪山之巅,罕見之處。

那日,她歷經風雪,帶回了雪淩草,救回了九師妹的性命,卻沒能救回自己的性命。

“大師姐,大師姐……”

“師父,大師姐沒事吧?”

“沒事,她只是有點兒累了,睡着了,睡幾天就會醒的。”那是塗荼第一次掩蓋自己的慌亂,想要讓自己鎮定。

山門,密室。

“傻孩子,就算不知道痛不知道凍,也不該穿這麽薄的衣服去雪山啊!”塗荼靜靜地看着躺在石蓮座上的塗一水。這也是她第一次溫柔地責備。“就算你感覺不到,但不代表你不會被凍傷,甚至是凍死。”

“你随我六年,修行不過三年。這淺薄的靈力,也就聊勝于無。但畢竟是凡人之軀,怎麽可能不會傷,不會死。”

“現在你倒是睡得香了,留下一大堆小屁孩要我照顧。你知道的,我對小孩子最沒有辦法的。他們一吵一鬧,我就頭疼。”

“就算我經常偷懶,你也不能以這種方式懲罰我吧?你也知道,我最怕麻煩的。所以,為了避免大麻煩,我肯定得解決救活你這個小麻煩。”

死而複生,逆天改命,本就是修行人之大忌。

可塗荼素來不在乎這些,找了本靠譜的天書,照着上面的方法,一一配齊了材料。又選得天時地利人和,施展逆天之術。身軀壞了,便重新換一具,靈魂未散就行。

重塑肉身,捏土成形。将塗一水未散的魂魄重新安在這具肉身之上,又經數月融合,方才可以重新使用。只是,術法并非完美,留下了後遺症。每至病痛發作,她便青絲成雪,嫩膚老朽,靈力盡失。

塗一水複活了,可塗荼卻失蹤了。只留下一封信,信上潦草地寫着:徒兒親啓。我修行到家,飛升渡劫去了。照顧好師弟妹們,別想我。

然後的然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她這位師父大人了。

然而這病,她是真的留下了。

廢屋中,無名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沒有問。

“你不覺得我是個怪物?普通的人哪裏能活六百多歲?”唐一水坐起來,與無名平視。

無名搖頭。若說怪,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個事情你可不許給十七他們說啊,他們也就以為我不到四十,駐顏有術。女生的年齡,可是個秘密。”唐一水笑着道。

“嗯。”無名點頭。

“我還說幫你弄清楚身世呢,結果自己都麻煩不斷。”唐一水望着外面的傾盆大雨,一手托腮。

“不急。”雖然會在意自己過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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