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出場

遍重複,臉上顯露的也是這般痛苦——

“懂了嗎?懂了嗎?”

懂是懂了,該錯還是錯。

☆、005

005

為這事,雲雨磨牙,在心裏恨得癢癢。

也不是沒有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大聲外放根本無用,徐采薇睡得又比自己晚太多,硬耗只怕自己越耗越清醒,白天建模畫圖又是精細活,不比做資料有空閑,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歸根究底在于,徐采薇根本沒重視。

對于這種心眼不壞,但只顧自己的人,雲雨決定将她冷一冷,晾在一旁,凡又所求,皆不應她。

置氣之下,雲雨不再回複她的消息,将手機一扔,沒想到砸得有點狠。

聽見動靜,梁端從顯示屏後擡起頭,語氣古怪:“呵,雲大小姐,你這又是跟誰過不去呢?“

大小姐?

雲雨警惕,但想了想,他說話向來如此,大概無意。

雲雨無視那酸不溜秋的調調,岔開話題:“問你個問題,這裏誰BIM玩得好?”

包括武經理在內,整個機場項目部有四個項目經理駐紮,每個人手底下都有那麽一兩個工程,前前後後加起來足有幾百號人,總有人技術拔尖。

梁端掃了一眼屏幕,表情戲谑:“哦?調不出來了?”

雲雨靠過去,用背擋住。

梁端想了想,又道:“BIM玩得好的當然是……”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擡起下巴,像只驕傲的男天鵝,就差指着自己自賣自誇。

雲雨眼前一亮:“哦……”

聽着那拖長的尾調,眼看要念出那個期盼之中的答案,梁端甚至已經腦補她來求自己,結果雲雨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選擇性無視,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自言自語:“……哦,你一個造價,怎麽會知道呢?”

說完,轉頭去找關勝。

被忽略的梁端兩手撐靠在辦公桌旁,兀自點頭:“也是,你雲大小姐要什麽,歷來不該是有人排隊,乖乖奉上……”

雲雨門前回頭:“你說什麽?”

她是真的沒聽清,亦或者說,根本沒留心梁端說話,直覺告訴她,可不是什麽好話。于是,她幹脆緩了一步退回座位前追問,且順勢拿起手機給關勝發消息。

這一問,發給關勝的消息,手誤給了徐采薇。

等雲雨反應過來,已過撤回時間。

徐采薇像身帶雷達一樣,連解釋的時間都不給,秒回:“這個,我知道啊,等着。”

雲雨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把文件翻得嘩啦響的梁端,糟心不已,打從入公司第一天起,但凡和這人沾邊的事,就沒一件順意。

她向後一跌,在椅子上來了個葛優癱。

等了一會,徐采薇再沒消息進來,雲雨當她随口說,沒放在心上,結果下午到點去食堂吃晚餐,還沒出辦公室的門,就給徐采薇給攔回來。

徐采薇招手:“走!”

雲雨打量她那身長到腳踝的碎花裙和精致的妝容,面露狐疑:“去哪兒?”

“吃火鍋!”

徐采薇一邊解釋,一邊上手幫她把桌上的鏈條包拿上,轉頭推搡着人向外,指了指停車場方向。

一輛七座的商務車停在不遠處,副駕駛上一個男人搖下車窗揮了揮手。

這都誰?

雲雨只覺驚恐,竟然開始向梁端尋求解脫,梁端大步一邁,早不知所蹤。

恰好這時,江昌盛和別的大工長一道,途經此處往食堂走,雲雨張了張口,還沒喊出人,徐采薇已經代她發話:“江工,帶你徒弟打打牙祭。”

江昌盛除了工作,對人不大上心,往前湊了湊:“這說話的是……”

另一個暖通的工長已經搶過話:“江工,你就別操心了,年輕人晚上坐不住正常,再說,這可是我們項目部最大的紅娘!”

建築單位一向對個人問題高度重視,向來秉持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江昌盛立即無視了雲雨可憐巴巴的目光,并大手一揮,把她今晚的工作都給攬了過來。

雲雨就這樣半推半就上了車,到了火鍋店,圍坐一大桌。

男士們主動讓出主位,像衆星拱月般,把倆姑娘圈在中間,這一些二個全不認識,雲雨尴尬得腳趾頭都快摳出一條萬裏長城。

好在,徐采薇在暖場上頗具天賦,來了一段段子報菜名式的介紹,最後把雲雨往前隆重推出:“喏,我把幾個項目部最會做BIM的人都攢到了一塊,要說約人,還沒誰是姐姐約不到的。”

雲雨目瞪口呆。

寝室初見自我介紹時,秦榕調侃徐采薇是很有本事的資料員,當時雲雨還傻傻以為,是專業技能過硬,擅長搞定所有資料,現在看來,是說的這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本事,畢竟這是除了金錢往來的造價外,唯二需要直面各路神仙的崗位。

這就是傳說中的交際花,哦不,強者的世界嗎?

當真恐怖如斯。

上項目的人多很随和,也沒誰刻薄又傲,在徐采薇的熱場下,很快單刀直入,和雲雨聊起模型上的事,偶爾有一兩位單身男士開玩笑,但都被徐采薇不動聲色擋了下來。

雲雨只想聊工作,那就只聊工作,至于別的——

徐采薇喊了一箱酒,一瓶一瓶開,在桌上擺了個陣,像個坐鎮關前的女豪傑,等着把對面的好漢一個一個撂倒。

這一聊,別說白日的問題,便是人家的畢生經驗,都快取了過來。

等到開車回程時,雲雨已經沒有半點火氣,只剩心懷感激。

徐采薇喝上頭,醉得如同一灘爛泥,雲雨把她架到床上,給脫了鞋,又拿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看時間,不早,自己收拾了一下,也上床歇息。

今天這個樣子,看來是吃不了雞也打不了電話,雲雨松了口氣,關燈睡覺。

這被子拉過頭,眼剛一閉,安靜的寝室裏忽然響起一聲——

“TIMI。”

随後便是一聲捶床:“格老子的,你為什麽要選瑤?啊?為什麽?為什麽?”

雲雨窩在被子裏,又開始牙癢癢。

她像擀面條一般翻來翻去,卻并沒有引起徐采薇的注意,後者借着酒勁撒丫發瘋,別說耳塞抵不住,怕是一牆之隔的隔壁,也快遭不住。

睡不着,還能怎樣?

雲雨拿起手機,順手打開微信,想抓莊晴這個夜貓子吐槽,這時候,卻突然跳出好幾個小紅點——

是關于BIM的一些資料整理。

發件人是飯局上的某位,雲雨臉盲,名字和人已對不上。

那一瞬間,滋味實在複雜,她很想不負責任地将人拉黑,但心中百轉,又覺得不該自私遷怒無辜。

承情感激是一碼,咽不下睡覺的氣,也是一碼。

以前秦榕和徐采薇就從來沒出過嫌隙,也許誰都沒錯,只是習慣的相左,讓她倆并不适合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可後勤卻托辭房間協調不開,只能将就着過。

雲雨沒來由鼻子一酸。

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加班,最怕生活扯後腿。

就在眼淚順着眼角滑落的瞬間,徐采薇把手機一扔,罵罵咧咧躺下:“掉星了,不玩了,睡覺,打的什麽狗屎,以後別叫老娘,不玩了,再也不玩了,傻逼!”

屋子終于安靜下來。

雲雨仰躺,毫無倦意。

她不知道的是,地獄模式才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篇成長的文,不只男女主,配角也是慢慢變化的

☆、006

006

設計院變更,出了升版藍圖,其中一個單體工程已經施工,現在需要拆除新建,報廢的材料和付諸的人工都要算錢,這前前後後加總起來,算量得是常規下的三倍。

要得很急,造價一個人搞不定,武經理拍板,大工長們都攢在一塊加班。

雲雨剛來,作為職場小菜鳥,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積極些,一看江昌盛着涼咳嗽,在所有人都縮頭的時候,主動提了一嘴要幫忙。

梁端像看怪物一樣看了她一眼,大概也是沒想到她這般很傻很天真。

不過本着工作中誰仁慈,誰不忍心,誰工作多的原則,梁端可不會心慈手軟,迅速把一沓圖紙扔進雲雨懷中:“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工程計價基于工程量,這算量一算就算到晚上十二點。

雲雨揉了揉眼睛,盯着屏幕看圖紙好幾個小時,是眼紅脖子酸,致使她不得不起身活動。

倒水時走過梁端的辦公桌,不甚拂下兩本文件,雲雨替他撿起,桌前的人自始至終毫無反應。

這麽認真?

雲雨墊腳觑看,也沒見他戴降噪耳機。

為一件事心無旁骛沉浸其中的人,渾身上下不自覺散發魅力,即便先前略有龃龉,雲雨還是忍不住靠在他背後的桌沿邊,看他玩excel。

這一看,杯子沒拿住,向前一傾,灑在梁端的肩膀上。

“對不起。”

雲雨一邊道歉,一邊扔下水杯,摘來紙巾替他擦拭。

帶着淡淡薰衣草香的碎發拂過梁端的下巴,搔得他癢癢,他下意識将人擋開,沒來由想起記憶中的清晨,藍花楹下的女孩抱着一本書,也如這般長發半遮。

梁端啞聲:“我自己來。”

雲雨不得不把紙巾遞給他。

梁端心不在焉沒接住。

紙巾飄落鞋邊,兩人又同時彎腰去撿,磕了個額頭碰額頭。雲雨抽氣,伸手揉了揉,擡頭卻見梁端別過臉,耳根紅透。

她發誓,她什麽也沒想,就是目光忘了挪開。

梁端似有察覺,掃了一眼腕表,冷冷道:“還不走,想留下來通宵?”

雲雨順嘴一接:“你不也沒走?”

“那我走了。”梁端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拎起電腦包,又從桌上抄來鑰匙,前後不過三秒,大步往外邁。

雲雨傻眼,半晌後才慌慌張張回到工位前收拾。

今天加班的人不多,此刻樓裏走了個七八,連片辦公室都大門緊閉,漆黑一片,她可不想做最後關燈那個。

就在她提着包愣頭愣腦沖出去時,梁端還在,就靠在門邊。

雲雨可不想被他瞧出膽小,忙整了整衣角,裝模做樣,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是走了嗎?”

梁端應她:“是啊,走了,不過想起花還在外面,又折回來搬。”說完,他果真俯身将日間放在外頭曬太陽的花盆抱回辦公室,整整齊齊碼放在窗邊。

再幹晾着可沒有好借口,雲雨硬着頭皮左轉,盯着不遠處綠油油的安全通道标志。

身後傳來鎖門聲,梁端關燈出來,卻往右轉。

雲雨腳步一頓,想跟,但沒跟。

右側樓梯向外,離大門口的A區停車場近,但是離宿舍區遠,梁端不住宿舍,聽說是在鎮上單租,他開車來,一定會停A區。

想到這兒,她拿出手機,想開個電筒。

就在這時,背後一束光照過來,雲雨回頭,不知何時,梁端就站在她身後,吓得她有些磕巴:“走錯了吧?”

梁端饒有興味地看了她一眼:“沒錯。”

雲雨問:“你不是住在鎮上嗎?你的車……”

梁端打斷她的話,嫌棄地看了一眼,快步下樓:“在B區,早上來晚了,沒位置。”

雲雨趕緊小跑跟上。

氣氛有些凝滞,她不得不絞盡腦汁開口:“你為什麽不住宿舍?”

梁端道:“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

“還老說我,我看你才搞特殊吧,大家不都一起住,”雲雨哼聲反擊,“難不成你有什麽古怪的癖好?”

梁端停下腳步。

雲雨被電筒的光一晃,迷糊不清,撞在他背上,悻悻笑了笑。

梁端轉頭,似笑非笑:“打聽這麽清楚,你想跟我住?”

“不,不了。”

雲雨搖頭,落荒而逃——

一個辦公室已夠嗆,若是不分晝夜共處,只怕遲早會被那張嘴給氣死。

梁端失笑,往B區轉了一圈,看二樓宿舍亮起燈,這才掉頭,重新穿過辦公區,往另一個停車場去。但凡留心一些就知道,A區車庫從來停不滿,至于B區這一小片,是給一周回家一次,不怎麽用車的人準備的。

——

以前念書時候,雲雨雖然也會熬夜做assignment,但只要合理規劃,倒是還算游刃有餘。

可現今才熬一個晚上,便疲累倦怠。

加上作息問題和徐采薇的不配合,睡眠質量下降,整夜不踏實,精神狀态更差,早上往工位一坐,剛開了個電腦,CAD還沒按開,腦袋便往桌子上砸。

“這不還沒通宵呢。”梁端将一切問題歸咎于貪玩,俯身在她桌面,跪指敲了敲,“睡前少玩手機。”

根本不是因為玩手機!

雲雨打了個激靈,氣他張口就來,偏見深深:“你怎麽總是對我充滿敵意?我以前得罪過你?”

梁端回頭正視,卻閉口不言。

雲雨覺得有些古怪,又試探性問了一句:“我真得罪過你?”說完,兩手把眼皮一撐,開始審視起那張臉。

熟悉麽?

似乎有點印象?

梁端往椅子上一靠,微微一笑,避而不談:“我說的不是實話,有事沒事你難道沒抱着手機?”

雲雨正向手機探的手猛地縮了回來。

她心裏籠着一層委屈——

分明是因為徐采薇……

雲雨張口欲辯,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她和徐采薇之間的矛盾,還是不要拿來辦公室裏講,背後說話,被聽了去,同事會怎麽想,畢竟是老員工,還能因為這個把她調走?

梁端看她張口結舌,挑眉道:“說不出來了?”

雲雨伏在辦公桌上,把聲量壓低:“不是玩手機,是我還不太适應,睡得不□□穩,可能因為認床。”

話這般說,但雲雨心裏趁着這機會重新審視一番,已拿了注意,想法子試試看,能否在不傷面子的情況下調換寝室。

梁端并沒有因為她的托詞而放棄挑刺,反而露出一抹“果不其然”的表情,戲谑道:“你只是運氣好,分到了好的項目,不用住活動板房,屋子裝修帶空調,熱不着冷不着。有的是環境不好的項目,那些住在集裝箱裏,往深山老林裏開山修路搭橋,出了辦公室就斷網的多了去,睡的那可都是高低床,擠的都是大澡堂。”

“既然來了這裏,就沒有選擇環境的權利。”說着,梁端一手轉筆,另一手在桌面上叩了叩,意味深長道:“……或者,你就不應該來這,以你的本事,何必屈才呢?”

他這話什麽意思?

男女歧視?

還是單純看不起自己?

雲雨豎着耳朵聽,那口吻絕不是替自己惋惜,只能讪讪含糊過去:“職場小白人一個,在哪裏工作不是工作,說什麽屈才不屈才……”

梁端看了一眼她手邊的杯子——

眼前的姑娘倒是沒和當年一樣,氣勢洶洶上來就是一杯水,再嚣張跋扈地離去,莫非這些年臭毛病都改掉了?

失了興趣,梁端不再說話,轉頭撲在工作上。

他說的話十句有九句不堪入耳,但剩下那一句,倒是沒錯——既然來了這裏,自然沒有挑選環境的權利。

徐采薇也是環境的一環。

其實,除了生活作息不合以外,徐采薇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相反,工作上倒是很吃得開,為人又慷慨仗義,能搭上手的絕不二話。

雲雨兩手前伸,徹底癱在桌上,嘆了口氣,聲音聽起來很消極:“我會克服的。”

梁端端坐未動,但餘光沒忍住向她的方向逡巡。

辦公室陷入死寂,只剩鼠标和鍵盤的白噪音。

這時,未掩實的門被推開,一道清亮的女聲飛入:“還沒走?”

梁端應了一聲:“加班。”

聞聲,雲雨擡起眼皮。

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短發至耳的女人擠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只電腦包,還有一大口袋土特産,看樣子是事假歸來。她将袋子裏的桃片分出一些,遞給梁端,回頭與雲雨對視時,吓了一跳:“這……這是新同事吧?你好,我叫柯柔,負責武經理下另一個項目的造價工作。”

雲雨趕緊坐直身子,把手遞過去:“你好,我叫雲雨。”

“雲雨?哪兩個字?是多雲轉雨的雲雨麽?”柯柔掩嘴,開了句玩笑:“家裏不會是搞氣象工作的吧?”

雲雨也笑了起來:“不是,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聽我爸說,我媽懷我的時候,很喜歡孟庭葦。”

這首歌是93年首發,95的春晚上過。

柯柔神思敏捷,很快反應過來:“那我們差不多大。”

梁端在一旁自始至終毫無動靜,也沒說停下手頭的工作,給兩人介紹,雲雨甚至一度懷疑,他可能不喜歡女生,或者曾受過情傷,脾氣才變得如此古怪。

她把腦袋一耷拉,腦補大劇的同時,居然還生出點同情。

柯柔會錯意,看雲雨臉色不好,以為梁端方才又在欺負小萌新,便在她肩上拍了拍,往前湊,故意指着人打趣:“別怕,他這個人平日就是牙尖嘴利,不過,若真欺負人,你也別客氣……”

“我為什麽要欺負她?”梁端睨了一眼,有些發急,匆匆打斷不說,還兀自嘀咕起來,“她不找我麻煩就不錯了。”

雲雨開始懷疑人生。

這算不算惡人先告狀?

☆、007

007

又連着加了兩天班,柯柔忙着自己手頭項目的中期結算,不再登門唠嗑,夜裏算量加班,又只剩雲雨和梁端。

連着幾天,雲雨都沒能好好休息,緩不過勁,低容錯下開始拉跨速度。

就在她手忙腳亂時,江昌盛又來叫她搭手。

不是什麽大事。

集團公衆號推了個問卷,老職工都要填,填寫前需要先注冊,确定分公司,一個蘿蔔一個坑,好點人頭。

問卷今晚十二點截止。

現已十點多,也不知是網絡不好,還是系統出BUG崩潰,頁面總是無法保存,江昌盛戴着老花鏡反複做了三兩遍,有些窩火,順口便來了一句:“你不是國外回來的高材生麽?這都解決不了。”

正拿着手機調試的雲雨心尖一冷,好在這一次,總算成功。

江昌盛奪過手機,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雲雨“嗯”聲,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有的話,很難不往心裏去。

回到電腦桌前,雲雨撐着下巴,盯着CAD裏那一幅幅黑底彩線的圖紙,仿佛生出德羅斯特效應,如陷入無盡遞歸的漩渦。

她覺得胸悶惡心。

“我今天想早點休息,剩下的明天早上我早點來做。”雲雨迅速收拾好東西,未免圖層崩潰,沒有關機,只是将屏幕調到待機狀态。

路過梁端桌邊時,那男人向椅背一靠,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這就回去了?”梁端抱臂盯着她,臉上沒什麽表情,“我早說了,工地不适合女生,你幹不下來的。就現在手頭上的,根本算不了什麽,投标的時候通宵,搶工期通宵,都很正常。”

雲雨一鼓作氣,沒有回頭。

徐采薇做資料,不是抽檢外審補資料,幾乎不加班,晚上七點多去鎮上吃了個幹鍋,早早便回了宿舍。雲雨遙遙瞧着屋裏橘色的燈光,竟生起羨慕。

走廊的燈壞了兩盞,其中一盞正好在門口。

雲雨下意識打開手電筒找鑰匙,屋子裏傳來說話聲,清晰可聞。

徐采薇像是在打電話——

“……我就是故意的,我憑什麽要為了她改變我的生活習慣,而且為什麽要擠在一個屋子,樓下大媽單人間,怎麽不上去住,人家那睡得叫一個早,就因為我們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就應該住一起塞一起嗎?她一來,我還得給她騰地方,以前秦榕都沒這麽多事。”

雲雨手一頓,差點把鑰匙抖在地上。

當初沒來之前,人力的曾經提過一嘴,她當時沒想那麽多,自然是說想和同齡人一塊生活。

原來自己竟是給別人添了這麽大的煩擾麽?

屋內屋外一陣寂靜。

許久後,徐采薇情緒似乎被安撫下來,聲量漸輕,不似方才那般亢奮:“算了,反正工作上的事我不會耽誤她,生活上,往後看看再說吧,反正我不喜歡早睡,早睡也睡不着……”

雲雨在門口站了片刻,又退出去,在小院裏走了兩圈,直到衛生間燈亮,推測徐采薇去洗澡,這才開門進去。

自己抱着一顆想融入的心,但好像人家根本不想接納。

夜深,雲雨躺在床上,對徐采薇說話聲已麻木。

想到走前梁端說的話,她不可抑制地想,也許自己真的不适合。

就這樣吧。

她閉上眼睛,翻身對着白牆。

可過了一會,心裏又好不甘:自己又做錯了什麽呢,要承受這麽大的惡意?難道真的就沒有第三條路走?難道男生能幹的工作,女生就一定不可以?

她不信。

不管怎樣,再堅持堅持,至少有始有終把這個項目幹完,不然就算跳槽,都沒有話說,就算離開,也像灰溜溜的逃兵。

雲雨如是想。

——

五點鬧鐘一響,雲雨迅速掐掉,輕手輕腳爬起來洗漱出門。

往辦公室一坐,甩動鼠标,卻無反應。

雲雨起身檢查,這才發現電腦呈關機狀态,一想到沒做完的工作,和可能損壞的數據,她整個人心跳如雷——

難不成昨晚跳閘停電?

先救回來再說。

雲雨趕緊開機,重新核對,确認無損後,開始計算最後一個單體工程,終于在八點前完工,存入共享盤。

這時候,辦公區來者寥寥,趁清淨,她兩手一伏,趴在辦公桌前補覺,連早飯也不想去吃。

梁端走到門口,腳步一頓。

柔和的陽光鋪落桌面,和煦的風拂動桌上雲竹,雲雨的雙睫忽然顫了顫,他心裏一動,又退了出去,退出去前,還順手幫她拉下百葉窗。

剛從項目經理辦公室出來的關勝被梁端一把拉住:“你不是說東西忘帶了。”

關勝腦子一懵:“沒,沒有啊?”說話間,他低頭看了一眼梁端手上拿着的車鑰匙,又連連擺手:“而且梁哥,我住宿舍,不住鎮上。”

梁端腳步一頓,但沒停下:“噢,那就是你抱怨食堂早飯都是稀飯不好吃,走,到外頭吃飯去。”

關勝更是摸不着頭腦:“我什麽時候抱怨了。”

“我說有就有,”梁端把他推進車裏,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是你忘記了,就上周二的早晨,九點左右。”

關勝呢喃:“上周二?上周二我記得我好像請……”

話沒說話,只聽發動機響,梁端已經油門一踩,沖出了項目部大門。

等到了鎮子上,早餐攤前人來人往,兩人挑挑揀揀足有六七分鐘沒拿定主意。

關勝很想提一嘴時間,可瞧梁端選得認真投入,又有些畏葸,待旁人都散去,這才吱聲:“梁哥,你到底想吃什麽?”

梁端恍然,幹脆對老板娘說:“那就每樣都來一點。”

這攤子上包子、饅頭、花卷、油條、發糕、茶葉蛋還有豆漿、牛奶、稀粥,少說也有十幾樣,關勝不由怪叫:“你吃得完嗎?”

梁端笑了一聲,接過塑料袋:“放心,不花你的錢。”

關勝噤聲。

兩人拎着東西回車上,等開回項目部時,雲雨還伏在桌上,梁端細心地選了兩樣少油不膩的,輕輕放在她手邊。

雲雨醒來,揉着惺忪睡眼,瞥見熱氣騰騰的早飯很是驚喜。

她左右看了看,正好瞧見關勝叼着包子打外頭走過,隔着門揮手熱切地打招呼,雲雨不禁露出笑容,大聲回了個“謝謝”。

梁端從文件堆裏擡起頭,看了一眼,并不屑于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關:???

☆、008

008

這幾日雲雨發急,死磕算量,回頭卻把上周催的模型給忘了,武經理挨個串辦公室時瞧見她,想起這麽回事,立刻把人叫走。

武經理往那老板椅上一靠,兩手交疊,放在桌上,兩腮緊咬,十分嚴肅:“小雲啊,你這模型調出來了嗎?我記得上周有叫江昌盛跟你說吧,這都快一周了,要是出不來,一直拖着可耽誤施工啊。”

雲雨瞬間一個激靈,瞌睡走了大半。

她倒也不是故意拖延不做,只是臨時插了個事,這才疏忽,因而張口便情急解釋:“先前幫師父和造價加班算量來着,這樣,我這兩天趕着出您看行嗎?”

然而,武經理并不想聽這答案,搖了搖頭,盯着她本職工作反問:“請你來難道不是建模配合施工的?”

雲雨磕巴:“是,可是……”

武經理強硬地打斷她的話:“沒有可是!”

挨了一通訓斥,雲雨沮喪地走回辦公室,心裏想想就委屈——

她又不是偷懶,甚至還熬了好幾天,可這些他們都視而不見,就因為一點沒做好,便暴跳如雷。可是以前自己沒有在崗時,這項目缺人,不也一樣過了?

就這麽失魂落魄耷拉頭,一進門,差點撞在人身上,那人虛掩了一手,這才不至于來個頭碰頭。

“哎喲喲,小姑娘低頭看路。”

雲雨驚醒,這才發現空置的那張辦公桌擺滿了東西,終于迎來了新的主人。

搬來的是個老大爺,姓何,五十來歲,兩頰贅肉垂,一雙眼眯起,和氣十足,含笑時神似彌勒佛。人剛從分公司下調,聽說以前也是個重量級人物,現在身體垮掉,退居二線,當個商務經理,負責招投标,說白了就是來給小年輕把把關,過過眼,平日沒事都在喝茶下棋。

雲雨打了個招呼,但因為不太會和年齡差太多的人打交道,便徑自坐了下來。

這屁股還沒坐熱,事情又找了來。

暖通工長歐琦,人稱歐哥,想上系統填錄個需用計劃,但是他的賬號出了點問題,怎麽點都沒有反應,便想借雲雨的。

這點小事,雲雨向來仗義,便揮揮手,借了。

這開了先河,人家又蹬鼻子上臉,說煩請她幫忙上傳,雲雨看他表格資料都齊備,只是花兩分鐘填寫幾個必要項,到時候自動生成,也就沒多話。

可過了沒半個小時,歐琦又找來,說是材料出了點問題,不符合認質認價,要退回來重做,于是找了系統管理員,但因為雲雨是發起人,最後只能退到她手裏。

賬號密碼雲雨不想随便給,但這事如果自己不處理,攤在這兒又難堪。

歐琦嘴甜,好話說了一籮筐,讓她通融通融。

雲雨看他也為難,心軟又花了幾分鐘幫他處理,最後再三确認沒問題,複才重新提交。

然而,工作中太多的話不過空口白條。

歐文走後沒多久,雲雨調模型正入佳境,忽然又來一人,敲了敲她辦公桌,說拜托再改一改那流程。

誰都不好得罪,這一來二去,是反複退回又反複提交。

目睹全程的何大爺泡了杯熱茶,靠坐在椅子上,趁沒人偷偷脫下鞋,把腳跷在擱地的電腦主機上,眯着眼慢悠悠吱了一嗓子:“小姑娘,你這是要出問題的喽!”說着還掃了一眼梁端,把他也帶上:“你好歹提醒一下她。”

梁端盯着屏幕,并不打算摻和:“吃一塹長一智,不吃不會長腦子。”

何大爺就着手邊的報紙搓成團,給他砸了過去,忿忿道:“對女孩子要溫柔些,什麽長不長腦子,你想當老光棍嗎?我看你倆都适齡,這行業又大部分內銷,萬一能成姻緣呢?”

“她?”

梁端顯然也沒料到這剛來的大爺熱衷于牽紅線,登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貓,連手頭的工作都停下,誇張地東張西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雲雨,“我和她,我……”

雲雨本就因調制模型而煩躁,乍一聽,就着手頭的一疊稿紙重重砸在桌上,搶聲替他往下講:“他就是從這裏跳下去,一輩子光棍,出家當和尚,也不會對我有意思。”說完,瞥去一眼,“你是要說這個嗎?”

梁端愕然,垂眸低看,半晌後饒有興味接道:“你怎麽知道我要說這個,保不準我……”

“打住,說正事。”

何大爺叫停兩人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往梁端的椅背推了一把,笑呵呵抓了把蠶豆放雲雨桌上,撥弄着雲竹,慢悠悠講起大道理:“小姑娘,耳根子不能軟,性子不能鈍,你越好說話,越容易吃虧。”

雲雨正襟危坐聽着。

何大爺看她聽講,又繼續傳授“經驗”:“你來這裏工作,最重要的事是怎麽做好工作,換句話說,怎麽少出錯,”他以手背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道,“怎麽把出錯的可能扔出去。”

雲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扔出去?”

理是這個理,可這般光明正大說出來,是否太過露骨?她心裏道德感又重,還做不到毫無負擔的甩鍋,只能無力地搖了搖頭。

何大爺當即橫眉倒豎:“不行!果敢點!”

那老幹部的氣勢可不是蓋的,雲雨被唬了一跳,只能乖乖點頭如搗蒜,捧着下巴苦思起來。

好容易做好思想建設,準備立下原則底線,結果二把手直接走了進來,點了她的名:“歐琦那個單子是你提的,追回來,跟他說了沒談妥之前不要走流程!”

雲雨支支吾吾,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

何大爺似乎也沒料到這局面,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