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場
她身後,學着那樣子,也往辦公室裏看,雲雨不察,一擡頭,差點撞到他的鼻梁。
“是你啊。”雲雨看清模樣,下意識脫口,轉念想到屋裏的人,又壓下聲量,揪着他的袖子,指了指隔壁的隔壁。
卓白放輕腳步,随她走過去。
雲雨撓了撓頭,有些羞赧:“謝謝你,上次你打包發我的東西,真的很有幫助,我仔細看了,不過還沒看完。”
卓白感到欣慰:“看來你已經找到了方向。”
雲雨握拳:“我要成為螺絲釘,我要證明自己。”
在柯柔晝夜苦讀的感染下,她也有了堅定的勇氣——
她絕不會成為梁端口中被貼标簽的人,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分男女的工作,男生能做的,女生為什麽就做不得,她不僅要做,還要做到能力以內的最好!她再也不要聽到有人說:你能做到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有錢。
燃燒的鬥志瞬間點燃眼中的明光,卓白微微發怔,只覺得心頭怦然,再挪不開眼,等雲雨沖他咧嘴帶笑時,他才如夢初醒,垂頭無措。
他本來只是到辦公室拷貝一個文件,但此時,另生打算。
當雲雨擡頭看去時,眼前的人蹙眉,顯露為難。
雲雨關切地問:“怎麽了?”
卓白遲疑地開口:“鎮子上新開了一家火鍋店,聽說味道很好,但我不想一個人,一個人吃火鍋可不象話。”
“這……”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雲雨擺手:“該是我請,還得謝謝你。”
卓白謙遜地推說:“其實我什麽都沒幫到,最重要的還是靠你自己。”
雲雨懶得推來推去,拿上鑰匙和手機,大方應下:“走吧,就當我去湊份子,你說的那家火鍋店在哪裏,要是好吃,之後項目聚餐可以推薦給後勤。你不知道,小關,就是關勝,跟我說有一回組織吃燒烤,三十八度的天,露天草坪,差點人沒了……”
一頓火鍋敞開吃,兩人都有些積食,便慢悠悠穿過鄉間路散步。
路過一個農家院子,婦人正把剛搓好的冰粉往小食車上裝,雲雨瞧見,又忍不住饞,買了兩碗,等吃完走回項目部,胃頂得不行。
想到回宿舍多半見床就躺,更不利于消化,她幹脆往辦公室去,正好手頭還有點零碎的工作沒弄完,順便也可以把之後的學習計劃排一排。
卓白接了個電話,回來時,雲雨對着電腦,坐得筆直,正在網上浏覽一級建造師考試的相關經驗貼。
她看得太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多了個人。
卓白倚在門邊,就這麽癡癡地看。
——那是求知的渴望,不是功利的算計。
這麽純粹的人,在這浮躁的社會中,已經不多見了。眼前的人是那麽不一樣,和當初的自己,全然不同。
出于喜愛,和出于生存,從來是兩個極端。
不自覺間,卓白走了進去,站在電腦後,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說:“努力的人都會發光。”
“嗯?”雲雨擡起頭來。
卓白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你忘了你買的果汁。”
雲雨搖頭:“是買給你的,都說了我請,還搶着買單,又不肯收我轉賬,我只能在別的地方感謝。”
卓白也不忸怩,溫柔地笑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雲雨看他開瓶,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便起身去拖椅子。何大爺的轉椅最近落了顆螺絲,老是發出吱嘎的噪聲,她只能把手伸向梁端的椅子。
卓白掃到未關閉的網頁,随口問:“準備考證?”
雲雨邀約:“怎麽樣,要不要一起?”考試這種長線戰鬥,有個伴總比自己孤軍奮戰要強上許多。
卓白卻說:“我現在的努力,可不在這上面。”
雲雨驚訝。
他笑着解釋:“我已經考過了,增項也考過了,對我來說,考試已經很遙遠,我需要尋找新的突破。”
情緒寫在臉上,雲雨毫不掩飾地失落,而後又振奮起來,露出欣羨的星星眼,癟癟嘴:“你真的不是來炫耀的?”
“其實我是來送溫暖的。”
雲雨纏着他:“快說,有什麽好經驗。”
卓白當真思忖,半晌後才說:“學習上我沒什麽好建議。你沒來之前,我就聽說項目上要來一位高材生,以你的學歷背景,在施工企業實屬拔尖,想來自有一套學習的方法。”他頓了頓,又道:“我只能跟你說,機電是最适合你的,對你來說可能也最趁手,但不一定是最好的。施工單位各有強項,如果你想要深鑽,突破自己,也許你可以試試民航。”
“民航?”
一級建造十個專業裏,民航機場方向很少有人考,連往年習題都不一定能找全,但比起爛大街的土建,确實緊俏。
雲雨沒有急着拒絕:“我會仔細思考你的建議。”
卓白颔首,禮貌地道別:“不打擾你了。功不唐捐,祝你前程似錦。”
——
整個下午,雲雨都在思考卓白的提意,甚至旁敲側擊同師父打聽,就武經理項目上拿了證的,不是土建就是機電,還有幾個市政轉過來的,真正對口民航的根本沒有,人力每年都在敦促大家考試,可那些老工程師大多不願再花力氣去考增項。
也就是說,如果她考過,也許就是這裏的第一個。
那麽是不是說,以後項目團隊再投标機場,自己就會成為核心技術骨幹,甚至以後某個機場建設,也能以自己挂名。
這樣的榮耀,可不是錢能買到的!
心裏激動難耐,好像明天都就能領證似的,順手把先前買的退了,再重新把教材下單,摩拳擦掌定起計劃和安排。
這一鼓搗就鼓搗到晚飯後。
錯過了食堂飯點,她也不惦記,幹脆等一口氣把工作幹完,這才慢吞吞點了個外賣,去門衛室拿。
半路上,秦榕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明天要迎接檢查,她這個駐項目財務就是首要抽查對象。
今晚索性回宿舍住,好一早起來整理單據。
至于打電話,是上高速後翻無線耳機時發現沒帶鑰匙,所以先問問人在不在,免得過來露宿走廊。
反正也沒別的計劃,無外乎回去刷部電影,雲雨便爽快地答應給她留門。
回到宿舍,屋子靜悄悄,睡了一整天的徐采薇滿血複活,早不知上哪兒快活去了。雲雨往床上一滾,翻出IPAD搜了部老片子,縮在牆角看。
也不知是不是堵車,這一等,就等到快十一點。
電話沒人接,發消息沒人回。
雲雨抓了抓油膩的頭發,想沖個澡順帶洗個頭,但廁所隔音好,要是正趕上,九成九聽不見敲門。
思來想去,她大膽地給衛生間的門留了條縫,保證聽聲。
洗到一半,正抹泡沫,外頭鎖頭響,有人推門進屋。
能開門進來的,自然只有徐采薇。
雲雨正想支個頭出去掃一眼,可剛湊上前,門忽然被重重拉上,那條縫隙緊實得不能再緊實。
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她站在花灑下,竟生出一絲感動。
國外求學的日子,她一直獨居,有時候上廁所忘帶紙,洗澡忘拿睡衣都沒人能搭個手,只能自己裹着浴巾提着褲子,尴尬地滿屋子亂翻亂找。
這一刻,她感覺到了貼心人的好。
徐采薇這個人,沒那麽厲害,也沒那麽糟糕,壞毛病好毛病都有,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當雲雨擦着頭發走出來時,秦榕正盤腿坐在床上嗑瓜子,攤開手往前遞,問雲雨要不要來些,徐采薇則擡起頭來,疑惑地問:“你洗澡怎麽不關門?”
雲雨哭笑不得。
正當她準備解釋的時候,徐采薇略帶嬌羞,一句話将她堵在嗓子眼的解釋憋了回去:“我不介意做你的入幕之賓,真的,不介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本質上還是個溫溫暖暖的小故事。
☆、015
015
工作回歸正軌。
新買的考試教材送達,雲雨将書放在側手邊的文件架上,工作間隙,會拿來翻一翻,又買了網課,存在IPAD裏。
梁端每次倒水,都會悄然走到她身後,一動不動,而後專挑聚精會神時,突然冒出一句——
“武經理,您坐您坐。”
雲雨始料未及,慌張遮掩,總是被吓得把筆和書掃落一地。
但凡這時候,何大爺就會跳出來幫腔,指着那小子說:“你說你,好好一男子漢,吓人家小姑娘做什麽?”
梁端反道:“我哪有吓她,喏,人不就在那兒。”
雲雨剛把東西撿起,聽見他的話,沒拿穩,又失手滑落,這一次,老天開眼,一指厚的書,正好砸在梁端腳背上,他瞬間閉嘴。
結果往往誰也沒讨着好。
雲雨被吓唬幾次後,也開始思考起看書是否合适。
這事好比博弈,對她來說,不忙時能有效利用碎片時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看書不比玩手機好麽?但出于領導角度,自然不想看人閑着,你要做別的,是否就說明你仍有空閑,事情會否會大批量落在頭上?
苦于無解,雲雨走上了與項目老大鬥智鬥勇的生活。
但她這個人,做事向來激情投入。
有一日,梁端跑現場參與檢查還沒回來,何大爺又不知上哪兒唠嗑,辦公室清清靜靜,雲雨看得太入神,進了人也沒察覺。
等人走到身後,默然而立,雲雨雖知,卻只以為是梁端。
直到那人開口——
“除以10,不是除以5,着陸磁方向角度為91°,那麽标志號碼應該為09。”
這低沉中帶點幽默感的聲音……
雲雨把鼠标甩開,倉惶回頭,捂嘴驚呼:“武經理,我馬上做……”她把手邊的紙片文件圖紙都翻了翻,發現今天的工作已然做完,這才猛然想起,現在已是下班時間。
那一瞬間,她腦子裏生出十七八個念頭——
會不會被誤會自己偷懶不是個踏實的人?
會不會被加派工作任務?
會不會……會不會被記恨,以後難以相處?
……武經理喜歡什麽?要不然送點禮?要不說兩句好話?等等,好話怎麽說來着,和徐采薇住了這麽久,怎麽就半點沒學到呢?
就在她極度糾結時,武經理将手掌落在桌面上:“好好考,不懂的就去問嚴桓,他民航方向的知識比較厲害,畢竟是航空大學畢業的。”
嚴桓這個人,雲雨聽徐采薇提起過,也在這家公司,不過是另一個項目經理下的技術負責人。
雲雨張了張嘴,想說的話都湧上喉頭。
武經理看她發愣,不由笑了笑:“怎麽了,沒有聯系方式?這樣,我到時候在微信上推一個給你。”
“不是……”雲雨慌亂地擺手,又發現話裏帶歧義,急着解釋,最後憋出一句:“那武總您呢?”
“我?”
武經理指了指自己,哈哈大笑,這笑聲中遺憾與釋然參半:“我是土建出身,早些年經手的都是民建項目,後來公司業務擴展,在機場方向打響名號,就被調派過來。後來也想過考一考民航,不過沒成,工作忙是一回事,主要還是上了年紀,分心的事多,再沒有小夥子時候的精力……”
現下內卷嚴重,想獲得同樣的回報,需要付出比過去更大的努力,沒有哪個行業不需要終身學習。
業內是殘酷的,早年沒習得拿得出手的技術的,而今心有餘而力不足,遲早會被淘汰。
雲雨聽得認真,武經理便又與她多聊了聊,從項目生活,說到未來打算,最後感嘆道:“公司最早那批拓荒的,很多人都沒有條件,被趕鴨子上架,有的四五十歲沒兩年快退休的,坐在那個位置上戰戰兢兢,為了一個證,為了個簽字挂名權,還得熬夜看書。所以趁年輕,多學一些,不只為現在,也為将來。”
何大爺畢竟是公司的老人,在辦公室坐一坐,時不時就有老哥哥們抽空遞根煙,往走廊裏一站,閑扯家常。
而後雲雨在門口打印資料,能聽個一兩句。
他就曾和人聊起過,公司裏不少中層小領導,吃着早年紅利上位,手頭經驗有,項目也幹得不錯,但是虧就虧在考試不行,年輕時候沒把硬骨頭啃下來,現今不老不小,想保住地位,還得跟年輕人一塊學習考試。
武經理這般直白地提點,雲雨深覺受到信任和鼓舞,激動不已,大聲回了個“明白”。而後,武經理擡腕看表,沖她點了點頭:“別熬夜太晚,先走了。”
雲雨面露乖巧:“我會注意的。”
走到門口,武經理突然板起臉,十分嚴肅:“我是說,不要耽誤第二天的工作!”等那丫頭露出恐慌的表情時,這才一改方才,笑着改口:“……身體最重要。”
等人徹底沒影,雲雨把大門虛掩,撫了撫心口,長舒一口氣,心中滋味十分奇妙——
按照職場劇的套路,難道不是該使絆子?
或者眼裏容不下沙子。
又或者,恨不得員工一天二十四小時奉獻在工作上。
原來,領導也不是這麽可怕嘛!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這時,剛關上的門又被大力推開,柯柔邊走邊說:“梁端,上次你問的變更的事情……嗯,他不在?”
雲雨順着她的目光掃了一眼空座位,木讷地搖頭。
柯柔卻沒在意她的反饋,而是盯着她的臉,疑惑地問:“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剛才……”剛才武經理來過,過來的時候正好瞧見背影,于是,她走上前虛摟着雲雨的肩膀,關切地說:“看書被逮到了?”
“啊?嗯……”
這個反應,鐵定是被抓包罵懵了,柯柔自以為了解始末,當即安慰道:“環境就是這樣,是有些不太友好,你要知道,國企裏頭那些小領導,很多學歷和技術證書跟不上,壓根兒沒法跟我們比,怕就怕我們這些後起之秀搶了飯碗位置。”柯柔嘴皮子翻得極快,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話語裏所帶的恨意:“哼,就算不是,也怕跳槽,當然得防着點……”
雲雨解釋:“不,不是……”
柯柔打斷她的話:“不用說了,我都懂。”
從前,比柯柔走得晚的人很少,近些日子,雲雨晚上都在辦公室埋頭苦讀,她離開時自然會多注意一眼。
都說努力的人惺惺相惜。
沖那份認真,柯柔覺得,她們是一路人。
雲雨還想解釋,柯柔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正兀自往下道:“沒事,好好學,好好考,以後想跳就跳,誰還看他們的臉色。”
“才剛來,說這個不太好吧,”這下,換雲雨敏銳地察覺她的不對勁,小心試探,“柯柔你……”
柯柔小聲嘟囔,暗暗把拳頭握緊:“總有一天我要回機關。”
雲雨還想說點什麽。
這時候,梁端收方回來,像是落了東西在辦公室,專門多跑一趟看看,看雲雨發怔,便快步走過,将冰涼的手往她額頭一靠,稍稍用力往後推:“別裝傻了,加班!”
雲雨翻了個白眼,但身體很老實地把桌上的教材和草稿紙收撿。
誰都沒想到,柯柔跳了出來,強制幹預:“诶,先來後到,梁哥,雲丫頭已經被我征用了。”
嘴上說,手頭幫着收東西,趁背身遮擋時,把那兩本書偷偷夾進自己手裏的文件,不等他回答,拉着雲雨沖出了辦公室。
雲雨老實,邊走邊問:“是什麽棘手的事麽?”
柯柔在她額上一點,笑罵道:“你傻呀!”而後,把雲雨推到自己座位上,掃開桌面的雜物,自己則換去了無人的空位,“你就在這兒好好看書,這個點辦公室沒別人,清淨。”
老實說,梁端并非是個偷奸耍滑的人,他說有事,沒準真有事。
雲雨指了指牆,略猶豫:“……會不會比較急?”
“讓你看書還不好,難道你想跟他一起加班?”柯柔語氣加重,似乎比本人還無法忍受,“而且兩個人一起看書,更得勁。”
雲雨低頭翻書,不再開腔。
過了一會,柯柔口幹舌燥,伸手去摸杯子往嘴邊送。
一口喝得急,嗆着喉嚨,手持不穩,水漾了出來,灑在腳上,她就着滑輪将椅子向後退,俯下身擦拭,正好瞧見雲雨的小白鞋被污泥濺起好幾個斑點。
“你這得洗。”
雲雨低頭看了一眼,要知道,她從來沒洗過鞋,像這樣的小白鞋百來塊一雙,髒了用濕毛巾擦一擦,擦也擦不幹淨扔掉再換也無所謂,反正也不貴。
至少以她的家世來說,還看不上眼。
她忽然有些局促,萬一柯柔找她探讨洗鞋的一百種妙法,她可半個字說不出來。那轉頭看書,是不是又不太禮貌?
“洗……洗……”
柯柔接上話,很仗義:“放心,洗得出來,要是怕發黃,我教你個方法,你就……你就拿紙巾,曬的時候給它裹上一圈。”
“真的?”
“試試就知道。”
柯柔放下杯子,給她拿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上水:“你去留學是公費麽?”
雲雨說:“不是。”
柯柔手上緊了緊:“那……是不是花費很高?噢,我差點忘了,還有獎學金,聽說獎學金都給得挺多,應該夠生活了,實在不夠,還能勤工儉學,不是說有許多留學生去中餐廳打工麽?”
工科的獎學金确實高。
雲雨趕忙點頭:“嗯嗯。”
柯柔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
雲雨疑惑:“知道什麽?”
她卻又不說了,深深地凝視身前的女孩,想從她的單純和天然呆上看到曾經的自己,許久後才舉杯,以水代酒:“祝願我們以後都能財務自由,都能有……更多的選擇。”
“選擇……”
“是啊,呵,選擇,”柯柔意有不甘,“像我們這樣有幾分才氣驕傲,卻苦于出生窮困,苦于原生家庭的,只有更努力,才能有更大的平臺,更好的出路。”
“現在不好麽?”
雲雨不解,現下這公司在行業裏已算鳌頭,換哪家不都是如此,幹的工作又有多大的區別?何況徐采薇這個資料員負責項目人工費報表,她這個室友沾光,還是知道一些,起碼同行比起來,各種福利疊加,已屬不錯。
柯柔驚疑:“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項目上?難道你想一輩子東奔西跑,四海為家?你怕是瘋了?你難道不想過上那種光鮮亮麗的生活,在朋友圈曬詩與遠方?你再看看,這裏的人大多什麽學歷,除了梁端,就沒幾個比你我學校好學歷高的,你難道不會覺得憋屈?”
雲雨被她怼得張口結舌。
憋屈?
說實話,她曾為不适應的生活苦惱,也為思想碰撞而困頓,甚至因為領導的工作方式而大感頭痛,但她從來沒因為自己條件好,周圍的人不如自己而看不慣,更不會因此覺得憋屈!何況,這不是優勢麽?出類拔萃也應該更容易才是。
柯柔情緒過于激動,這種站在不同角度的博弈與辯論,沒有争個你對我錯的必要,雲雨只能委婉地說:“大概吧,你說得不無道理,只是,我可能從來沒想過。”
聽她開口,柯柔好受了些。
看她平日那簡單的樣子,柯柔把雲雨的發言歸于不會為自己謀算的包子性格,很快平靜下來:“反正,我只跟你一個人說。我每天都告訴我自己,現在咬咬牙,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調回總部機關,我不比別人差,憑什麽在這裏風吹日曬,他們就能朝九晚五,在辦公室喝喝茶就算上班。”
雲雨順着她的話,發自內心贊嘆:“你這麽努力,一定能調回去的。”
——
十點左右,柯柔說有衣服要洗,這個點正好能搶到洗衣房的洗衣機,便匆匆收了東西往宿舍趕。
雲雨不好意思再賴在人家的地盤,将書冊一卷,“鬼鬼祟祟”往自個辦公室探頭。
屋子裏漆黑一片,只剩兩塊電腦屏幕發着幽光。
梁端從來不關電腦,說是幾個計價軟件連帶CAD,存的數據多,頻繁開機反而容易出故障。
看了看時間,出去浪的徐采薇這會估計回屋,正在洗澡,雲雨懶得搶,預備把手頭的章節看完再走。
回寝室可沒這樣的環境,能不被打擾。
辦公室後頭,正對A區停車場,白熾燈亮起的一瞬,梁端隔着擋風玻璃擡頭上望,挪開surface,将座椅調直,開門下車。
桌前看書的人格外投入。
他沒有驚擾,而是稍稍退開,退到視線死角,撐在二樓欄杆上,目睹四面的燈火次第暗滅,直至屋裏的人起身收拾。
雲雨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到那麽晚,出門望了一眼,發現整片辦公區黑漆漆,還有些發怵。
屋子裏是最後一盞燈,如果關閉,就只剩安全出口的幽綠和應急燈的微光,如果不關,浪費電總是不好……
就在她準備放點音樂,或是找莊晴接個語音時,迎面撞上梁端。
雲雨吓了一跳:“啊,你還沒走?”
梁端越過她,徑自入內,一副匆忙的樣子:“回來拿東西。”
這個點回來拿東西?
雲雨好奇多嘴:“你不會已經開車回鎮上了又掉頭吧?什麽東西這麽重要?”說着,她還扶着門框,東瞅西瞅了兩眼。
梁端不耐煩地揮揮手,趕人:“問這麽多做什麽?不想回去那就多留一會,待會把燈關了。”
雲雨被踩了痛腳,轉頭就跑,邊跑邊喊:“你記得關燈!”
等她“噔噔”下了樓,梁端抱臂,在桌前站了一會,随即步出,直至目送她離開辦公區,回想起她方才溜之大吉的窘樣,這才抿唇一笑,回頭關燈離開。
☆、016
016
本以為只是一次簡單的檢查,許多臨時抽查的臺賬人手不夠來不及建立,秦榕跟領導一商量,心說先随便拉一個應付,等之後再補。
哪曾想,總公司的不買賬,嚴格辦事。
出了問題,領導自然免不了賠罪,但真正挨刀子的,還是秦榕。
午飯秦榕一口沒動,先一步回屋,雲雨吃完回去,正撞見她躲在被子裏嗚咽。
聽見開門,那啜泣聲已極力壓制,可仍掩蓋不住。
雲雨放下包,尴尬地站了一會,直到被子裏的人掀開一角,露出半張梨花帶雨的小臉。
其實這也不全是秦榕的錯。
想法雖是她提的,但抽查來得急,要求又多,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何況她在公司和項目部之間時有來回,負責的東西又多,工作好幾年還人微言輕,又沒個徒弟帶,項目除了技術又不大重視別的工種,自然是好處輪不到,錯事常背鍋。
再加上秦榕性子軟懦,對誰都和樂,不敢把手頭的工作扔出去,加班不說,領導還看不到。
雲雨絞盡腦汁,除了會說“別哭了”,“會好起來的”,“別管他們”,“我們會一直支持你”這類雞湯以外,嘴巴真翻不出個花樣,最後一洩氣,只能手臂一探,虛圈着人給了個安慰的抱抱。
秦榕如釋重負。
現在什麽都別說,反倒最好。
說些假大空的雞湯,還要疲于應對,畢竟人家出于好心,若是沒說到點子上,又相當于二次傷害。
還不如閉嘴。
秦榕吸了吸鼻子:“你快睡會,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雲雨往床上一躺,想了想,又支起腦袋:“你一個人老這麽擔着,不是事兒,難說後頭還會不會再發生,你又沒生個三頭六臂,得想法子解決。下午我們一起合計一下,實在不行……還有何老師。”
下午往那辦公室一坐,給何大爺圍了一圈,這老小子下棋都不利索了,丢了一子,被電腦贏了個落花流水,于是把椅子一轉,哀怨地看着身前的年輕人。
“我的個乖乖,捅啥婁子了?”
“倒也不是……”雲雨用掌心,悄悄在發怔的秦榕後心推了一把,後者這才慢吞吞開口,把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何大爺眼珠子骨碌一轉:“嗨喲,我當什麽大事,這不簡單,你,直接去找武總,明着跟他說你一個人幹不下來,要提需用指标,趕今年秋招再招個徒弟。”
“不太好吧……”
秦榕不敢,作為財務,她是知道的,項目招人,人工費打項目走,成本會擡高,一般除了技術人員,別的工種大多幾個人攤一攤完事。
這說法雲雨也略有耳聞,還是徐采薇那張關不住的嘴給漏的,說是梁哥沒來這兒扛鼎前,她這個資料員還擔着半個造價的擔子,另外半個擔子走AB簽證,還是前材料員擔着。
何大爺掀開眼皮,觑了秦榕一眼,似是性子脾氣不大對胃口,啧啧一聲,半點不留情:“你不去,那可真沒人幫得了你,這叫什麽,啊,這叫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秦榕同雲雨對視一眼。
想起自己之前幫梁端加班算量,耽誤了技術上的出圖,也是一片苦心兩行淚,便站出來說話:“要不,榕榕,我陪你去,我幫你……”
背後“嘩啦——”一聲,梁端桌邊放着的幾套表正好給他撞落在地。
雲雨的話音戛然而止,奔過去撿。
梁端半蹲在地,心想說,這丫頭是裝蠢還是真蠢,她去說,管得可真寬,武經理要是不樂意再要人,事情落在身上,就知道痛了。
可就這麽近距離相望,瞧她眉頭緊蹙,一副俠肝義膽,梁端又有些煩躁。
“這樣,”梁端開口,“我去說,正好一會要去找領導商量認質核價,上次那批材料品牌不對,工程部那邊返回來了。”
雲雨喜上眉梢。
小關也說過,梁端在項目上的分量很特別,沒準能行,但一想到他從來跟自己不對付,突然好心,便十分狐疑,幹脆提意:“要不……要不我給武總看看模型,咱仨一起去,人多好鎮場子。”
“欸欸欸,夠了,還鎮場子,說事還是打架啊!”何大爺看不下去,對着幾個小鬼頭指指點點。
秦榕看雲雨仗義,梁端這個出了名不好說話的也幫腔,心頭一熱。
畢竟也是踏入社會好幾年的人,職場利害關系知道一些,不想再麻煩,便站起身,急步往外走:“謝謝你們,何老師說得沒錯,我自己去,我自己試一試,争取一下,最壞也不過再挨一頓罵。”
“诶!”
雲雨喚住人,秦榕走得更急了,還順手把門給帶上,像生怕她追出來一般,莫名有些滑稽:“你們別來,別來……”
何大爺把二郎腿一翹,以一副指點迷津地口吻說道:“你們倆就不該瞎摻和,讓她自己來,有脾氣的人不一定受歡迎,但起碼沒人敢惹,要自己硬氣起來。”
雲雨低聲複述:“硬氣……”
對她來說,挺直腰板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雖然平時看起來乖乖巧巧,但真要就着工作模型圖紙據理力争時,她并不怕領導。偶爾的小心翼翼,也不過是想求個親和的印象,不想疲于應對糟糕的人際。
說到底,不怕的底氣來源于後路。
“什麽硬氣?我只曉得雄起。”黨支書是個四川人,一掌把門劈開,風風火火走了進來,雲雨每次見他,一度懷疑是個重度武俠迷。
梁端趕緊給他讓路,卻不曾想,黨支書就沖他來:“梁端,國慶這次活動你要參加,你是黨員吧。”
說着,他又看了一眼雲雨,直接點名:“你也來。”
雲雨趕緊解釋:“我不是。”
“哎呀,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起,一起!”黨支書端詳了一番,生出個有趣的點子,“這樣,你倆一起出個節目,唱歌跳舞都行,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雲雨小聲嘀咕:“別逗了,黨支書,您看他像是能跳舞的嗎?”
梁端睨了一眼,不甘示弱:“我還覺得你唱歌五音不全呢!”
“喲,我看你倆這樣,适合說相聲,”黨支書撣了撣煙灰,眯眼打量,那語氣很有老幹部腔調,“這麽着,或者你倆來段二人轉,我看挺默契的。”
梁端十分嫌棄:“算了吧,她可不會捧哏,只會拆臺。”
黨支書才不管拆不拆臺,反正任務已下,拍拍屁股走人:“就這麽敲定,你倆得給我把東西弄出來,年輕人思維活躍,簡單!”
這算不算被“連累”?
雲雨皺眉,哀怨道:“怎麽辦?”
好在,梁端嘴上說着不幹,腦子倒是沒閑着思考:“我做個視頻吧。”
“好嘞!”
雲雨歡歡喜喜,可算是沒她什麽事,屁颠屁颠回了工位。可坐下沒兩分鐘,就感覺到一股熾熱的目光沾在臉上,她回頭,納罕:“……嗯,你做就做,看我幹什麽?”
梁端露出狐貍般狡黠的笑容:“背景音樂你來唱。”
雲雨極度懷疑自己幻聽:“我?”
梁端佯裝吃驚:“你……你不會真五音不全吧。”
雲雨嘴快,順口回道:“那得看唱什麽……”
梁端笑了笑,看樣子是沒得跑:“放心,不會讓你B-box,饒舌,R&B,打碟來一套,就唱……”他頓了頓,“就唱我和我的祖國吧。”
雲雨躲衛生間試了試嗓子,覺得能hold住,回頭便應下。離開校園後,能參加這樣的活動,機會其實挺難得。
于是,兩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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