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出場

手,問工會、團委、黨委要了不少素材,又借了項目的無人機補拍了一些建築視頻和空鏡。也正是因為這個活動,雲雨才發現,梁端這個人動手能力真的強,不僅攝影玩得666,剪輯也是卡點一把手。

看來真是小看他了。

好幾次,雲雨都趁倒水的間隙,悄悄溜到他背後,卡着角度偷看,越看心裏越美,越看又越覺得,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長了一張嘴。

成品出來的那個晚上,雲雨心思浮躁,只何大爺一聲吼,便扔下手頭的東西擠過去看,梁端難得讓開位置,讓她得以靠着背後那張辦公桌站立,就差把自己的椅子分她一半。

不得不說,視頻審美極好。

就雲雨那大白嗓,沒走音,但卻也稱不上美妙動聽,配着視頻,反而有些幹癟癟,梁端做了調整,前一分半鐘用了些氣勢恢宏的純音樂,搭配公司這些年的基建項目,後半分鐘,直接把副歌部分剪出來,完美融入。

兩相對比下,竟還有些引人潸然落淚。

雲雨不吝誇贊:“做得真好。”

梁端轉了轉筆,哼了一聲,似乎在說“本來就好,還用你說”,但擡頭,卻發現身邊的姑娘眼睛紅紅,突然便慌了神:“……做得好也不用這麽感動,軍功章有你一半,得獎的話獎品都給你。”

她是貪便宜的人麽!

雲雨抹着眼淚,破涕為笑,絮絮叨叨說起留學的日子:“其實,出過國才知道,自己的國家有多好,”當年離家,遠渡重洋,曾聽過不少污蔑,也見過不少雙标,心中深感,建國以來,領導人的無雙智慧,突然明白,資本主義有多糟糕,社會主義就有多好,“……這也是我特別想參加基建項目的原因。”

“也許有一天,我真的能做到,像小時候期盼的那樣——”

梁端接話:“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雲雨重重點頭:“對,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背景音樂播完,辦公室一片沉寂,兩人四目相對,梁端好奇而溫柔地凝視着身側比肩的人。

雲雨下意識摸了摸臉:“怎麽?”

梁端把目光別開,語氣很是複雜,似嘆又似欣喜:“我以為你只是好吃懶做,刁蠻……沒什麽,幸好,幸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你又在哪裏聽的閑話?”雲雨的臉瞬間垮下來,“你這是妥妥的偏見!偏見!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欠你錢,不然你為什麽一上來就是臭臉。”

梁端一臉無辜:“錢不欠,不過你欠我點別的。”

雲雨來了興致:“什麽?”

梁端卻吊着胃口,故意不告訴她:“嗯……不告訴你。”

雲雨當時就是一腳,朝他小腿上踢過去,梁端指着門口喊“武經理”,雲雨打了個旋,立刻坐回椅子上,像極了乖乖女。

☆、017

017

活動那天,所有人都去了大會議室。

何大爺坐在雲雨左手邊,端着茶盅,每聽一段講話,看一段視頻,總要點評上那麽幾句。有時候是介紹講話人,有時候則是追憶往昔。

“我們公司啊,那是特別團結。”

“福利,沒得說,當時省上的專家還來講過課,專門到我們公司講課,參與的項目還有省領導班子來視察,別的不說,就當年,市長副市長我都見過好幾個,倍有面子!”

那種言語裏的自豪與驕傲,像是當媽的看兒子,越看越好看的樣,非是認同感不強的人,能裝出來的。

那是打心底裏油然而生的榮耀和集體感。

雲雨聽着他說話,不由也将腰背坐直,梁端與她右手方隔着一個空位,視線掃過來是一頭霧水:“凳子上有釘子?”

“我驕傲!”雲雨拍了拍胸口,就差做出八十年代勞動海報上的标準動作。

梁端呵了一聲,最後竟也跟着笑了起來。

制作的節目在公司的公衆號上發起投票,選代表性高的在成果展示環節輪播。

放到他倆的視頻時,雲雨看得聚精會神,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每一幀都不肯放過,看到最後,她驚訝地發現,同那晚的粗稿略有不同。

——視頻的最後,還有一段念白,正是雲雨那夜說的那句:我希望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你,你什麽時候剪進去的?不對,你什麽時候錄的?”這兩天忙,投票的時候她又無腦拉票,根本沒點開看,此時一聽,沒有心理建設,只覺得兩頰發紅發熱,偏偏還有不少老員工朝她張望,更是窘迫得話也說不清。

梁端絲毫沒有愧疚,看她把頭埋低,便俯身湊近與她咬耳朵:“之前不是給你調試音色嗎?順手而為,怎麽樣,有沒有覺得熱淚盈眶,很是感動。”

丢死人了!

私下裏說說就好,公開場合說,又幼稚又中二!

偏偏何大爺還在一旁得勁鼓掌,嘴裏不住誇贊:“嗨喲,沒想到我們雲丫頭還有這樣的志氣,值得表揚!”

雲雨臉紅得滴血,揮起拳頭,就要朝梁端砸過去。

這時候,主持人正巧高喊:“全體起立唱國歌——”

兩人隔着空位,梁端一退,雲雨沒站穩,眼看要磕碰,梁端下意識攙扶,緊緊握着她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身邊。

頂着雲雨茫然的目光,梁端飛快地說:“沒什麽好羞恥的,這也是我的夢想。”

說完,兩人都站得筆直,随衆人一同高唱國歌。

控場的黨支書緊接着發言,其他員工都次第坐下,雲雨走神,慢了半拍,是被拖着坐下的,等緩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梁端緊緊抓住。

梁端盯着屏幕,話卻說與雲雨:“我爺爺是修路的,小時候常跟我講,他們如何把路修到青藏高原。子承父業,我爸後來也成了工程師,很少回家,記憶裏他總在山裏測繪,修橋穿隧……”

雲雨順嘴一說:“那伯母也是工程師咯?”

梁端頓時俏臉慘白,剛剛還精光如明的雙眸微微發怔,雲雨心細,猜測自己說到不該提的禁忌,又立刻改口:“一門三代,那你為什麽改行做了造價?”

造價工程師雖然也叫工程師,但和人們心中那種與工程機械為伴的形象,還是有所出入。

梁端松開手,一句話不說,臉色逐漸變冷,似是放空一切,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雲雨小心翼翼,不懂為何。

剛才他渾身上下分明寫着自豪,怎麽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

——

活動結束至辦公室,梁端始終不吭聲,每個人都有秘密,雲雨不想往槍口上撞,謹慎地用文件堆将自己遮起來,免得他看着心煩。

等聽到鄰桌傳來翻閱文件的嘩啦聲和心平氣和的鼠标聲,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晚間的時候,柯柔不在,她便一個人縮在滿是圖紙的桌上看書。

正看到飛行區岩土施工濕陷性黃土處理法細講時,梁端從背後冷不丁冒了出來,看她在看一建的書,選的還不是爛大街的土建和強項機電,而是民航方向,頓時挑了挑眉,驚疑道:“你還真想修一輩子機場?”

雲雨捂着小心髒回頭,紮起的高馬尾甩了他一臉:“那不是很有意義!我不只要修機場,我還要參與更多的基建項目,橋啊路啊,有機會再考考增項。”

梁端面無表情捂着臉:“野心不小嘛!”

雲雨看他又生龍活虎,也耍起嘴皮子:“你就等着佩服我吧!”

“佩服佩服!”梁端抱拳,伸手越過她的肩窩,在紙上點了點:“你這明明勾選的ACD,怎麽填到括號裏就變成ABC了。”

“呀!”

雲雨窘迫,趕緊低頭去改,又遮遮掩掩地不給他看。

回頭見她那孩子氣的小動作,梁端大笑,不再揶揄,眼睛裏慢慢如月升星燦,為此而動容。

——

雲雨和柯柔一起組隊刷課的時間越來越多,她考她的造價,自己考自己的建造,和有拼勁的人一起,自己也會很有效率。

只是,偶爾勵志的學習氛圍,也會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打斷。

這天,看書看到一半,雲雨被支了個頭在辦公室張望的武經理給悄悄叫走,本以為是個什麽難活雜貨又落頭上,領回來一看,是一沓初中試卷。

“又給他家孩子改試卷了吧?果然,英語的,你強項。”柯柔掃了一眼,像是已見慣不怪。

雲雨翻了翻,坐下來,以她的閱讀水平,初中那些短小的篇章還不在話下:“你說得對,幸好是強項,花不了太多時間,就當順水人情。”

柯柔卻跟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一般,忿忿不平:“是我我就想法子推了不幹,說句不好聽的,我又不是他家輔導老師,他好歹是個經理,這是沒錢上補習班了還是怎麽着。”絮叨着,又将話頭轉向雲雨,“這種破事只會越來越多,總公司也有工程部,你還是好好打算,能不能升調,反正,我一定要離開這破地方。”

“有機會再說吧,既來之則安之。”雲雨沒那麽激進,倒是比較佛系,只是看柯柔深陷情緒裏不可自拔,只能改口安慰她:“你要這樣想,基層得幹實事,有才華的人當然都往一線撥。”

柯柔憋不住笑:“美了美了,這還差不多。”

——

事實證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這周周六,值班的同事整個下午都蠢蠢欲動,攪弄得雲雨也想早早溜號,結果前腳還沒跨出大門,後腳便給領導抓包。

處罰倒也不至于,就是被得寸進尺的武經理一通“好言好語”給留在辦公室做PPT。

現在為了升學,為了孩子才藝,不僅全家動員,連外援也得拉上。

雲雨一看那攤資料,心想一個人做,那得做到多晚,于是,學精了的她,立刻把梁端拖下水,就說自己數學賊爛,梁端數學可好。

武經理那是什麽人,混在這片場子裏,是人是鬼的都見過,一聽她開口,也曉得那點心思。

正巧,先前同辦公室的何麟唠嗑時漏過一嘴,說倆小年輕關系好,平時鬥鬥嘴也不見生氣的,作為項目頭頭,本着對員工個人問題的關心,思路一轉,開始打起內銷的主意。将好有創造機會的可能,趕緊允諾。

拿了金牌旨意的雲雨,走路都要大搖大擺一些,進門前把拎電腦包走的梁端伸手一攔,呵呵笑。

梁端唯一那只空手,就着她兩頰一捏,把那笑容給捏了回去:“你這一笑,準沒好事。”

“好事!”雲雨掙脫開,将巴掌拍響,賊兮兮地說,“領導說他想欠你人情,可不就是好事麽!”

梁端拿手背在她額頭上靠了靠:“沒發燒。”

雲雨趁機把分好的資料往他手裏一塞:“就這麽說定了,你做數學,我做英語!”

梁端沒有立刻應允,在門口小站片刻,才回頭放下手提包,做回電腦前翻動紙頁。雲雨偷偷比了個“YES”,不想被他看到,只能賠笑哄他:“我一個人做那得做到天荒地老,兩個人起碼有個伴。”

“……”

梁端從紙片堆裏擡起頭,慢條斯理說:“那照你這個意思,是想兩個人天荒地老?”

雲雨一噎,心想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鑒于得了便宜別賣乖,她趕緊俯首,不再接話。

兩個人各做各,沒一會,梁端竟開始刷起技術論壇,雲雨湊過去,緊緊盯着屏幕:“你做完了?”

梁端将成品拖出來。

“哇!”雲雨指着自動播放的PPT,“你這也太敷衍了!看不懂的,你要這樣,要用孩子的語言解釋……”一邊說着,她一邊擠上前劈裏啪啦打字,就差把本尊一屁股從椅子上擠走。

這無意識地靠近,更叫人浮想聯翩。

話從耳邊過,變成鬧哄哄的雜音,梁端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去看文字的改動,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低頭就能嗅到發尾淡淡的芳草香。

雲雨撤開,梁端不自然地別過臉,草草開口:“沒想到你還挺有耐心。”

雲雨佯裝生氣,板着臉拍了拍桌子:“我感到冒犯,什麽叫沒想到。”

可梁端根本不吃這一套,早拿捏住她那雷聲大雨點小的脾氣,還好整以暇挑了挑眉,雲雨覺得沒意思,只能往椅子上一靠,雙腳離地轉了一圈,閑閑地說:“也就是事情沒落到自己身上,幫幫忙而已,不然你看領導那是沒時間麽,那純粹就是懶得做。”

梁端點頭致意。

雲雨突然苦着臉吐槽:“等以後結婚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要這麽操心,不會還要熬夜幫他做作業吧……”

這也想得太遠。

梁端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斬釘截鐵道:“不會。”

雲雨顯然和他的思維并不在一個頻道上,于是,賊兮兮地扔過去一個“我get到了”的眼神:“噢……我懂,還可以丢給另一半。”

說完,她才慢半拍地發現,梁端在說完那個“不會”之後,又動了動唇,似乎還有半截話埋在喉嚨裏。

雲雨抿唇,湊近些,臉上堆出一朵花。

梁端被她看得發毛,往後退。

笑音從唇齒裏漏出,藏都藏不住,雲雨稍稍遮了遮唇:“……嘿嘿,你剛才想說什麽?”

梁端一聲不吭。

他越是這般躲避,雲雨越好奇,又連着問了兩聲:“難道你有什麽妙法?說說嘛,好法子要大家一塊分享。”

梁端惡狠狠地說:“閉嘴。”

雲雨糾纏:“你說了我保證閉嘴!”

梁端被她揪扯得敗下陣來,長嘆一口氣:“如果是男孩子,還想幫寫作業,揍一頓就好,女孩子……算了,做就做吧。”

“什麽叫做就做——”

雲雨故意學他的語氣,酸溜溜裏又挂着一絲無奈的縱容:“你無奈什麽,說得好像你做一樣,不情願。”

說完,她小腿用力一蹬,萬向輪的椅子向後滑,回到工位前的當口,還明目張膽地同梁端扮了個鬼臉:“呵,單身狗,想得美!”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存稿,放心使用,不坑2333

☆、018

018

又是一周,熬到周末。

發小莊晴攢了局,說雲雨自從去修了那勞什子機場,就跟上交國家了一樣,想吃個飯逛個街,都得排到年後,還不定還沒有時間,氣得她發了威,以絕交為威脅,總算把人弄出來請吃飯。

周六下午剛值班完,一看這個點,再晚些回,高速路上準堵死,九成九趕不上飯點。

想着就跟老朋友吃喝,雲雨也沒管那麽多,拎上包,冒冒失失穿着工裝就趕了過去。

到地方一看,才想起這餐廳在環球大廈頂層,美其名曰,天空城,能透過整片玻璃幕牆,俯瞰整個A市。

從上樓到出電梯,莊晴的電話死活打不通。

雲雨一腳跨進餐廳大門,視線剛溜了一圈,轉頭就聽見一道沉穩的男聲問:“請問是雲小姐嗎?”

一個一米八個頭,穿着休閑馬甲和西褲的男士從服務員身後走來,手機屏幕亮着,上頭是一張不算很清晰的照片。

雲雨敏銳地發現照片中人是自己。

“Ge,喬浪,莊晴的朋友。”男人伸出手,雲雨警惕打量一眼,沒動作,他很快便尋機收回,向外讓了一步,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等雲雨挨不住來往旁人好奇的目光稍有松動時,他立刻站在其身側,與她并肩步入,“其實我們應該見過一次,在晟茗山莊的酒會上,可惜沒能說上話。”

那次酒會能參加的,倒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進了餐館,沿路碰到幾個散客,都沒忍住朝雲雨多看了兩眼,倒不是她長相美,而是那工裝褲實在太惹眼。

——還沒有幾個女士來此吃飯不着裙裝的,就算不,至少也幹淨得體。

雲雨努力讓自己的聲線保持平穩:“要不還是算了吧。”

喬浪笑着搖頭,給一旁候着的女服務生遞了個眼色,後者走近,他便俯身低語兩句。很快,那服務生便轉頭匆匆下樓,等再回來時,手裏已提了七八個口袋。

“初次見面,不成敬意。”喬浪體貼地替她拉開椅子。

雲雨掃了一眼,口袋裏裙子褲子樣式齊備,但越是滴水不漏,雲雨越是對這有備而來不舒坦,只坐下,并沒有接:“我覺得這樣挺舒服,這又不是酒會,還要約束着裝。”

喬浪擺擺手,很快,那些東西和着人都識趣地消失。

女孩子有些脾氣,很正常,更何況是雲仕臣的千金。喬浪不以為意,反倒上下多打量了兩眼,努力構想出溢美之詞:“其實這打扮挺潮的,很有美國街區文化的風格,雲小姐喜歡跳街舞麽?”

“不喜歡。”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今天這飯局不會是單純飯搭子邀約,雲雨嘀咕一聲,正為莊晴擅自做主的相親置氣。

喬浪可見是名利場出來的,對于冷場的話,很會調和氣氛,立時将話題引開:“今天天氣不好,看不見雲幕,只有霧霾,國內這幾年空氣質量好像又差了些。這玻璃全景也還差點意思,如果有幸能邀請雲小姐一塊去瑞士賞風觀雪,我一定提前在少女峰頂的雪景餐廳訂位。”

說着,他頓了頓,端出一副恰到好處的笑容:“那裏氣溫低,但雪中曬着太陽又熱,最适合穿這樣的褲子,再搭一件寬松的短款羽絨服和馬丁靴。”

雲雨根本不想聽他論裝束,目光散散漫漫飄向別處,這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紫藤花架和水晶隔斷後閃過——

那不是梁端麽?

雲雨揉了揉眼睛,恰好梁端的視線也正好撞過來,後者看了看她那身古怪的穿搭,又看了看一旁安排服務員布菜的正裝男人,谑笑一聲,以為這大小姐又故意作怪,耍弄人。

那抹冷笑偏偏被雲雨看了去。

“我去趟洗手間。”她扔下話,追了過去,先是“喂”了一聲,但梁端假裝耳背,根本沒搭理,逼得她只能“暴力”地抱着人胳膊,把人拖到洗手池邊的藤曼格架前。

梁端板着張臭臉:“幹嘛?”

雲雨欣然,甚至不由自主為這巧合還有點小驚喜:“你怎麽在這裏?”

梁端抱臂站定,露出看傻子的懷疑目光:“你這話問的,來餐廳當然是吃飯,不然幹嘛,洗腳啊?”

偶爾梁端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滿是幽默感。

那腳他不說腳,非要說Jio,雲雨憋不住笑,眼神還不斷往他身後瞭——

“你又在和哪位美女共進晚餐呢?”

梁端面無表情揪了一把她的頭發:“注意措辭,什麽叫又?”

“我的錯,我的錯,”雲雨自打嘴巴讨饒,身體卻誠實地左看右看。

餐位就這麽多,附近缺了人少了伴的一眼就能瞧清,可看來看去,當真沒有合适的,雲雨不得不心生懷疑:“不會就你一個人吧?”

梁端朝她來的方向指了指,把手插進西褲口袋,難得有幾分拽意:“诶,打聽這麽清楚,難道想拼桌?別,我沒有佳人,你可有護花使者。”

喬浪朝隔斷看來,雲雨跳起來把梁端的頭摁進去擋住。

梁端徹底服氣,在旁冷眼看她鬼鬼祟祟偵察,呵笑着替她扯了一把上衣邊角,露出公司的logo:“可以啊,大小姐,你這又是玩哪一出?”

雲雨拍落他的手:“說來複雜,我是真的忘了換。”

“別看了。”梁端抓着她的手,把人直接拽到餐廳的另一邊,穿過一座仿古的藤蘿長廊架,直通向一座觀景臺。

華燈初上,白晝與黑夜交彙時,城市次第被點亮。

此刻,雲雨腦海裏呈現的不再是車水馬龍的繁華,是地平線,是延時攝影中一個個快放的鏡頭,那些高聳入雲的大廈,穿梭不息的立交橋都是以一根根鋼筋水泥為起點,慢慢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它也不過是從人們嫌惡的髒亂的工地中誕生。”雲雨輕聲嘆息,“那些被視為社會底層,甚至被貼上髒亂差标簽的人,不是應該更有資格走進這裏麽?如果沒有他們,這座城市,不過是荒土。”

梁端動容,霍然轉頭。

天地間的餘光鋪落在雲雨的身上,透明得仿若一尊琉璃。

靜默片刻,梁端挑眉:“要我幫你解決麽?”

雲雨将視線從玻璃幕牆外收回,臉上笑嘻嘻,卻模仿着身邊人平日的不屑口吻:“呵,我還看不上你。”

梁端無奈發笑:“脾氣還挺大。看來膽子壯了,還學會報仇了。”

☆、019

019

即便再不情願,礙于莊晴的面子,雲雨還是賞臉吃了頓便飯。

出于禮貌,喬浪非要送她回家,兩人去地下車庫取車時計劃往城西,但路上接了個電話,臨時有事,領導讓她周日去撐個場,下周多調休。雲雨便改了計劃,說上繞城走高速,往戰略新區機場去。

她也想讓人見一見現在的工作環境,知難而退。

不過,這算盤沒打響。

飯後高速上小堵了半個小時,等到地方,四面已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出來,就那辦公區外加宿舍區的小院,看着還不錯,沒給人吓退。

喬浪順手把定位加在了GPS常用導航地址裏,還真打算隔三岔五往這兒跑。

雲雨急着忙事,轉頭就把這人給抛到腦後,等隔兩天門衛老大爺通知她來了個人,她整個人都懵了。

往大門處認人,這才反應過來。

也是撞巧,今日早些時候都閑得沒事,偏下午配電箱和橋架到貨,拉到庫房,班組的給領去裝,說是碰到施工模型圖上棘手的問題,班組長解決不了,只能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江昌盛,讓來個高手處理技術問題。

雲雨剛跟喬浪寒暄不到兩句話,江昌盛已經開了皮卡車出停車場,往這頭來,探了個腦袋招手:“小雲!”

“诶,師父,來了。”

雲雨跟聲應,喬浪看這架勢人要走,臉上不大好看,反複擡臂看腕表,嘟哝着:“都五點了,你們不下班?”

他可還想喊着人一塊去城裏吃飯。

“……不如我去跟你們領導請假。”

事有輕重緩急,總不能讓整個班組的工人傻愣着等。

雲雨只能先請他去喝茶稍候:“要不你去辦公室坐一會,技術上的東西,不困難的話費不了多少時間,或者,要不你就先回去,以後有機會……”

“我還是在這裏等吧,雲小姐,很值得。”喬浪生怕她婉拒,匆匆打斷她的話,兩腿邁開,往裏走,又朝她擺擺手安撫:“你快去!別耽誤了正事!我等着就是……”

這時,梁端往隔壁拿掃描文件,擡頭就看見那男人揮舞着手臂,笑嘻嘻,埋頭朝項目部修得最好看的廁所去——

小關打旁邊走過,被他抓住問:“喂,哪家的憨憨?”

奈何喬浪是個坐不住的,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回來,連茶也不喝了,拿上車鑰匙,找人問了機場的方向,幹脆也開車,跟後頭一塊去。

施工地點固定,找是好找,可就是沒有證,機場不放行。

這哥們又鬧出些小揪扯,結果還是打電話,叫雲雨來處理。

雲雨到的時候,喬浪正跟人高談闊論,操着嗓子喊:“你們知不知道我是……”餘光掃到雲雨,他又立刻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啞火,低聲呢喃:“有沒有素質,難怪在工地搬磚。”

“我也是搬磚的。”

雲雨站在他身後。

喬浪身子一抖:“你不一樣。”

雲雨盯着他:“你不是在辦公室等着嗎?”

“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喬浪立刻放低姿态,“改日我一定賠罪,不,也不用改日了,不如就這周吧,濱江路那家米其林三星出了名的難訂位……”

雲雨在心裏腹诽:敢情這家夥是個吃貨?

但表面上她卻冷聲打斷:“你跟我來。”

喬浪心想,獻殷勤的機會來了,立刻快步跟上。

雲雨從皮卡車後翻了件反光背心和一頂安全帽,轉手扔給喬浪,一邊指導他佩戴,一邊領着人跨過東一跑道,慢慢靠近航站樓主體。

現場不下雨則積灰重,即便物資放在車裏,也難免髒兮兮。

喬浪一手提一個,很嫌棄,可看到樓梯上有裝飾公司的人正在作業,時不時還有掉落的鈍聲,實在怕死,趕緊先把帽子戴上。

至于衣服,他實在嫌太醜,趁雲雨在前帶路,偷偷給塞到別處。

電梯扶梯沒有安裝,兩人從一樓樓梯間往上,直達候機大廳,然後穿過規劃中的安檢區,一直到登機口。

一路走來,雖是清水房那般的昏暗灰土,但已能見大體模子的壯觀。

雲雨邊走邊介紹:“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登機口外頭有工人正在做固定廊橋,喬浪兩眼微睜,竟還覺得有些驚奇。雖然一開始他心裏不怎麽看得上這灰頭土臉的工作環境,但好歹是修機場,說出去有種知識分子的自豪,總叫人臉上有光。

喬浪抄着手轉了一圈,浮誇地咋舌:“這是你主持修建的?”

兩個搬着鋼筋的工人從旁走過,露出看智障的眼神,雲雨聞言很是窘迫,清了清嗓子,義正詞嚴解釋:“你也太高看我,我只是這裏小小的一份子。”

而後,她索性閉嘴,帶着人七拐八繞,離開了其他公司的作業面。

看人往下走,喬浪下意識嘟哝一句:“要回去了嗎?”然而他向四周顧盼,卻發現內壁越發潮濕,似乎在往地底下走。

喬浪蹙眉:“這裏……”

雲雨走向盡頭的燈光:“樓體是土建負責,我的專業技術并不對口,這是綜合管廊,這裏才是我真正工作的地方。”

喬浪擡眼望去,只見身側管子縱橫交錯。

“你看到風洞風口了嗎?那部分是暖通,你可以理解為空調風就是打這裏過;這是給排水管,水往這裏流;至于這邊,這邊是強電,”雲雨盡量避開專業術語,用他能理解的話介紹,最後着重挑了自己的專業陳述,“整個機場,包括航站樓、辦公區、塔臺,甚至是油庫、機庫等等,整個電力核心都在這裏,地面附近你看不見一根電線杆,因為電線電纜都從地下走。”

言語間充斥着興奮,可是喬浪卻根本沒感覺,只是嫌惡地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猛打了兩個噴嚏,怎麽都無法掩蓋住嘴角的抽搐。

雲雨站在明光中,自信而堅定:“這讓我覺得人生很有意義。”

“這?”喬浪直言反駁,“這并不适合女孩子。”

雲雨卻說:“我喜歡。”

喬浪啞口無言,極力維持的修養在現實的沖擊下,終于出現崩裂的跡象。起初的驚喜感漸漸消弭,剩下的只是百般挑剔,她為雲雨不值,放着養尊處優的生活不要,偏偏要來這樣的地方受苦。

即便她真的喜歡技術,捐點錢去研究院不好麽,何必親歷親為?她甚至可以自己創立個基金會,以自己冠名,可要風光得多!

體驗生活是好,但犯不着犯傻。

喬浪覺得自己有必要救她“脫離苦海”,甚至腦子裏已經腦補了一出,父女因此生嫌,大吵一架的場景。

如果他能把人勸回,想必雲仕臣也要感激他。

就在他嘟嘟囔囔準備開口時,一隊工人進來,擡着電纜橋架,喊他讓讓。喬浪心思全撲在雲雨身上,根本沒聽清那夾着方言發音的普通話,逼得那小隊長直接貼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喬浪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你幹什麽,你知不知道我這件衣服……”

雲雨面無表情把人拉住:“你們過。”

小隊長收回尴尬地晾在半空的手,咧開一個質樸的笑容:“雲工,謝謝,大周末的還麻煩您跑回來指導,實在不好意思。”

“沒什麽,都是工作。”雲雨點頭應話。

喬浪拍掉身上的土,轉身時發現馬甲上不知何時蹭上了黑糊糊的機油,下意識歸咎在剛才那人頭上,惱羞成怒地哼哼:“都是些什麽人啊……”

雲雨聽見他的氣急敗壞的嘀咕,蹙眉問道:“我給你的反光背心你為什麽不穿?”

喬浪立刻噤聲。

但他又是個閑不住的,在旁好一陣觀色,等雲雨表情松動,似沒有往心裏去時,這才又小心翼翼地探問:“你就跟這些人一起工作?”

“這些人怎麽了?”雲雨反問,“就剛才那個朱大哥,時不時給我們送點家裏自己種的桃子,前一陣子,公司發勞保用品,後勤的小姑娘點錯了人頭,還得人家打現場和辦公區冒雨來回跑了兩趟,可人家一點怨言也沒有,始終客客氣氣。所以,有什麽問題嗎?”

喬浪張口結舌。

雲雨嘆道:“我知道你對工地有偏見,或許吧,是我沒遇到,我知道這當中的人難免有些陋習,但也不乏熱心正直,勤勞樸實的人,他們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是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和我們有什麽不一樣呢?”

喬浪啞口無言。

雲雨忽然笑了起來,以示自己并非指責,她也沒有那種閑心和功夫去改變一個從來接觸不到底層的人的觀點。

那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她只需要禮貌地回複:“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暫時沒有離開這裏的打算。”

為這一番話,喬浪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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