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出場

,胡說什麽!梁哥都沒發話,你管賬啊,管你的材料去。”

“我又沒瞎說,”明子不服氣,他雖然不管預算收入,但材料招标、合同起草他還是參與了大半程,“我又沒瞎說,我有預感。你看,連那顆響當當的銅豌豆都快不行了。”

他指着關勝。

關勝不插話,一個人對着電腦發呆,情緒一直不高,似乎和女朋友沒鬧出結果。

這時,門外一道白影一閃而逝。

關勝像是觸電般,條件反射喊住:“卓白,上次潛水泵臨時租用,還要多虧了你,不然那麽緊急,還真不知道上哪去辦。”

卓白倒回來,擺擺手:“小問題。”

雲雨回頭,兩人視線正好相撞,既然看見,也就大方打了個招呼。

卓白沖她招招手。

她離開椅子跑了出去,兩手抄在口袋裏,随口問:“好久沒見到你,被公司調去忙別的了?”

卓白默想片刻,才說:“是,受人之托,暫時離開了一段時間,太匆忙,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是我不對。”

雲雨趕緊解釋:“我是這麽小氣的人?我又不是來追責的,你忙你的,應該的。”

卓白意味深長道:“雖然是上頭下的命令,但其實說起來,也還是在幫你們做事。”

“幫我們?”

雲雨不解,他們有合作關系的,也就手頭上這個項目,人既然都不在這裏,又怎麽談得上幫。

卓白看她單純,又聽柯柔講過她的簡單與正義,并沒有将陪标的事情詳細告知,要知道這種內定中标,其他人去陪着演戲,過個流程的事情,稍有不慎則踩紅線,他雖然欣賞雲雨的才華,卻并不喜歡她黑白分明的性格。

但預想到之後要做的事,首需便是人才,卓白又有些動心。

于是,他将話題岔開,迂回道:“你之前不是說對電力系統感興趣,我倒是覺得有個項目挺适合你,而且也是機場方向。”

雲雨一聽,更納悶,半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是想挖我吧?我現在可忙不過來,別的還是算了,有機會再見識,你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難!”

卓白故作苦臉:“聽說了,我看這個項目想要竣工,很難。”

“你都說難,”雲雨有一絲洩氣,畢竟眼前的人擁有豐富的項目經驗,但她心裏執拗地,又不肯認,轉而握拳,不忿道,“那倒也不一定。”

卓白微微驚訝:“你倒是挺有信心。”

雲雨挑眉:“有信心!做人要有始有終,既然還有希望,就應該試一試,我們都放棄了,就真的毫無回環的餘地。”

這下,卓白卻沉默了,目光飛向天際,一直等到并行的飛鳥從群山間來又走後,才深深地回眸,看了雲雨一眼:“如果沒有希望呢?”

雲雨還沒開口,梁端走了出來,單臂往牆上一撐,把兩人分開,搶白道:“那就創造希望。”

自從上次雨中一晤後,兩個人還是第二次正面相見。

卓白并不覺得冒犯,甚至心裏還激起一絲興趣,微笑着伸出手:“上次太匆促,有些話沒來得及說,梁公子,希望有機會能一起合作。”

梁端冷冷拒絕:“沒有。”

說完,還把懵懵懂懂的雲雨推進辦公室,生怕給人拐了去。

卓白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口香糖,一邊送進嘴裏咀嚼,一邊死死盯着正相互拌嘴的兩人,喃喃自語:“會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搞事,搞事情。

☆、042

042

仿佛是一語成谶。

國資委巡視組定了日子巡查,同時通知指揮部,今年外審敲定。梁端給雲雨提前看過目前的報量和産值,徐采薇又露了底說資料缺失嚴重,雲雨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不到兩個月,要完成大半年的量,人不被憋死,都要被日子憋瘋。

老職工心裏有底,開始打起小算盤,看能不能和上頭通個氣,趁機活絡活絡關系,調到別的盈利或是養老項目去。

至于根基不穩的,可就慘了,這一茬過不過得去還難說。

作為乙方,被一紙文件壓着也就算了,便是甲方也如臨大敵,幹脆一刀切,通知所有單位,無休趕進度。

一時間,弄得有些怨聲載道。

晚上回了寝室,徐采薇私下裏直白地問過雲雨的打算,但她自己,好像根本不愁。

雲雨倒是覺得理所當然,畢竟憑徐采薇的人脈,這個時候誰愁她也不會愁,吃得開還是有好處的。

另一個不愁的,卻是柯柔。

同在武經理轄下,她做的畢竟是另外一個子項目,雲雨想,即便因此有所連累,柯柔那麽要強,肯定想完美收官,不會想着做甩手掌櫃,毀了名聲。

她理解這個,又考慮到那個,最沒料到的,卻是自己。

就在項目最艱難的時候,公司來了調令,那天武經理不在,給她遞調令書的,是曾經的二把手。

之所以用曾經兩個字,乃是因為聽閑言碎語,才知道人暗地裏已經高升。

那一天,陽光晴好,卻并不暖人。

辦公室圍攏許多人,都在等她,雲雨一進來,是恭喜的道恭喜,起哄的瞎起哄,剩下沒吭聲的,都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雲雨受到驚吓:“這,這是怎麽了?”

連梁端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夾雜着複雜的情緒,似乎釋然,又似乎驚疑。

何大爺則跟個事後預言家一樣,以一副世外高人的口吻說道:“我早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才,留不住,留不住啊。”

雲雨反問:“留不住?”

徐采薇笑嘻嘻地說:“你還不知道嗎?你馬上要被調到涪州去了!”

明子等人并不知道內情,也不知道具體調任地點,如今一聽,都很是欣羨。只有雲雨一個人,傻傻站在人堆裏,難以置信:“涪州?”

“是啊,6個億的大工程!”

徐采薇展臂圈住雲雨的肩膀,露出“我懂你”的小表情:“上次問你,你還說沒想好,看來你手腳也挺快。不過這也不錯,沒必要在這裏死磕,這工程能不能收尾都不知道,這次中标涪州機場,公司高興,抽調了最有經驗的夏經理去做項目答辯,”她用力撞了一把雲雨的肩,“跟着他,比待在這裏有前途。”

雲雨聽着,心裏卻很是難受,搞得好像她背地裏做偷偷摸摸做小動作一樣。

“我不去!”

她抓着那張紙,追上正往外走的二把手,聲音比動作還快:“我在這裏幹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公司為什麽沒有征求我的意願?”

二把手露出難以置信得表情,抽搐的嘴角近乎于嘲諷,他心想:公司為什麽要征求你的意見,一切聽安排,看上你,讓你參加好項目,難道還不知足?

但他作為領導,不能太露骨,只能忍住失控的表情,平靜道:“抽調重組,現有項目部都要出人,并不是只有你一個要調。”

雲雨抿唇,又問:“那為什麽是我?”

這裏明明還有那麽多有經驗的工程師。

二把手避重就輕:“小雲,你來的這一年,工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學歷高,又專業,還是歸國人才,值得更好的發展,我個人呢,很看好你。”

“可是……”

“何況,這個項目部,去的也不只你一個,你好好想想,也許會改變主意。年輕人急躁我可以理解,但以後要記住,做事說話穩重些,想清楚了再回答,有的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

雲雨努力想堆笑,可面部肌肉卻很僵硬,她只能低下頭,以此掩式自己應對的不自然:“還,還有誰?”

“我。”

這時,另一個聲音從走廊另一頭插過來。

雲雨聞聲回頭,卓白沖她溫柔又不是禮貌地點點頭,微笑着說:“還有柯柔。其實我們還想帶上梁端,畢竟他經驗豐富。”

那樣子,顯得惜才又風度。

如此一來,兩個專業造價扛鼎,再來兩到三人佐助,預算這塊基本能吃下來。

選中的都是能力強經驗豐富的,換作剛畢業那會,雲雨肯定樂意,能和水平相當甚至更好的人一起共事,對自己的提升幫助甚大。

但現在,擊中她的卻并不是快樂和驚喜。

她只覺得悚然一驚,從卓白的話中忽然明白過來,并不是柯柔一個人在觊觎這個項目,她只是這當中很小的一環,甚至說得不好聽,她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真正想要的,是二把手,甚至可能還有作為乙方駐地代表的卓白。

所以,那一天卓白才會問,她對新項目有沒有興趣,這裏頭要說沒有他的推手,鬼都不信。

這是要分家啊!

在最艱難的時候,把精銳全部抽走,留下爛攤子自生自滅。

太狠了!

比起瀕臨放棄的項目,誰不眼饞利潤可觀的項目,一旦竣工,兌現和分紅獎那可是別的項目部望塵莫及。

換作誰搶着接手,都無可厚非。

雲雨忽然理解,為什麽剛才二把手聽到她拒絕時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但,他們都太不了解她,比起明哲保身,她更讨厭臨陣脫逃。

走就走吧,為什麽要露出那種“你不接受就是愚蠢”的眼神,這個項目難道他們曾經沒參與過,鄙視的時候不覺得是在鄙視過去的自己?更遑論那樣的腔調,仿佛将大家的努力都踩在腳下。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該擅自替她做決定,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識時務者為俊傑。

雲雨下定決心,打心底裏感激,老天給了她可以橫沖直撞,且不怕得罪人的底氣。她再次以極度強硬的口吻拒絕——

“我拒絕!”

說完,只聽碎紙聲刺耳穿膜,那張調令被當衆撕成兩半。

雲雨說:“我不走。”

卓白大聲問:“為什麽?”

要知道,雲雨從前多是陽光燦爛,笑意吟吟,很少流露過兇狠或是憤怒的神情,十個找她幫忙,只要有空,都會爽快答應,這樣一個在他心裏性子軟綿的人,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拒絕,教他如何也不敢相信。

也許,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理解過這個姑娘。

雲雨顧盼神飛,自信地一撩頭發:“不為什麽,如果非要一個理由,那我告訴你,我不缺錢,不管是盈是虧,我就想幹完這個工程,有始有終!”

“好一個有始有終……”

隔着兩間辦公室,柯柔靠在門前,筆直的長闊腿褲外加襯衣小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尖銳而鋒芒畢露,要知道以前她穿搭休閑,雲雨穿搭日系,兩個人往項目上一走,嬌俏玲珑的個子就像兩個學生妹。

雲雨快步走過去,拉住柯柔的手,潛意識裏希望她是因為上頭下令而無奈所為,于是開口勸說:“他們說這個項目做不下去,我不信,誰說一定會虧,大家都在加班推進度,都在努力,武經理在外考察沒回來,現在不能分家,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柯柔卻微笑着抽出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他們難道沒跟你說,我也要走了?”

親耳聽到和借卓白之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情。

她既然如此說,便已是定局,結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043

043

那一瞬間,雲雨仿佛置身在逆流的人海中,獨自站在黑暗的中心。

徐采薇帶頭,和着其他人躲在門口偷聽,審視雲雨時,臉上表情或驚訝,或不解,或惋惜,只有梁端,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為雲雨感到心痛,甚至對柯柔生出一絲倦憎。

“……柯柔。”

雲雨拉着她,不是希望她能理解,也不是想道德綁架,而是出于個人及交情,在知曉現狀後,懇切地請求她能留下來,幫助項目渡過難關。

這裏有她的真心,有他們每個人為之奮鬥的日夜。

更何況,如今本就人心渙散,公司固然可以再抽調人來填補,可交接,吃透項目,那得多長時間,那個時候真的回不到從前了。

但這一聲喚,卻叫柯柔誤以為雲雨是容不下自己,非要斷自己後路,她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對雲雨惡意揣測——

她家世那麽好,面上随和,心底裏還不知如何氣傲。也許她就是想看自己,永遠在底端掙紮,好享受與生俱來,高高在上俯視的感覺,她怎麽這麽自私,想讓我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優秀,見不得別人跨越階級,更見不得別人得到一絲絲機會。

柯柔憤然向後退,指着雲雨,兇狠又凄涼地說:“你不缺錢,好,很好,你自己吃喝不愁,就不要擋他人的財路。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嗎,雲大小姐!”

“我……”

雲雨震撼地說不上話。

柯柔指責仍未停,她冷笑着說:“我還以為你和別人不同,原來有的東西刻在骨子裏,是改不了的。呵呵,不去就不去,有錢了不起嗎?值得你這樣羞辱人!”

雲雨垂下手臂,沉默,又擡頭。

梁端再也坐不住,急迫沖到門邊的瞬間,被雲雨掃過來的眼神制止。

卓白熱衷圓場,拍了拍柯柔的背,勸道:“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以後大家都是同事。”

雲雨卻覺得奇了怪了,話都到這份上,她也不是什麽軟柿子,順口怼道:“好笑,難道現在不是同事?”

“……雲雨。”

卓白想叫她也少說兩句。

徐采薇見此,走到雲雨身邊力挺:“別理他,說,想說什麽就說,不說憋着不難受麽。”

雲雨卻不想說了。

不想和柯柔争,既是不願,強扭的瓜不甜,在雲雨的心裏,遺憾,卻也能坦然接受,柯柔确實有權利選擇對她來說更好的,這是她的自由。

雲雨咬唇,轉身面對卓白,字句擲地有聲:“謝謝你之前傾力幫我,但在這件事上,你沒有資格替我做決定……”

“……我們,不是一路人。”

卓白臉皮薄,當衆被雲雨拒絕,面子繃不住,自嘲一笑:“也是,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柯柔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你這麽簡單,純真,善解人意,怎麽會看不起……”

“喂,打住。”

梁端抄着手,冷漠叫停:“你演電視劇麽,這麽煽情?”

“……”

卓白噎住。

梁端又說:“挺有自知之明啊,實幹家和投機者,怎麽會是一路呢?”

雲雨拼命給他使眼色卻被視而不見,只能悄悄拉了拉他衣角,梁端卻順手把她往辦公室推,窩在門邊看熱鬧的人瞬間讓開一條路。梁端同時說:“不去,我替她拒絕,要是不高興,都沖我來。”

最後那四個字,是對二把手說的。

柯柔看着護着雲雨的梁端,低聲呢喃:“我明白了。”

想起以前,雲雨總是大晚上幫梁端加班,她還以為是不懂拒絕,原來是郎情妾意,是自己多管閑事。要知道,一般人自己的工作都做得累死累活,怎麽會願意默默付出幫別人,就算有點時間,也不會想動手,除非真的很閑。

真的很閑。

也是,雲雨有錢,有背景,閑不是應該的嗎,那她白天在辦公室應該過得舒服極了吧,這該死的關系戶!

柯柔咬緊後槽牙,兩頰肌肉緊繃,一雙靈動的眼睛憤而噴火,表情很是扭曲。她拍着巴掌說:“原來如此,上次随便來個人幫忙你就去了,你說你有空,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那不是空,是閑,清閑的閑,富貴閑差的閑,真令人羨慕。”

最後那“羨慕”二字,被她咬得極重。

雲雨白白遭冤,還是從柯柔嘴裏說出,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我哪裏閑了?”

柯柔把肚子裏憋着的話倒豆子一樣說全:“不然你為什麽每天都去幫他?那天他們不在,不清楚,我卻是知道的,你來這裏就只是挂個名吧,反正那麽多施工員,你頭上也分不到什麽任務,就算分到,以你爸的背景,也會有人搶着做……”

“我說呢,難怪上次收方後,你就沒再去,都是他們替你去,還真有人上趕着當添狗!”她笑得猙獰,轉頭看向旁人,一點一點,說話咬牙切齒,“武經理也忌憚你吧,做人真不好做,明明你惹了甲方,惹出一堆爛攤子,他卻還要賠笑臉,你卻在這裏當好人!”

雲雨氣急敗壞指着她:“你閉嘴,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柯柔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是哪樣的?”

她篤定雲雨說不出來,敬酒灌酒這種事,總是容易被想偏,即便她清清白白,即便她只是個什麽都沒做的受害者,也會被人背後當作談資指指點點。

果然,雲雨閉口未言,臉上漲得如血紅。

柯柔掃了一眼,有些不敢直視她,心裏卻逼着自己直視,好不落威風,這件事确實不是雲雨的錯,但其他的呢,她敢說沒人給她開過綠燈?

從開口之時起,就如覆水難收。

梁端上前,雲雨将她拉住,此刻動手,就是八張嘴也說不清。她自己擠到前頭,把梁端往身後藏,指着柯柔:“你胡說八道!”

柯柔急着張口,雲雨又說:“別急着辯解,清者自清,你問問這裏的人,我哪一次的圖紙沒有準時拿出,哪一次的模型不是反複修改,哪一次收方我有過推诿,人家幫我是好心,請不要拿來作踐!”

“對,上次小雲是身體不舒服,我們才自願幫她頂的。”

“而且這件事還是當時江工開口,說女生到施工單位确實不容易,能照顧點就照顧,雲雨知道後還一直說麻煩,想拒絕,好好一件暖心的事,怎麽被你說得如此龌龊。”

大家心裏自有一杆秤,徐采薇再一聲吼,幫腔的頓時多了起來。

雲雨上前一步,又一步。

她最無法容忍的,不是指責她不努力,指責她工作不夠盡責,她承認,作為女生,因為工地的性別不均,在這裏确實受到了優待,她不能忍的,是像以前一樣,無論自己做什麽,但凡做得好,就都是花錢買來的,是資源堆出來的,努力也不過是裝裝樣子。

難道條件好,就不配努力,不配有夢想?

她所有的付出,在別人眼裏,就能一筆勾銷?

那堅毅的目光,如冬日的冷鐵,有些吓人。

柯柔心虛地往後退,她以為雲雨會上手,又忌憚她會哭、會歇斯底裏的謾罵,但她只是站在那裏,什麽都沒有做。

雲雨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麽在意,那麽急于解釋,那麽想讓全世界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別人怎麽看,對她來說有什麽所謂,信她的人,永遠都會信她。

所以,雲雨只是一抹眼淚,笑着對柯柔說:“祝你前程似錦。不管你信不信,是我的真心話。”

說完,她轉頭回辦公室,打開CAD,開始畫圖。

一堆人還堵在門口,像是晾在風中的肉幹,柯柔手足無措,臉上笑比哭還難堪,尤其是在徐采薇的介入下,其他人都忿忿讓開,留出足夠兩人對視的空間。

雲雨忍住鼻頭酸澀,從電腦後擡起頭來,一如往常:“柯柔,我尊重你的選擇和去留。”

“好。”

柯柔咬牙硬撐,也要把面子功夫做下去:“好聚好散。”

她喊上卓白往外走,走的時候,忍不住往2-5看了一眼,又一眼。

其實,什麽都看不到。

☆、044

044

正式分家的那一天,雲雨把辦公室窗戶關得死死的,甚至差點自個反鎖在屋內,得虧串門子的何大爺老道,留了個心眼。

“喲喲喲,這是怎麽了,小小年紀,什麽想不開?”老何拿抹布擦着剛洗幹淨的茶杯,唉聲嘆氣。

雲雨嘟囔:“沒想不開。”

她側趴在桌上,面對白牆,非常不想說話,更不想搭理那婆婆媽媽的問話,只想堵着耳朵。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隐隐能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哪有那麽豁達。

她想。

也許,這只是心理作用,因為柯柔和卓白早就把辦公室的東西收拾幹淨,上次一鬧,那樣不開心,也根本不會再過來道別,而從宿舍出發,距離最近的B區停車場離辦公樓遠着,根本聽不到聲音。

好像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初中懷念小學,高中懷念初中,大學懷念高中……層層疊疊,跟套娃一樣。

“她沒事。”

梁端替她回答,卻又賤賤地多補了一句:“不過就是淚腺長在了腳上。”

淚腺長在腳上?

她本來是有點難過,結果被他一句話給逗笑了。

雲雨拿手肘撐着腦袋,正打算拍桌問他一大早胡說八道什麽,這時,只覺得腳下一陣涼飕飕,低頭一看,猛地跳了起來——

剛才澆花,心不在焉,結果水多則溢,順着花盆淌到桌面,正好流到腳跟鞋縫裏,濕漉漉的。

這……

她下意識想脫鞋,可又覺得不雅,勉強忍住,小聲說了句“去衛生間”處理。

“等等。”

梁端叫住她,去隔壁拿了一雙雨靴,讓她換上,先把那雙單鞋晾幹,畢竟最近轉涼多雨,怕濕氣重,捂出疹子。

結果雨靴太大腳太小,她去窗臺下擺鞋時,在地板上踩滑,往後栽。

梁端眼疾手快從背後将她托住。

雲雨平衡好,總算穩住,只是她腳一伸,那雨靴實在太松垮,被甩了出去,開窗的何大爺驚險躲過,那鞋子砸在路過的黨支書頭上。

黨支書操着那口地道的□□罵:“哪個憨批瓜娃子,把鞋(孩)子到處甩?”

“快蹲下。”

雲雨這個罪魁禍首,趕緊拉着梁端貼牆。

黨支書轉身看着手拿文玩核桃,一臉懵逼的何大爺,還有地上落下的另一只标準款雨靴,嘆了口氣:“何部,您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沒想到還是個武林高手,哪個公園練的太極,推薦咱也去一哈噻!”

何大爺呵呵笑,沒有拆穿,等人走了,轉頭一跺腳,難得板起臉罵了句:“倆小兔崽子!”說完,端着搪瓷茶杯去別的辦公室串門子去喽。

雲雨和梁端肩靠肩坐在窗下,臉頰慢慢染上笑意。

不知不覺就說起項目。

雲雨這才知道,在梁端來之前,這個項目并不被看好,說不好聽,是個邊緣化的燙手山芋。雖然也是機場中極為重要的部分,但卻并不是公司歷來的強勢方向,對這個剛從民建轉過來的草臺班子來說,很多地方需要摸着石頭過河。

大家的悲觀并不是誇大。

梁端甚至預言,之後武經理只會比現在更忙,要天天跑業主,而項目內控存劣,成本過高,甲方卡錢又卡得緊,眼看是入不敷出。二把手這時候來一擊将軍,直接打散人心,分肉還會繼續,最壞恐怕樹倒猢狲散,做出個爛尾工程。

哪有第一個項目就做成臭狗屎的?

雲雨不甘,也不願:“不,我們一定會撐下來,只要還有希望,不到最後,誰知道呢,你說是不是!”

梁端凝望着她,沒說話。

雲雨聲量漸輕:“你不信?”

梁端輕輕搖頭。

雲雨一看,這什麽意思,笑我癡人說夢?便急着解釋:“我告訴你,有點本事的人呢,都有點傲氣,還有點脾氣,總覺得自己就是下一個救世主!”

梁端臉上笑容一斂。

雲雨拍着心口,大言不慚:“老實告訴你吧,我就是這麽想的!”

梁端終于憋不住笑,豎起大拇指,拖長調子:“噢……那就再加一個吧,我覺得我也有點本事。”

雲雨哼了一聲:“臭不要臉。”

梁端在她肉嘟嘟的臉上捏了一把:“到底誰不要臉?”

——

“完不成了,怎麽可能完得成!”

熬了兩個通宵的尤飛飛,把安全帽往角落一甩,也不嫌髒,往辦公室地上一坐,垂頭喪氣。

誰能想到,指揮部突然又下了死命令,說是為舉辦園博會,又為慶賀建黨x周年,必須在指定時間竣工。

這下,想嘗試延期的路也給堵死,要怎麽才能完成啊!

班組還可以輪班,但他們技術人員可調不開,後補未到,有的關鍵節點,總要有技術員、施工員盯着,可誰都不是鐵打的,能連軸轉多久?

好不容易拉起來的士氣,又給喪氣感染。

年輕的小夥子坐立難安,資歷老的也開始唉聲嘆氣,連素來穩如泰山的何大爺都破罐破摔,上班時間看起了人生論壇,讀着諸如《女白領如何淪落為洗腳城打工妹》一類的故事,感嘆做人要看得開,該放手就放手,任他自生自滅。

他倒是安然,大不了散夥後,聽從安排被調回機關或是別的項目,作為幾十年老員工,遣退怎麽也落不到他頭上,可是其他人呢?

也許就天涯茫茫然,大難臨頭,各憑本事。

晚上吃飯,小關菜沒夾一筷子,酒倒是先下肚三杯,登時給喝成了紅臉的關公。他那麽個歷來嬉皮笑臉的人,從來沒有這般消極抑郁過。

趁他去廁所,幾個多嘴的開始打聽。

具體情況摸不着底,但尤飛飛把酒瓶子一推,提了個關鍵:“前不久工地上有急事,我給他打電話問他人在哪,他說在城裏,晚上要跟女朋友父母一塊吃頓便飯,讓我開車去接他,回來再處理……”

“然後呢?”

“晚八點,我估摸吃得差不多,就把車開了過去。在路邊等了好一會,都不見人出來,我就給他打電話,一連打了仨,沒人接,我想說和親家吃飯不大可能喝得不省人事,難不成手機沒電。班組催得急,就想着進去看一眼,你們知道我看到什麽……”

“什麽?”

“我找服務員小妹一問,走到包廂門口,就聽見女方家長問——”尤飛飛清了清嗓子,尖聲細語學起丈母娘的調調,朝徐采薇一點,“小關啊,你哪兒的人呀?”

“E市。”

“這不也不遠啊,開車三個多小時吧,平時回家嗎?”

尤飛飛擺了個沉思者的pose,蹙着眉頭:“……不怎麽回,年後就沒再回過,主要是項目平時單休,來回太費事,而且忙的時候,連單休都沒有。”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突然一拍桌子,又換回他本人的腔調:“可氣人喽!”

“你悠着點……”

雲雨被飛起的雞骨頭吓到臉變綠,心裏還在想,尤飛飛這小子平時腼腆害羞,喝了酒跟開了挂一樣,氣勢瞬間從小沙彌變成掃地僧。

“那女方爸爸嘟嘟囔囔來了句——嗯,小關呢,你這家庭意識也太淡薄了吧。”尤飛飛很是不平,“關勝為人我是清楚的,和家裏關系歷來很好,當初外公住院,因為項目忙請不到假,自責了很久。說他涼薄,要不是入了這一行,沒有時間,誰他|媽想啊!”

“不工作,不找錢吃飯了嗎!”

其餘人都沒有說話,直勾勾盯着尤飛飛身後。

關勝回來,扶着桌子,一臉酒氣。

尤飛飛縮了縮脖子,端起桌上的空杯滿上,給他敬了一杯,略帶歉疚地讨好道:“要不,咱倆光棍湊合湊合?”

關勝借着酒勁,想踹人,卻意外地踹到了桌子腿上,痛得龇牙咧嘴:“滾,我直男!”

徐采薇起哄,說這才像過去的小關。

尤飛飛一着急,自己把那杯酒給幹了。

明子一個人提着酒瓶喝,一邊喝一邊罵罵咧咧說項目壓報銷的事,說備用金他一直在管,可那點錢夠什麽,是個人都來找他,恨不得立馬給掏幹,但往上走的流程卻比蝸牛還慢,就這樣財務挑刺,補不足不說有時候還得他墊錢。

他指望着這麽點工資!

“待不住了,鬼才待得住!”

不知是誰伸腳,地上的酒瓶子被踢翻,丁零當啷滿地滾着響,小飯館的老板娘過來彎腰撿。有一只正好滾到雲雨腳邊,她弓着腰去夠,起身時沒注意,後腦勺磕在桌子上,磕了個實在。

這一吃痛,就像開了洩氣閥,本想趁人都在打打雞血,提提士氣的她,突然覺得無力,連拳頭也握不緊。

等吃完飯,大家沿着從前有說有笑的小路,摸黑從鎮子上返回基地時,已是午夜将近。

梁端送她們到宿舍區,才去停車場提車返回住處。

雲雨停在宿舍樓下,擡頭上望,盯着厚重得不見月的天空。徐采薇走在前,扶着欄杆垂眸,疑惑不解:“怎麽了?”

“我忽然想起有東西落在辦公室,你先回。”

說完,雲雨當即折返。

這個時候,辦公區早就沒人。

雲雨這個膽小鬼,卻竟是連開燈也顧不得,徑自鑽進辦公室,壓力大到,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哭夠了,抽紙的時候,日光燈瞬間點亮。

她兩手胡亂抹去淚痕,倉惶回頭。

梁端站在門口,手還放在電路開關上。

雲雨一邊擺手遮掩,一邊啜泣:“你別看我,別看,別說我可憐,別說這兩個字,什麽都不要說。”

“好,”他滿口答應,可是張口卻是,“那就……傻得可憐。”

什麽時候學起鼹鼠,挖個坑把自己藏起來?

雲雨眼淚止不住,哭得更厲害:“你這人怎麽這樣……”

梁端嘆息,走到她身邊,展開雙臂,非常真誠地說:“要不,讓你打一頓出出氣?”

雲雨一聲不吭,赤腳踩在椅子上,要不是梁端知道她今晚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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