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世子

南歌被寧長鳶抱回房間後,睡得比之前安穩多了,她再度醒來之時,已臨近黃昏。

“公主。”書宜一直守在門口,此刻見到南歌推門出來,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禮,“主子說讓屬下送您回宮。”

“書宜?”南歌瞧見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書宜的性子是最像寧長鳶的,待人接物始終周到有禮,張弛有度,不會讓人感到絲毫不适,且長相俊美,身上似染了墨香,帶着濃濃的書卷氣。

她其實并不知曉上一世寧長鳶以及他們的結局,至少在她死前,他們都還活着。

回首前塵,她看到過面前這個人血染衣袍,長劍在手所向披靡的模樣,也曾知曉他為了救寧長鳶被人斷了經脈……

深呼吸了一口氣,南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異,她環視了一周,問道:“你主子人呢?”

記得他答應過她要去将軍府的,也不知說完了沒有。

書宜本來有些愣,因為南歌剛剛看他的眼神是在有些複雜。

聽到她發問,遂将這異樣的感覺壓了下去,回答道:“主子之前在路上遇到點麻煩,現下應該還在鎮國将軍府。”

“什麽麻煩?”南歌疑惑,如今這世道,還有人敢找寧長鳶的麻煩。

書宜沒有猶豫,就直接将景于派人傳來的消息都告訴了南歌,最後還加了一句,“請公主不要誤會,主子他這麽做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而且那個女人景于會處理掉的。”

南歌還真沒想這麽多,畢竟敢擋寧長鳶的車駕,想來不是活膩了就是有目的,她又不是沒長腦子。

想到此,南歌輕咳了一聲,“我只是随便問問,你不用說得這麽詳細,感覺把你家主子的底都揭了。”

“公主不必介懷,主子還說,讓屬下告知您這些,是他的分內之事。”書宜解釋着。

分內之事……南歌嘴角微抽,“你家主子還真是不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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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邊請。”

“嗯。”南歌跟他往外走着。

其實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寧長鳶這些手下包括他都只稱呼過她為“公主”,她心裏是感動的。

畢竟“長公主”這三個字太過刺耳,總會提醒她時過境遷,改朝換代,還有那些不敢回想的過往,以及和新帝之間令人無法割舍的血緣。

“去鎮國将軍府,先不回宮了。”南歌也許久沒有見過外公了。

此時将軍府,白鴻熙和柳月茗正跟寧長鳶在正廳聊着。

“太師的誠意,老夫心裏明白,不過最終還是要看公主的意願,她現下心中郁結,只怕不是那麽容易答應。”白鴻熙年逾六十,他聲音充滿剛毅之氣,周身鐵血久經沙場的氣息,顯露無疑。

“是啊,而且我們也許久未見小歌回來了,還真擔心她會出什麽事,如今太師說這些話,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明白,但是不能替她做主。”柳月茗是白鴻熙的兒媳,也是南歌的舅媽。

柳月茗是柳閣老的女兒,出自書香門第,素日裏喜歡戲曲,身上總攜帶着那麽一絲氣韻,即便為人婦這麽多年,亦不會讓她倦怠了生活。

寧長鳶說了很多,聽見他們的顧慮也沒有太多的感觸,他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白老将軍和白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晚輩前來,只是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

“外公,舅母。”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前廳,随之而來的就是南歌那張喜笑顏開的臉蛋。

“丫頭來了!哈哈哈哈哈。”白鴻熙見到南歌,心裏的那一份慈愛幾乎溢了出來。

南歌進來後環視了一圈,心中頓時開始緊張,“表哥呢?他怎麽不在?”

“你這丫頭,回來也不知道多關心關心我這個老頭子,就惦記着你表哥!”白鴻熙冷哼一聲,語中不乏親昵之态,嗔怪道,“是不是你表哥小恩小惠的,把你這丫頭收買了?”

南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外公這說的哪裏話,我每次來都能見到他,這次沒看到,只是随口一問而已,在我心裏,最惦記的只有外公。”

“這還差不多。”白鴻熙又哼了一聲。

柳月茗掩唇輕笑,“你表哥呀,在前幾日就去靖州了,估摸着還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

“去靖州了!”南歌先是一驚,随後似想到了什麽,轉頭瞪了坐在一旁當背景的寧長鳶一眼。

寧長鳶收到她不滿的視線,好脾氣地朝她笑笑。

“外公,今晚我就住家裏,不回宮了,我先送太師出去。”說着,南歌走到寧長鳶面前,一把将人拽起就往外推。

寧長鳶也沒抗拒,仍由她動作。

白鴻熙看着自家外孫女跟土匪一樣把人拖走了,他先是一愣,随後一手放在扶手上面,一手指着倆人離開的背影,輕笑出了聲,“這孩子,随我。”

柳月茗望着他們的方向,贊同地點了點頭,唇角彎了彎,“寧太師跟父親确實很像,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都耳根子軟。”

白鴻熙:“……”他說的是這個沒骨氣的臭小子嗎!

倆個都是将軍府的貴人,南歌和寧長鳶想做什麽自然也沒人敢看,出了前廳後,南歌直接把寧長鳶帶到了小花園裏。

“寧太師,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嗯?”

南歌讓寧長鳶坐在花園石桌旁的凳子上,自己站在他的面前,頗有一番審問的架勢,潋滟極致的魅眸中染了幾分怒意,紅唇勾出一個似有如無的弧度,生出一絲壓迫感。

“公主想讓臣解釋什麽?”寧長鳶微微側頭,狀若無奈。

南歌傾身,将右手撐在寧長鳶身側的桌上,語言清冷。

“我表哥去靖州的事為什麽瞞着我,還有,之前讓你帶我回來,為什麽非要那麽固執。”

南歌離得比較近,寧長鳶都能清晰地聞到女孩兒身上淡淡的馨香,他恍惚了下。

“公主,臣是不想讓你煩心,也不想提到你不願說起的人,當時你心神不寧,狀态也不好,需要休息,而且臣說了,交給臣便好,公主安心。”

他的解釋聽上去完全沒有問題,可當南歌想起寧長鳶抱着她且不容她拒絕的時候,那迎面而來的異樣感讓南歌心跳加快,不受控制地直擊心靈深處,甚至有些害怕。

這種難以自恃的情緒還真的是久違了,好似上一次,是寧長鳶用沾着鮮血的雙手執意将她帶出山崖逃跑的時候。

回想起那些景象,南歌忽然對剛剛問的事情都不願去細究了,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那些落滿塵埃,裹挾着艱辛與蒼涼的畫面,還是不要再發生一次的好。

說完,寧長鳶感覺面前的人似背上了一層朦胧的悲涼,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懷想之時,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在南歌看向他的時候,馬上又恢複了原樣。

“好吧。”南歌站直了身子,許是她的重來,讓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如此也好,她的表哥無恙,這些問題都不要緊。

見南歌要走,寧長鳶站起來,“公主不要在意今日陛下說的那些話。”

南歌回眸,“什麽話?”

寧長鳶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記得就好。”

南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其實南祁楓說了什麽,她真沒怎麽聽,唯一記在心上的,就是勸她嫁給寧長鳶,這個自然是要在意的,至于不在意的,是什麽話?

倆人邊走邊聊,直到将寧長鳶送到門口,南歌才轉身進去。

“主子,今日您為何不将白公子的事情盡數告知公主,也讓主子少一番為難。”景于問道,他和書宜跟在寧長鳶的身後。

“惦記着別的男人次數多了,會養成習慣的。”寧長鳶輕如雲水的聲音響起。

此刻他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女孩兒拉着他的衣襟,臉色焦急的畫面,她還是那麽喜歡為別人操心,何時才學會将她自己放在第一。

寧長鳶剛踏上馬車的腳步頓了下,随後直接下來了。

“主子?”

景于還以為他有事吩咐,結果寧長鳶朝他們擺了擺手,就轉身走了,“我還有事,你們先回去。”

景于和書宜倆人對視了一眼,默默退開了。

對于主子的本事,他們還是信任的。

寧長鳶繞了遠路,悄悄地來到了一座客棧,這裏占地面積很廣,住店卻實惠,官家人少,住在這裏的大多為江湖人士,他們不拘小節,随遇而安。

環視了下周圍,寧長鳶在牆根處停留了一瞬,随之翻身躍了進去,掠過一道白色的剪影,快到肉眼很難分辨。

避過裏面來來往往的客人,寧長鳶從二樓窗戶翻進了一間房裏。

“若不是你這一身白色,我還真以為來了刺客,差點叫人。”剛落地,屏風不遠處就傳來一道磁性易辨且帶着揶揄的嗓音。

這人長着一張清隽的臉,手中握着折扇,一身墨袍普通然氣質出衆,一雙桃花眼似良辰若水,雌雄莫辨卻更惹情思。

他這般模樣,像是游戲人間的風流文士,飄忽無寄的風,再美的景致,也換不來他的停留。

寧長鳶瞥了某人一樣,向他走去,“大喊大叫有失你世子的身份。”

胥容雙手一攤,“我不說,誰知道我是世子?”

“是嗎?”寧長鳶莞爾,“明天我就可以讓你的畫像出現在南國京都各處,讓所有人都好好認識認識傳說中風流倜傥的宸國北麟王世子。”

胥容臉色沉了沉,将手上扇子一收,“我沒得罪過你吧。”

“有事找你幫忙。”寧長鳶也沒廢話,玩笑幾句便可。

“說吧。”胥容眉梢一挑,悠哉地往後靠了靠,手中握着一個琉璃杯,“什麽忙?只要本世子能做到。”

話是這樣說,不過某人完全是一副“你居然也有事求我”的驕傲模樣。

寧長鳶面色淡淡,“明日進宮,跟陛下求娶我國長公主。”

這話一出,胥容剛剛喝下去的酒差點沒噴出來,嗆了幾聲,他都懶得掩飾自己的失态,驚悚地看着他:“長公主?誰?”

寧長鳶跟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我國長公主還有其他人?”

“你瘋了不成?”胥容忙坐起來将自己手中的酒放下,“這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嗎?”

還沒等寧長鳶回話,胥容恍然大悟,聲音拔高了幾分:“你這是因愛生恨!”

寧長鳶:“……”

“我告訴你啊,就算你要報複,也不該拉小爺入水,而且太師你身為一個有權有勢男人,連女人都搞不定,這說出去……”世子爺滔滔不絕地教育着。

“說夠了沒有。”寧長鳶咬牙,耐心都快被他磨光了,“明日照做就行,其他少廢話。”

“你這人怎麽這樣!我……”

“小心!”寧長鳶冷聲将人推開。

一道銀光驟然穿過倆人中間,門口被人重重推開,十多個面容冷肅的黑衣人拿着短刀将倆人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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