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被擒

南歌避開那些尾巴,轉眼已經來到了太師府外。

她走在牆外,琢磨着上次進去的位置,正打算躍過去,旁邊忽然蹿出來一個人,他恭敬地喚了一聲,“公主殿下。”

南歌聞言轉身,看到一個全身黑色的人,知道他是寧長鳶的人,南歌挑眉,還沒開口,那人就誠惶誠恐地說道:“公主這邊請就好,□□就不必了。”

旋即,他微微躬身,引着南歌往正門的方向去。

“這光明正大的,是不是不太好?”南歌眉心微鎖,尋思着今夜找寧長鳶的事,被人發現了确實很容易落下話柄。

暗衛約莫猜到了南歌的顧慮,随即解釋道:“公主,敢盯着太師府的人已經被處理掉了,現在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公主今夜來找太師,公主放心就是。”

南歌移步跟着他走,随口問道:“處理掉的意思是?”

暗衛微汗,他沒有再接這個話題,說了些其他的糊弄過去了,等将人送進了太師府,他才松了口氣。

回個話還得顧忌着自家主子在未來夫人面前的形象,書宜大人特意交代過,公主不喜歡血腥,不能吓到她。

兩日後的深夜裏,京都到處都充盈着平靜的氛圍,只有時不時幾個巡邏的侍衛在道路上留下零星的人影。

這夜的雪下得特別大,含苞欲放的梅花個個都頂了一片白帽,枝頭也附上了白皚皚的一片,刺骨的寒風呼嘯,空中飄灑的雪花朦胧了視線。

大理寺牢獄。

粟厲的囚衣即使裹着絨毛也擋不住寒風的侵襲,獄中的火把只是用來照明,裏面的濕氣又重,根本起不到絲毫保暖的效果。

這冬日一來,幾乎所有的囚徒都如同受刑一般,寒冷一刀一刀刮在身上,生不如死。

粟厲也在後半夜被凍醒,他自從跟南歌坦白了,在牢獄裏的日子過得也好些了,沒有人再來對他用刑,一日三餐都照常送。

只是他的心裏,還是承受着一股強烈的不安,午夜夢回時分,那種惶恐還是會讓他從夢裏驚醒,冷汗順着幾乎冰涼的皮膚滑下,夜色裏,他醒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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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厲縮在牢房中的一角,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一丁點的風吹草動也能讓他渾身僵硬,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彼時,外面風聲時不時通過縫隙處傳來,粟厲面前的火把突然晃了晃,他瞪大了眼睛,大聲吼道:“誰!是誰!”

回答他的依舊只是縫隙裏傳出的風聲。

他沉默了一瞬,懊惱地将頭埋在了膝蓋窩裏,這又是第幾次了。

逾時,一處陰影落在他的身上,粟厲感知到後立刻擡起了頭。

在他的牢房外,站着一個蒙面人,周身氣勢駭然,辨不出臉,只一雙漠然到極致的眼睛露在外面,讓人只一眼,就能感到毛骨悚然。

粟厲的瞳孔驀然放大,長大的嘴巴已不知道如何言語,手指哆嗦地指着前方,“你……”

那人擋住了身後火把散出來的昏黃,眼簾漫不經心地掀了掀,掃了面前的人一眼,似乎在确定他的身份。

頓了幾秒後,他拿出一串鑰匙,走至門口,金屬碰在一起的聲音就像死亡的符咒一般,攪擾在粟厲的腦子裏。

令他壓抑、不安、驚恐、駭然。

“铛”一聲,門開了。

粟厲身體靠着牆哆哆嗦嗦站起來,“你……你是三皇子,不,你是新帝的人!”

黑衣人沒有說話,沒什麽耐心地朝他走近,手裏的匕首泛着銀光,格外晃眼。

粟厲朝他手裏看了一眼,大驚失色,“你不能殺我!你……”

話還沒說完,那人便朝他攻去,粟厲這麽多天受盡了苦頭,加之精神已經有些錯亂,縱然以前是帝王身邊的禁衛軍,如今也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他驚懼地閉上眼睛,身體下意識地擡手去擋。

“呯”,又是一金屬相接的聲音,黑衣人的匕首被另一方向閃來的銀光直接打偏,力道之大,讓他的手都震了震,腕上的麻意傳到整只手臂。

他眸色一冷,擡眸瞥向那只定在牆壁上的小刀,目光朝來射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原本空寂的牢房外,站了三個神色各異的男人,他們蒙了面,旁人瞧不出模樣。

而在他們身後,還站了一排的暗衛,肅殺的氣息在這逼仄的空間內透出極強的壓力。

他們看向他的目光,都帶着一種“久侯”的意味,很明顯,今夜就是在甕中捉鼈。

看到幾人的一剎那,黑衣人後脊一陣涼意,也明白過來,今晚就是一個套!主子中計了!

他如今怕是想要執行命令也有心無力了,完了。

在牢房中拳腳本就施展不開,加之對方準備充足,黑衣人對上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他再怎麽厲害,最終還是落了下風,無奈被擒。

他被押着跪在地上,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錯愕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眼底的震驚顯露無疑。

南歌微微傾身,拂手揭開了他臉上的黑布,“子修,他果真還是最信你,今夜就先委屈你了……”

現下已經是後半夜,萱華宮的燈卻仍舊未熄。

遲傾裹着藍色的鬥篷,立在窗邊,紅色的窗打開了一條小縫,透過它,可以看到院中的雪景,而外面吹進的風,也可以讓此刻微醺的女孩兒減少幾分醉意。

南祁楓這幾日好似很忙,所以她悄悄地喝點酒也不怕被發現。

只是遲傾的腳邊,已經滾落了一地的酒瓶。

“不是說,喝醉了可以解憂嗎?”遲傾輕呢着,她的小臉染了一層紅暈,女孩兒本潋滟的星眸卻好似蒙上了一層霧,掩藏着裏面深藏的悲涼。

“可我為什麽喝不醉……”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這句話,每當自己不開心了,她都會偷偷跑到酒窖裏喝酒,一開始身體受不住,酒過腸胃後還會吐。

可是她仿佛知道了人們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确實在醉酒之後,可以忘卻很多很多讓人難受的東西,即使酒醒時分那些東西依舊還在。

但對當時小小的她而言,這短暫的歡愉已是她不可多得的溫暖。

後來被哥哥帶去了寧王府,她終于少了痛苦,每天的日子開始變得幸福起來,那幾年,是她飲酒最少的時候。

然而那樣開懷的時光,也終究是此生回不去的光陰了。

來到南國後,她還是免不了開始飲了酒,而且她對烈酒過喉的灼燒感上了瘾,酒入愁腸,那一陣一陣湧來的滋味,當真萬般澀千般苦,但酒陪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也成了她在那些難苦歲月裏唯一的知己。

飲酒,已經是她割舍不下的一種習慣。

後來,她開始不滿足于買酒,開始學着自己釀,自己調,濃郁而特別的醇味一次又一次讓她迷醉、深陷。

最後京都城皆知,有位瓊華公子,所釀之酒,味獨,值千金,世無其二。

遲傾将手中玉壺的最後一口烈酒飲下,擡手關上了窗,擋住了外面寒冷的侵襲。

她借着屋子裏的光亮走到書案前,眼睛久久望着案上的那張鋪開的巴掌大的白紙,最終坐了下來,她用左手執起毛筆,卻久未落下一個字。

她已經重複這樣的動作很多次了。

凝了許久,最終,她還是提筆落下了幾個字——風平浪靜。

筆落字現,似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哥哥在催了,可她終究不是一個合格的細作。

遲傾将折好的紙放到一個精致的竹箋中,藏好。

而在她身畔的燭臺裏,依稀還能看到紙張燒過的灰燼。

翌日傳來消息,昨夜大雪,帝王偶感風寒,免早朝。

帝王的寝宮裏幾個太醫侍奉着,還有大總管文信,宮女進進出出,手上拿着盆和洗臉布,還有一些端着藥罐、藥碗什麽的。

皇宮中一處風水極佳,低調奢華的宮殿裏。

南歌緩步走在裏面,腳步聲很輕,走過一些熟悉的地方,會停下來多看幾眼,她回來之後,還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以前不敢來,怕觸景傷情,如今來了,那紮在心口上的刺,還是會無端痛得讓人麻木。

走到一間偏殿裏,裏面還架着一把古琴,古琴旁邊是一個案幾,上面的宣紙鋪開,就像是等着有人來題字一般。

記憶裏,所有的東西都還在。

白皙如玉的素手拂過琴弦,南歌感受着指尖擦過的溫度,一點點燙,還沾了灰。

輕嘆了一聲,南歌坐了下來,垂下的一縷青絲從肩膀滑下,落在古琴上,她今天粉黛未施,唇瓣略顯蒼白,眼下青了一圈,絕豔精致的臉上多了幾分脆弱。

南歌一夜未眠。

不多時,門輕輕推開的聲音,來人一身白色的錦袍,腳步聲有些急,在看到坐在那兒的人的時候,心緒半點沒放下來,反而多了幾分心慌。

來人赫然是本該在寝殿休息的南祁楓。

東宮內不允許人進入,這倆人顯然都是□□進來的。

南祁楓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南歌傳的消息,讓他來這裏,提起了子修,南祁楓也猜到了什麽,掩人耳目後,匆匆趕來了。

“來了。”南歌擡眸,漆黑的眸子裏滿是平靜,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到南祁楓的耳中,“過來。”

南祁楓面上淡漠,心卻時刻都被吊着,原以為,等待他的會是對方歇斯底裏的質問、懷疑甚至仇恨,結果南歌卻這般平靜。

他還是往前走近,狹長的眸子裏深不見底,他注視着面前的女人,低沉而喑啞的聲音從嗓子裏緩緩溢出,“皇姐。”

南歌移了位置,走到書案的另一側,對着他道:“坐吧。”

南祁楓輕抿了抿薄唇,依言坐下,垂眸看了一眼,面色沒有絲毫改變。

倆人對着坐下,中間那張原本只放着紙墨的案上,已經放了一把削鐵如泥的長劍。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有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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