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共進晚餐
許辰趿着拖鞋啪嗒啪嗒沖出來,按捺着興奮和喜悅,一臉的興高采烈:“哥,你可算到家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你最愛的大閘蟹可要被我一個人吃光光喽!”
“大閘蟹?你哪兒來的錢買?”
段回川還在納悶,許辰已經搶先接過自己的生日禮物,三兩下拆開包裝,不可置信地驚叫了起來:“今年的新款游戲機!還是限量版的?!這……一套下來,要接近一萬呢?會不會太貴了?”
“小辰的生日嘛,偶爾破個例,還是可以的。”
許辰撲上來就是一個熊抱:“哥,愛死你了!”
驚喜和興奮染得許辰的小臉一片胭脂色,段回川不由放柔了目光,微笑着揉揉弟弟的腦袋。
每次出門上街的時候,這傻小子的眼睛總是往游戲機的專賣店裏飄,腳都挪不動步了,還努力擺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許辰從小跟着自己,吃了許多苦,別的孩子尚在快樂的童年裏無憂無慮玩耍的時候,許辰已是早早學會了懂事,包攬了煮飯和家務,即使心裏有什麽想要的,也絕口不提,除了偶爾流露出的羨慕眼神,從不會央求自己給他買什麽額外的玩具,害怕給他增添負擔。
早熟得令人心疼。
“哦對了,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過來串門,聽說我過生日,還特地送了大閘蟹過來呢,真是個好人。”許辰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的手往餐廳領,“人就在裏面,你快來打個招呼。”
“鄰居?”段回川一頭霧水,尚來不及思考是否要把這個随便放陌生人進門的傻小子教育一頓,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然撞入眼簾。
餐廳關了燈,蛋糕上的燭光搖映着一室溫馨。
言亦君原本坐在餐桌邊,見他來了,于是緩緩站起身,深藍色的條紋襯衫和筆直的褲腿襯得他越發挺拔清隽。
窗外清潇潇的月色沁過玻璃柔和地照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則溫潤地投注向自己,比月色還要皎潔明亮,以至于一時之間,段回川竟分不清,究竟是暖黃的燭光照亮了那人的臉,還是那太過動人的目光,照亮了自己的視線。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可以稱得上事故的吻。
他們相識不過短短幾天,數面之緣,段回川已經有種鮮明的印象,仿佛言亦君面對任何人和事都是這般溫和端然、從容沉穩的模樣,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總和旁人有所不同,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分外熟稔,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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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回川還未舍得挪開眼光,言亦君已是輕輕一笑,率先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起初見到白小哥的時候,我還在奇怪,沒想到,這就是段先生的事務所。”
“我也沒有想到,言醫生竟成了我的鄰居。”段回川朗聲一笑,招呼幾人落座。不是不疑惑這其中是否過于巧合,不過眼下,到底還是驚喜和愉快占了上風——和言亦君做鄰居,感覺還挺不錯?
至少有大閘蟹可以吃呢。
像每一個慶生的時刻一樣,許辰虔誠地許了願吹熄了蠟燭,室內頓時陷入了短暫的黑暗,借着這一刻的黑燈瞎火,段回川忍不住悄悄往言亦君的方向看過去,想看看那雙眼睛,此刻是否一如剛才那般明亮。
待視野再次被光亮充盈,兩人的目光竟猝不及防四目相撞,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到仿佛伸手就能攬到對方的肩頭,近到還來不及藏好彼此眼底那點竊竊的隐秘,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眼神交彙的同時,兩人俱是一愣,又極為默契地錯開視線,像普通的旁鄰友人那樣寒暄起來。
白簡和許辰一手一只蟹鉗,咬在嘴裏嘎嘣脆響,囫囵說着今晚的電視節目,阿珍又愛上了阿強。段回川平日行事作風随性不羁,但在餐桌上卻很是斯文,仿佛是長期的習慣養成的慣性。
剛出鍋的螃蟹極是肥美,雪白晶瑩的蟹肉巍顫顫地散發着熱氣與清香,段回川用筷子一點點挑出酥嫩的蟹黃和蟹肉,在蘸料碟裏一沾即走,他瞥見言亦君吃蟹的作風,不由一陣感慨,這人和人的差距,在餐桌上就一覽無餘了。
言亦君手邊擺着數件精致的拆蟹器,鉗針剪一樣不缺,手持的部分均以烏亮的墨玉削成,被他握在手中,襯得那雙細長的十指愈發白皙動人。
他專注剝蟹的動作不疾不徐,行雲流水毫無滞澀,好像面對的不是一頓大餐,而是某種需精心修飾的工藝品。
也許對某些人而言,優雅和從容天生便刻在骨子裏,是無需刻意雕琢的自然而然。
段回川光顧着觀賞這一刻的賞心悅目,直到一只肥碩的螃蟹被大卸八塊,整整齊齊地擺在白瓷餐盤裏,竟是完全對稱,一絲不多,一毫不少。
言亦君捏着蟹夾,把一支剔了殼的鉗肉夾到段回川面前的瓷碗中,勾起的眼尾蔓出一抹清淺的笑意:“不好吃嗎?”
段回川若無其事地收起了被抓包的目光,忍了再三還是忍不住道:“你們醫生都是這樣嗎?剝個螃蟹也跟上手術臺似的。”
言亦君一時失笑,仍是專注于手中的活計,莞爾道:“自然不是,只不過我習慣了,倒讓段先生見笑了。”
“你也愛吃大閘蟹?”段回川攪弄着醋料裏的姜絲和蒜末,随意地問。
言亦君笑意深長:“倒也不是,不過家裏有人愛吃,所以學着做。”
段回川了然地點點頭:“你的父母也在這裏定居嗎?”
“不,他們……”言亦君頓了一頓,含糊道,“他們都在國外,我是一人獨居的。倒是段先生一直跟你弟弟住在一起,你們的父母也在外地嗎?”
段回川沒有回答關于父母這個問題,只是好一陣牙酸,沒奈何地望着他:“都已經住在一塊兒了,以後日子還長着呢,你還段先生長段先生短的,這麽客氣,我都替你累得慌。”
言亦君手裏的動作略微一頓,到底沒有去糾正“住在一塊”幾個字的歧義,也沒有百般思量“日子還長”帶來的隐秘歡喜,想了想,試探着換了個稱謂:“那……段兄?”
“噗——”段回川差點沒有一口茶水全噴出來,被對方這個稱呼逗得哭笑不得,樂不可支,笑得筷子都要夾不住肉了,“言醫生,言公子,您是活在哪個朝代呢?別這麽講究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言亦君的眉目在熱湯蒸騰的白霧裏柔和了棱角,沒有半點被取笑的窘迫,長而翹的眼睫小扇子似的撲扇一下,抿唇而笑,從善如流,“段……回川。”
這個名字似從心頭竄上來,在喉嚨滾過一圈,最後訴諸于口,溫柔且鄭重,宛如一聲遙遠的呼喚,一道祝福的咒語。
段回川實在無力去吐槽他連名帶姓的叫法,埋頭去對付大閘蟹,誰知短短幾句對話的功夫,他面前的小碟子裏已經堆滿了脫殼的蟹肉,然後一只如玉般的手伸過來,往上面加了小半勺姜末和蔥花。
段回川:“……”
見他遲遲不動筷子,言亦君以為他不喜姜味,善意地提醒道:“螃蟹性涼,生姜去腥解寒。”
段回川兀得想起那天雨中執傘,這份潤雨無聲的細致熨帖,來的不動聲色,較旁人而言,似乎多了三分深藏不露的關切,可若是細究,卻又覺得言亦君本就是這樣體貼入微的人,他所言所語,所做的一切都大方得體、自然自然,仿佛只有自己太多心。
段回川輕咳一聲,以掩飾一瞬間的疑惑和釋然。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以為用吃的就能收買我嗎?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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