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拂曉時分,這場急雨方停了。
常洪嘉自去水邊捶洗外袍,洗漱後,拿著外袍回來,在辛夷樹下挑了一根枝杈晾好。還在攤扯衣物的時候,突然聽見那妖怪重重地哼了一聲,原來衣袍還未擰幹,水滴滴答答落在魏晴岚右肩。
常洪嘉并不如何害怕,只把外袍往外又挪了挪。
待到和尚來取傘的時候,常洪嘉借口離開。一場大雨過後,竹林中濕氣重重,平地幾成河澤,叢叢青草東倒西斜地泡在水裏,晨岚漸起,金光灑落,遠遠聽見那兩人說經論法的聲音,和這雨後竹林渾融一體,心中倏的一空,久久不能釋懷。
常洪嘉便這樣漫無目的地且停且走,看著種種清幽美景,仿佛沒看到一般。鶴返谷已經是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幻境中更如黃帝華胥之夢,無數憂愁煩惱皆得償所願。
人人皆得償所願,只有他心事重重。
每到靜谧無聲時,便總想起那妖怪的話來。
“和尚要是死了,我一個人威風……”
那一刻落寞神情,仿佛真是三千年後,谷主所說。
他在林中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等回到原處,竟看見和尚把魏晴岚從樹上解了下來。那妖怪在樹下一個勁地摩拳擦掌,掄轉手臂,擺出一副比武的架勢。
和尚聽見腳步聲,沖他微微颔首,淡笑道:“蛇妖與我見解不同,孰是孰非,理應見個真章。”那妖怪用手揉了揉後頸,明明被捆了好幾日,桀骜不馴的脾氣倒越來越大,聞言左右掌心一抵,突然挾一陣妖風撲了上來。
和尚仍是沈靜如水,直到魏晴岚近了,才一撩僧擺下擺,右腳踏在一根杯口粗細的碧竹上,左腳随即往左一蹬,借著竹枝的韌勁,兔起鹘落間往上竄了丈許,聲音從上方悠悠傳來:“施主,煩請後退五步。”
常洪嘉呆看著魏晴岚也朝上一躍,等到真要退了,頭頂已簌簌落了一陣竹葉細雨,每一片葉子都通體碧綠,仿佛有一注沸水,泡得茶葉沈浮舒卷,從高處盤旋而下,把視線遮了七八分。
他一手去擋落葉,一手扶著竹枝,只聽見和尚在半空悠然道:“蛇妖,助人者自助。”另一頭卻是魏晴岚聽不出抑揚頓挫的腹語聲:“紅塵便是苦海,那麽多人,哪裏助得過來?”
對答之間,只聽見風聲飒飒,人影分合,手上已過了四五招。和尚聲音平和,依然是娓娓道來:“我輩雖以度衆生為願,但落到小處,助相遇之人,不過舉手之勞。對你而言,又有何難?”
那妖怪嗤了一聲,舉手如風,依稀看見他墨綠色的衣影一掠:“明明是你說的,富貴貧賤都是自身果報,自己不消受,還要我去助,難道不是違了你的佛法?”
和尚從容避開,右手攀住青竹,腳在竹枝上一點,騰躍間又避過魏晴岚的掃腿:“你若真助得了他,說明他冥冥之中該有此善報。心懷慈悲,總不為過。”
“要是他們反咬你一口呢?要是他們恩将仇報?”
“助人怎能求報。”
常洪嘉在竹下見他們各執己見,人影乍分乍合,已看不真切,急急勸了幾句,卻無人肯聽。此時忽聽和尚溫聲道:“既然如此,還像過去那樣,登頂即是我對。”
“落地即是我對。”
常洪嘉怔然立在竹下,看見魏晴岚雙腿絞著一根細竹停在半空,額角出汗,胸口起伏,明明落了敗象,眼睛卻湛然發光,眼底有一抹藏得極深的喜色,種種悲痛眷戀失而複得酣醉沈迷,都在那雙深綠如墨的眼眸中,再想細看的時候,那妖怪已轉過身去,跟著那和尚向上振臂一躍。
僧袍被風鼓滿、念珠劈啪作響間,和尚往上又攀了兩丈,眼看著碧竹頂端近在咫尺,魏晴岚猛地伸手去拽,仍差著數寸,晃了兩下竹幹,也於事無補,無計可施之下,一掌将翠竹劈折。
那和尚這才直直往下墜去,到在半空中方身形一轉,僧袍下擺一揚,人已攀住另一根竹枝,再次往上攀爬。魏晴岚已覓得訣竅,瞅個空檔,手肘一拐,将翠竹擊折,待和尚上了第三根竹子,複伸手一擰,輕易将竹幹擰裂,一根根竹片縱向斷開,嘩的一聲向一旁倒去。
只是這一次,和尚還順著碧綠竹幹向前疾步而行。倒下的竹身很快撞在了亭亭而生的另外幾株成竹上,群竹簌簌搖擺,竟把這墜落之勢緩了一緩,斷竹緊接著又是一偏,倒在辛夷樹樹幹上,恰好卡進繁茂的枝杈。
那和尚僧袖向後一甩,竟是負著雙手,腳下不停,片刻之間便站在了那株翠竹盡頭。四面八方,都是葳蕤蔥茏的鳳尾竹,比肩而生,聚而成林。他就這樣靜靜站了一會,才淡笑著回過頭來,視線落在那妖怪臉上。
他果然仍是憤憤不平,橫眉豎目,輸得不情不願。
和尚看了幾眼,笑意似乎濃了幾分,溫聲道:“孤竹雖斷,所扶者衆,故能不倒。”
“蛇妖,助人者自助,我為助衆生,自有衆生助我。我向四面八方而倒,四面八方皆有助我之人。你難道不想生在這樣的承平盛世?”
魏晴岚一臉不屑一顧,大步走到辛夷樹下,将雙手往前一伸:“若是盛世,怎會生妖怪。你贏了!捆起來吧。”和尚只是微笑,祭起念珠,把他重新捆好。
竹林間正好一場岚霧刮過,常洪嘉繞過一地竹葉、四五株斷竹,慢慢朝辛夷樹下走去。
自入幻境起,許多事情都露出冰山一角,看那人此時張狂,想他來年落寞,見他如何裝作混不在意,來年又如何行善助人,不由暗自替他感傷。等到常洪嘉走近了,霧氣中才漸漸露出那兩人一怒一笑的身影。
他那位谷主一身墨綠錦衣,眉目極年輕,郁郁生氣遮也遮不住,仿佛剛從青青碧碧的草木間幻化成人,和尚倒是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袍,袍上斑斑露水,目光柔和,身形沈穩。
兩人站在一塊,恰如一副出塵的畫卷,無關情天恨海,更像是騎鹿走到雪頂,發現能盡覽山川;在東海之濱對弈,看棋友落下妙子;身處茶廬,爐上水正沸、煙正起、茶香正溢;又如孤舟畫舫輕擦而過,萍水相逢之人遙遙舉杯。
那妖怪聽見腳步聲,朝常洪嘉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去盯那和尚,眼睛咕嚕嚕轉了幾圈,突然笑了:“和尚,我來考你一題。若是你答不上來,是不是也該向我認輸?”
和尚淡笑道:“正當如此。”
常洪嘉走到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才停下,卻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何處,只是木愣愣地聽著兩人問答。魏晴岚問得洋洋得意,仿佛已勝券在握:“你既然總說佛法無邊,有大法力、大智慧,是否能舉出一樁比佛法更大的事來?”
常洪嘉在一旁聽得抿嘴一笑。若是這和尚答不上來,自然是輸了,若是他答了上來,之前說的那些“佛法無邊”也不免成了笑談。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