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一覺睡得是通體舒暢,舒暢得月不由已經睡醒了卻還不想起床。他不想起,抱著他的人也不想起,可是不起不行了,肚子餓了。

“莫世遺。”

“嗯?”

“咱們今天不出去了,就在屋裏,等天黑了你去王家那兒看看,我去成謙那兒看看,然後咱們在成棣那兒碰頭。”

說這句話時,月不由把臉埋在了莫世遺的懷裏,心窩子生疼。

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的莫世遺滿足地貼著月不由赤裸的身子,帶著醒後的慵懶低啞地說:“成謙和王家那邊都有成棣的人盯著,今晚你直接去成棣那兒吧,我去苗人那邊看看。若王家果真與苗人勾結,對方肯定還會有動作。”

心痛,痛得要死掉了。月不由不敢擡頭,低低地“嗯”了聲。接著他又緊緊地抱住莫世遺說:“你今晚……早點過來。”

“好。”

離不開了,一刻都離不開了。不去想這是不是男女之情,莫世遺只知道自己要這個人,要這個喜歡他的人。

兩人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莫世遺在聽到月不由肚子的叫喚後便起來了。兩人還住在那方小院子裏,莫世遺親自去端了飯菜。随意套了件褂子,和莫世遺一起吃飯的月不由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敢讓莫世遺看出半點端倪。今晚,他就要走了。他怕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莫世遺。”

“嗯?”

“吃完飯陪我玩游戲好不?”

“好。”

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

也不管害不害臊,月不由拉開莫世遺的手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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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世遺。”

“嗯。”

“我喜歡你。”

眼裏是掩不住的喜悅,莫世遺掰開饅頭喂到月不由的嘴邊,月不由張嘴咬住:“我長這麽大,只有我娘喂我吃過飯。”

“那以後我喂你。”

莫世遺舀起一勺湯,又喂了過去。

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

“莫世遺。”

“嗯。”

“玩完了游戲,你再親親我呗。”

“……好。”

這一天,月不由比任何一天都要粘人,粘莫世遺。粘著莫世遺和他玩游戲,粘著莫世遺和他玩親親,最後當然是玩到了床上。都是第一次領略情欲的人似乎更喜歡這項游戲,兩人之間毫無半點縫隙地感受著彼此的體溫,莫世遺用他并不熟練的動作讓月不由在他的身下發出好聽的聲音,讓月不由忘記他曾和女人做過這種事。

不由不由不由……在心裏一遍遍喊著月不由的名字,莫世遺的心髒在三十二年後才真正地跳動了起來。原來,所有的隐忍都是為了等待,等待一個叫月不由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管月不由多麽不願意,太陽漸漸西去,屋外的光亮越來越暗,分別的時刻臨近。記憶中,只有娘抱過他、親過他、和他睡過一個被窩、給他穿過衣裳、喂他吃過飯。現在,多了一個人。這個人抱了他、親了他、摸了他、和他睡在一個被窩,今天還給他穿了衣裳、喂他吃了飯。

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手指一遍遍地撫過莫世遺胸口的那塊猙獰難看的凸起,月不由咬緊牙關。他必須走。找不到能解這個蠱的人他絕不回來!

“不由?”輕喚盯著他的胸口氣鼓鼓的人。

擡眼,月不由一手捂住那塊凸起,憤憤地說:“你現在是我的了。除了我,誰也不許傷你,你自己也不行。”

按住月不由的手,莫世遺保證:“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在我的身上留下不屬於我的東西,除了你。”

想到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不在莫世遺的身邊,月不由不放心地又叮囑:“不管那女人說什麽你都不許聽。”

“不會了。”現在的他有了更重要的人,他不會再讓那些人對自己予取予求。

“莫世遺……”雙手抱住,月不由忍下心痛,“我喜歡你。你說了,只喜歡我。”

“嗯,我說了,只喜歡你。”莫世遺蹙眉,不懂這人為何如此的不安心。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這人的身上才對。

深吸一口氣,怕自己接下去會露餡,月不由放開莫世遺,下了床:“走吧。”

莫世遺快速穿好自己的衣裳,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他一把拽住月不由:“你先去成棣那兒,不要亂走。”

“嗯。我去成棣那兒等你。”緊緊握了下莫世遺的手,月不由道:“那我先過去了,你快點過來哦。”

“嗯。”

深深看了幾眼莫世遺,月不由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走了。莫世遺看著他離開,關了房門,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大樹後,某人難過異常地盯著莫世遺消失的方向,眼圈第一次有點紅了。長這麽大哪怕是快病死都沒哭過的月不由鼻子酸酸的,很難受很難受。

“莫世遺,你不要怪我。”

低低地說了一聲,月不由運功快速向城門而去。他什麽都沒有帶,只帶走了兩把劍。他希望莫世遺看到他留下的那些東西能記住他,能不生他的氣。前面會遇到怎樣的危險,月不由沒有想過。他只有一個信念——除掉莫世遺身上的蟲子,找人治好成棣的病。如果說以前皇宮裏的那個女人是莫世遺身上的枷鎖,那麽現在那道枷鎖就是成棣。

從成棣那裏知道了莫世遺的身世之後,月不由就一直有這個念頭,那時的他只是覺得和身上有蠱的莫世遺比武哪怕贏了也勝之不武。現在,他喜歡上了莫世遺,他更不能忍受莫世遺的身上有那麽一個醜陋的東西。他要把莫世遺從那個女人的手裏搶過來,讓那個女人徹底地從莫世遺的生命中消失,他要和莫世遺潇灑地行走江湖,要和莫世遺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比一次武。

莫世遺……莫世遺……我喜歡你,喜歡你,所以,不要怪我不辭而別……

站在床邊,成棣仰頭看著天空。今晚的夜空沒有月亮,就是星星都不怎麽亮堂,不知是不是要襯托他此刻的心情。月不由要離開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想到被那家夥綁走之後的種種,成棣無限感慨。也不知是怎的,只要和月不由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撩撥他,忍不住和他鬥嘴。活了三十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那麽開懷的笑出來,還能那麽随意地和人吵架,還能那麽放松地被人威脅。

“全天下也只有你敢掐本宮的脖子。”揉揉脖子,成棣的心裏悶悶的。要很長時間沒人跟他鬥嘴了。瞧昨夜世遺對不由的态度,世遺怕也陷得極深,那兩人怎麽就在一起了?真是一點苗頭都沒有。

說不上來是頭疼還是什麽,成棣揉揉額角,轉身回到榻前坐下。世遺被困在那個地方不得自由,有這麽一個人在他身邊,也是好事。說不定月不由那從不按理出牌的家夥能讓世遺從那些桎梏中走出來。以前,他曾怨恨過自己的這個兄弟,現在,他卻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兄弟能得到幸福,這是,他欠他的。

沙漏裏的嘶嘶聲帶走了時間,成棣的心也越來越沉。月不由還沒有來。昨夜的這個時候那人早就來了。一抹黑影出現在開著的窗外,成棣的心瞬間跌入谷底,他站了起來。黑影極快地竄入屋內,關了窗。夜明珠的光亮讓他很清楚地看到了獨自一人的成棣,他的眉心當即就擰了起來,拉下蒙面問:“不由呢?”

那家夥果然今晚走了嗎?成棣深吸了幾口氣,問:“你和不由,一起出來的?”

莫世遺沒有上前,似乎下一刻就要出去尋人。他沉聲說:“我讓不由直接過來你這裏,他沒來?”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看來果然是走了。成棣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了出去。莫世遺的心裏咯噔一聲。他沒有上前,而是問:“什麽?”

“不由寫給你的信。”

莫世遺的眼睛瞬間湧出不安的愕然,他一步竄上前奪過那封信,快速打開。

莫世遺:

對不起,不要怪我。我走了。我要去苗疆找人解你身上的蠱。成棣的心疾一定有別的法子可以治,所以這回我不僅要解了你的蠱,還要找人治好成棣的病,這樣,你倆就能甩開那個女人了。

莫世遺,我喜歡你,我不想走。可是苗疆太危險。我在苗疆呆過很多年,我不怕。你沒有去過,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會很危險。再說成棣這邊也離不開人,我倆都走了,說不定哪天他就給人害死了,想來想去,還是你留下來最合适。

莫世遺,你不要怪我,不要生我的氣。找到了解蠱的法子和治好成棣的神醫我就回來。在我回來之前,你一定一定不許喜歡上別人,一定一定要等我……

月不由寫了滿滿的四張紙,可還沒看完一張莫世遺的腦袋就已經懵了。月不由走了,月不由留下他一個人走了。

風吹過,屋內哪裏還有莫世遺的影子。成棣沒有出聲攔人。看著那兩扇還在搖晃的窗子,他緩緩坐下,無聲的嘆息。

不由不由不由……急紅了眼的人飛快地向城外狂奔。不由不由不由……你怎麽能,怎麽能……怎麽能!!

心窩涼飕飕的,卻又像被誰緊緊攢著。雙腿從來沒有這麽沉過,好似綁了幾百斤的重物。不在乎會不會引來官兵的注意,莫世遺直接翻過城牆去找一人的蹤跡。不由……你怎麽能……怎麽能!!

把夜明珠收了起來,屋內只有從開著的窗戶透進來的燭光。身上挺冷的。已經是深秋了,往年的這個時候成棣早就裹得嚴嚴實實了,更別說大晚上的開著窗。但這個時候,他很想吹吹風,吹吹他心裏的沉悶。

沙漏早就沒了動靜,成棣也沒有把沙漏再倒過來。不管需要多久,他能做的只有等,耐心的等。

風越來越涼了,成棣拿了棉袍裹上。又是一抹黑影出現在窗邊。黑影身形略顯沉重地跳進屋內,緩緩地關了窗,然後站在那裏沒了動作。成棣也不出聲,就坐在榻上看著對方,許久之後,對方轉過身。

“他何時給你的信?”帶著明顯的質問。

拍拍身邊,成棣讓對方過來。在對方拖著步子走過來坐下後,他淡淡開口:“昨晚不由來的時候給我的。”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一人瞬間暴怒了。

把跳起來的人拉坐回來,成棣看著前方說:“我這周圍雖然沒有守衛,但你這麽一嗓子也會引來人。”

“你為何不告訴我!”壓低了聲音,卻沒有壓下怒火。

成棣這才轉過身,脫鞋,盤腿。

“不由不讓我告訴你,而我答應了他。”

“你答應了他就該瞞著我嗎!”

莫世遺的雙眼布滿氣極的血絲,滿是被隐瞞的心傷與憤怒。

成棣又嘆了口氣,然後說:“我是想告訴你。可告訴了你,你能攔住他嗎?他是鐵了心要一個人去苗疆。”擡手不讓對方說話,成棣繼續說:“昨晚不由來的時候也很痛苦。他不想去,他舍不得離開你,他對我說他喜歡你,說讨厭你身上有蟲子。說要去找法子解掉你身上的蟲子。我開始還生他的氣,氣他明知你身上的蟲子是做什麽的卻還要給你解了。他對我說,你身上的蟲子要解,我的病他也要找人給我治好。他一再求我讓我在你面前給他說好話,讓你不要怪他,不要生他的氣。”

“他說苗疆太危險,你沒去過,很容易就會中毒。他說我這裏不安全,你留在這裏保護我最好。他說了許多。說來說去都是怕你生他的氣,說來說去都是不要你涉險,要解了你身上的蟲子。世遺,他的武功天下第二,你覺得你能攔的住他嗎?”

莫世遺的呼吸不穩,拳頭緊緊攢著。在成棣說完後,他沙啞地又說:“你為何,不告訴我?”

“對不起。”成棣一手扣住莫世遺的肩膀,“我很自私。我希望有人能治好我的病,能解掉你身上的蟲子。”

“你為何,不告訴我?”莫世遺抿緊嘴。

“對不起,世遺。”心窩陣陣犯疼,成棣知道,這是莫世遺的心疼。

“你為何,不告訴我?”莫世遺捂住雙眼,只覺得自己很無能,很無能。

“對不起,對不起。”成棣兩手扣住莫世遺的肩,傾身,“世遺,為了不由,你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莫世遺的身子一震,放下手。

成棣的額頭抵著莫世遺的額頭,低聲說:“不由常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和我,是不是也該如此了?”

莫世遺的下颚緊繃。

“世遺,哪怕我真就活不到登基的那一天,我也要在死之前把那些人拽到閻羅殿去。世遺,你也是。不要再讓那些人左右你的人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日後一旦讓‘他們’知道了你和不由的事,不由會很危險。‘他們’不會允許你有喜歡的人,更不會允許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莫世遺直起了身子,成棣放開他,也直起了身子,接著說:“其實我不告訴你也是考慮讓不由離開一陣子。”

“他的性子你最清楚。他肯定不會願意和你偷偷摸摸的,但你我現在都是身不由己,讓他知道有人反對,難保不會弄出什麽亂子。我已經跟母後說了,讓你留在我身邊保護我,她同意了。”

“世遺。”成棣的眼裏是堅決,“如果我死了,你要代我登基。”

“成棣!”莫世遺完全震驚了,不敢相信成棣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人對皇位的執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成棣勾勾唇角:“為了這個位置,你和我都吃盡了苦頭,哪有平白讓給別人的道理。世遺,你是我,我也是你。我死了,你就是成棣。就算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又如何?他們敢說嗎?不由說他起碼要離開一年,那在這一年裏,你就學著如何做我吧。”

兄弟兩人面對面坐著,彼此看著對方。過了很久,完全冷靜下來的莫世遺淡淡吐出一個字:“不。”

“不?”成棣挑眉。

“未來的皇帝只有一人,那就是你,成棣。”莫世遺壓著心窩的傷痛說:“不由從不打诳語。他說找人治你的病就一定能找到。我會在這裏等他帶著人回來。只要我活著一天,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我要看著你登上皇位。”

成棣笑了,擡起右手:“這太子之位是你我的。世遺,我的好兄弟。”

莫世遺擡起右手,和成棣的緊緊握在一起。兩人在經歷了許多之後,在這一刻深深的體會到了雙胞兄弟間的手足之情。

“不過,你還是要學著做我。”成棣松開手。

莫世遺蹙眉,為何?

成棣笑了,很壞心的笑。

“有兩個太子,不是很好玩嗎?”

“……”

推開門,屋內冷清清的。沒有人撲上來問他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也沒有人趴在床上嘴裏嚷著不想洗臉洗腳。

關門,身體無力地靠在門上,只有一個人的房間裏,一人這才露出內心的痛苦。

“不由……不由……”

原來分開,竟是這麽的痛,這麽的,痛。

我不氣你,也不怪你,我只求,你能早些回來。我不在乎自己身上有沒有蟲子,我只在乎,你何時能回來,回到我的身邊。不由……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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