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而今不多情
雁霜進船艙的時候,看到的是捧着鏡子認真端詳着的李詢。
她放下了手中的食案,走到了李詢身邊跪坐,很是有幾分驚奇地道:“夫人是在看什麽?”
李詢舉着銅鏡,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裏頭那個模糊的人影,聽了雁霜的話,她沉着聲音道:“夫人我想看看,這些年夫人我是不是歷經風霜後忽然變成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了。”
雁霜聽了就笑了,小丫頭執了梳妝盒裏的桃木梳,替李詢抿了抿微亂的發髻鬓角,然後挑挑揀揀地選了一個玉梅簪,斜斜地插入了發髻。
烏雲堆發,白玉小簪,李詢側着身體笑問小丫頭,好不好看?
雁霜認真想了想,回道:“總歸還是素了點。”
李詢這幾年打扮的的确很素,穿的多是深色的衣裳,偶有幾件淺色的,也沒什麽花色,一體的淺青淺藍,至多是袖口衣襟紋了些花飾。
頭上更是素,多是幾支木簪子挽起一個雲鬓,不見金玉花葉小流蘇。
其實,素點也挺好的。
李詢表示,快三十的人了,還打扮得跟個小姑娘似的合适麽?
何況出門在外的離婚人士,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啊。
于是李詢很是傲嬌地回了雁霜一句:“你個小丫頭懂什麽。”
李詢的自己的衣裳首飾,其實她自己是不經手的。
未出嫁之時,有宮中尚服局,她父皇又是個有獨特審美情趣的人,最是愛為後宮中的女子們做衣裳,于是她一個人的衣裳便可以堆滿一整個屋子,一天可以換幾套不重樣的,委實奢侈。
後來同謝泠成了親,就更不需要她拿主意了,因為謝泠是個比她父皇更有審美情趣的人。
而李詢也是過了許久才隐約發現,謝泠對于打扮她這件事,很是熱衷。
李詢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謝泠手中的芭比娃娃= =。
謝泠接受的教育,那是傳統的士族子弟的教育,于品位一詞之上,照理說應該是有不凡造詣的。
他自己素來喜愛淺色衣裳,舉止又優雅好看,平日裏很是有幾分仙氣,但是奇怪的卻是不怎麽喜愛李詢穿淺色的衣裳。
剛剛新婚那會兒,李詢的東西都是從宮裏帶出來的,她嫁妝裏有她父皇替她備好的好幾十箱子新衣裳新綢緞。這個地兒可沒什麽新婦子需得穿得喜慶的規矩,大紅色此時叫許多人看來還是頗為俗氣的顏色,李詢她品位獨特的父皇替她備好的衣裳,便都是些淺色的仙氣飄飄範兒的風格。
然而這些仙氣飄飄的衣服,李詢卻只穿了不過一個月,便在公主府以及小山居裏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而代替它們的,則是各種濃墨重彩豔麗多嬌得穿上簡直要化身為千年狐貍精的衣服。
李詢第一次換上那一件廣袖銀紋繡百蝶度牡丹花裙的時候,她覺得她走不出小山居的房門了。
一下子從僞姑射仙子跨度到僞小倩妖精委實讓人沒有心理準備,縱使她平日裏的确并不怎麽在乎自己穿什麽,縱使小山居裏沒什麽外人,縱使她知道在這地兒沒人敢笑話她,但是突如其來的羞恥心還是讓她緊緊扒住房門拒絕外出。
謝泠卻很是不能理解。
這厮一身淺青色錦緞寬袍,頭上是精致剔透碧玉簪,綠得如山間聚翠幾欲滴落,映襯着那一張秀致容顏越發白皙纖麗,兼之一身雅致清逸氣質,李詢表示都不敢往他身邊站好麽!
可謝泠這厮居然還微簇了眉帶着疑惑看着李詢,輕聲道:“公主,可有哪裏不适?”
李詢一手扒着門一手揪着裙角躲在門後面,面無表情地盯着謝泠:“不,沒事,我只是怕出門遇見道士或者和尚。”
那個時候的謝泠當然不是幾年後的謝泠,自然不能做到面對李詢的抽風淡定以對,但是也已經可以窺見日後風采。
因為他愣了愣,然後看着李詢微笑着輕聲道:“靜音禪寺距離小山居不過幾十裏路程,倒的确可能會遇上僧人,但是知應觀距此尚有幾天行程,素日裏大約是遇不到道長的。”
完全無厘頭的沒有前後關系的話你這麽認真回答真的沒問題麽謝泠←_←
你這麽認真回答之後李詢絕對是會接着開大炮的好麽←_←
于是李詢不負重任,往門後縮了縮後,道:“穿得像個妖精似的,被和尚抓了怎麽破?”
謝泠又是一愣,這次愣的稍微有點久,直到樹梢上的鳥雀撲翅鳴叫而去他才回過神來,然後他便笑了。
笑意如屋外瓊花,漫過了牆頭,枝幹延伸至窗口,然後偷偷鑽進了李詢的眼睛。
他道:“泠是公主之夫,泠怎會叫他人将公主搶去?”頓了頓,他接着道:“公主着今日這衣裳很好看。”
李詢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謝泠是真心認為好看的,于是她心裏面很是陰暗地呵呵了兩下。
後來秉着算了都已經嫁出去了披個麻袋也無所謂了有神馬不好見人的自我安慰心态,李詢終于還是出了門。
在日光下,那用銀線勾勒出的蝴蝶都在binglingbingling地閃閃發光,簡直下一秒就要飛向天際了。
李詢忍了很久,終于還是沒忍住,偷偷拉了拉謝泠的袖子悄悄問:其實你是不是喜歡撲蝶!
謝泠:……?
然而李詢終究沒有搞明白謝泠到底是不是喜歡撲蝶這一問題。
再次脫下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裳,卻是寫完了離婚書的那個早上了。
夏日蟬鳴,李詢放下了筆,拿起紙吹了吹墨跡,然後對着日光仔細端詳了許久。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端詳些什麽。
大約是在看這些字,然而腦子裏卻又有些糊塗,覺得自己像是透過了這張紙,看到了背後那刺目的日光。
夏日的日光太烈太刺眼,一張薄紙根本擋不住它的光,李詢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了,但她卻是呆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放下了紙,合起了眼,眼睛幹澀疼痛得厲害,李詢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眼淚,覺得可以再多流一點。
太澀了,委實太澀了。
直到身後的雁霜開口輕輕喊了一聲公主,李詢才猛然回神過來,看到小丫頭憂心萬分的眼神,李詢摸着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後笑着指着離婚書說:“雁霜你看,這麽多年了,我的字還是那麽醜,委實讓人忍不住淚流滿面。”
小丫頭卻是突然就扁起了嘴,一雙眼睛紅彤彤地像是兔子,李詢就看着那雙兔子眼睛裏慢慢慢慢地彙聚出了那些鹹鹹澀澀的液體。
有些不知所措地,李詢伸出手将小丫頭摟到懷裏。
她素來就不會安慰人,便只好像是抱着自家兒子似地摟抱着輕輕晃。
“雁霜莫哭莫哭,有甚麽好哭的,莫非我的字當真醜到如此地步了?你若是再哭,我便覺得連小雁霜都在說我的字醜了,我也要哭了。”
小丫頭哭得一抽一抽地,話也說不清楚,也不知道是在說公主好,還是公主的字好。
李詢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微笑着任她哭濕了自己的肩頭。
待小丫頭起來,看到李詢衣衫肩頭那一塊水跡之時,低了頭便吶吶地說:“婢子替您去取衣裳。”
剛要轉身離去,卻被李詢喊住了。
李詢提起衣袖認真地描摹了一下衣衫上精致的紋路,才道:“後屋裏有幾個繪鳳的箱子,是我的嫁妝,裏頭應該有些衣裳,去拿那些吧。”
被封存了六七年的衣裳,再精致也被歲月給磨舊了。
素色的衣裳上那小朵小朵的茉莉小花兒都似凋謝了一季,暗沉沉地沒有了顏色。
錦緞失去了珠光色,變得晦暗。
還帶有一些怎麽都掩不住的久置塵氣。
李詢脫下了身上那件明紫色繡茶花的大袖裙,取下了頭上的紫珍珠簪,換上了那件多年不曾上身的素色衣裳。
就這麽看着,銅鏡裏的身影,竟也顯得陌生了。
但是又仿佛只要這麽一回身,就又是當年初嫁的日子了。
只是到底衣衫變舊了,人也是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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