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無地著相思
聽聞自己的父親要下江南的時候,謝夷之怔了怔,他素來早慧,不必多言便知曉了父親下江南之故。
握緊了雙手忍耐住自己激動的情緒,謝夷之對着謝泠道:“朝中諸事,需得父親憂心,何況父親身體需人看照,不宜遠游,不若七郎替父親南下,七郎定能做好父親囑托之事。”
謝泠笑了笑,沒應好,然也沒說不好,只是誇了一句:“七郎大了,知曉要替為父分憂,好,真是好。”
謝夷之咬着自己的下唇,垂下了眼睫,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已經含在了嘴間,動了動唇想要說出來,卻終究還是沉默了許久後被吞咽進了肚。
謝泠并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即使他待人溫和有禮,性子在他人看來也很是柔和,但他的确不是一個容易讓人親近,并願意去親近人之人。
謝夷之對他父親的看法,亦是如此。
他的父親,并不容易親近。
謝夷之同他父親并不如何親近,比起謝泠,甚至那位媲三分豪士風度的大伯謝緒都要同他親近一些。
謝緒是和謝泠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雖則都是如玉人如谪仙,但謝緒卻也是心性潇灑不拘一格的人,他不內斂,素來便是如此,可以摔碗高歌,也可以焚琴煮鶴,所謂名士風采。
謝緒是十分喜愛自己的這個侄子的,他素來不掩蓋這一份喜愛,每每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兒,便總想着去山莊裏接了侄子去他府邸住上幾天,說是小住幾天,卻往往一不小心便是一個月。
謝夷之也的确更歡喜同自己大伯在一處,他到底不過一少年,便是再如何老成,但是在父親面前的那份獨有的緊張和壓抑情緒還是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開。
謝泠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更不是一個對兒子多有訓誡之人,謝夷之同謝泠一同住小山莊裏之時,謝泠甚至從不曾教習過他什麽,也從不對他說過什麽規矩,素日裏竟是放任了他,任他去。
直到謝緒替謝夷之開蒙,然後開始手把手地教習,謝夷之才開始讀詩學禮。
為了謝夷之教習之事,謝緒甚至特地到了小山居裏,放下了身段,狠狠地數落了謝泠一朝。
謝氏子弟,系出嫡家,如今更是天家之孫,何等尊貴,竟到了近六歲還無人教習書經,簡直是丢了謝家的臉!
謝緒坐于堂上,臉色難得地有幾分冰冷和譏诮:“你若不願意親自教七郎便罷了,請一個人來教都懶得麽。你若不願意上心七郎,那麽我來上心,日後七郎的教習一事,你便都不要插手了。”
謝泠是時跪坐于兄長之下,微低了頭,看不清神色,他并無辯解,沉默了許久才執了扇行禮,輕聲道:“七郎之事,便托付兄長了。”
謝緒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離去之前,恨不得将山居裏謝七郎的東西都搬個幹淨。
然後,謝七郎便去同謝緒常住了,只在他父親染病之時,才會回到父親常住的山居侍疾于床前。
小山居在京郊山畔,素來清靜安寧,然而謝泠卻總是覺得,昔日夫妻同住山居,卻覺得日日熱鬧得堪比鬧市,野雀也好,山花也好,四季都鬧騰得不曾停歇。
然後,她離開了,先前幾日竟也不覺,依舊是繁花鳴鳥熱鬧明豔,對着窗做完了一幅意趣的鳥雀啄花圖,謝泠笑着轉了身想要喚她過來看看畫兒,這才忽然發覺,那榻上沒了人。
然後便是想起來,人已是走了的。
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謝泠才放下了筆,只是他呆怔了太久,筆尖上的墨滴砸落在了那一幅繪就的小圖上,糊開了紙上那只啄花的山雀。
窗外的花仿佛一下子就敗落了,鳥雀見花敗落了便飛離而去,不再停留,也未曾留戀。
謝泠想,這大約便是,一剎春濃,一剎寒冬。
夜裏便做了夢,夢裏是他拉着那人的衣袖,不願她走的模樣,他聽見自己說,阿詢,莫走,我不願意你走。
夢裏的阿詢在笑,笑容如山花爛漫,然而她揮開了他的手,接着脫下了那身衣裳狠狠地砸到了他懷裏,阿詢說,謝泠,我可算能離開你了,我好開心。
夢裏的阿詢沒有哭,她一直在笑,她脫下了那身紫色秀茶花的大袖裙,換上了昔日的素色衣裳,清豔一如未嫁之時那杏花樹下初見的小公主。
然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終究再也找不到她了。
謝泠夢醒的時候,全身都是冷汗,浸透了薄薄的一層衣衫。
窗外是一彎冷月,清輝最是像是那無情的雪,落滿了整個院落。
在床頭靠了一會兒之後,他沒有了睡意,便披了衣衫起身,借着燭火和月色,自書架上拿了一本雜書。
這本雜書雖是前朝一位大儒所作,卻是只寫寫花鳥蟲魚的小閑事,讀來卻是頗有意趣的。
李詢最是愛看這些書,她素來不耐煩看一些大道大論的書,詩詞之類也不過偶爾翻翻,只有這些雜書最能讨好她。
謝泠曾為她尋了好些書,大多都留在了小山居的書房裏,只是,李詢離開之時,火燒了書房,便都燒了一個幹淨。
火燒那日,其實謝泠當時便站在不遠處一直看着,然他卻不曾叫人撲火,反而是任由那些火舌席卷過書房的每一寸角落,任它們竄上房梁,燒毀屋脊。
謝泠離得太近,那些飄散的木屑火星便散落在他周身,燙毀他了衣衫,也燙傷了他的手。
明明滅滅的火光和煙塵沖天,謝泠終于記得該提起袖子掩住口鼻,然而終究是忍不住,咳了一聲,忍耐了一會兒之後,又低低地咳了一聲。
最後在一陣瓦礫坍塌的轟鳴中,那座屋子終于被燒了個幹幹淨淨,初夏時日,多日不雨,火焰燒得尤為旺盛,毀這麽一座屋子,竟也不過只用了一個午後。
謝泠死死盯着灰燼處看了許久,嘴角才微微揚起一抹弧度,然而那笑容卻如同還未滅盡的火星,在木頭上掙紮着跳躍。
然而幸好,謝泠當夜就在房中找到了好幾本李詢散落于床榻案幾上來不及收起的雜書,他摸了摸那些書被翻閱的折痕,不忍将它們撫平。
是漏網之魚,謝泠想,然則除非燒了整個小山居及公主府,再加上謝府那個他們夫妻的院子,否則總是會有漏網之魚的。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燭火并着月色,謝泠翻開了那漏網之魚,然後便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
只見那書面的第一頁紙上便不知道是誰用墨畫了一個圓圈,圓圈裏是大約是一些人的五官,卻很是粗糙,眼不是眼,口不是口的。
畫的人曾說,這叫Q版,Q版懂麽?
謝泠心下失笑,嘴上卻只是輕聲應道,泠不懂,望夫人賜教。
畫的人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也沒能表述一個清楚,于是只好強詞奪理地一遍一遍說,和你交流真困難,就是“寫意”畫,“寫意”畫,總之和你畫山水一個道理就是了!
謝泠看了看那個圈圈,又看了看挂在牆上那副春山寒江圖,點了點頭之後卻終究忍不住抿起嘴微微地笑了。
那副怪異的畫下,還有一行小楷,說是小楷,卻可見寫得人很是有幾分漫不經心,字跡并不規整,甚至可以說有些許不經意的潦草。
上面寫的是:這就是個兩百年前于朝堂不得意于是不得不選擇江湖之遠的大叔在家裏摧殘花草的日常Ps,摧殘花草之餘順便表達憂國憂民之心簡直可怕他難道想像摧殘花草那樣摧殘百姓麽?
謝泠其實讀不太懂,卻也莫名覺得诙諧,于是便下意識就揚起了唇。
這位寫書的大儒的确并不太會侍弄花草,書中不乏自嘲,然而更多的卻是對花草的喜愛,偶爾也會自問,何故蘭花死?何故香草死?何故老松死?
每每出現了這些問句,便能看到那意态潦草的行書批注道:因為你是兇器!
書中還寫到這位大儒的學生送了他一只頗為可愛的貓,他憐愛甚,于是便着手親自喂養,然而那篇小記的最後一句卻終究是,何故貓死?
這下批注的幾個字特意被換成了顯眼的朱砂,紅色的朱砂字耀武揚威很有幾分兇神惡煞的姿态,上書:你居然到現在還沒有覺悟嗎你這個人間大兇器,快醒醒不要再摧殘它們了,心疼哭了好嗎!
這下子,謝泠終于忍不住掩卷笑出了聲,秀麗的眉眼舒展開,是幾分輕松快活的情态。
然而,他笑聲歇了之後,卻終究只餘一室寂靜,竟只能聽見燭火跳躍和窗外蟲鳴之聲。
握着書,許久,謝泠才輕聲嘆息。
世間情愛竟是如此,原不過少一個人,便能叫人寂寥入骨,全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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