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黯黯生天際

謝泠是在梅子剛結出果兒的那段時日裏收到兒子的信的,然他還未拆就已經被身邊的李詢搶了去了。

謝泠的信件之類的都是不避諱李詢的,當然他不避諱,李詢也不感興趣,所以很多時候就算是來自上京城的密信就放在李詢的眼前她都懶得瞥那麽一下。

然而就是那麽巧,那一天李詢就是多瞥了那麽一下,就看到了署名是謝夷之的信。

李詢剛開始尚且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從謝泠嘴裏知曉七郎是從來不給他寫信的,素日裏都是他寄了信回去,然後府裏自有人代筆替七郎回信過來。

李詢當然是惋惜的,便是此刻見不到面,能見見兒子的親筆信也是好的,然而自家兒子和他老子不親近,連封信都不願意寫,李詢只能在無限的扼腕中表示謝泠這家夥也真是蠻醉人的,居然能和兒子處成這樣。

但是那天,李詢看到了,清清楚楚的,署名是謝夷之的信。

好吧李詢承認她确實激動地睜眼閉眼好幾次才敢确定那個名字的确是她兒子的。

啊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啊嗷嗷嗷兒砸的信!

字尊好看,好看極了嗷嗷嗷!

李詢一把推開謝泠搶過信,終于還是沒忍住激動的情緒,原地蹦跶了好幾下。

謝泠就着被推開的姿态側過身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蹦蹦跳跳歡喜極了的李詢,微微揚起了嘴角。

七郎固然心中惦念他母親至極,縱使也清楚知曉母親同他分離是迫不得已,然而到底尚且年少,總是有一些連自己都不知曉的對母親的不滿和被抛棄的恨意在心裏頭。

不願給父親寫信,是不願意向父親低頭,然而卻着亦是不願意對他母親低頭。

然則,謝泠看着滿心歡喜地拆着信的李詢想,果然還是莫讓阿詢為難好,有些事不倫對錯過失,總該是為人子女的退一步為好,七郎一封信罷了,她便這般歡喜。

謝泠之前一封信已同七郎說了見到了他母親,然後便故意多日不去信,是逗弄兒子,也是迫兒子先一步低頭,看,果不其然,終究是耐不住先一步低了頭來了信了。

只是,他怕是不會想到,這信他母親是會看到的。

謝夷之的字是真的好看,李詢甚至偏心地覺得,比謝泠的要好看。

謝泠的字筆鋒太柔太藏,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樣,是沉靜的,卻未免太叫人看不透些,七郎的卻要好一些,你可以說到底是少年意氣的,卻更是磊落飄逸的。

是要大氣一些的。

可見,這字真不是謝泠教的。

李詢抿了抿嘴,想起了當初七郎學說話的時日她曾說過,将來不要他教兒子讀書習字,免得把兒子教得是氣韻秀致有餘,卻少了大好男兒的潇灑大氣。

謝泠知曉她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卻嫌棄他女氣的,所以看來那一番話謝泠他是聽進去記在心頭了。

七郎的教習,他應該是真的沒有過手的。

李詢擡眼瞄了謝泠一眼,又迅速低了頭看信。

信寫得很……規矩,非常規矩。

開篇正經禮貌地問候,中篇敘述了一個惦念父親的兒子在這些日子未曾收到遠在他方的父親來信而焦急迫切的心理,順便詢問了歸期,最後再次致以誠摯的問候,以上。

木有一個字提到李詢的。

李詢從上到下讀了整整三遍,她終于确認,兒砸真的沒有提到她!

卧槽感覺有一把閃着銳利銀光吹毛斷發的利刃撲哧一下插入了心頭。

慢動作似的,李詢将信捂在胸口緩緩倒地。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QAQ!!!”

上次謝泠的那封信是李詢盯着他寫的,上面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提到了她李詢!結果呢!看到那封信的七郎是完完全全地忽略她了麽!

小七郎果然不愛她了,他果然嫌棄她了,他連提都不願提她一下,是不是連媽都不想認了,怎麽辦,她的兒子不想認她了!

李詢捂着胸倒在地上口滿臉的生無可戀,沉浸在自己腦補的世界無法自拔。

謝泠猜也能猜到那信裏寫了什麽。

必然如七郎平日一般端肅得很,然則恭謹的問候裏又全然都是旁敲側擊,恨不得将他母親的事問個清清楚楚才好。

只不過……

謝泠彎了唇看着李詢那副模樣。

這卻素來是個蠢的,從來便看不清別人的情意。

想着該叫她難過難過才好的,卻終究看不過她那副表情模樣,還是上前摟了人在懷裏,輕聲問:“七郎寫了什麽,叫夫人這般傷心?”

李詢扒着謝泠的袖子癟着唇:“沒什麽,就是你兒子問他老子身體好不好,吃得好不好,路上辛不辛苦,水土習不習慣,什麽時候才會回去,他惦念得很,宮裏頭的人也惦念得很,謝緒也惦念得狠——話說我真不信謝緒那人會惦念你。”

謝泠咬着李詢領口的一角衣裳輕輕地笑,

李詢心很傷懶得去理他。

謝泠便得寸進尺地去吻她的頸側,親了舔了還不夠,露了牙齒便咬,李詢被咬得一個激靈:“魂淡你夠了!”

才不夠。

謝泠收了牙,然後盯着那牙印笑得越發開心,心情好了,他才道:“夫人讀那信,讀出來的全是七郎在問泠好不好,習慣不習慣,然則泠只是聽夫人說一說,便覺得,這信裏全是我們家七郎在問他母親好不好,習慣不習慣。”

李詢瞅了瞅信,又瞅了瞅謝泠:“真、真的?別騙我,我語死早,閱讀理解一向零分。”

謝泠聽不太懂,但是不妨礙他回答:“真的,不騙你。”說着,拿過了信掃了一眼。

“七郎盼母親盼得很,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七郎就要追來了。”

“哎!那不好的,你要同他說不許他來!讓他在上京裏等着,我們馬上就回去。”

千裏迢迢的,路上又不好走,萬一出了啥事怎麽辦,李詢可不舍得他寶貝兒子吃苦。

謝泠眼睛一亮,他等了許久的話,癡纏也不得的話,只消七郎這麽一封信就得了。

那,便早些回去,快些回去罷。

李詢開了口,說馬上就回去,謝泠便開始着人準備事宜了。

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真的很多,如果要是讓李詢收拾,收拾個十天半個月也收拾不出一個頭緒來,但是放在謝泠手裏就什麽都井井有條的。

雖然急迫,但是謝泠本來是打算好了的,是要在梅子熟了,同阿詢采過吃過了梅子再動身離開的,然則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七郎的第二封信打碎了謝泠的計劃。

這封信就不如第一封信那麽規矩那麽恭謹了。

可見寫信之人也是心急之下寫就的。

李詢是第一個讀信的,讀完她懵了一下,然後把信遞給謝泠。

“看看吧,謝緒玩大了。”

呵呵。

李安平的驸馬爺在李唐亡的時候殉了國,李安平當時就要自殺随夫而去,卻被謝緒救了下來。

暧暧昧昧地過了那麽些年,謝緒終究是忍不住了。

“李安平懷孕了,謝緒要娶她,現在恐怕阻攔的大臣能從朱雀門跪到玄武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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