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囚籠裏的皇帝
鎮守邊關數年,打退胡騎無數,更是在數月前解平城圍困,化邊境重大危機,邊關定山神針般的趙朝煦派人送捷報歸京,等來的不是加官進爵、封賞厚祿,而是三道聖旨、一座囚籠、解甲去官、押解歸京。
歸京後便被押入死牢,趙朝煦再見到太陽已經是兩個月後。
“趙将軍,面聖怎麽可以蓬頭垢面,那是殿前失儀,罪該當誅的。”
趙朝煦嘲諷地勾動嘴角,擡手,手铐哐當作響。
“将軍武功蓋世,不如此,我們怕傷了您。”面貌普通,但媚上欺下功夫極好的郎官趙朝煦至今沒有記住姓名。這位郎官側開身子,用手一推,厚實的木門打開,裏面有浴桶、皂角,供趙朝煦沐浴更衣,換上幹淨清爽的衣物。
趙朝煦平靜地走了進去,哪怕身在囹圄、帶着手铐腳鐐,氣勢不減。等他進去了,才有獄吏躬身前來,摘掉了限制他活動自由的手铐腳鐐,趁着轉身之際,獄吏輕聲在趙朝煦耳邊說:“将軍,家中一切無恙。”
獲得自由的手猛地握住,趙朝煦棱角分明、五官硬朗的面孔上微露出任何情緒變化。
門在身後關上,趙朝煦默默地脫掉身上的衣服,染血的衣服已經黏在了身上,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沾了一些溫水撕開,露出精壯的古銅色身軀,肌肉線條分明緊實,寬肩窄腰修長腿,從軍多年,讓他的身軀染上了邊境的風沙和剛硬,猶如風馳電掣的馬王,驕傲不遜。
此時此刻,刑訊後的鞭痕在身上縱橫交錯,舊傷已經結疤痊愈、新傷疊上又皮開肉綻。
趙朝煦用溫水打濕了布巾慢慢擦拭着身體,垂着眼斂去其中的深邃和沉思。
皇帝登基已經有十年,直到一年前才親政。雖然太後迫于朝臣壓力,将權柄歸于皇帝,但外戚依然把持重要位置,與宰相一系分庭抗禮,互不相讓。朝堂之上,朋黨之争日嚣塵上,文臣勢大、武臣被打壓,随便捏造一個罪名,就能夠将封疆大吏處死,皇帝連一句有力的話都說不上。
皇上……
趙朝煦嘲諷的笑容剛起便被自己壓下,不過是一個傀儡,驕奢淫逸、好逸惡勞,整日在後宮與女子厮混,他在邊境也有所耳聞,花千兩黃金買狗,只為了博美人一笑。最近沉迷于鬥雞,張貼皇榜遍尋民間“高手”,那五彩大公雞嘹亮的鳴叫聲取代了滴漏,成了喚醒長樂宮的新事物。
功高震主,礙了他人前途。
此番身陷囹圄,趙朝煦已經想的明白,他要麽無事回到邊境,要麽全家老小一起殒命。
不知不覺,水已經涼透,趙朝煦長腿邁出了浴桶,簡單擦幹後換上了新衣,身上那些有些泡白的傷口,他渾然不管。
衣服通體黑色,倒是聰明,一旦傷口流血,也不算是在殿前失儀。
長樂宮,安平殿,殿門開啓,迎面而來濃郁的暖香,熏得人頭疼。
重新戴上手铐腳鐐的趙朝煦走了進去,不需要身邊的人提醒,跪了下來。
不遠處,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這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生啖血肉的家夥?”
高座之上,一身常服的大寧皇帝蘇若昀沒骨頭似地坐在上面,身邊圍繞着一群衣衫不整的莺莺燕燕,喂到嘴邊的葡萄已經去掉了外皮,他伸出粉嫩的舌頭勾着含入口中,舌尖在女人纖細的指尖上舔過,引起一陣嬌笑。
谄媚的郎官立刻回道:“回陛下,正是那個邊關大将趙朝煦,單人匹馬提着胡人統帥首級的那位。”
“擡起頭來,讓朕看看,究竟是長着什麽醜樣,能夠止小兒夜啼。”
趙朝煦在慵懶的聲音中擡起頭,看到被圍在女子中間的男人約不到二十年華,長得極好,五官精致細膩,比他身邊圍着的所有女人都要好看,眉宇間卻沒有脂粉氣,眼尾一道紅暈上翹,又添了一些女兒家的媚态。
這道紅暈,讓趙朝煦有些熟悉,情況不容他深想。
男人修長的手指間把玩着個草編的螞蚱,卑賤之物就像是蝼蟻一般的百姓,随便權貴踐踏。
眉頭未動,心中卻滿上愁容,有這樣的皇帝,大寧還有未來嗎?
“長得不錯嘛,是個男人的長相。”蘇若昀揮退身邊的人,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赤腳踩在地毯上,大步走到趙朝煦跟前,蹲了下來。這麽不雅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十分潇灑不羁,配上他的好長相,并不覺得粗魯。
他輕佻地伸出擡起了趙朝煦的下巴,滿意地點點頭,眼中光芒玩味十足,“瞧瞧,這才是應該擺在朝堂上的樣兒,現在朕都不愛上朝了,看看那些長得對不起父母的家夥,真是傷眼睛,不是老态龍鐘、一臉雞皮,就是腰圍粗壯、滿臉的油膩,要不然就是毫無陽剛之氣的書生,天天看着朕眼睛都要瞎了。”
“趙大人,願不願意回朝,我讓你當天下兵馬大元帥,你也不用受邊境的風沙之苦,朕每天還能夠飽眼福,怎麽樣?”
趙朝煦眸光落在蘇若昀眼尾的紅暈上,被挑着下巴的他淡聲說:“謝陛下憐憫,但臣更願意待在邊境,為陛下效死。”
“哈哈。”蘇若昀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蹲不住,跌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哈哈,殿內所有人統統跪下。
“哎呦,笑得我肚子疼,太有趣了,朕還沒有遇到趙卿這麽有趣的。”蘇若昀用胳臂肘撐着躺在地上,揮揮手說:“都下去,朕呀,想看看趙卿還有什麽有趣的呢。”
“喏。”
殿內所有人依言退出,那谄媚的郎官嫉妒地瞪了趙朝煦的背一眼,在牢裏面那麽剛,鞭子抽打都不吭一聲的男人,怎麽到陛下這兒沒有半點兒脾氣了,也是個阿谀谄媚之人。
殿門關上,室內暖香陣陣,熏得人昏昏欲睡。蘇若昀好整以暇地看着趙朝煦,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伸出腳往趙朝煦懷裏面踹,趙朝煦下意識用手掌去擋,一只瑩潤雪白的腳落入掌心,有些冰涼。
蘇若昀被他握得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朕的腳好摸嗎?”
趙朝煦毫不慌亂,鎮定地放開了那只腳,口中說着千篇一律的臺詞,“陛下恕罪。”他無端端地感覺心中煩躁,口幹頭疼。
蘇若昀動了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趙朝煦身邊,像是一只優雅的貓兒,依偎進了趙朝煦的懷裏,“還是這樣舒服。”修長的手指挑開了衣襟,露出緊實的胸膛,上面傷痕條條,新傷已經重新滲出血水。
蘇若昀貼了上去,好奇地看着那些傷口,還用手指去戳,挑着裏面的新嫩的血肉,“疼嗎?”
皮膚裸、露在空氣裏,沒有讓趙朝煦有些混沌的大腦恢複清明,反而覺得下腹鼓脹,呼吸變得粗重。
被手指按得有些疼的傷口刺激着趙朝煦的神經,他雙手去推蘇若昀,猛地身體一震,濕潤的觸感貼上了胸口,他想到了粉嫩的舌尖。
“朕對卿很感興趣呢。”蘇若昀如游蛇一般爬了起來,嘴貼到趙朝煦耳邊,淡笑着說:“卿以退為進,希望朕做什麽?放卿自由嗎,朕連自己的自由都沒有……”最後的聲音近乎呢喃。
趙朝煦沒有聽見。
呼吸粗重的他已經被聲音蠱惑,希望能夠得到更多,最後的意志強撐着,額間青筋暴起,“你在香裏面下了藥。”
“不然呢……”
紅綢暖帳,暗香浮動。
上面的人忍着厭惡動着,在藥物的作用下,淪為情、欲的木偶。
下面的人笑着,胳臂遮着眼睛,感受到越來越深。
·····
皇家祠堂,清瘦的背影跪在祖宗牌位前,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阿福端着藥跪在一邊,雙膝已經麻木沒有了知覺,卻還是擔憂湯碗中的藥變得涼透,擔心身前的主子的身體。
他幹着嗓子,提着心喊了一聲,“陛下。”
蘇若昀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跪了這麽久。垂于身側的手慢慢擡起摸着肚子,他笑了了一聲,“阿福把藥倒了吧,仔細些,別被人發現了。”
“陛下!”
“沒事兒,這個地方我已經待夠了,就這樣吧,換了他來替我活着,挺好的。”
阿福跪地大哭了起來,“陛下……”
蘇若昀擡首望着虛空中某個點,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詢問,“我和舅舅達成了協議,放棄在朝中好不容易插進去的幾個人,換了他自由,他應該回到邊關了吧,那邊自由自在的,哪裏像京城,不過是個脂粉囚籠、金粉鎖鏈罷了。真好,我好想馳騁草原,能夠與他哪怕奔馬一次,體會一下自由的快樂。”
····
京城的已經是隆冬,大雪漫天,成災的暴雪壓垮了房屋,京畿之內,已經發生災情,坍塌的房屋已經有百數。數十年不遇的嚴寒,百姓無法抵禦,死亡已經有千數,凍傷者不知凡幾。
寧壽宮內,猶如春日。
太後端坐于床邊的羅漢床上,閉眼吟誦佛經,手上轉動着蜜蠟的珠串,這是位年過四旬卻保養地猶如未滿三十歲的婦人。
身子胖了許多,臉卻越發小的蘇若昀坐在太後的對面,心頭的思緒和窗外的飛雪一樣紛亂。
垂挂在門前的門簾被掀起,阿福走了進來,給二位至尊之人行禮,告了一聲罪,湊到了陛下的耳邊,細聲說了些什麽。蘇若昀本就蒼白的臉猛地血色全無,不可置信地看着對面的生身之人,只覺得呼吸難以控制的急促了起來,“母、親。”
“天子無情,權勢争奪下,一切都是蝼蟻,陛下怎麽可以心慈手軟。”太後眼睛沒有睜開卻像是洞悉了一切,“宰相一系僅為自己着想,把百姓當旗子。竟然利用雪災和你舅舅奪權,置百姓于何處!你舅舅不過是還以顏色,犧牲一些人換來天下太平罷了。趙家,只能說是自己倒黴撞了上來,事後給他們追封厚葬便是。”
蘇若昀嘴角抖了抖,雖然置身暖閣,卻像是墜入冰窖,他什麽都不想說了,力氣耗盡一般連坐着都覺得累。
伸出手,讓阿福扶着,不想在母親跟前示弱,他強撐着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一樣走到了門口,門簾被掀開,外面的冷風夾着雪粒打在臉上,他終究沒有忍住,質問,“舅舅,就為了百姓嗎?”
門簾在身後垂下,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蘇若昀覺得喉頭腥甜,強迫自己咽了回去,扶着阿福走出了寧壽宮,沒有做攆,他想走走。
看着白茫茫的天,他茫然地說:“他這下,恨死我了吧。”
趙家一門在京中的婦孺幼兒被斬首午門,身首異處,大雪落下,掩蓋了血跡,蘇若昀身為帝王,救人卻要不斷地妥協,一步步後退,卻還是換不來趙家滿門一百多人的性命。
他摸着大氅下隆起的肚子,慘然地笑着,“怕是兩條命,還不上了。”
“哈哈,我是大寧的天子嗎?”
這話,阿福不敢回答。
蘇若昀也不需要回答,他自顧自地說着:“小時候,我是母親像父皇争寵的工具,是母親向其他後妃炫耀的工具,是舅家争權奪利的工具。兄長們都敗了,我坐上了皇位,成了外戚奪權的籌碼,是朝臣最想要的傀儡。我……從來就不是我自己的。”
“阿福啊,江南是什麽樣子的?”
阿福攙扶着皇帝,低頭說:“奴年幼離家,已經記不清家鄉的模樣了。”
“那你記得多少?”
“記得家門口的流水潺潺,岸邊楊柳依依,有家中婦人會在水邊浣衣,水中有鴨子和大白鵝凫水,清澈的水裏可以看見魚蝦,岸邊摸兩把能夠摸到田螺。”阿福回憶着,許許多多自己以為淡忘的記憶,漸漸的變得清晰。
蘇若昀聽着,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自由的世界。等阿福說完一段,他問道:“你為什麽會離開家鄉?”
阿福說:“百姓命賤如草,遇到荒年災年,父母活不下去了只能夠賣兒鬻女,賣出去了好歹還有一條活路。我被一個人牙子帶到了京城,宮裏面正好缺小太監,就被賣到了宮裏,被分到了陛下您身邊當個小火者,能夠跟着陛下,是奴上輩子修來的緣分。”他同批的小太監,活着的沒有幾個了。
蘇若昀悵然,“活着都不容易。”
“我自出生就在這宮牆中長大,擡頭看到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知道江南錦繡、不知道塞外廣闊。”蘇若昀壓在喉嚨裏的腥甜吐了出來,落在雪上,刺目的紅,他混不在意,“等他出生了,你帶着他從密道離開,去江南,去漠北,別回京城。讓他自由地長大,不用出息,快樂就好。別像我……活着,連一個騙自己的人都等不來。”
“陛下……”阿福眼睛酸澀,他跟着陛下長大,知道他有多苦、有多累。
“蘇家的詛咒,愛上不該愛的人,懷上孩子,當個怪物,卻生不下來,必須以命換命。”蘇若昀坦然地笑着,仿佛即将得到解脫,“挺好的,那樣我就能夠離開這邊了。”
雪飄着,很快就蓋住了那塊殷紅的血,就像是心裏面的傷,一層一層的血痂掩蓋下,好似就看不見了。
···
當官的忙着争權奪利,荒年中的百姓卻見不到生命的希望,救災不及時、生命無所依,各地百姓活不下去了,揭竿而起,大寧徹底亂了。
最大的一股勢力來自于邊關,鎮守邊境的大将趙朝煦舉兵反了,兵馬踏入中原,如入無人之,大半江山已經落入趙朝煦手中。聽到這一消息,在京城的鬥了大半輩子的國舅和宰相想到了一塊兒,那就是當初就不應該放趙朝煦回到邊境,這就是放虎歸山啊。
現在說已經晚了,後悔晚矣。
朝廷發了安撫聖旨,讓趙朝煦接旨,頒發聖旨的是谄媚郎官,他是宰相門生,靠着宰相一路青雲直上,現在是吏部郎中。再見到趙朝煦,郎官已無當時的倨傲,低三下四地彎腰,趙朝煦拒不跪下接旨,他也沒有半個字說。
聖旨有言,以黃河天塹為界,分而治之。
趙朝煦把聖旨扔在了郎官的臉上,家人具亡那一刻起,他和朝廷已經是不死不休。
趙家滿門忠烈,男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京城的婦孺都是寡婦,作為人質待在京中,他的母親妹妹,他的嫂嫂侄子侄女,所有人都已經沒有了。朝廷殺他家人,他已經不想為朝廷守邊疆。
郎官狼狽地離開,狠狠地看着越來越遠的大帳,等着吧,這口氣他會報的。
從身邊走過一隊人,為首的是個帶着幂蓠女子,香味幽幽,沒有想到趙将軍還是個雅人,征戰之中身邊還帶着紅顏知己。
此女子是趙朝煦的未婚妻吳氏,輾轉出京,将京城的情況帶給趙朝煦。
“辛苦吳家女郎了。”趙朝煦彬彬有禮。
摘下幂蓠,露出嬌顏的女子彎了彎嘴角,“趙大哥太客氣了,阿父說你我兩家早晚是一家人,在京城裏應外合,是我們家應該做的。”臉頰飛上兩團暈紅,看起來更加嬌俏。“趙大哥,我是借口去白雲觀禮佛,偷偷跑來這裏的,還要趕回去。你什麽話要轉告家父,可以告知我。”
趙朝煦說:“白雲觀據此有一百多公裏路,路上情況複雜,我會派人保護你平安歸去。京中我自有安排,麻煩女郎了。”
“應該的。”
吳家女郎在趙家營帳中待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回京。
回京後兩個月,吳家一門以通敵被斬。
··
兵臨城下,這一日終于還是來了。
京城的牆高大威嚴,防守的滴水不漏,可抵不過有人開了城門,迎了趙家大軍入內。京城內一片肅殺,所有百姓閉門不出,達官顯貴被包圍在府中,宰相坐于書房,看着離開之人的背影,仰頭笑了起來,猛地掃去桌上所有的東西。
國舅不在府中,家小被控制。
宮門照樣有人打開,趙朝煦順利入內,接近安平殿,有絲竹之聲傳來,帶着紙醉金迷,好似一切從未變過。
蘇若昀坐在皇帝寶座上,一臉蒼白、滿頭汗水地欣賞着歌舞,突然一根離弦之箭帶着破空之聲沖着他飛過來,他看着箭越來越近,身體卻根本沒法躲閃,在一片尖叫聲中,箭頭紮透了肩膀,他被釘在了椅背上。
肚子一陣痙攣,好疼。
可是就算是再疼,他也不想跟這張椅子到死都在一起。
“阿福。”蘇若昀抓着箭尾,箭頭的疼痛已經麻木,他喘着粗氣努力向前,要掙脫、要遠離這張椅子。
跳舞的舞姬、彈唱的樂伎已經尖叫地逃走,整個大殿就留下他們主仆二人。
門外,趙朝煦瞪着射箭的弟弟,弟弟不服氣地回瞪,“我沒有一箭射死他已經算是客氣的了,他下旨殺了全家,我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剝皮抽筋、挫骨揚灰,以慰家人在天之靈。”
“夠了。”趙朝煦沉聲說道:“去別的地方,這邊不需要你。”
“大哥!”
“走。”
趙家弟弟氣不過,卻還是領着人馬離開,去別的宮殿。他在太後宮中找到了準備逃走的國舅,看到了太後吊死在宮內,還看到太監宮女偷拿東西四散奔逃。
安平宮內,趙朝煦走了進去,看到蘇若昀在阿福的幫助下把箭從那張至尊的椅背上拔了出來,帶着穿透肩頭的箭坐到了地上。
那個人,比之前見到的身體胖了許多,臉卻沒有了巴掌大,眼角的那抹紅色詭異的妖豔。
蘇若昀靠在阿福的身上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無力地笑着,他掙脫開了阿福,如同那次見面一樣手腳并用地爬着,只是那次是潇灑的、不羁的、玩世不恭的,而這回只剩下卑微和可憐。
他爬到了趙朝煦的腳邊,抓着他的腿,虛弱地笑着,“我好疼,抱抱我好嗎?”
趙朝煦低頭看着他,眸光深邃不見底。
阿福落後幾步,拼命磕頭,“趙将軍求你了,抱抱陛下吧,求你了,求你了……”腦袋在地上磕着,砰砰作響,一會兒額頭就滲出了血。
肚子陣痛,蘇若昀抓不住趙朝煦的腿,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抱着肚子蜷縮着身體,連呻、吟聲都已經毫無力氣。
趙朝煦放下了手中的劍,撈起了那只無力的手,把人抱進了懷裏,得來那人滿足的笑,僅僅是一個擁抱,他就應該非常滿足。
蘇若昀哆嗦着手,去扯自己的衣服,趙朝煦皺起了眉頭,心中厭惡,難道還要來那一套。蘇若昀已經解開了衣服,露出了滾圓的、鼓脹的肚子,裏面像是有活物,在肚皮下動着。
無力的手在空中抓了好幾下,蘇若昀沒有抓到趙朝煦的手,空落落的手只能夠孤獨地覆蓋在肚子上,就和他的心一樣空了。
“欠你的,我拿兩條命還,怕是還不清了。你會讨厭他嗎,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蘇若昀聲音越來越虛弱,蘇家的男人是沒法自己生出孩子的,一命換一命,孩子的出生就是他們的忌日。他已經被孩子折磨了一晚上了,肚子裏的小家夥渴望着出生,懷他的父親已經是強弩之末。“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機會來了,從這兒下刀,順道把孩子拿出來。煦哥哥求求你了,讓阿福帶他走,以後啊,我再也沒法煩你了。”
趙朝煦腦海中隆隆作響,幾乎不敢相信的眼睛,蘇若昀的每一個字他拆開來都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像是一把生鏽的刀子割着他的心。
蘇若昀眼尾妖冶的顏色在逐漸黯淡,他的聲音越來越無力,眼中的光彩開始散了。他用僅有的一口力氣從貼身的內袋裏拿出一個草編的螞蚱,滿是鮮血的手握着那只螞蚱,他說:“說好了要陪着我,說好了再也不讓我疼的,煦哥哥,你是個大騙子。”
記憶不斷後退,趙朝煦看着那抹黯淡無光的紅色,“你是……”聲音沙啞,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下起了雨,沖刷着滿地的血腥,安平殿內傳來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伴随着男人的大笑,笑聲沙啞壓抑……
·
趙朝煦得到了天下,但他沒有坐上皇位,而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先皇蘇若昀的兒子,剛出生的孩子就為冠上了大寧之皇的名號,趙朝煦攝政,在新皇十八歲大婚後,擁有出色政治能力的他開始和一手帶大自己的攝政王別矛頭,争奪權勢。
但争奪剛開始便是落幕,攝政王不見了。
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個壯年就滿頭華發的男人。
有人說,在江南三月,瓊花樹下見到了他。
有人說,在漠北塞上,見到一人一騎,像是他。
有人說,在荒漠草原,漫天星辰下見到了他。
有人說,在細軟沙灘,蔚藍海邊見到了他。
人們口中的他,始終一人,身邊還帶着一個像是酒壇一樣的東西,背影孤獨寥落。
···
中秋節前夕,皇家設宴,邀請滿朝文武共度佳節。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從殿內溜了出來,他正是抓貓逗狗,三天不上瓦就皮癢的年紀,才不甘于被困在父母身邊,看着大人觥籌交錯,那些世交家的孩子膽子太小,一個都不敢出來溜達的,他索性就自己出來,這邊看看、那邊摸摸,很快就走到了花園裏。看到幾位皇子嬉笑着離開,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比在宮殿內時高興多了。
他躲在一邊等人走了才出來,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塵,切了一聲,這些皇子那三腳貓的功夫還趕在大殿上說自己厲害,表演一套拳就獲得滿堂彩,丢不丢人。
趙朝煦從荷包裏挖出一顆松子糖扔到嘴裏,大搖大擺地繼續溜達。腳步停下,耳朵支了起來,嘴巴鼓了一塊的他好像聽到了哭聲,像是小貓哭一樣。
他好奇地繞過假山去看,看到個四五歲面團子一樣的小男孩兒坐在角落裏抱着腿哭,身上亂糟糟的,很顯然被欺負過,再聯想到剛才的幾位皇子,就知道被誰欺負的了。
“男子漢不準哭。”
小聲抽泣的蘇若言擡起了包子臉,大大的眼睛包着兩團淚,臉蛋上有些紅印子,嘴角上挂着一點點血。包子臉的小家夥特別可愛,眼角還有奇怪的一抹紅暈,像是個精致的布娃娃。
“你、你是誰?”
“趙朝煦,你可以叫我煦哥,兄弟們都這麽喊我。”趙朝煦從假山上跳了下來,自來熟地坐到了小孩子的旁邊,小家夥往裏面躲了躲。趙朝煦也不在意,解開自己的荷包倒出一塊松子糖趁着小家夥沒注意,塞進了他的嘴裏,然後就看到一張錯愕的臉。
蘇若昀嘗到了甜味,像是把心裏面泛起來的苦都壓下去了,他不自在地往前面挪了挪,差一點點就靠到了趙朝煦的身上。
“我告訴你哦,男子漢大丈夫被人欺負了,就應該欺負回去,怎麽可以躲着哭,這是懦夫的行為,我教你欺負人的秘訣,保證他們有苦說不出,可有效了。”趙朝煦分享着自己的辦法,說的眉飛色舞,他不知道身邊一張小圓臉一直看着他,小圓臉因為他出現了甜甜的笑容,就和嘴巴裏的松子糖一樣甜。
趙朝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蘇若昀的臉,“他們真不是東西,打人打臉就是孬種,有本事的男人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不會把拳頭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你放心,以後有我罩着你,誰也傷害不了你。”
“真的嗎煦哥哥?”
“當然啦,哝,這個給你,師父給我做的,我最喜歡了。”趙朝煦的小荷包像是個百寶箱,他從裏面拿出一只草編的螞蚱,肉疼地塞進了蘇若昀的小胖手裏,“這就是見證,以後有我罩着你,再也不讓你疼。”
蘇若昀珍惜地抱着螞蚱,貼着胸口放着,鄭重地點頭,“嗯,煦哥哥保護我。”
一大一小手牽着手走在路上,燈籠照在他們身上,身後有長長的影子,本來是兩個,後來影子融合到一起,就成了一個。
···
長大的蘇若昀成了争權奪勢的傀儡,他聽說趙将軍又在邊境立功了,殺了多少多少敵人。
他鼓着臉,撐着下巴從懷裏面拿出了草面的螞蚱,精心保護的螞蚱随着歲月的流逝,青綠色已經成了枯黃。
蘇若昀小聲地說:“你這個大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給趙重生的機會:
漫天的黃沙掩埋了趙朝煦,他抱着蘇若昀的骨灰壇閉上了眼睛,會不會在奈何橋邊見到他?他一定很恨自己把,許下了諾言卻忘記了諾言,辜負了他一生的等待。
趙朝煦累了,閉上眼卻覺得手臂上好疼,猛地睜開眼怒目瞪了過去,沒看他要死了嗎,幹嘛打擾。他看到了母親的臉,優雅的婦人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腿,小聲地說:“不準淘氣,要是殿前失儀,回家讓你父親揍你。”
趙朝煦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結巴地喊:“阿娘。”
“幹嘛?”婦人真是頭疼,又怕淘氣的兒子鬧出什麽幺蛾子。
趙朝煦忙不疊站了起來,“我要如廁,馬上來。”
不等娘親回答,趙朝煦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跐溜跑掉了。他跑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于跑到了花園,跑到了假山那兒,看到幾個大孩子圍着個白團子欺負,手已經揚起來了,巴掌眼看着要落下。趙朝煦一聲暴喝,猛地沖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地打跑了那些皇子,每個人賞了幾巴掌,扛着白團子就跑,黑燈瞎火的睡也看不清沖過來的究竟是誰,反正是個孩子。
趙朝煦跑得氣喘籲籲,卻賊開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他扛着的蘇若昀好想哭,卻因為姿勢不舒服,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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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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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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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