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轉眼半年過去了,影青仍舊沒有等到胤禛來救她出去。事先媺娖也給過她一張地圖,上面有孝文帝當年出宮的地道,可是如今要出院子都難,更別說滿宮裏找出口了。

等到了中秋節,宮裏忙着宴請王公大臣,要洗的東西更多了。浣衣局的人從早到晚低頭不停的洗,連中飯都沒工夫吃。影青手不停的洗,心裏只是想着兩個字。他一定會進宮來,兩個人都在這紫禁城裏,可是誰也見不到誰,自己在這裏不覺得苦,只是他這麽久找不到自己,不知道會怎麽着急。影青一想到這裏手不由的快起來,越急越快,越洗越多,一上午下來不知不覺洗了有六大盆。

絹兒見了勸道:“再賣力也沒有這樣幹的,你這幾天把別人好幾天的都洗了,今天就歇半天,人也不是鐵打的。”

影青搖頭道:“我不累的,閑着倒心裏鬧的慌。”

“再這樣身子受不了的,我做主,快回去歇着吧。”

影青只得回屋去,靜下來才覺得腰酸背痛,一雙手要掉了一樣。躺在炕上望着窗外樹枝上的枯葉,心裏亂蓬蓬的,好在累的很快就睡過去了。

當晚宮裏宴席撤下來,她們晚飯也分到了些剩下的酒肉,每年只有過節的幾天才能吃到些像樣的東西。這幾天大夥都累的直不起腰,有了吃的也都不覺得,大家歡天喜地搶吃的,屋子裏炸開了鍋。只影青仍睡着炕上不肯起來。

春韭拿了東西過來道:“姐姐吃些東西吧,難得有吃的。”

影青躺在炕上道:“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姐姐這是怎麽了,這幾天懶吃懶喝的。”

“沒什麽,有些悲秋而已。”

春韭道:“你們念過些書的人就是愛無端的自尋煩惱,倒不如我這大字不識的自在。婇鹇也是一樣,不進來吃飯,坐在井邊發呆。”

“她是心裏有事情。”

“姐姐,她嘴裏總是念叨的那幾句話什麽意思啊。”

“那幾句話?”

“就是上回晾衣服聽到的,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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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秘洞扃仙卉,雕窗鎖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這幾句?”

春韭想了想道:“差不多。”

影青道:“這是說畫師毛延壽因為貪財故意把王昭君畫的很難看的故事。”

春韭搶道:“這個故事我知道,後來王昭君嫁到塞外,皇帝生氣把畫師殺了。”

“正是,寫這首詩的是隋炀帝的一個姓侯的夫人,她不僅人美,才學也高。只是後宮的嫔妃太多了,炀帝不能都看到,就派了心腹太監替她挑選,也是個貪財的人,侯夫人因為不肯屈尊賄賂他,到了二十五六歲也不得見到隋炀帝,于是懷恨自缢而死。”

春韭“啊”了一聲道:“那她豈不是太可憐了。”

紅霞回過頭,嘴裏嚼着東西道:“看見了吧,從古生的好不能見皇帝的女人多了,又不光她一個。”

剛巧婇鹇回屋來,在門口聽到影青的一席話越發悲難自勝,捂着臉又到井邊翻腸倒肚的大哭起來。

當天夜裏影青正睡着叫春韭叫醒。

“怎麽了?”影青小聲問。

春韭沒回話,只是捂住她的嘴。影青知道準時自己說夢話了。

第二天洗衣服的時候影青問道:“我昨天說什麽了?”

春韭道:“什麽,你在哪啊?姐姐怎麽說起夢話來了。”

影青道:“沒什麽,夢到人了。”

“姐姐想家了?”

影青點點頭。

“你呢?”

春韭悵然道:“回去也就是這樣,他們想也不願意我回去的,家裏還不及這寬敞。”

到了九月份秋已經深了,柿子樹的葉子落光了,挂滿了橘紅色的柿子,一個個叫太陽照得晶瑩剔透,小燈籠似的。

紅霞踮着腳望着樹上的柿子道:“我想吃柿子,再不摘下來掉到地下都爛了。”

藕香道:“小米子到別處當差去了,叫誰幫我們摘啊?那些人,多拿根柴火棍都不肯,又要我們給他們洗衣服。”

紅霞道:“要不我拿棍子挑,你拿着家夥接着。”

正說着,影青過來道:“摘個柿子哪那麽難,我就行。”

藕香驚道:“你會爬樹?”

影青點點頭。

紅霞道:“太高了,摔下來不是玩的。”

“我沒事的。放心好了。”

影青剛要往上爬,紅霞和藕香搬了梯子過來,她不好意思不用,就攀着梯子爬上樹去,把一只洗衣服的大木盆放在中間的大樹杈上,伸手四周摘起來。

這時候屋裏的人也都出來站在樹底下看她摘柿子,只婇鹇一個人抱膝坐在炕上發呆,外面的喧鬧她根本聽不見。

衆人擡頭望着影青,見她穿着杏黃大襟襖袴,衣服上大朵大朵的九月菊,周圍是黃澄澄,紅豔豔的大柿子,仿佛神妃仙子入了年畫一樣。

碧桃對身旁的一個道:“她比婇鹇強十倍,連她都肯老老實實同我們在這鬼地方混,婇鹇那張狂鬼又有什麽不甘心的?”

不到一會,影青已經摘滿了一盆,底下三五個人接下了盆,又摘了一盆影青才下去。底下的人連忙圍着梯子怕她摔下來。

下來一看樹上還有好些柿子。當晚屋子裏随處都是柿子,大家吃着柿子歡歡喜喜說閑話,只有婇鹇仍舊坐在窗旁。

影青拿了幾個柿子過去道:“吃柿子嗎?”

婇鹇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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