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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走到門口,門在裏面反鎖上,只嫣鳳一個在裏面。隆科多敲門道:“又是哪得罪你了?”裏面沒有動靜。

隆科多又道:“有事說事好不好,又使哪門子性子。”

敲了半天隆科多道:“那我走了。”

聽裏面喊道:“走了就別回來,死外頭才好!”

隆科多只好不動,哄道:“什麽事先教我進去,要打要罵也讓人死個明白行不行?”

聽到裏面一陣趿着鞋往前蹭的腳步聲,門闩響了一聲,隆科多進到卧房,嫣鳳已經斜倚到床上,身上穿着寶藍仙桃佛手梅花大襟襖,烏黑袴子,頭上戴着金鳳珠花。兩只腿交叉着,一只腳上穿着大紅繡鞋,一只鞋落在地中間,五十多歲的人,照舊打扮着,照舊還是姨太太的打扮。

隆科多撿起地上的一只鞋放在床榻上道:“又是怎麽惹着你了?”

嫣鳳道:“你說你怎麽惹着我了,你自己想。”

隆科多道:“我知道,因為你哥哥家的事。”

嫣鳳直起身子,氣道:“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你還不打死了他,就由着人欺負我。”

隆科多道:“也是你哥哥不對,無端端又是占人産業,又是搶人女人,我怎麽能向着他呢?”

嫣鳳氣道:“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小戶人家怕了他了?誰家看得上他們家那巴掌大的地方,要不是我哥哥要在那邊建園子,用的着?想叫我們占我們還不擡舉他。他家裏的那個小賤人,自己不發騷,一個巴掌拍得響嗎?”

隆科多道:“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咱們再也不能同以前一樣了。年羹堯當初何等威風,到底還不是三尺白绫吊死了。不是我不肯給你出氣,再不收斂,一家子都是要死了。”

嫣鳳哼道:“到底皇上還要叫你一聲舅舅,要不是你輔佐,他也有今天。只要不造反,他就好意思殺你。”

隆科多道:“年羹堯摸不透皇上的脾氣,我是看着他長大的,聖上這個人,他要想對你好,能把心掏給你,他要是對你起了疑心,是怎麽都不放心。年羹堯就是個教訓。如今他已經對我起疑了,再這樣恐怕沒事也要死了。”

嫣鳳道:“年羹堯死了外邊有多少閑話,再殺了你,天下人的吐沫星子也不會饒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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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沮喪道:“當今皇上和先帝的品性不一樣,脾氣太倔,他想幹什麽事什麽也攔不住。前一陣子把十爺和曹家這兩個先帝身邊的人都抄了家了,如今又要弄攤丁入畝,誰說也不管用,他從小就是這個脾氣,千秋聖名什麽的攔不住他。我真是怕大難将至了,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

嫣鳳氣道:“我給你添亂,你嫌棄叫我死了啊。也省得叫你兒子把我弄死了。”

隆科多氣道:“你們兩個又鬧什麽了,前後院門都鎖死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還不成嗎?”

嫣鳳氣道:“分家,要不誰也不用過了。”

隆科多道:“這麽些年,因為他娘的事,他一直心裏不自在,你也不能全怪他。到底咱們也有不對的地方。”

嫣鳳道:“我不對,如今你也和你兄弟一樣說我心如蛇蠍,惡毒刁蠻了。當初不是我逼你偷人把我偷走的吧。你那死了的老婆是我弄死的,你也沒吭聲吧。如今全推到我一個人身上,自己摘幹淨。”

隆科多一擺手氣道:“我幾時要把自己摘幹淨了。當初說過,天理不容的事都是兩個人一道坐下的,将來要殺要禍,要入十八層地獄總之兩個人一塊。你反倒這樣說我。”

嫣鳳看他真的動了氣,也軟和下來,向他跟前湊了湊道:“我也知道,當初你要是個沒血性的,我也犯不着叫人罵着不要臉跟了你了。”

隆科多道:“如今的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了,你我三十幾年的夫妻,我死了不要緊,只是你這個脾氣,恨你的人不少,沒了我,你還不被他們作踐死了。”

嫣鳳聽了也默默流下淚來。

隆科多又道:“我的意思是說,真的不行的時候你就先帶了玉柱去了吧。皇上雖殺了年羹堯,到底沒有滅他的門。他待我自然也要比年羹堯慈悲些,最多只要我死了,他是不會難為你們的。只是家裏這些親戚,沒了我還不恨不得把你扒皮吃肉了。”

嫣鳳道:“一輩子都要過去了,走什麽呢?你要是死了,我也跟着你去就是了,人都死了,随他們怎麽個挫骨揚灰,誰知道。”

隆科多嘆氣道:“我只是放心不下玉柱,另外的還好說。”

嫣鳳道:“你家裏人恨的是我,犯不着連我生的孩子也非要治死了不可。就算他們做得出,也不叫怕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隆科多道:“雖是這樣說,能活還得想法活啊。”

嫣鳳道:“前幾天八福晉叫丫頭稍話來,說叫我沒事過去說說話。”

隆科多嘆道:“要是皇上真的起了疑,我佟家一門又多有同八爺好的,想摘都摘不幹淨。”

嫣鳳道:“八爺同皇上可是有殺妻之恨的人,可是皇上到現在也不敢動他,要是皇上真的不肯放過你,有八爺護着,也不是一定要死的,他們現在既然向咱們招手,咱們也不要太冷落了才好。”

隆科多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只是皇上最恨朋黨之亂,先帝在世都是神神叨叨,深怕有人意圖不軌。皇上的疑心比先帝重十倍,又恨透了八爺,要是知道我同他有來往,這還得了了。”

嫣鳳道:“要是反正都是個死,總比等死的好。要不然我先到那邊探探福晉的口氣,女人間來往倒也掩人耳目,說不出什麽。”

隆科多點點頭道:“這樣也好,你先看看,只是別着急答應他們什麽。”

嫣鳳道:“用得着你說,我是傻子了?”

中午胤禛站在椅子上拿刷子掃畫上的灰,胤祥進來道跟前道:“隆科多好像最近和允禩走的太近了點。”

胤禛笑道:“他想幹什麽?一起造反嗎?”

說着從上面下來,接了折子看了,對疏碌道:“晚上傳十貝勒過來。”

胤祥道:“現在動手是不是早了點。”

胤禛道:“不早了,一件一件的辦要多久,并行不悖。”

晚上允礻我過來,胤禛放下筆,叫人拿凳子讓允礻我在旁邊坐了。

胤禛道:“這些日子做什麽呢?朕許久也沒見過你了。”

允礻我道:“臣弟能幹什麽,不過是吃了睡,睡了吃。”

胤禛笑道:“這是大福氣,多少人想也不得。朕叫人抄了你的家,心裏可記恨朕。”

允礻我跪下道:“臣弟不敢,是臣弟拖欠了朝廷的銀子不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臣弟豈敢恨皇上。”

胤禛下地把他扶起來道:“你能體諒朕,朕很欣慰,皇阿瑪說過,老十,老十,就是老實,老實。對吧。”

允礻我聽胤禛提起康熙,眼圈有些紅。

胤禛道:“還同八弟有來往嗎?”

允礻我緊張道:“臣弟于八哥早就不甚來往了。”

胤禛道:“這就是十弟明白的地方。”

允礻我道:“我一個粗人,明白什麽。”

胤禛道:“朕知道你同八弟好,只是他做的事不要說是朕,就是皇阿瑪他老人家當年也常常說他有不得當的地方。你如今知道和他分清楚,是好事。只是你是性情中人,朕怕你有時候因為兄弟情義反倒要犯糊塗。”

允礻我道:“臣弟是個粗人,朝廷中的事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臣弟從小沒了娘,只知道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打小八哥待我好,我便幫着八哥,即便他被皇阿瑪貶斥,我老十也沒有要離開他;後來皇阿瑪同我說,不要再同八哥來往,八哥做的事不對,即是傷了他老人家的心,于大清國也不利。從小皇阿瑪疼我我心裏知道,他老人家說八哥不好我明白,但是我知道皇阿瑪定然比八哥明白,他叫我離開八哥,我也就不同他來往了。”

胤禛道:“你說你不明白,這就是你明白的地方。八弟不服皇阿瑪把大位傳給朕,總是要同朕打擂臺,朕不想你也同他們鬧。即是怕皇阿瑪在天之靈難安,也是不忍心兄弟間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允礻我道:“臣弟也不知道什麽應該,什麽不應該,只是知道皇阿瑪既然叫四哥繼承大統,自然是四哥擔的起重任,八哥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不應該。臣弟從此再也不會同八哥他們鬧的,還請皇上放心。至于八哥他們,若是有得罪皇上的地方,臣弟還請皇上饒恕他們。不要傷了兄弟之間情義。”

胤禛道:“這個你放心,朕自有主張。”

說着叫疏碌用托盤捧來一條白綢鑲玉的玉帶來道:“這是皇阿瑪留下的,你拿去留個念想吧。”

允礻我接了玉帶,忍不住哭起來。

胤禛一邊把隆科多指出去同圖理琛一起去邊界同沙俄談判,這邊诏發《朋黨論》,直指允禩,欲将允禟發往軍前效力,只是允禟遲遲不肯動身。胤禛命允禩為允禟定罪,一個月不到以後竟然大病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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