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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嗖嗖的順着窗戶縫吹進來,伯澈一下子驚醒過來,四周都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點光,伯澈披上衣服下床往外走。外間的侍禪醒過來道:“姑娘大半夜要去哪啊?”
伯澈只顧向外走道:“不用管我。”
侍禪忙也披了衣服跟上她。伯澈到了西院,敲了半天門老婆子才醒過來開門,進到卧房纖捷也醒了,坐在床上問道:“大半夜,怎麽了?”
伯澈在床沿坐下道:“這幾天我總是夢見我娘淚眼汪汪的看着我,夜觀天象,紫微星這幾天黯淡無光,我怕出什麽事,想回京城一趟。”
纖捷想了想道:“也好,你去看看,到了地方先到怡親王府,讓他帶你見皇上。只是這一去,不知道皇上還肯不肯放你回來。”
伯澈道:“肯不肯是我自己的主意,只是一時半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姨媽自己保重。”
纖捷道:“我有什麽的,你只自己小心就好,雖說有你父親在,那裏人心險惡,不可不防。你打算什麽時候上路?”
伯澈道:“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的,城門一開我就走,叫幾個人跟着就好。”
纖捷點點頭,快到四更,外面天早已大亮了,纖捷道:“你這一走我總是不安心。”
伯澈道:“京城去過多少回了,有什麽的。姨媽不放心我了?”
纖捷道:“你我自然放心的,見見也好。”
伯澈這邊快馬不到七天趕到京城,到了怡親王府,把一只金牌交給守門的,裏面連叫人到宮裏禀告胤祥。胤禛得病這一個多月,胤祥在宮裏日夜不離,于外間不敢走漏一點風聲,在宮裏見到金牌,以為是纖捷來了,連忙叫人接進來。
伯澈叫人帶進養心殿外間,見牆上挂着一幅藤花白蘭的畫,和過去家裏院裏的一樣,周圍的擺設也同影青生前近乎一樣。疏碌從裏面迎出來,擡頭見了她一下子癱倒到地上,道:“奶奶,您沒有死啊。”
伯澈看他的歲數,想他大概是過去的老人,見過她母親。問道:“皇上在哪裏?”
胤祥聽到聲音從裏面出來,遠遠見了伯澈,也以為自己眼花,走進來眯着眼又仔細看了道:“影青,你沒有死啊。”
伯澈見眼前的人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瘦弱不堪,眼睛深深的陷進去,心裏想他今年應該才四十歲出頭,怎麽成了這個樣子,道:“王影青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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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聽了方如夢初醒,再看了,果然同影青在世一般,但眼神活脫脫就是胤禛,道:“你怎麽到這來了,來看你阿瑪了。”
伯澈道:“我就是想知道,皇上是不是還好。”
胤祥拉着伯澈進到寝宮,屋裏昏暗無光,窗子都被當着。伯澈心想,他難道常年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伯澈隐隐可以看屋裏的擺設,見床上挂着的青綠白蘭花帳子,竟然同她母親屋裏的一樣,好像時光倒流一樣,心裏想起影青,忍不住要哭起來。
走道床邊,見一個人躺着,臉又瘦又疲憊,閉着眼沉沉的睡着。她知道胤禛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就成了這個光景。
胤禛仿佛也感覺到什麽,突然微微睜開眼睛,拉住伯澈的手道:“你來接我走啊。”
胤祥連忙過去大叫道:“四哥,四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胤禛漸漸又暈過去,沒有聲音了。
伯澈驚慌的問胤祥道:“他怎麽成這樣了?”
胤祥哭道:“不知道是得的什麽病症,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不省人事。太醫看了也不知道如何救,這要是有什麽不好。”說道這大哭起來。
伯澈連忙叫人點上燈,拉開窗子,仔細看過把了脈,松了口氣道:“不礙的,好在毒不深。”連忙寫了方子給胤祥道:“照這個抓藥,吃上七天就能有轉機。”
胤祥連忙把方子給培盛叫他去抓藥,培盛見了伯澈以為影青回來了,又哭又笑覺得有胤禛有救了。
胤祥道:“這是中毒嗎?”
伯澈點點頭道:“浙江烏茗山上的一種毒花,長在深山老林裏,不是本地人那裏知道。那的人都叫做夏種秋收。夏天長出來,人中了毒,一連要挨到秋天。”伯澈本來要說死,也不提這個字。
胤祥看了看胤禛道:“好在有你來了,你姨媽送你娘來的時候從來沒有同皇上提過你。”
伯澈道:“自由自在挺好的,若是知道了,怕他放心不下,我又不能留在京城,反倒又添一份牽挂。”
胤祥點點頭,道:“到底皇上洪福齊天。你怎麽知道的?”
伯澈道:“我娘這幾天總托夢給我,我想着可能是有事,才過來。”
胤祥點點頭。
這時候聽外面有人喊道:“叫我進去,主子怎麽了?”
胤祥問道:“外邊怎麽了?”
疏碌連忙進來回道:“是稀擾,這幾天也不知道從哪聽說皇上好幾天不上朝了,自己瞎猜,以為皇上怎麽了,從雍和宮進來非要見皇上一面。”
胤祥道:“你告訴他,皇上沒事。”想了想又道:“算了,出去又是個事,也叫他在這伺候吧。”
過了一會,培盛端了藥進來,伯澈接過來,親自給胤禛往下灌,胤祥在一旁靜靜看着,眼淚汪汪的。自此伯澈在床邊設一卧榻,日夜不辍的伺候他,培盛幾個都以為她是影青回來了,只叫她奶奶,她也随他們叫。
胤祥也一直守着,在外間應付朝政,時常勸伯澈不要太過辛苦,伯澈道:“母親早亡,也不得孝順一天,如今能盡一份心是一份,心裏也好受些。”
胤祥聽過也不說了。
胤禛的病漸漸好起來,一日伯澈向胤祥道:“我也該走了。”
胤祥道:“總要叫皇上見見你才好。”
伯澈道:“不見是好事,見了反倒更傷心。”
胤祥道:“皇上這些年,沒有一天不思念你母親的,要是知道你,也欣慰許多。”
伯澈道:“叔叔不必勸我,我去意已決,不必再留了。”
胤祥知道勸她不住,只得放了她去。伯澈出了城,從車裏探出頭回望了望城門,風呼呼迎面吹過來,心裏很想哭。
行到長城邊,突然後邊一大隊人馬追過來,伯澈知道去不了了,停下來,一個穿黃馬褂的上前拜道:“皇上請格格回去一見。”
伯澈沒想到胤禛會這麽快醒過來,或許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伯澈再回到養心殿,胤禛穿着一件烏黑團龍紋袍倚着靠枕坐在大炕上,病容憔悴。見她進來,落下淚來,胤祥和培盛連忙攙着他下地。胤禛抱住伯澈大哭起來,道:“十五年了,這輩子以為到死才能在見到你了。”
伯澈也只是大哭,一旁胤祥,培盛,疏碌,稀擾也哭起來。
胤祥連忙勸解道:“皇上久病初愈,切要保重龍體,本是好事,別又傷心傷了身子。”
培盛也在一旁勸解,但胤禛什麽也聽不見,只是抱着伯澈哭,許久才意識過來這不是影青,拉了伯澈到炕沿上坐下,問她影青同他分開後十幾年的情形。
伯澈哭道:“整日不出門,不是念經就是翻着以前的舊物哭,夜裏總是哭醒了,說胤禛你在哪啊。”說着又撐不住大哭起來。
胤禛聽了也痛哭不覺。
胤祥勸道:“皇上同格格不要過于傷心,骨肉能見面是好事。”
胤禛同伯澈總算止住不哭了。胤禛道:“這些年不知道你,叫你們為了我受苦。”
伯澈道:“母親說了,好日子這輩子一天也沒少過,只是一早過完了,知道父親好好的,也就死也瞑目了。離世的時候望着天上的月亮還在笑。”
胤禛點頭道:“她如此待我,我卻受之苦愧。”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胤禛到卧房把影青的骨灰取出來,伯澈接了抱着大哭道:“娘,送你走這些年,以為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
胤禛又大哭起來。胤祥見他們兩個如此恐怕惹的胤禛的病更深一層,連勸道:“皇上格格都累了,都回去歇歇,來日方長,說話的時候以後還多着。”
胤禛拿帕子給伯澈擦眼淚,笑道:“是啊,是好事。”說着叫疏碌帶伯澈到偏殿去休息,又叫培盛即刻挑幾個伶俐老實的宮女來伺候。
伯澈出去後,胤祥道:“我問過伯澈,她說皇上中的是毒,可是從何而來呢?”
胤禛道:“定然是老八他們。”
胤祥道:“伯澈也說,這是江浙一帶的慢毒。只是他們怎麽把毒放進來的。一天查不出,臣弟心裏總是不安心。”
胤禛思慮許久,突然道:“我知道了,影青同我說過,黑道上要給人下毒,除了放到飲食裏,法子也有不少。尤其是夏天,把毒塗到人常碰的地方器物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覺,這準是老九的辦法。我說嘛,他前些日子一連上了十幾封折子。”說着叫人取了折子來,疏碌手上戴了手套把一摞折子拿托盤捧上來,誰也不敢碰。
胤祥道:“這又如何知道呢?”
又把伯澈叫過來,伯澈來了,直接拿起來聞了聞,把衆人都吓了一跳。
伯澈道:“這些日子了,就是有也早沒了藥性。”仔細每一封都聞了。
胤禛看着好像小狗一樣,越發覺得女兒乖覺可愛。想起影青和他說過,要是有一個孩子留住身邊,見到她也同見到她一樣了。
伯澈道:“果然每封都有,這種花花蕊的毒最大,有一股淡淡的嫩竹子的味道。”
胤禛道:“還真是大意了,沒想到他會用這一招。”
胤祥道:“下一步怎麽辦?”
胤禛道:“你放出消息去,對外間說我就快不行了,允禩他們一定會有所動,到時候就不怕沒借口收拾他們了。”
胤祥點點頭。
胤禛雖是醒了,到底身子虛弱,總要人攙扶着才可行走,但也不顧身子羸弱,連夜把這些日子堆積的公文折子挑要緊的批了,剛過了三更就覺得真的支持不住了,叫過培盛道:“打盆水來,朕洗個臉。”
培盛跪下道:“皇上,不可如此啊,剛見好再這樣累壞了身子,怎麽好啊。皇上就是不為自己的龍體着想,也要看在格格王爺這些日子費心勞神的份上。”
胤禛聽了道:“算了,睡了。”說着從炕上下來,剛起身,就像踩了棉花一樣,頭發暈,歪着要倒下去,培盛連忙扶住,攙回卧房去。
胤禛枕着影青的枕頭道:“你也不同我說,小家夥長這麽大了,你說她不會和我不親吧。”
第二日胤禛把一件銀狐大衣送給伯澈,伯澈道:“這個我有一件了。”
胤禛道:“當年本是給你娘的,只是她沒穿過,你留着,就當給她一樣了。”
伯澈收下不說。
胤禛問道:“這些年同你小姨一起過。”
伯澈點點頭道:“還是在老家,小姨還好。我娘早給我安排好了地方,當年太姥姥也留下些家産,我沒事只是在家,閑來無事也同店上跑路的出外面玩玩。”
胤禛道:“這也好,我和你母親這一輩子都是不得自由的,你能活的自在就是同我們一樣了。”
伯澈想起影青同她說的話來,想哭,又怕昨天一樣惹出胤禛傷心來。
胤禛又道:“你太姥姥呢?怎樣了?”
伯澈道:“出了事以後就出家雲游去了,我只是聽我娘和小姨常說起,娘在世時一直沒見過。我娘過世那一年,小姨剛送娘到北京,就有一個老尼到家裏來,見了我誤把我認作我娘,說了話才知道就是太姥姥。聽說我娘沒了,哭得不行,等小姨回來沒幾天就去了。小姨把太姥姥同太姥爺一起安葬到姚家的祖墳了。”
胤禛點點頭道:“你娘常同我提起你太姥姥,都是苦命人,能落葉歸根也好。”
伯澈見屋子各處都是折子,知道胤禛着實不容易。不過權利場上的人素來如此,哪天閑下來了,自己心裏都沒有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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