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夜篇萱草(7)

進了臘月,她的骨傷已痊愈,外傷也都消了痕跡。

每晚睡覺,她都不脫外衣,随時防備禽獸的到來。

過了戌時後,咯吱、咯吱,有腳踩積雪的聲音傳入耳中,但很是匆匆。

原本平躺着的她,改為面沖裏面側卧,将右手在被子下慢慢握緊……

雪夜無月,推開了房門,門裏門外都是漆黑一片。

高大的身軀帶着寒冷氣息直奔床前,而後,彎腰……

啪!

花瓶落地稀碎,行刺失敗。

舉着手被封了穴道的撒萱兒看到來人的一雙眼睛裏,似驚似怒,似驚怒交加……

她以為接下來又是一場惡鬥,意外的是,易子胥将她橫抱在懷,大步走向了房外。

她想張口詢問,卻連帶着被封了啞穴,有口難言。

雪花飄的極大,落滿了易子胥披着的那件玄色大氅。

低頭間,他看到了撒萱兒那雙瞪得圓溜溜的眼睛。

一個月不見,她額上、嘴角的傷都已經沒了痕跡……

以前夜裏不是沒抱過,卻沒注意過是輕是重,今夜才知道,跟這漫天的雪花無異……

一大朵雪花旋轉而下,不偏不倚落入了撒萱兒的一只眼睛裏。

轉瞬即融,一股冰涼刺激了她的淚腺,閉目間,淚水漣漣而下。

這不是哭,這是意外,可是……

強自收回視線,易子胥穿過角門,腳步匆匆的往後門那邊走去。

‥‥‥

在到了一個僻靜小院子後,穴道剛剛解開,一對仇人就迫不及待的扭打在了一起。

一個月的養精蓄銳不是白費的,撒萱兒成功打了易子胥好多拳,可是,并未如願以償殺了他。

那一夜,易子胥折騰了她整整一晚上,天大亮了才離去。

等他離去,撒萱兒才從孫媽口中得知,他要娶妻了,娶得是右相薄良廷的三女兒薄欣。

娶妻是喜事,自然不好将她這個仇人留在家中,于是,便有了這處小小院落。

右相薄良廷的二女兒薄宛是當今皇後,薄家在大涼的權勢正是如日中天,娶了他家的女兒……唉,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坐北朝南的院子不大,卻是五髒俱全。

房前的幾株梧桐樹上挂了積雪,不時的會有麻雀在那裏歇腳。

偏西的地方有個池塘,池塘裏支着些枯荷,河面結了冰,貌似很厚。

到了這裏,雖然還有人看守,撒萱兒的行動範圍卻已經不再僅限于房中,而是限于這個院子。

百姓們該忙年了吧?

臘月十二這天,她蹲在池畔望着牆外想。

真是個好日子,可是……

仇人娶妻,于她而言自然只有着無盡的祝福。

祝福對方婚後變個綠毛龜!祝福對方夫妻不到頭!祝福對方斷子絕孫!

新婚燕爾,她尋思着,近期是不會見到仇家的面了……

臘月十三,是臘月十二的次日。

那天午後,當新郎官一如既往的無聲無息踏入房間時,看到的是一個手拿陶罐的俏立背影。

大抵是被陶罐上的花紋吸引了,撒萱兒低着頭,一副很是着迷的樣子。

直到一堵堅實的胸膛貼到了她的肩頭上,她才驚覺扭頭。

在她難以置信的怔愣下,易子胥伸手拿過了那陶罐,在瞄了兩眼後,沖她笑,“喜歡嗎?”

那笑很淡,卻很暖……

撒萱兒有瞬間的晃神兒。

倘若抛卻仇恨,他是不是……

啪!

她下意識後退,看向地上的碎片。

易子胥還在笑,盯着她笑,“還喜歡什麽?我一一摧毀給你看。”

撒萱兒低頭沉默半晌,慢慢擡起頭看向了他,“只要是我喜歡的,你就會摧毀?”

“是。”易子胥唇角的笑深了些許,冬日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溫暖安谧,哪裏有半分惡魔的樣子。

撒萱兒的目光陡然變得灼熱起來,她盯着那雙狹長眸子,很是認真的說:“我喜歡你,你摧毀給我看。”

易子胥唇角一僵,愣住了。

撒萱兒第一次沖着他笑了,笑得詭谲陰森,“對,我喜歡上你了,喜歡到不可自拔,喜歡到無藥可救,喜歡到寝食難安,你倒是摧毀給我看啊!”

她步步緊逼,易子胥一退再退。

就在退到門口之際,他臉上的驚愣驀地轉化為了惱怒,反手就是一巴掌。

撒萱兒的身體向一旁跌倒,趴在地上只覺得耳中嗡鳴、頭暈目眩。

看着她那半側高高腫起的面頰,易子胥怒不可遏的走過去将她夾在腋下,大步走向了卧房……

‥‥‥

新婚沒有新婚的樣子,最多隔上兩天,易子胥就會來找撒萱兒“幹架”,只是從不留宿過夜。

撒萱兒身上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卻從未産生過放棄複仇的念頭。

易子胥多了個喜好,只要是見她盯着一件東西多看上一會兒,就會認定她對其感興趣,然後毫不留情的當着她的面毀掉。

而他哪裏知道,能被撒萱兒看上的東西,統統都是準備用來傷他的兇器罷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成了右相的女婿、皇後的妹夫後,易子胥的官路暢通無阻,公務與應酬日益多了起來。

暮春的一天,他得了空隙,去了小院。

那天,天氣情暖,一進院子他便看到了那個蹲在梧桐樹下已着了春衫的女子。

聽到腳步聲,樹下的人先是猛然擡頭,而後就起身往房間裏走去。

那樣的慌亂無措,是從未有過的……

易子胥擰着眉頭止步于樹下。

腳邊的那株青苗……

他擡眸,門內,春衫躲閃……

他微微一思,不動聲色的往房中走去。

之後……兩人就打了起來。

而在打鬥的過程中,易子胥明顯感覺到了對方身上那股比以往都要強烈的恨怒……

夜幕降臨,躺在床上的撒萱兒終于動了動。

春衫被撕了個粉碎,弄得床前的地上一片狼藉。

孫媽準備好洗澡水後,把晚飯送了進來。

撒萱兒洗濯了身子,在随意穿上件薄裳後,沒有理睬桌上的飯菜,而是走向了房外。

月亮上來了,光華正好。

她抱膝蹲在了梧桐樹下,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滾落,打在了嫩嫩的綠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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